太早  作者:春天不開花
    
    第一章
    我和瑾瑜那會早戀的時候我還小,自認為風裡來雨裡去可以光明正大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卻出了岔子了,而且這岔子其實出得有點無奈。
    我跟瑾瑜認識得挺早的,大概四五六歲左右的樣子,除去初中,我和瑾瑜是一塊兒上的幼兒園,小學 ,高中。
    然後再要上大學的時候,我卻因為有事耽擱了,再然後,我們也就出了岔子。
    最初很多人都會覺得我跟瑾瑜是青梅竹馬,其實不是,我家城西,他家城東,從我家拐到他家,需要繞過一條長長的西臨江,如果坐公車,需要將近兩個小時,不比現在寬大的大街,那時候的鐵榆大街還沒有翻新,西臨江邊也還種著一排老榆樹,上面凝聚著Z市的城市文化,榆樹的老樹皮上寫滿了號碼廣告,比如一些辦假照假證的電話,或是可以治療某特殊疾病的權威專家熱線。
    Z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像我和瑾瑜一個城西一個城東還能聚在一起上幼兒園,不能說不是緣分。
    我們幼兒園是在城西上的,所以我就問瑾瑜,你一個城東人,幹嘛跑到城西來,瑾瑜笑笑說,我媽一直認為城西的女娃比較好看,所以就把我放到城西來了。
    我們小學是在城東上的,秦女士給我的答案是,我上小學那陣特別粘人,為了不耽誤她那酒店生意就讓我到城東住校了。
    至於上初中,家長們開始注重我們的學習成績而有了擇校意識,為了孩子能上好個重點,砸錢砸血,花樣百出。我那時候的學習成績並不需要秦女士如何的操心,很順利能進一個區重點,而瑾瑜他比我厲害,家裡的人脈也比我家牛逼,輕輕鬆鬆進了省重點初中,在最牛逼的學校度過了他的初中三年。
    然後是高中,當時Z市什麼都不多,就是考生數量驚人,尤其是在我們那屆中考的時候,中考生達到了一個高峰,所以那時能考上Z市最好的高中的困難程度不亞於考個重點大學。秦女士對於我能考上Z中很意外,相反如果我只進一個普通的市重點,比如二中或附中,她更能接受點。
    沒有什麼意外,我和瑾瑜高中又在一起了,還被分配到同一個班。
    剛上幼兒園那會,我並不怎麼搭理瑾瑜,相反,我老是覺得瑾瑜偷偷在關注我,甚至藉故接近我,比如紙工課的時候喜歡跟我一組,玩遊戲的時候選擇跟我一邊,中午午睡的時候還要挨我邊上睡。
    小孩子多少有點逆反心理,我尤其嚴重,所以可以想像,我那時候有多討厭瑾瑜,不過幼兒園那會,我就深知為人之道,所以不管我多討厭瑾瑜,在表面上,我對他依舊和和氣氣,吃午餐的時候還會夾給他我不喜歡的胡蘿蔔。
    瑾瑜那會思想特簡單,他是城東過來的,幼兒園裡的孩子多半是城西的,所以那時他覺得我很照顧他,就愈發跟我好了。
    因為瑾瑜長得好看,需要表演節目的時候,老師喜歡讓他上台,比如唸唸兒歌,領舞什麼來著。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六一慶典領舞的樣子,黑色西裝褲加白襯衫,一條大紅色的絲綢在他脖頸處帶了個蝴蝶結,細軟的毛髮打著香噴噴的嗜喱,髮型是五五平分,額頭上方還畫了個紅點。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說那時候自己不怎麼搭理瑾瑜,想起他模樣卻是清晰的,相比對於我自己,除非看到小時候的照片,我都不記得自己以前的什麼模樣。
    而瑾瑜就應該對我小時候的樣子印象深刻些,因為後來他老取笑我,明明以前挺好看的呀,現在是不是長歪了啊?
    有沒有長歪我不知道,不過我自認為自己長得不錯,白皮膚大眼睛尖下巴,雖然算不上美女,但是連對長相挑剔的秦女士都認為我暫時還找不出需要整容的地方。哦,忘了說下,秦女士是我的媽媽,自稱是Z市女強人翹楚,不過秦白蓮是愛誇張的主,雖然我也覺得一個單身女人能把一家普通小賓館變成一家三星級小酒店是挺難的的,但是Z市人才濟濟,秦白蓮最多只能是個先進婦女模範,而秦白蓮卻說她的本事讓她的酒店掛上了三星標誌,而是把我養大了。
    18歲之前,我不認同秦白蓮這句話,我覺得自己挺好養的,學習成績從來不需要她操心,該拿的獎一樣沒少,該走的路大致都走了,不該走的彎路,基本也沒走。哦,除了,我跟瑾瑜早戀的事稍微有違校規校紀。
    但是18歲之後呢,秦白蓮說為了我那破事,頭髮都白了不少,雖然她現在已經把一頭卷髮染成了深棕色,但是秦白蓮說的並不假。
    幼兒園結束進入小學,我和瑾瑜的關係稍微疏遠了點,我自認為那時候他存在裝酷心理,愛理不理人的,明明身高不如我,頭卻抬得比我高,整個人感覺像是革命小戰士一樣。
    瑾瑜雖然現在有一米八多的個子,但是小學三年級之前都是我比他高點兒,模樣是瘦瘦小小的,衣服穿得很乾淨,左側褲袋裡還會放著一張小手帕。
    幼兒園不算,一路到高中,瑾瑜的學習都比我好點,至於好多少,說不準,不過基本上數學都能比我多個幾分,有時候我語文比他強點的時候,他的英語又超上來了。當然,前提是忽略一二年級那簡易的滿分卷,那個沒比性。
    我一直是挺傲氣的,用秦白蓮的話來說,心眼有點高了。所以對於瑾瑜在學習比我強這個事實,我是不服氣的,他就是用功唄,如果按腦子評判,我肯定是比他強點的。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我倆都是二百五的主,可能我還更二百五點,夏白文說的對啊,沒見過你那麼傻帽的,你們家墳頭是不是冒青煙啊,積多少福才能整出你這多奇葩啊。
    夏白文是我高中同學,上學的時候還挺簡單的一個姑娘,等出社會摸爬滾打幾年後,立馬修煉了一張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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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瑾瑜第一次牽手的時候是小學一年級上台帶紅領巾的時候,因為第一批,數量並不多,十幾個孩子手拉手站在紅旗飄飄的領獎台上。
    高年段的學姐上來給我們佩戴紅領巾,我瞅了眼給瑾瑜佩戴紅領巾的學姐,長得比我這位要漂亮些,身段也不錯。
    我們站在領獎台上宣誓、行注目禮、唱國歌,瑾瑜就站在我身邊,聲音細細小小的,奶聲奶氣的童音繞在我耳邊像錄音機裡面唱花鼓戲似的,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瑾瑜,真是懷念。
    前幾天跟小表妹聊天,她問我跟瑾瑜在小學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我搖頭說沒有,表妹一副可惜的表情,說我跟瑾瑜其實根本不算早戀,現在小學談戀愛才算早,你跟他根本不算什麼。
    我小學那會是愛玩的,不愛做作業,整天瘋來瘋去,而秦白蓮也不怎麼管我,她認為孩子的自我成長非常重要,所以從小學到高中,她對我的管教都是寬鬆而縱容的,比如小學二年級熱播《鹿鼎記》,我常常逃學回家,秦白蓮知道這件事,認真教育我逃學是不對,無論做任何事都要有正當的理由,所以當天她給我準備了一疊病假條,讓我每天給老師一張直到《鹿鼎記》放完。
    因為這件事,同班同學都認為我生了大病,關懷問候不斷,連瑾瑜都認為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開始對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千萬別想歪了,瑾瑜對我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絕對不是電視裡放的那些生死離別的情話,那時他才多大啊,而且還是一副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
    他跟我說啊,生了大病的人都會到一個不同的地方,而他姥姥就在那裡,他的意思很明白,是讓我帶個信,說他很想姥姥。
    多純真的孩子,多純真的話啊,想姥姥是吧,成啊,你咋不讓你姥姥把你帶走,把你帶走呢?
    小學五年級開了一堂新課程,叫生理教育,男女分開上,主要是跟體育課換,比如女生上體育課的時候,男生就上生理課,反正就是男女生把生理教育課和體育課換著上。
    明明不算事的事,因為學校折騰得有點故作神秘,引發了學生的強烈好奇心,無論男女都想知道對方上什麼課程。
    而我就問過瑾瑜,你們上什麼課啊,有意思嗎?
    瑾瑜說沒意思,就是那樣吧。
    我又問:「就是那樣是哪樣啊?」
    瑾瑜被我折騰煩了,一雙初具模型的鳳眼瞪了瞪我:「那你說,你們上什麼了,不會上了什麼見不得人了吧?」
    我笑著說:「我們才不會上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不信就跟我們女生一起上去啊。」
    瑾瑜臉色變成了豬肝色,以後有陣子我讓他幫我削下鉛筆,他頭都沒有抬一下。
    第二章
    瑾瑜這人學什麼會什麼,而且都是頂好的,三年級的手工課有學繡花這手藝,他繡的東西都比我好看,至今他那時候繡得一面小紅旗還在我那兒。
    我繡的是一隻貓,瑾瑜說是一隻老虎,因為在他印象中是沒有那麼醜的貓的。
    五年級,我們班來個一個轉校生,叫何小景,女的,模樣挺好,就是有點黑,瑾瑜那幫男生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黑子。
    我跟何小景關係處得特別好,原因主要是她跳格子、踢毽子、玩牛皮筋的水平都很高,本來我也很擅長玩這些小遊戲,在班裡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何小景來了之後,我這只井底之蛙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對於何小景,我們之間沒有周瑜諸葛的問題,相反是英雄惜英雄。
    何小景讀了半個學期後就走了,她家特別有錢,臨走前給我們班都送了禮物,所以我們就更捨不得她了。
    何小景給我的是一套熊貓牌的水粉筆,一共12支,裡面有很洋氣的明黃色。何小景送給瑾瑜的是一支鋼筆,班裡比較識貨的大剛說是派克牌的,這貨特別貴,他爸就有一支。
    而何小景除了給瑾瑜一支派克鋼筆外,還多送了一封信,粉色的信封外面貼了好幾張當時流行的小貼畫,好像是幾張美少女戰士,同一個人,不,同一隻是兔子,叫月野兔。
    那封信我沒看過,後來我問過瑾瑜,那信到底寫了什麼啊?
    瑾瑜一副想了很久的樣子,然後說道:「也就是那樣吧。」
    小學發生的事情挺多的,有趣的也有,但是能記住的不多,而我跟瑾瑜也沒能整出什麼事,直到畢業那會寫同學錄,瑾瑜給我的留言是:「女孩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而美麗,秦潮歌,希望我們有緣還能再相見。」
    老實說,當時我並不滿意瑾瑜給我的留言,什麼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啊,他是在罵我不美麗還是諷刺我不可愛啊。
    當場我就讓瑾瑜把前面美麗可愛那句給劃掉,但是他不同意,死活不幹。
    既然瑾瑜不給我劃,我就打算等他讓我寫同學錄的時候,我也寫差點,比如就四字「好走不送」,不過瑾瑜沒折騰同學錄這玩意,還不屑地說太無聊了。
    我以為他是因為沒零花錢買不起,私底下還問過他:「是不是沒錢買啊,要不我借你點,你把你那派克鋼筆借我寫幾天?」
    小學畢業後,我和瑾瑜就各自上初中了,他上他的省重點初中,我上我的區重點。
    我的初中生活就有點凡善可陳了,基本上也沒什麼建樹,相反秦白蓮在我初中這幾年大展手腳,籌錢送禮陪笑臉,不僅將一破賓館改建成了頗具規模的小酒店,還申辦成功了一個三星級。
    秦白蓮說她那酒店根本申請不了三星級,甚至連基本要求都沒有達標,比如三星級酒店最少有50間客房吧,但是賓館改建後最多只有30多個房間,何況親白蓮為了籌錢把家裡房子賣了,然後我和她又要占掉酒店兩個房間。
    不過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讓墨推鬼啊,加上星評委員會裡的人胃口也不大,所以申辦三星級並不難,反正秦白蓮也沒有心思往五星或者更高的層次整。
    初中之後,我和瑾瑜基本沒什麼機會見面了,不過初二暑假那年,他突然聯繫我請我到他家過生日。
    我沒拒絕,抱著忐忑的心情去了。
    想想真是忐忑啊,忐忑得我在他家初潮了。
    這件事說來真的尷尬,那年我去瑾瑜家真的是特別打扮了一下,白短袖綠裙子,嫩得跟剛上市的青蔥似的。
    除了我之外,瑾瑜請的朋友多半是他初中好友或者從小玩伴,總之是瞄了一圈,除了瑾瑜誰我也不認識。
    我立在瑾瑜身邊不走開:「我怕生,你別走開啊。」
    那時的瑾瑜已經比我高出半多個頭,骨架頎長,膚色不像之前那麼白,眉目俊朗,整一個翩翩少年郎。
    瑾瑜好笑地看著我:「行,我不走開,秦潮歌。」
    瑾瑜通常是連名帶姓地叫我,不比我瑾瑜瑾瑜地叫他。但是他聲音細軟清冽,連著念我名字的時候,有一種不一樣的味道。
    瑾瑜把我介紹給他的同學朋友,他們立馬起哄問他我是跟他的關係。
    瑾瑜說:「多亂想,就小學同學。」
    我立在瑾瑜邊上笑,笑得特靦腆。
    切了蛋糕,瑾瑜帶我參觀他的房間,他估計是怕我跟他同學朋友玩不到一塊去,所以就帶我到處晃悠。
    男孩子的房間多半沒有什麼好看的,瑾瑜家大概有幾個錢,還給他房間外面陪了一間小客廳,我坐在沙發上看他給我的地理雜誌,無聊地想回家。
    瑾瑜問我學習成績,口吻像極了當時我的老班。
    我也沒遮掩的回答說:「Z中不敢說,不過二中附中還是沒問題的。」
    瑾瑜:「那就要考Z中啊,有目標才是好的。」
    我不大意地說:「沒事,考哪我都無所謂。」
    對我的不上進,瑾瑜有點挫敗,站起身問我想喝點什麼說要幫我去拿,我站起來說不用了,那麼客氣幹什麼。
    而這時,瑾瑜的視線停滯在我身後某部位,震驚得像是在我屁股後面看到了尋寶圖。
    然後我「哎呀」了一聲,臉色變成了番茄色。
    瑾瑜臉上也染上了一層緋色,想要扭頭就走,然後生生轉回頭問我:「第一次?」
    我拋了一個專業詞給他,也不知道哪來來的淡定勁兒,點點頭說:「嗯,我好像是初潮了。」
    真是尷尬啊,瑾瑜叫來她的媽媽,我第一初潮,指導我的不是秦白蓮,而是瑾瑜媽媽,雖說這種事我也不需要多加指導,無師自通就可以,而且在學校我已經學習了相關理論知識,就差具體實踐了。
    瑾瑜送我回家已經是晚上8點,坐211公車,這時候的公車是最空的時候,以往被擠在中間縫裡,現在卻能一人佔兩個位子,即使躺著睡也沒多大關係。
    「哦,禮物」我突然想起還沒有給瑾瑜生日禮物,連忙從袋裡掏出一張遊戲碟遞給他。
    「哦,謝謝。」瑾瑜接過遊戲碟,「我很喜歡。」
    我笑了下:「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亂買了。」其實禮物是秦白蓮給我準備的,她說送禮是講究的事,處理不好就讓人誤會了,所以她給我準備了這張遊戲卡,不貴、省錢、也沒什麼特別含義,用來送普通男同學最好不過了。
    秦白蓮加重了普通男同學的讀音,笑得意味深長。
    瑾瑜送我到家,他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酒店招牌,不放心問我:「你住這啊?」
    我:「是啊,家裡房子賣了,只能住著了。」頓了下,「環境不錯,有機會你也來住住,我給你打折。」
    瑾瑜笑,笑容如春冰初融、綠意方生。「好啊。」他回答地很爽快,然後跟我揮手告別。
    我那學校福利不錯,每到節假日都會發一兩張郵政賀卡,元旦的時候我給瑾瑜寄了一張,賀詞寫得很簡單,大致是元旦快樂,祝他能考上如意高中。
    很快,我收到了一封信,從瑾瑜學校寄過來的,不過寫信人並不是瑾瑜,而是一個叫賀昂的男生。
    賀昂,我有點印象,上次在瑾瑜指給我認識過,挺高的一個男生,長相英氣,然後就沒概念了。
    賀昂的信是用英語寫的,我英語不賴,難為這信語法錯誤太多,所以看的還是有些費勁。
    總之這是一封神奇的信,用英語寫的不說 ,而且如果信裡有稍微難點的單詞,寫信的人就主動把中文意思寫在後面,用小括號標注起來。
    看完信我沒多大感覺,不過可以看出賀昂是個體貼的人,生怕我英語不好看不懂信裡內容。
    我以為瑾瑜不會給我回復了,不過過了兩個星期後,在我要期末考的時候,瑾瑜給我寄來了一封信,厚厚兩張紙,我數了數字數,一共兩千多字。
    那時我們中考作文才要求600字,所以瑾瑜這封兩千字的信讓我心肝都激動起來,我顫抖著心跳看完這封信,發現其實這是一篇議論文。
    開頭瑾瑜告訴我他那麼晚才給我回復是因為前陣子他踢足球摔傷了腿,導致很晚知道我給他寄的賀卡。
    然後他就勸說我考Z中,後面的大概1500內容就是正反舉例法告訴我考上Z中的好處,我感歎這是一篇很好的議論文,充分體現了議論文寫作目的:分析事理,以理服人。
    光陰如梭時光易逝,很快我就中考了,超長髮揮,考進了Z中,而瑾瑜是我們那屆中考的前三甲,以3分輸給了第一名那牛人。
    成績出來之後,瑾瑜給我打電話,座機的,他在電話裡很興奮,很開心我能考進Z中。我也很興奮,高興他分數那麼高。
    瑾瑜說沒什麼,謙虛了一把告訴他本可以第一名的,但是考數學做最後一題時筆沒油了,所以就放著沒做。
    我說:「你傻啊,沒油不會告訴老師麼?」
    瑾瑜笑笑說沒關係:「不差那麼點,反正是能進的。」
    由於我考進Z中了,秦白蓮准許我雙飛青島到外婆家玩幾天,我開心壞了,在外婆家玩了十幾天才回來。
    回來那天,秦白蓮告訴我有個男孩來找過我。
    我猜想是瑾瑜,結果晚上就撥打了他家裡的電話號碼。
    接通電話的是一個粗啞的聲音,過了會,電話才轉交到瑾瑜手裡。
    「剛剛是誰啊。」我就隨便問問。
    「家裡請的阿姨,給我們做飯的。」瑾瑜也就隨便回答。
    然後我又問:「你是不是來我家找過我啊,我之前去了青島外婆家。」
    瑾瑜說是,我問他有什麼事,他頓了會,說:「明晚有天狗食月,一起出來看吧。」
    瑾瑜約我金和百貨大樓,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早早站在立在防護欄邊上,穿著普通的白襯衫加一條簡單牛仔褲。
    這是當時流行的打扮,如果還要潮流些,普通的牛仔褲換成緊身的喇叭型。不過瑾瑜不愛穿這類褲子,他老說難看,流里流氣不正經。
    流里流氣不正經,如果一個男的說出這樣的話,他多半是假正經,而事實不假。
    第三章
    瑾瑜帶我上百貨大樓的頂層,一路上我不停地煩他頂樓是封鎖的,我們根本上不去。瑾瑜讓我放心說他有辦法。
    我怕瑾瑜是想在我前面逞能,所以就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跟他上去了。
    而出我意料的是,瑾瑜真的有頂樓鐵門的鑰匙。
    我驚訝不已:「你百貨大樓你們家開的啊?」
    瑾瑜搖搖頭:「我姑姑家的,鑰匙也從她那裡來的。」
    我瞭然的點點頭,理解,非富即貴嘛。
    樓頂的風有些大,涼風習習,吹散了全身的燥熱。瑾瑜跑去折騰放在中間的天文望遠鏡,而我則是打量著樓頂的廣告牌,在心裡預計著需要多少廣告費。
    「過來。」瑾瑜衝我招手。
    涼風把他的髮型吹得亂糟糟,寬大的白襯衫穿在身上窸窸作響。
    「可以看了嗎?」
    瑾瑜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說:「據說是20點10分,還差5分鐘。」
    我對著目鏡看向天際,只覺得星光璀璨,漂亮得不可思議。
    「好看嗎?」瑾瑜湊過腦袋,我和他距離頓時靠近,他溫熱的呼吸隱隱灑在我的左側臉頰上,我覺得自己快亂了陣腳,心底發燙像是燒開了的水,撲哧撲哧地沸騰著。
    「你來看吧……」我離開目鏡,把位置騰給瑾瑜。
    瑾瑜看了兩眼,神情專注,過了會,他稍稍興奮地招呼我趕緊看:「開始了。」
    其實我對天狗食月興趣不大,不比瑾瑜是一個天文熱愛者,但是等我在影像中看到整個圓月慢慢消失,天際頓時變得黑色慘淡時,內心也是滿滿的激動。
    樓頂天台地面乾淨,我和瑾瑜席地而坐,圓月很快就重新出來,投在某人臉頰一側,分外柔和。
    「秦潮歌。」
    「嗯。」
    「秦潮歌……」
    「在這呢。」
    「秦潮歌,我想跟你說件事。」
    我扭過頭,心裡隱約有什麼東西在破繭而出,我不敢去看瑾瑜的眼睛,所以視線就在他的襯衫領子上上下下移動。
    「秦潮歌,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
    「……」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星星多餘那夜晚的夜空,我想是荷爾蒙分泌導致眼花,所以就繚亂了吧。
    「秦潮歌,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很多年後,我常常會想起那年夏天的某個夜晚,有個男孩告訴我他一直挺喜歡我的。
    根本算不上什麼動人情話,或許連情話也不是,總覺得真摯得讓人動容。我想,那時候的瑾瑜確實是真心的。
    那時候的我們的心都很柔軟,信念簡單,想要的不多,把唯一看的很死。後來我表妹說,這不是柔軟,是好騙,她問我你不會就因為這句話跟他好上了吧?
    我笑笑說是。
    我和瑾瑜高中都申請了住校,秦白蓮很高興我能住校,她認為住校可以很好地鍛煉我的自理能力。
    開學那天,秦白蓮開著她新買的吉利帶我買了生活用品。
    我關心了下秦白蓮的個人問題:「如果寂寞就找個伴,我不介意的。」
    秦白蓮氣得不輕,罵罵咧咧地把我甩下車:「白養你了,真是白養你了,吃裡爬外的東西。」
    我歎氣下車,望著秦白蓮絕塵而去的小吉利,不明白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堅持那男人還會回到她身邊,還是堅持有朝一日我能認祖歸宗?
    秦白蓮告訴我其實我不應該姓秦,應該姓宋,宋潮歌。
    秦白蓮還告訴我,我這名字就是那男人取的,風生潮起,驚濤拍岸。
    她還說,如果我有怨恨就恨她,當初執意要生下我的是她。
    秦白蓮一點都不對我隱瞞那男人的點點滴滴,但是我卻不愛聽,戲曲那麼多,我最討厭的就是陳世美的故事。
    雖然在秦白蓮的描述中,他是一隻有苦衷的陳世美。
    我想,我不是耶穌,為什麼我媽卻是聖母?
    Z中的住宿環境不錯,上下床位,一間寢室住八個人,陽檯面積也挺大,站在陽台可以看到對面男生宿舍掛在晾衣架上的內褲,有白色、藏青色、也有條紋或者卡通的。
    夏白文就是我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室友,她剛進宿舍就開罵了,然後我們從她開罵的內容才知道一個極其重要的信息。
    由於學校公寓有限,男生數量多於女生,為了合理安排資源,將女生樓的空餘床位折騰出來讓男生住進。
    當然,學校還是劃分了下,總不能男女混雜居住,而是採取這樣一個方案,宿舍有五層,一二層撥給男生使用,三四五依舊讓女生居住。
    很不幸的是,學校選中了2號女生樓,而我就住該樓的。
    我把這事告訴瑾瑜,瑾瑜比我還氣憤,把學校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完之後,他說要申請住我們樓下去。
    我罵:「你動歪心思了吧?」
    瑾瑜在沒人的地方拉了下我的手:「我是怕他們動歪心思。」
    我:「放心吧,樓上那麼多女生床鋪,哪能挑中我啊,我沒這運氣。」
    瑾瑜拍了下我的腦門:「說什麼呢。」然後他就真的跑去去申請了。
    我不知道宿管科的怎麼會同意他這無賴申請,但是瑾瑜真的是辦到了,他換寢室的下午我跑去幫忙了,幫他拿拿臉盆類似的輕物件。
    室友們都覺得我跟瑾瑜過度親熱,夏白文還問我是不是瑾瑜的女朋友,我撒了謊,告訴他們我不是,我和他就是很好的朋友關係。
    夏白文他們都信了,因為她們都認為像瑾瑜這類的好學生是不會早戀的。
    剛進高中,我和瑾瑜就商量好,我們要保持地下戀情,雖然我和他膽子都不小,但是能把早戀這樣違反校紀校規的事情弄到檯面上,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度。
    何況,秦白蓮應該也不喜歡我早戀。我一邊抱著對秦白蓮的愧疚,一邊享受著早戀給我帶來的甜蜜體會。心情是矛盾的,是惴惴不安的,但是我卻不想丟棄。
    在這點上,我和瑾瑜都是自負的,就是過大高估自己能力。我們認為所謂早戀會影響學習成績,這話是扯淡的,至少對於我和他來說是這樣,我們覺得自己都有很好的自律能力,學習不是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學習它是人生旅程,戀愛也是,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Z中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比如第一天吃早飯排我前頭的男生,第二天夏白文指給我看說他就是中考狀元。
    「以前跟我一個學校的,狂得要命。」夏白文並不好看這位狀元郎,介紹起來的時候嗤之以鼻。
    我看了幾眼這個狀元郎,他確實有資本狂。
    一個男生,身高不錯,長相不錯,加上學習優異,運氣好點還能考個狀元,狂點也是自然的事情。
    想到這,我就越中意瑾瑜了,瑾瑜不是不狂,但是他卻狂得不讓人反感,至少不會像這位狀元郎一樣,讓人指著在背後議論。
    瑾瑜要介紹一個男生給我認識,說是他從小玩大的哥們,當天我們就約在Z中對面的蘭州麵館見面。
    結果我一進去就嚇了一跳,瑾瑜要介紹給我的人正是賀昂。
    「這就是賀昂。」瑾瑜對我說。
    「你好。」我扯笑。
    賀昂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我心裡納悶覺得賀昂給我的感覺不像是會寫那種信的人。賀昂長相屬於特別英氣那種,不比瑾瑜俊雅的五官,賀昂輪廓鮮明,尤其英挺的鼻子,讓他五官非常立體,我瞧著覺得他像混血兒。
    之後瑾瑜告訴我,賀昂真的有四分之一的國外混血,他奶奶是秦國曼谷那邊的人。
    我說:「難怪他那麼黑。」
    賀昂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不喜歡說話,如果我們三個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我跟瑾瑜說著話,他在旁邊聽著。
    我私底下偷偷問過瑾瑜:「你有沒有覺得賀昂討厭我?」
    瑾瑜肯定地告訴我不是,還說賀昂在他我前面提過我,說我是個不錯的女孩。
    我歎氣地說:「完了,那他肯定是喜歡上你了。」
    瑾瑜:「也不可能。」
    我:「別回答得那麼肯定啊,凡事都有可能,你自己注意點啊。」
    瑾瑜笑,湊到我耳邊說:「賀昂他是行動派,如果他真對我有心思,早就下手了。」
    第四章
    因為樓下住著男生,所以二號女生樓是Z中最熱鬧的公寓了,這種熱鬧尤其是在晚自習結束後得到了充分地體現,總之出了很多妙趣橫生的事情。
    而傳奇事件往往引發傳奇人物上。
    搬進來的男生有一個叫陳齊的,別看他名字沒多大特色,不過長相很有個人色彩,身高比我還矮些,只有160,體重卻有200多磅,總之近看像個球,遠看像是一個會移動的球。當然,陳齊身上特色不局限在他的身材上,他是一位愛打赤膊的純爺們,在炎炎夏日時候,就喜歡穿著褲衩在長廊到處溜躂。
    所以女生上樓的時候常常可以看到這位仁兄在長廊上望月、散步、對著廊燈做一系列投籃動作。
    女生剛開始很排斥有這樣的生物存在宿舍樓裡,但是時間久了,嬌羞的少女心會日漸彪悍,有些膽子稍微大點的姑娘經過二樓看到陳奇還會打聲招呼:「陳齊啊,你那褲衩都穿了三天了,什麼時候換換啊。」
    陳齊在Z中是出了名的,即使是Z中的古董老師在提到他的事件也是滔滔不絕,但是陳奇讓人記住他的是多年以後他的公司居然上市了。
    這就是牛人啊,當你以為他的存在是浪費社會口糧時翻身成為社會棟樑。
    瑾瑜足球踢得很不錯,他和賀昂兩人一人前鋒一人中場,配合得非常默契。高一課程任務還不多,所以我有時間就往球場上跑。
    瑾瑜踢完球喜歡陪我在操場轉幾圈,這時候通常夜幕已經快降臨,除了我和瑾瑜,也有幾對校園情侶出來溜躂。
    如果大家彼此照面,都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然後繼續各自花前月下。
    Z中有兩個操場,一個在校園內,一個在校園外,我和瑾瑜的約會地點通常選擇學校外面這個操場,這裡周圍是一圈鬱鬱蔥蔥的老槐樹,操場外面是居民住宅區,在晚上可以聽到小狗吠叫聲。
    操場上有石階有六層,通常我們喜歡坐在最上面說著話,他告訴我他最喜歡的足球明星和他們的緋聞,然後我也有了喜歡的足球明星;我在這裡向他抱怨英語老師的口音問題太大,瑾瑜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學著那老師的腔調說了著話,我笑得肚子一陣陣疼。
    高一期中考試後,學校開始抓學生早戀問題,那時候我和瑾瑜的地下戀情也慢慢浮出了水面,但是由於我們防衛工作好,加上我和瑾瑜在學習上也爭氣,所以老師們也沒有懷疑我們。不過班裡的同學基本上知曉我和瑾瑜是一對兒,那些跟瑾瑜混熟的哥們,年齡比他大的開始叫我弟妹,比他小的叫我嫂子。
    瑾瑜是招桃花的主,班裡女生有不少偷偷喜歡他,不過知道他是有主的人,基本上也不會做塞情書拋媚眼的傻事,但是常常還有女生問他題目,無論是他擅長的數理化,還是政治地理,甚至熱播劇《神雕》的劇情,也喜歡跟他探討一下。
    我的座位離瑾瑜有點遠,相隔著四五個位子,從我這方向看向他那邊,剛好要轉45度角。瑾瑜這人對同學都挺好的,雖然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是如果有人問他題目,他也是非常耐心的。後來他可能意識到點什麼,就巧妙地推走了上來問題目的女生們。
    「這題啊,我還沒做過,你問下大胖吧,他估計做了。」
    「這題我剛給小白說過,你讓小白跟你說說,順便他也可以溫故一下。」
    「……」
    期中考試後,校運動會就開始了,Z中為了體現自己是省重點的名牌中學,每年的運動會都會砸很多錢進去,總之場面非常大。
    開幕式需要鮮花隊,要在高一的班級裡挑30多個女生,我們需要出兩個名額,老班看我體態均勻,就把我名字給寫上了。
    瑾瑜並不想我進什麼鮮花隊,因為他覺得學校給鮮花隊做裙子的布料過於節省,我深刻同意瑾瑜的觀點,就以學習忙為由拒絕加入鮮花隊。
    老班對我沒有半點集體榮譽感深感痛心,但是又對我的上進心感到欣慰。
    之後,老班就讓另外一個女生頂替了我,那女生叫朱絲利卡,純正的Z市本地人,聽人說她本來是叫朱思麗來著,後來自己給自己改名為朱絲利卡。我對她印象不大,只覺得這閨女挺小資的,就跟她名字一樣。
    由於我們班女生數量少得可憐,運動會上基本每個女生都參加,我是班裡的組織委員,帶頭報名了長跑3000米和100米女子跨欄。
    3000米長跑時,由於我體力跟不上,得了一個倒數第二,至於倒數第一那個在中途就下場了。
    瑾瑜早早就在終點那兒接我,他剛從跳高場地過來,穿著藍白色運動服,挺拔俊秀。
    待我氣喘吁吁跑到的時候,他一邊扶住我,一邊說:「早知道我和賀昂就晚點來了,在終點等了那麼久,別人陸陸續續都把人接走了,結果我看到你還在200米處慢慢跑來。」
    我抬頭瞪瑾瑜,卻看到一雙深幽漆黑的眸子,我對賀昂扯了個笑:「謝謝你來接我啊。」
    「是我把賀昂拉過來的,結果讓他看到你丟人的樣兒了。」瑾瑜拍打了下我的腦袋,遞給我一瓶水,上面瓶蓋已經打開了。
    下午100米女子跨欄,我信心十足,不比長跑3000米,100米跨欄是我擅長的體育項目,我覺得自己沒有第一也有第二。而瑾瑜卻不放心我,比賽前,他叮囑我說:「等會別跑得太急,我們不為最先不恥最後,別摔著就好。」
    我鄭重地點點頭:「你快到終點那邊接我吧,等下准給你長臉。」瑾瑜笑,然後蹲下身子給我檢查鞋帶有沒有鬆了。
    我不好意思地推了下瑾瑜:「人多呢,老師同學都看著。」
    瑾瑜仰著頭看我:「反正他們都知道我們的關係了。」
    我:「老師不是還不知道嗎?」
    瑾瑜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低低笑了下,他扯了扯我的鞋帶,雋秀的手指將鞋帶打了個死結。「好了,現在就不會散了。」
    瑾瑜的笑而不語著實讓我心憂了下,導致我在跨第八個欄的時候一條腿掛在橫欄上方,一下重心不穩就磕在了跑道上。
    真疼啊,尤其是磕在地面上的下巴像是燒了起來,火辣辣般疼。
    班裡同學上來扶起我,我睜開眼看到向我跑來的瑾瑜,他整張臉都黑掉了,看著挺嚇人的。
    瑾瑜背著我上校醫務室,我因為覺得丟人,就悶著不說話,趴在他的肩頭聽他呼呼的氣喘聲,那天太陽真的很大,瑾瑜後背全是汗,他的運動汗衫想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貼著他的背,我當時就覺得這輩子就他好了,不換人了。
    跨欄事故導致我下巴裂了一道口子,校醫建議要縫針三針,我死活不願意,瑾瑜本想讓我縫針來著,覺得這樣傷口不容易感染,但是最終拗不過我,只好讓校醫多給我開些消炎抗生之類的藥。
    跨欄摔了一跤這事我不敢跟秦白蓮提,雖然我常常跟秦白蓮頂嘴,但是心裡明白她有多緊張我。
    16歲那年,我曾在日記本上寫過這樣一句矯情話,秦潮歌最愛的兩人,一人是秦白蓮,一人是葉瑾瑜。
    校運動會後,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葉瑾瑜有了女朋友,我猜想老師們多少都知道點,不過暫時沒有老班還沒有找我談話,倒是瑾瑜常常被叫到辦公室去。
    我問瑾瑜老師說了什麼。
    瑾瑜輕輕在我手心捏了一下,歪頭問我:「潮歌,你怕嗎?」
    我想了下:「如果哪天法律出來律例要禁止早戀,我可能會害怕,但是——」我頓了下,「現在沒有這條法律,所以怕什麼呢?」
    瑾瑜摸摸我的頭,不可抑制地笑出聲,他笑起來真好看啊,露出一口佳潔士白牙。
    「我跟老師說明白了,只要我監督你考進全校前50名,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瑾瑜對我坦白道。
    全校前50,我掂量了下自己的能耐,覺得還是有希望的。「那你呢?」我不放心問,「老班有沒有對你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瑾瑜歎了口氣:「他讓我超過那個討厭的傢伙。」
    「哪個討厭的傢伙?」
    「陳梓銘,八班的。」瑾瑜又加了一句,「就是那個比我多三分的狀元郎。」
    期末考試成績在寒假第八天出來,我順利衝進了全校前50名,瑾瑜總分雖然只比陳梓銘高4分,但是總是超過了他。
    瑾瑜常跟我誇陳梓銘數學好,說他曾在數學老師那看到他的答卷,解題思路另類而巧妙。
    我說:「我最討厭不走尋常路的,拽得跟全國糧票似的。」
    瑾瑜問我:「你怎麼對陳梓銘意見那麼大啊?」
    我笑嘻嘻道:「他是你的競爭對手,我心眼小,就容不下他了。」
    寒假漫漫,我跟瑾瑜幾乎每天一個電話,秦白蓮住我隔壁,為了怕她聽到我半夜還在打電話,我就拉著長長的電話線把電話搬到被窩裡。房間裡的座機因為常常被我這樣子折騰,一個寒假就壞了三條電話線。
    寒假快結束的時候,瑾瑜告訴我一個消息,就是賀昂要去法國了,臨走前,瑾瑜帶著我參加他們給賀昂準備的送別會。
    送別會是在賀昂家開的,我很奇怪那麼大的房子居然就住他一個人。
    賀昂在送別會上喝得特別多,一雙眸子卻越喝越清亮,英挺的鼻尖上冒著細細的汗液。
    酒後三巡,幾乎每個人都有點醉了,一個男生從懷裡拿出一張碟片吵著說要看片子。
    我挺想在瑾瑜朋友前面表現自己的賢良淑德,就主動過去幫他放。
    不料我剛從那男生手裡接過碟片,一雙手猛地奪過我手裡的片子,我受驚不小,看向賀昂結巴道:「我只是想幫他放……」
    賀昂不說話,瞪了一眼那男生。
    我從他們反應中明白過來這是什麼片子,視線往碟片上瞟了眼,果然這片子很有內容。
    第五章
    「這……」我撓頭看向瑾瑜。
    瑾瑜過來拉上我的手,說:「賀昂家裡有幾樣寶貝不錯,我帶你瞧瞧去。」就這樣,我被瑾瑜牽著去看賀昂家的寶貝,其實哪是看什麼寶貝啊,從他家的主客廳繞到二樓的休息室,我才發現瑾瑜純粹就是編個理由把我帶離那是非之地。
    休息間放著兩沙發和一茶几,窗戶是現在少見的百葉窗,初春的陽光從外頭照進來,在暗色的實木地板上劃出一道道的影子。
    我立在窗邊看了幾眼外面的花草樹木,然後扭過頭來問瑾瑜:「那種片子,你看過了沒?」
    瑾瑜雙頰閃過一絲微紅:「以前和他們一起看過。」
    我:「好看嗎?」
    瑾瑜:「也就是那樣。」
    「也就是那樣。」這是瑾瑜的口頭禪,遇到他難以啟齒或是不願回答的問題,他就跟你玩這招,給一個大概然後讓你自己揣測去。
    我「哦」了聲,心底冒出一個念頭,在我還沒有來得及思考應該不應該,我已經把話脫口而出了。
    「瑾瑜,我想跟你接吻。」
    瑾瑜怔了下。
    我雙手放在身後,微微顫動,又問了句:「你會嗎?」
    瑾瑜慢半拍似的點點頭:「應該會。」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走得越來越慢,瑾瑜離我只有一步遠,我稍稍抬頭就可以看見他眼角上方的一顆褐色的小痣。
    瑾瑜過來捧住我的腦袋,他雙手有些用力,手掌把我的耳際壓得微微發疼。
    我緊張得要命,還逞能問他:「葉瑾瑜,你到底會不會啊?」
    瑾瑜黑臉,什麼話也沒說,就俯下頭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擒住我嘴巴。
    一個吻就這樣砸了下來,「砸」地我雙唇一陣發疼,我倒吸了口冷氣,張開嘴讓瑾瑜的舌頭進來。
    這是我們的一個吻,沒有任何技巧,憑著感覺和本能在摸索,幸好我們在這方面都有無師自通的本領,很快就能進入狀態,除了稍微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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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怎麼樣?」瑾瑜問我,他的胸膛緊緊貼著我,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像是心律失常了一樣。
    「有些疼。」我老實回答,我的上嘴唇應該被瑾瑜的牙齒咬破了皮,我用舌尖舔了下,果然有些破皮了。
    瑾瑜眼裡閃過一簇火,二話不說又俯下頭咬我嘴巴了。
    賀昂在送別會第二天就出國了,大伙送他到機場,大概有十來號人吧,臉上都有些依依不捨。
    雖然我和賀昂認識還不久,心裡邊還是蠻感傷,感覺青春就像一場邂逅,彼此之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每個人都上去給賀昂一個擁抱,哥們之間握拳捶胸拍背。
    輪到我了,我想了下,跟賀昂握拳不合適,也不能捶胸,所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路順風。」我說。
    賀昂微微愣了下,然後出於禮貌對我說了句場面話:「以後如果瑾瑜欺負你就跟我說。」
    瑾瑜上來摟住我肩膀,笑著捶了下賀昂的胸膛:「我哪會欺負她啊。」頓了下,「時間差不多了,進去吧,有機會飛到法國去看你。」
    賀昂離去後,新學期也就開始了,我準備好行李要去學校時,秦白蓮突然發話了:「小歌,這學期別寄宿了,回家住吧。」
    我:「課程越來越忙了,我覺得還是寄宿好。」
    秦白蓮一雙杏眼在我臉上打轉,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說:「真的是忙於課程?」
    我心虛地低下頭,笑:「當然了,你沒看到我成績上來了嗎?」
    秦白蓮冷笑,過了會,直接問我:「你跟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呀!」我本打算繼續扯謊,但是看到秦白蓮幾乎什麼都知曉的眼神,我回答說:「上學期。」
    秦白蓮拍了下她的辦公桌,氣急敗壞說:「秦潮歌,真是反了啊,那麼小年紀你就學會勾引男人了啊。」
    我快哭出來:「媽,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
    秦白蓮沉著臉不看我,在抽屜裡取了一支煙點著。我從秦白蓮手裡奪過這支煙,低聲勸說:「別吸了,不知道對身體不好嗎?」
    秦白蓮扭過頭瞪我:「你還管我啊,去管你的小男朋友吧,去吧去吧,去啊!還杵在這裡幹嘛,不知道自己礙眼啊。」
    「媽,你別生氣,我這就去跟他分手,我這就去。」我的眼淚撲撲地往下墜,向秦白蓮保證說。
    過了良久,秦白蓮沉沉的臉色才緩和過來。「我是為你好,現在的男孩心思特別多,你不懂……」她本打算再說點什麼,最終對我揮揮手讓我離開。
    我當時還想跟秦白蓮說瑾瑜他不是,就跟每個陷入戀愛的女孩一樣,我們都對自己愛的那個男孩有一種過於自信的信任,這是一種執念,我執念我的瑾瑜是與眾不同的,執念他不止是最好的那個,還是最懂我的那個。
    我覺得自己眼光挺好,我相信愛情相信他,即使哪天不相信愛情了,我還相信他。
    我既然答應了秦白蓮要跟瑾瑜分手就不會再玩虛以委蛇的戲碼,我當天就瑾瑜說了情況,意料之中,瑾瑜說那就分手吧,他等我。
    我笑笑說:「那怎麼好意思呢,不是浪費你青春了麼?」
    瑾瑜抱著我,雙眸含笑,語氣卻帶有幾份莊重:「高中很快就會過去了,畢業後我們考同樣的大學,然後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後來我想了想這話到底出錯在哪裡,原因應該在我,是我把他的情話當誓言給聽了。
    --
    我和瑾瑜真的不在一起了,至少在別人眼裡我們已經分了,班裡同學都有些唏噓,感慨青春期的愛情不靠譜。
    秦白蓮知道我和瑾瑜分手後,就讓我回學校住了,我懷疑她在我身邊裝了眼線,但是由於沒根沒據逮不著人。
    室友們常問我跟瑾瑜分手的原因是什麼。她們一直很好奇我跟瑾瑜怎麼會分手,明明才過了一個寒假的時間。
    「性格不合吧。」我編了個理由。
    室友們擔憂地問我:「潮歌,你心裡肯定很難受吧?」
    我想了下說:「剛開始總有點難過的,現在就好了啊,人總要向前看的。」
    我的話讓室友們覺得我豁達不已,在她們眼裡,我成了失戀灑脫女性模範。
    晚自習上課前有一段較長的休息時間,男生們通常在這時候在操場上打籃球。自從賀昂去了法國,瑾瑜就很少踢足球了,現在他更喜歡跟人一起玩籃球。
    他籃球沒足球玩得好,但是因為個子高投籃准這兩大優點,他玩上籃球兩個多月就養成了一批忠實的粉絲。
    我們的這幢教學樓正對著籃球場,所以每當傍晚,除了颳風下雨時候,女生們都愛倚靠在外面的圍欄看男生們打球,稍微膽子大點的姑娘,就直接跑到操場給男生們助威。
    朱絲利卡知曉和我瑾瑜分手後,對瑾瑜的示好就更大膽起來,上次還聽人說她已經跟瑾瑜表白了,不過瑾瑜以學習為由拒絕了。
    有次絲利卡在瑾瑜課桌上放了瓶水,打算給打完籃球上來的瑾瑜享用的,瑾瑜打完籃球上來,看了看課桌上這瓶水,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表情,然後打開瓶蓋,嚕咕嚕咕地喝了半瓶。
    我剛開始覺得挺好笑的,後來又有點生氣,心裡理解有女生喜歡他不能算他的錯,但是又氣他太招桃花了。
    夜自習的時候老班找我談話,把我叫到外邊的走廊上。班主任兩年前剛從師範畢業,姓于,因為年輕,我們都管他叫小於老師。我們是小於第一次帶班,上課挺嚴肅的他私底下卻跟我們打成一片。
    小於笑著問我:「你跟葉瑾瑜那傢伙現在怎麼樣了?」
    我:「分了。」
    小於一副可惜的樣子:「怎麼就分了呢?」
    我:「我們以前不懂事,現在都想通了,打算以學業為重。」
    小於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我說話的真實性,然後他往窗戶那邊瞧了瞧,見瑾瑜那位子是空著的,又問我:「那小子哪裡去了?」
    「小於老師,你真會開玩笑,我跟瑾瑜現在就是比陌生人還陌生人,他在哪裡我又怎麼會知道。」我順著小於的視線看去,果然瑾瑜的座位上沒有人。
    小於不贊同我的話:「分了手後依然可以做朋友的。」
    我搖搖頭:「還做什麼朋友啊,尷尬。」
    小於笑笑,臨走前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回教室。
    教室空氣糟糕,尤其是我那位子,一陣陣湧來的腳臭味一次次刷新我的承受能力。所以我並沒有急著回教室,而是在走廊上享受難得的新鮮空氣。
    操場對面是物理實驗樓,我無意往那邊看了眼,一個身影正從大門走出來。
    瑾瑜是我們班的物理課代表,學校的物理老師個個喜歡他不得了,以前我和瑾瑜交往的事被老師們知道,很多物理老師都認為我有點配不上瑾瑜。
    而我語文挺好的,雖然不支持我們早戀,語文老師們還是認為我跟瑾瑜挺配的。
    瑾瑜捧著一疊作業本經過操場,操場邊上有個小花園,上面種著幾株香樟樹,瑾瑜經過香樟樹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我。
    有時候很奇怪,有了喜歡的人後就特別相信一些東西,比如心電感應什麼來著的。而在瑾瑜抬起頭那瞬間,我就有這種感覺。
    瑾瑜對我笑了笑,因為是夜晚加上他那邊的路燈有些暗,我看的有些模糊,但是我就覺得他當時的笑容明亮到我的心坎裡去了。
    夜自習下課,我跟夏白文一塊兒吃了宵夜後,一個人偷偷去了操場,我拿著一小電筒踏上進了花園,來到香樟樹邊上,我蹲下身子在一個小小的樹洞裡面看到拿出一張紙條。
    我打著電筒看紙條,心裡滿是甜蜜。
    「雖然每天都能看見你,不過還是很想你,還有,不要老是跟你前方的章子講話。」
    我想著要不要給瑾瑜回點什麼的時候,草坪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等我反應過來時,就已經驚慌失措地從草坪上連滾帶爬地下來了。
    第二天我拖著一條腿去上課,我向章子抱怨學校操場的花園裡有蛇,章子向我抱怨他物理作業本被人撕了一塊。
    我看了眼章子的物理作業本,發現上面缺的那塊正和瑾瑜寫給我的那紙條拼湊上。
    第六章
    我的左腳被蛇咬了一口,雖然不是毒蛇,但是也腫了好一陣,瑾瑜對於我被蛇咬這事特別愧疚,托人送了好幾箱水果來我們寢室。
    送水果的男孩外號叫小白,平時跟在瑾瑜身後哥長哥短地叫個不停。小白把水果扛進我們宿後趁人不注意偷偷在我耳邊說了句:「嫂子,你跟哥的事我都知道了,放心,我小白是不會說不出的。」
    多懂事的孩子,我欣慰地看了小白一眼:「來,拿幾個梨子在路上吃。」
    每個學期的期末往往來得悄無聲息,明明你覺得還有好幾個星期,但是緊張的期末複習已經開始了。而當我在準備緊密複習的時候,秦白蓮梅開二度了,同樣是悄無聲息,等我知道的時候,她和那男人基本已經確立關係了。
    秦白蓮說那男人對她好,好到她除了以身相許外沒有其他的報答方式了。
    對於秦白蓮的說辭,我保持懷疑態度,待我見到那個男人以及和他的兒子,我才明白過來秦白蓮這半輩子都在自欺自人。
    秦白蓮這對像很像一個人,雖然那個人我也沒見幾次,但是在模糊印象中,這位陳叔叔長得真的很像宋黎明。
    哦,忘記說了,宋黎明就是我那生我沒養我的親爹。
    陳叔叔喪偶,拉扯著一間小規模公司和一個高材生兒子。他提到自己兒子時滿臉都是驕傲,在知道我也在Z中唸書後,陳叔叔更加興奮。
    「Z中的陳梓銘你應該認識吧,就他,我兒子。」
    「中考狀元,大家的學習榜樣,哪能不認識。」
    「哈哈。」陳叔叔拍拍我的肩膀,「聽你媽媽說你成績也不錯,爭取跟梓銘考一樣的大學吧,以後你們兄妹兩個也有個照應。」
    我笑:「我會加油的,陳叔叔。」
    我猜想陳梓銘就是秦白蓮的眼線了,而事實不假。週一的晚自習下課我在化學老師辦公室和陳梓銘遇上。他主動跟我打招呼:「聽說你見到我爸了,感覺怎麼樣?」
    我:「叔叔身材保養得真不錯,看起來很年輕。」
    陳梓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兩下嘴角,主動提起一件事:「前幾回你媽媽問我你在學校的情況,我就真實反映了一下。」
    我:「你辛苦了。」
    陳梓銘微微愣了下,然後又笑了下:「這沒什麼,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一點小事就不需要客氣了,生分。」
    高二分文理班,瑾瑜學理,我學文,忙起來的時候一天見不到一面,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雖然不常在一起,我和瑾瑜卻是最有默契的,哪怕什麼都不說。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學期,在高中階段最後一個學期,我們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秦白蓮跟陳鬱林結婚後就搬到了陳家的別墅去住,我雖然沒有搬到陳家,但是週末還是需要到那邊吃飯。
    陳梓銘那段時間似乎真把我當自家人了,每到週末放假就來我班門口等我一起回家,這樣等著等著,就等出了緋聞來了。
    緋聞八卦是能解壓的精神良品,所以在高三最後衝刺階段,我和陳梓銘的緋聞就傳播得更鬧騰了,尤其我之前還跟瑾瑜在一起過。
    這樣過不了多久,通信員小白就過來找我了。
    小白倚靠在窗台上問我:「嫂子啊,你跟那陳梓銘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我跟那人根本沒關係,你讓瑾瑜他別多想。」
    小白:「我懂了,陳梓銘在追你吧?」
    「怎麼可能。」我想了會,回答說,「我家搬了,跟陳梓銘家近,所以有時候就順道一起回去了。」
    小白瞭然地點點頭:「原來成了鄰居啊。」頓了會,「不過哥他還不放心呢,他說晚上在六號樓後面等你。」
    末了,小白聳聳肩離去了。
    晚上,我如約來到六號教學樓後面,但是瑾瑜卻跟我玩起了放鴿子遊戲,我在那邊吹冷風吹得手腳發冷,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著,
    我撿起角落的半截粉筆在牆上畫「正」,每多等瑾瑜一分鐘,就畫上一道。最後我對著牆上的七個「正」發了會呆,離去了。
    第二天我感冒發燒了,雖然全身沒有一點兒力氣,但是一口氣卻可以連續打三個噴嚏。
    陳梓銘知道我感冒了,扯著我到校醫務室掛點滴,而巧的是,我沒有在六號教學樓看到的人在這裡瞧見了。
    校醫務室的輸液室裡,瑾瑜一隻手掛著點滴,一隻手翻著一本房地產雜誌,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見我和陳梓銘進來,他先是驚愕,然後繼續漫不經心地看著他手頭雜誌。
    陳梓銘問:「最近是流感多發期嗎,怎麼那麼多人感冒?」
    「鬼知道。」我挑了一塊離瑾瑜最遠的地方坐下,等護士過來幫忙扎針,過了會,我覺得陳梓銘立在眼前也挺礙眼的,就說,「謝謝你送我過來,你快回去上課吧,別浪費時間了。」
    陳梓銘掃了眼我對面的瑾瑜,沒說什麼就走了。
    「護士,我需要換瓶了。」
    這是瑾瑜的聲音,因為感冒,帶著些病態的沙啞。
    一護士拿著輸液管進來幫我扎針,順便看了看瑾瑜頭頂的吊瓶,淡淡說道:「那麼急幹嘛,還要好一陣子。」
    護士幫我紮好針就離去了,輸液室裡除了我和瑾瑜還要好幾個女學生,我瞅著她們掛在胸前的校卡應該是高一學妹們。
    我時而抬頭看看天花板,時而望望玻璃窗外的路人,覺得掛點滴實在是耗時間的事情。
    「怎麼生病了?」瑾瑜看向我,終於開口問我,一雙俊眸裡有了些血絲,「昨晚沒有過來,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嗎?」
    我猛地抬起頭,問他:「昨晚你在哪裡等我?」
    瑾瑜:「六號實驗樓。」
    我冷哼了一聲:「笨蛋。」
    瑾瑜看了幾眼我的吊瓶,應該也是明白過來了,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弧度,然後學著我的語氣罵了句同樣的話。
    「笨蛋。」
    瑾瑜以他那邊陽光刺眼的理由要求護士換個位子,然後自己端著輸液架來到我邊上。
    「我昨晚在6號教學樓等了你35分鐘。」
    瑾瑜笑笑。
    我瞪了他一眼:「不信啊,我有證據的。」那牆上還寫著「七」個正呢。
    我又問:「你呢,等我多久?」
    瑾瑜:「也沒多久,不過比你久點。」
    我:「……」
    我的手被拉住,瑾瑜那只放在毛毯下方的左手悄悄拉上我的右手。我扭過頭看他,瑾瑜衝我眨眨眼睛,然後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休息。
    我動動手指,問他:「不換瓶了?」
    瑾瑜:「別吵,還有一陣。」
    高三下學期,不知道為什麼,秦白蓮的酒店生意越來越不好,經營開支情況開始入不敷出,秦白蓮雖然和有錢的陳鬱林結婚了,但是經濟上卻彼此獨立。
    我不敢跟秦白蓮多要錢,所以在生活開銷方面盡量能省就省。
    一個多月沒跟秦白蓮要錢,結果秦白蓮來學校找我了,那天她打扮著格外年輕漂亮,一雙杏眼神采奕奕。
    秦白蓮塞了幾百塊錢到我袋裡,然後指著我的額頭說:「怎麼不跟家裡要錢了,是覺得我養不起你了還是不稀罕我的錢了?」
    我:「現在忙著學習哪有時間花錢,你之前給的錢還沒有花完呢。」
    秦白蓮扯扯嘴,然後問我:「你之前的小男朋友呢,我想看看長什麼模樣?」
    「真無聊。」我生氣地看著秦白蓮,轉移話題說,「你的那輛吉利呢,怎麼不見你開了?」
    「賣了。」秦白蓮甩甩頭:「不過沒關係,以後再買輛好的。」
    第七章
    在離高考最近的一次模擬考中,我在Z市文科生排名二十五,班主任告訴我,如果我能保持(奇這個狀態到高考,考取Z大是(書)沒有問題的,他建議我考取(網)北方學校,畢竟那邊更人才濟濟。
    我跟瑾瑜商量了下高考志願問題,瑾瑜說隨我,另外他也認為北方不錯,稍有不足就是環境太乾燥。
    日子快起來的時候就像一陣風似的,呼啦啦地從耳邊吹走。距離高考還有兩天,瑾瑜約我在老地方見面。
    初夏時節,學校外面操場上的槐樹葉子鮮嫩蔥綠,一串串白色的槐花鑲嵌在叢叢綠葉裡,大概昨天颳風下雨的關係,操場石階上落滿了一層槐花,淺黃色的橡膠底踩在上面,有著微妙的細軟感。
    瑾瑜在樹下抱著我,我已經好久沒有細細打量他,發現他的眉目又俊朗了幾分。
    「潮歌,我一直很想你。」瑾瑜在我耳邊說。
    「我也是蠻想你的。」
    「高考結束後一起出去玩吧,我有好幾張旅行卷一直沒有用掉。」瑾瑜建議說。
    「好。」我心裡特別開心,對於高考之後的日子充滿了期待和嚮往。
    「後來呢」表妹看了眼我臉上的神色,猶豫了下問我,「你們沒有出去旅行嗎?」
    我搖搖頭:「沒有。」
    有時候我都覺得,是不是自己一直都太順利了,是不是自己對生活愛情的期待值高了,所以老天爺看我不順眼了,開始反轉我的人生。
    高考結束後,瑾瑜的父母給他買了一套公寓作為畢業禮物,當天瑾瑜和他那群哥們搬了3箱青島啤酒和1箱白酒到他的公寓裡。
    加上我自己,那天一共來了5個男孩,3個女孩,大夥一起到樓下的超市買菜和水果,然後男孩們在客廳裡玩電動遊戲,女孩們在廚房裡忙著炒菜做飯。
    我那時還不會做菜,秦白蓮一直習慣帶我下館子,所以我誇張到在八歲之前我還不知道廚房是個什麼概念。
    我在廚房幫忙洗菜擇菜,瑾瑜走過來揉揉我的頭髮,我抬頭瞪了他一眼:「別弄亂我的髮型。」當時女孩流行剪劉海,我也趁著潮流剪了一個,我剪的是當時特別受女孩子喜歡的齊劉海,不過瑾瑜對我的新髮型很不滿意,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說:「傻里傻氣的。」
    瑾瑜蹲在我身邊抱怨:「我挺委屈的。」
    我:「哪裡委屈了?」
    瑾瑜笑了下:「張侃周元他們的媳婦都能下廚,就我家媳婦不會。」
    我強詞奪理說:「我不是在廚房裡嗎,等會你吃的菜都是我洗的呢。」
    瑾瑜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燒飯給我吃,哪怕泡麵也成。」
    「早說啊。」我說,「泡麵不是容易麼?你喜歡小雞燉蘑菇還是紅燒排骨?」
    瑾瑜在我腦門輕輕拍打了下,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我怎麼就要了你啊?」
    「後悔了啊?」我朝他吐吐舌頭,「晚了。」
    那天玩得相當開心,男生們喝酒講笑話,女生們一邊抱怨笑話太顏色了,一邊聽得噗噗笑。
    瑾瑜雖然自己喝得多,卻不讓我喝,他跟他的那群兄弟說:「潮歌不是不喝,她是不會喝,這樣吧,她的份也由我來。」
    我在桌子底下拉他手,不明白瑾瑜為什麼不讓我喝,瑾瑜捏捏我手心,笑而不語。後來我知道瑾瑜那時的想法,他怕自己酒後把持不住做壞事,所以特意留我清醒。
    不過他失策了,我們還是在那天做了壞事。
    瑾瑜的哥們和他們的女友在晚上12點還吵著要唱K,瑾瑜搖搖頭說自己去不了了,他的腦袋靠在我的肩膀,溫度有些燙。
    大伙瞭然地笑了笑:「行,那我們就留小歌照顧你,晚上注意點啊,別太生猛了。」
    「要溫柔,記住了麼。」張侃笑得特別貓膩,未了他朝我眨眨眼,摟著懷裡的女友離去了。
    他們離去後,我扳起瑾瑜的腦袋檢測他的醉意。
    我伸出三手指問他:「這是幾?」
    瑾瑜看了一眼:「二」
    我還沒有見過那麼糊塗的瑾瑜,所以覺得這時候的瑾瑜特別好玩。我又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知道嗎?」
    瑾瑜不作答,突然沉默下來看我,他的眼裡彷彿點著火,要燙到我心裡去。
    他將我的手指放入他嘴裡細咬,我心猛地加快一拍,只覺得瑾瑜口裡的溫度彷彿要把我的手指融化了。
    然後我們開始接吻,對於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切都進行得如此順其自然。
    進入的時候,瑾瑜把頭埋在我的胸間說愛我。
    我說:「疼。」
    瑾瑜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吻我,他眼裡有心疼,有愛意,也有一絲後悔。
    第二天清晨,我的小靈通震個不停,我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秦白蓮打來的。
    「在哪裡?」秦白蓮開門見山問我。
    「朋友家。」
    秦白蓮反常沒有問我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只是催促我快點回來,頓了會,她又說:「不要去蓮花酒店,還記得你7歲之前住的房子麼,城西幼兒園後面那幢,我在那裡等你。」
    我悄悄起床穿衣,看了眼還在熟睡的瑾瑜,給他留了條便利貼,便先離去了。
    我很慶幸自己醒來的時候瑾瑜還在熟睡。
    常常我們在幹壞事前是憑著一股腦熱,但是等真的做了壞事,等腦熱過去,大腦就開始正常運作了,它會尷尬,會不安。
    來到這幢十年沒有翻新過的老房子,我心裡油然升起不好的預感,我的第六感它很奇怪,好的不靈,壞的靈。
    我敲了敲這扇掉漆的鐵門。
    「誰。」屋裡傳來秦白蓮警惕的聲音。
    「是我。」
    很快門便開了,秦白蓮看了眼門外,然後一把將我拉進屋裡。
    「媽,發生什麼事了?」
    秦白蓮面色如灰,她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跟我說,過了良久,她隨便交代了下:「我欠了高利貸,沒法還了,晚上我帶你離開Z市。
    「不可能。」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不可能欠高利貸的,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秦白蓮打斷我的話,「那個女人恨不得我死,她設局讓我跳,現在我摔得粉身碎骨了,她應該高興了。」
    那個女人是誰,我知道,宋黎明現在的妻子,做百貨生意的。
    「媽,告訴我,一共欠了多少?」我拉住秦白蓮的手,發現我和她的手心都已經冒出了汗液,我穩穩心神,說:「陳叔叔不是有錢麼,我們找他先借點,你們是夫妻,他一定會同意的……」
    秦白蓮「呸」了一聲,她眼裡滿是嘲弄,然後她點了根煙,幽幽說道:「我偷拿了他公司的錢還債,他已經報警了。」
    我沒有問秦白蓮拿了陳叔叔多少錢,不用想,數目肯定是嚇人的,秦白蓮經歷的小風小浪經歷也不少,現在她的驚慌失措足足能證明了事情的糟糕。
    明明是盛夏時候,我卻手腳冰冷,胸口就像進了一股風,我聽見了呼嘯而入的風聲。
    我說:「我可不可以不離開Z市,我還想上大學呢,通知書上的地址是這裡,我怕會收不到。」
    「留這?」秦白蓮甩了我一巴掌,「秦潮歌,你想我坐牢嗎?」
    我和秦白蓮是晚上八點離開Z市的,上火車的時候我的小靈通響個不停,我知道是瑾瑜打來的,但是我不敢接。
    秦白蓮拿過我的小靈通,她看了眼上面的號碼,然後將小靈通甩進了垃圾桶。
    「不能用了。」秦白蓮說。
    我低下頭:「我知道。」
    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我們來到了西北部的一個小縣城,我從沒有坐過那麼久的火車,下車的時候趴在垃圾桶吐得翻江倒海。
    秦白蓮遞水給我:「好點了嗎?」
    我漱了漱口:「其實我們可以去青島找外婆。」
    「真傻。」秦白蓮打量了眼來來往往的人群,扭過頭來看我,「秦白蓮是從哪裡來的,稍微打聽一下就可以知道,秦潮歌,那麼簡單的問題你會想不到?」
    我閉上嘴巴,抬頭看了眼天,很意外這個小縣城的天空藍得如此純淨。
    旁邊的火車慢慢行駛而去,我想哭,眼淚卻掉不下來,心裡想可能是來到一個缺水城市的關係。
    第八章
    秦白蓮這裡租了一套老房子,獨立的兩層小樓房,房子翻新很多次,雖然外牆面留下了斑駁的歲月痕跡,卻不影響房間的舒適和整潔。
    房子在這縣城的郊區,雖然地理位置不夠好,但是勝在環境清雅。
    客廳裡的沙發有些舊了,秦白蓮立馬去商場買了一套回來,我本阻止她說:「反正家裡不會來客人,沙發還是省了吧。」
    秦白蓮卻不肯了,她本就是這樣一個人,明明現在是潛逃出城,她卻當旅遊似的。
    秦白蓮對自己是極好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一點,像秦白蓮這樣善待自己的女人,當年宋黎明不要她時她怎麼還會選擇生下我呢?
    秦白蓮買了一套米白色的布藝沙發,配合她之前換上的淺黃色的窗簾,整個客廳被佈置得溫馨簡單。
    秦白蓮向我抱怨說:「這小地方買不到好東西,連名牌貨都沒有。」
    我在陽台上翻閱著牛津詞典說:「Z市有,你回去買吧。」
    秦白蓮的視線掃了眼我手中的詞典,突然問:「潮歌,你在怨我吧。」
    「沒有。」我說。
    我說的是實話,我沒有怨她,她是我的母親,即使錯了,我也能給她找個「情有可原」。
    秦白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轉移話題說:「晚上想吃什麼?媽媽去買菜。」
    我狐疑地抬頭:「你會做菜?」
    秦白蓮玩弄著她一雙白玉般的手,悠悠說道:「當然,而且味道很棒。」
    我是挑嘴的人,吃慣了Z市的小炒小燉的菜餚口味,剛來這裡幾天,我除了想念Z市的人和事外,我還想念那邊的食物。
    就在前幾天,我還做了一個夢,我夢見瑾瑜帶我下館子,他要了很多好吃的菜,我吃得特別開心,對他咧嘴傻笑,但是途中,他卻跟我提出了分手要求,他說因為我愛玩失蹤,所以他不喜歡我了。
    我很著急,然後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要不這樣子吧,我把我夾在書裡製成紙片兒,我就不會失蹤了。」
    瑾瑜搖搖頭,他說我體積太大,他書本太小,是夾不住的。
    我頭疼地揪住頭髮,正在想有沒有更好主意的時候,一位漂亮的服務員卻出現提醒我要買單了。
    我抬頭找瑾瑜,但是他已經不見了。
    秦白蓮的下廚手藝果然不錯,不僅味道鮮美,賣相也算十足的好,而我卻極不捧場,沒吃半碗就開始反胃了。
    從衛生間回來看到秦白蓮凝重的表情,我問她:「怎麼了?」
    秦白蓮問我:「那個是不是很久沒有來了?」
    我用筷子攪和著碗裡的飯:「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不準時。」
    「你跟他做了?」秦白蓮繼續問。
    我點頭,不說話。
    感覺秦白蓮在定定地看著我,過了良久,我聽見她說:「明天,我帶你做檢查。」
    我以為秦白蓮會罵我不知檢點,但是她沒有。
    晚上我躺在陽台上的躺椅看這城市的星空,這裡的星空也很漂亮,絲絨般的夜色上閃著星光,但是我卻覺得這些星星虛虛籠籠的,有一種像是從夢境裡拉出來一樣不真實感。
    後來也看了很多城市的星星,我一直覺得那年跟瑾瑜在百貨大樓看的星星是最美的,回憶起來,只覺得星光璀璨,亮得我眼睛發疼。
    秦白蓮沒辦法帶我到正規的醫院做檢查,只打聽來這個叫「女人美」的私人婦女診所。這個診所人流量很大,這幾年國家極力宣傳計劃生育,所以很多不滿足只要一個孩子的夫妻就逃生在這裡待生,給這縣城帶來了一定的經濟收益。
    等檢查結果的時候我非常平靜,甚至有些希冀,或者那時我還天真,只覺得如果以後要跟秦白蓮在這裡生活一輩子的話,我願意撫養一個屬於我跟瑾瑜的孩子。
    我幻想著這個孩子一定是聰明可愛的,如果是兒子,我希望他能像瑾瑜些;如果是女兒,我也希望她能像瑾瑜一些。
    檢查結果是秦白蓮過去拿的,她回來的時候提了一隻老母雞回來,這是一隻活的老母雞,被秦白蓮扔進廚房裡咕咕直叫。
    「晚上給你補補,明天我們去打掉這個孩子。」
    我立在臥室門口一動不動,我不想妥協,但是找不到不妥協的理由,找不到生下這個孩子的理由。
    「媽,我想生下他。」
    秦白蓮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過了會,她自言自語了句:「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
    我的舌尖在顫動,它不小心被牙齒咬了口,疼得快失去知覺,我輕聲說:「我生下他,三個人一起過生活不是很好嗎?」
    「你有錢嗎?秦潮歌?」秦白蓮接著反問說,「你覺得生孩子就跟這母雞下蛋一樣簡單?咕咕叫幾聲就能了事的嗎?」
    我:「媽,雖然沒有爸爸,你不是一樣把我養好了嗎?」頓了下,「另外關於錢,我肯定會去掙來,我有手有腳,不會讓我的孩子餓肚子。」
    秦白蓮像是聽了笑話一般:「哎呦呦,秦潮歌,你是要笑死我嗎?你掙錢養孩子?你拿什麼掙錢養孩子,你的手,你的腳,還是你的豬腦啊?」
    我立著不動,窗戶外面下著小雨,雨水打在白楊樹葉上,淅淅瀝瀝,如同蠶嚼動桑葉的聲音。
    這個小城一年難得會下幾場雨,過了不多久,外面的街道上已經傳來孩子們嬉鬧玩耍的聲音。
    半晌,秦白蓮意外妥協了,「好啊,那你就生下他,希望你以後別後悔。」她一字一句地說著話,彷彿要把她的話烙進我的心裡面,「小歌,以後你千萬別怨媽,媽是阻止過你的。」
    「不怨。」我搖搖頭,「我誰都不怨。」
    秦白蓮不願意再看我一眼,走到廚房去處理那隻老母雞,我跟著走到她邊上幫忙殺雞,然後我輕聲問了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
    「媽,你有沒有後悔生下我?」
    秦白蓮:「當然後悔,生下下來的時候恨不得把你塞回去。」
    我吃吃笑出聲:「但是我卻不後悔認識媽媽你呢。」
    秦白蓮僵了下:「不覺得我對你凶了。」
    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好?」秦白蓮也笑了起來。
    孩子三四個月的時候,我的妊娠反應特別嚴重,明明他還只有一個小黃豆般的大小,卻能把我折騰得夠嗆。
    秦白蓮說以她的經驗我肚子裡八成是女娃。
    我說:「女兒好啊,瑾瑜他皮膚好,如果孩子能隨他,長大了就不用對著鏡子擠痘痘了。」
    秦白蓮扯扯嘴角:「你皮膚也不差,白得好看。」
    我低笑:「我的皮膚容易過敏,千萬別像我才好。」
    懷孕後,我開始寫日誌,可能是日子太過無聊,可能是一天天都在期待寶寶的成長,可能也是太過於思念一個人,我習慣了在日記本上記錄自己的每點每滴。
    有時是像裹腳布似的話癆,有時簡短只有一兩句話。
    我在這裡的超市兼職收銀員,6塊錢一個小時,每天兩小時。秦白蓮本是不同意的,她說她還有點錢,但是拗不過我,也就隨我了。
    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更老成些,我習慣把馬尾盤到頭頂,很老氣橫氣的一個髮型,有時候對著鏡子看,我都會在想,瑾瑜他如果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他還認得著嗎?想著想著,我又想到現在他在幹什麼,他軍訓應該結束了吧,他長得那麼帥,上大學肯定很會招女孩子喜歡,漂亮女孩子那麼多,他會不會,忘了我呢?
    寶寶五個月的時候,我的肚子開始鼓起來,而這個小城市裡的氣候也變得越來越冷,真的讓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寒風獵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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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寶的預產期是3月6號左右,我數著日子在等待這一天,每天瞅著自己的肚子,恨不得它能像吹氣球一樣快速大起來。
    秦白蓮罵我心急,相反她很擔心我會早產,認為我肚子寶寶那麼鬧騰肯定是呆不住的緣故。
    7月份做孕檢,寶寶被檢查出來臍帶繞頸兩圈,醫生安慰我繞頸現象很正常,不過提醒我要做好剖腹產的準備。
    我並不排斥剖腹產,但是心裡更希望是順產,因為秦白蓮說那樣出生的孩子更聰明點。
    雖然醫生說繞頸現象並不會危及寶寶,但是我每天還在擔心繞頸會不會影響臍帶的血循環,我的寶寶會不會因此營養不良呢?
    然後事實告訴實在不該做一個憂鬱的孕婦。後來我也一直認為導致我孩子早產的原因就是我每天想得太多了。
    孩子出生日期足足比預產期提早2個來月,話說他很會挑日子,大年三十在我肚子裡被醫生抱了出來。
    而我沒來得及看寶寶一眼,他就被護士抱到了保溫室裡面。
    第二天醒過來,隔壁病房的電視正重播著昨晚的春節聯歡晚會,隱隱約約傳來趙老師的搞笑段子。
    秦白蓮給我舀了一碗雞湯說:「孩子雖然小點,但是幸好很健康。」
    我問秦白蓮:「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秦白蓮沒好氣道:「孩子現在是不可能離開保溫室的,如果你現在能下床的話,你可以去瞧瞧他。」
    我傻笑了下:「媽,你跟我說說寶寶長什麼樣兒吧。」
    「不就那樣,醜得要命,小鼻子小眼睛的,臉皺皺的像一隻老鼠。」秦白蓮看著我的神色,又加了句,「其實我也沒看清,隔太遠了。」
    心口彷彿被什麼包圍,暖暖得彷彿自己頓時擁有這個世界一般,我對秦白蓮笑,說:「我和瑾瑜的孩子不可能醜的,估計沒長張開的關係。」
    秦白蓮也笑了起來,一邊餵我喝雞湯,一邊感慨自己是這醫院裡最年輕的外婆了。
    我想想,秦白蓮真的是還很年輕啊,她20歲生的我,現在不過38歲,上回我產檢遇上一個產婦都比她要年長些。
    手術四十八小時後我終於可以下了床,跟我同一個病房的產婦告訴我:「護士不讓進保溫室,你要趁著她們不在偷偷進去。」
    我說謝謝。
    她瞅了瞅我,猶豫地問:「你還很年輕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走出了病房。
    來到保溫室,我趁著護士不在偷偷溜了進去。秦白蓮說得對,孩子真的好小,皮膚紅紅的,皺巴巴得像一個小老頭兒。
    我伸手擦擦濕漉漉的眼睛,蹲在孩子邊上哽咽出聲。
    瑾瑜,你知道嗎,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如果你能看見他,一定會意外他怎麼那麼小那麼醜,但是我想,如果你知道他的存在,也一定會視他如珍寶的吧。
    「怎麼哭了啊?」秦白蓮走到我邊上。
    「因為真的太醜的……」我抬著頭,努力把眼眶裡的眼淚倒流回去。
    秦白蓮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瞧著保溫室的孩子說:「你出生的時候也差不多醜,現在不是長得挺好的麼,別瞎擔心,孩子剛出生母親最忌諱哭了,晦氣。」
    我吸吸鼻子,扯著嘴角笑:「媽,你給他取個名字吧。」
    秦白蓮:「我可不會取名,改天找個算命的給孩子取吧,順便算算八字什麼的。」
    在醫院呆了兩個星期,秦白蓮過來接我和孩子出院。因為孩子早產,很多嬰兒用品都需要臨時準備,不過秦白蓮都辦得很妥當,絲毫沒有委屈了她的外孫。
    秦白蓮說:「孩子以後的戶口是個大問題,不過在這種小地方用錢應該能辦妥的。」
    我問她我們還有多少錢,但是秦白蓮沒說,我心裡隱約明白秦白蓮從陳叔叔公司拿走的錢遠遠不止她告訴我的數字,不過我什麼都沒說,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我幾乎沒有什麼奶水,所以孩子只能喝奶粉,偶爾秦白蓮會抱著他到隔壁街上有娃娃的人家喝幾口奶水。
    孩子很乖,每天不哭不鬧,有時候我都會懷疑他是不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那個,但是每天看著他越來越像瑾瑜的眉眼,我在心裡肯定了個想法,肯定是懷上他那段時間老想七想八的關係,害的我的孩子出生就玩憂鬱了。
    秦白蓮給我買了一隻手機,帶照相功能的,手機貴得要命,我先是矯情抱怨秦白蓮花錢太浪費,然後又欣喜地用手機給我孩子拍照。
    不比剛出生那會,一個月多後孩子足足長大了不少,有時候逗他的時候居然還能咧嘴笑笑。
    秦白蓮說:「這孩子聰明啊,那麼小就會笑了。」
    我摸摸孩子柔軟的毛髮,說:「像他爸爸吧。」然後我又捏著孩子軟軟的小手,心裡溫暖的一趟糊塗。
    秦白蓮怔了會,然後問我:「真的不給孩子爸爸打電話嗎,其實只要不說我在那裡,你們還是可以在一起了。」
    「不用了,我們三人在一起就好了。」我把孩子抱在懷裡,低頭說。
    秦白蓮聳聳肩:「隨便你,不跟他見面更好,我也不用懸著心擔心你那男朋友跟他姑姑聯繫。」
    春節過去,這裡的天氣開始回暖,我不常出門,偶爾會抱著孩子在小樓房外面的空地曬曬太陽。
    街道的不遠處有一家理髮店,每天早上9點到深夜12點都外放著響亮的DJ音樂,有陣子就常放一首歌,好像是叫《思念是一種病》來著。
    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思念真的是一種病,那我肯定是病入膏肓了,但是病久了也就成為了一種習慣,而習慣是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樣。
    再過了些時候,孩子可以咧嘴笑出聲,我發現孩子笑起來的時候跟瑾瑜真是像,但是秦白蓮老說這孩子更像我一些,無論是鼻子還是嘴巴。
    「眼睛倒是挺隨爸爸的,不過眉毛還是像你的,你那男朋友的眉毛更濃些。」秦白蓮那天來學校見過瑾瑜一面,所以還是有些印象。
    寶寶三個月的時候,秦白蓮告訴我她聯繫了一位有些名氣的算命先生,說明天帶我跟孩子一起去見見那算命先生,順便讓她取個好名字,總不能一直叫寶寶來著。
    第二天出門,走到公車站的時候發現忘記帶雨傘,秦白蓮讓我等著,說她回去拿。
    但是我沒有等到秦白蓮,等我折回家,她已經被帶走了。
    我知道是那環節出了錯誤,秦白蓮也知道,但是她說沒事,警察是找不到這個小地方的。但是事實上我和她終歸是疏忽了。大年三十那天我臨時肚子疼,秦白蓮不敢帶我到私人診所,所以用身份證在正規醫院登記了。
    秦白蓮就這樣被帶走了,她之前告訴我,她太怕寂寞了,不想去坐牢,但是陳鬱林一定要告她,所以她只能逃了。
    客廳裡還留了兩個警察在等我,他們說要接我回Z市,看到我懷裡的孩子時候忍不住問了句:「這孩子是?」
    我低著頭:「你們輕點,別吵醒我孩子。」
    第九章
    坐了兩天多的警車我終於回到了Z市,在此之前我做夢也希望自己能再回趟Z市,但是在我許多的預想中,並沒有出現以這種方式回去的情形。
    路途中,帶我回去的倆警察沒有想像中為難我,相反對我還算照顧,其中一個是女警,不知是職業病還是對懷裡的孩子特別感興趣,一路上問這問那的。
    「這孩子真好看,多大了啊?」
    「你還很年輕吧?你是我見過最年輕的媽媽。」
    「孩子的父親呢?」
    ……
    孩子的父親,我在心裡念著瑾瑜的名字,沉默不說話。
    我在上車曾給瑾瑜打過一個電話,他的手機號碼我熟悉到即使倒著也能背出來,但是在輸入號碼的時候,我卻按錯了三次。
    我顫抖著嘴唇在等瑾瑜接聽,但是等到通話,一個好聽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我張張嘴,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何小景,你搶我手機幹什麼?」是瑾瑜的聲音,雖然是質問的語氣,卻不生氣,甚至還帶些寵溺。
    我匆匆按了結束鍵,腦裡突然高中瑾瑜剛買手機那陣,我也喜歡從他手裡搶他的手機玩,那時他也老對我說:「秦潮歌,你搶我手機幹什麼?」
    陳叔叔以非法佔有他人財產和詐騙兩項罪名起訴秦白蓮,我找律師咨詢了下,由於數額大,秦白蓮這種情況最少也要判十年以上,而這還是比較樂觀的情況。
    回到Z市,在警察的安排下,我見到了秦白蓮。
    秦白蓮沒說幾句話,唯一的話就是求我不要去找宋黎明幫忙,她說不想讓宋黎明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她還說她寧願死也不讓宋黎明看到她這副模樣。
    我把我的孩子雇給一位姓何的女人暫為領養,每天80塊,我數了數我身上的錢,如果坐著等死,我和我的孩子還能活一個星期。
    我去找陳叔叔希望他能撤銷起訴,但是接待我的人居然是陳梓銘。
    一年沒有看見他,陳梓銘整個人都變得老成了,而他似乎也很驚訝我的變化,打量著我老氣橫氣的髮型。
    「你過來做什麼?如果是求我撤銷訴訟,那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這是不可能的。」陳梓銘看著我,口吻沉默。
    我說:「我想見陳叔叔。」
    「陳叔叔?」陳梓銘笑出聲,「我爸爸一年之前就被你那媽氣得腦溢血中風了,你要見他?秦潮歌,你還有臉見他嗎?」
    「對不起……」我低聲地道歉,「我媽欠你們家的錢我會還,求求你別告她可以嗎?」
    「欠?」陳梓銘冷眼看著我,「不虧是文科高材生,用詞還真漂亮,但是秦潮歌,你可能不清楚狀況,我們家沒有借錢給你們家,或許你應該問問你那母親,她是如何從我爸爸那裡騙錢,如何將我爸爸氣得住院,如何害的我家公司一蹶不振?」
    我:「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陳梓銘:「沒有。」
    我在Z市並沒有多少認識的人,秦白蓮以前交的朋友沒有一個願意見我,而我的同學也都各奔東西上大學了,連瑾瑜都去了遙遠的北方求學,去了那個曾經我和他共同約好的大學。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不能怨他,做人要厚道,突然消失的是我,爽約的是我,再蠻不講理的秦潮歌也不能怨葉瑾瑜現在不在你身邊了。
    我找了一間30塊一天的旅館住下,有電視沒冷氣,那年Z氏的夏天格外悶熱,但是我卻覺得冷得刺骨。
    表妹聽我說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問我是怎麼撐過來的。
    我說:「如果我沒有孩子,我可能就找個地方了結自己算了,但是我有了孩子,我有了責任,責任是什麼啊,就是讓我想死也不能死。」
    ---------
    我又去找了秦白蓮,我告訴她:「我真的沒辦法了,我要去找宋黎明。」
    秦白蓮哭了,轉過頭去擦眼淚。第一次,我看見在我面前掉眼淚的秦白蓮。
    一直以來,在我的印象中,秦白蓮跟眼淚這東西是絕緣的,她有時候會跟我文藝地感慨幾句說她的眼淚在年輕的時候就流完了,當時我覺得她小資玩矯情,眼淚怎麼會流得完呢,如果一個人真的想哭還會哭不出來?直到後來,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情況多了,我了悟眼淚是會把心磨硬的,心都硬了,還哪來的情緒去擠眼淚。
    我向秦白蓮要宋黎明的電話號碼,秦白蓮給了我一個區委辦的熱線電話。
    我問她:「你到底想不想出來了?」
    秦白蓮抬頭看著我,隔著鐵欄探視窗框,她的聲音像是染上了石灰漿一般毫無生氣。
    秦白蓮說:「秦潮歌,你別自取其辱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快脫膠的橡膠鞋,沉默了好久一會,我說:「媽,你就讓我試試,我會叫他爸,我可以對他笑,我還可以講好話給他聽……」
    秦白蓮:「秦潮歌,你那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啊?!」
    「留著面子幹什麼用啊?」我反問她說,「留著面子它能讓你減刑幾年啊?」
    秦白蓮不再理我,雖然她沒有給我宋黎明的聯繫方式,但是她還是妥協了。我覺得秦白蓮不給我宋黎明的聯繫方法是因為她覺得我可以找到宋黎明,不過她真的高看我了。
    以前她是跟我提起過宋黎明沒錯,但是那會我沒料到自己有一天需要用到他,就沒用心記下他的信息。
    女人通常有感性和理性兩面,秦白蓮雖然挺精明的一個人,但是常常在情感問題犯糊塗,比如說她在需要感性的時候理性了;需要理性時,她又感性了。
    沒有宋黎明的私人號碼,我要去找宋黎明卻像老闆姓要上訪一樣沒有門路。宋黎明是Z市海濱區的區委書記,挺大的官,大得像我這種普通市民如果要見他一面需要提早一星期跟他的秘書預約,然後秘書審核後再確定我有沒有資格他碰個面。
    我沒有這個能耐和運氣能讓他秘書安排我跟宋黎明見面,同樣也沒有這個時間等上一個星期。
    小學的時候有個同學的父親是當官的,拽得天天橫著走路。我的親生父親也是當官的,我卻糟糕得見不著他的面。
    所以說,很多事情不能統一而論,官二代也是分品種的。
    我把我的情況告訴一個四川妹子杜美美,杜美美之前在秦白蓮的酒店當過服務員,知道秦白蓮出事後,她是唯一來找我的人。秦白蓮還是老闆的時候曾幫她和廚師趙海牽過線,她一直記著這恩。
    從秦白蓮那邊回來,杜美美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後主動要求幫我帶孩子,我沒有推脫,就去看護那邊把孩子抱回來交給了她。
    杜美美見到我孩子的時候誇他可愛,我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瞧瞧我的孩子了,看著他酷似瑾瑜的眼睛,我感慨命運真他媽好玩和不可思議。
    我不可思議自己怎麼會生下這個孩子,更不可思議自己沒一點後悔。別人撞南牆是為了回頭,而秦潮歌卻直接把這南牆給撞破了。
    杜美美建議我可以學習還珠格格裡面的紫薇童鞋,每天守在在區委大樓,等看到宋書記後立馬跑上去跟他說:「宋書記,你還記得當年青島湖畔的秦白蓮嗎?」
    杜美美這個主意很沒有技術含量,但是還是想試試這個這辦法,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過了會,杜美美又問我:「你知道宋書記長什麼樣麼?」
    我很意外自己還能開玩笑:「應該長得跟我挺像的吧,都說女兒像父親。」
    我是見過宋黎明的,不過除了在報紙上,唯一幾次見著真人都已經在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一次是六一辦活動邀請他來發言作秀,另幾次就是他過來接瑾瑜下學。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跟我的關係,都是後來才知曉過來的。
    這世上很多東西都不對等的,比如我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個親爹,但是宋黎明不一定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之前秦白蓮有告訴我的名字是他取的,所以我心裡也一直認為宋黎明是知道我的存在,不然也不會有取名的事了。
    然而前幾天從秦白蓮那裡知曉取名這事完全是她編出來消遣的,我覺得宋黎明可能根本不知道有我這號人存在了。
    總之自作多情什麼的,最討厭了。
    第二天我就乘車到區委大樓蹲點了,我運氣不錯,在門口還沒守上多久就看見宋黎明了。
    每次回憶這段,我都很慶幸宋黎明那天沒有帶保全人員,不然我不可能那麼容易就能逮著他的。
    我攔住他上電梯的去路,在他秘書要趕人之前,我趕緊對他說:「宋書記,我是秦白蓮的女兒,有話想對您說。」
    宋黎明當時的表情雖然精彩,精彩到我找不到一個什麼詞來形容,總之非常震驚,震驚得臉色變成跟對面的牆面一個色了。
    第十章
    宋黎明帶我到一傢俬家菜坊,這裡清雅的環境非常適合談話。
    我規矩地坐在他的對面,任由他上下打量著我。
    「你真的是她的女兒?」宋黎明開了個頭,似乎官場上的人都很擅長隱忍情緒,相比剛見面時候時失常的神色,現在他就恢復了風淡雲輕的樣子。
    我點頭:「我叫秦潮歌,秦白蓮是我的母親。」
    「哦。」宋黎明虛應了聲,過了會,又問我:「你母親呢,現在還好嗎?」
    「她不好。」我看向他,趕緊說道,「我母親遇上了點麻煩,這次我來找您,就是希望您能看在她跟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她。」
    「哦。」宋黎明波瀾不驚地喝了口茶,「什麼麻煩?」
    我大致跟他交代了下秦白蓮的情況,為了能讓宋黎明答應幫忙,我盡量把秦白蓮跟陳鬱林的這段糾葛說成普通的商業糾紛。
    宋黎明似乎對這個案件不敢興趣,聽的時候只是敷衍地點點頭。
    「這樣說來,你三歲的時候就跟她從青島來Z市了?」宋黎明問我。
    我說是。
    「你今年十九歲了吧?宋黎明問,「生日是6月份?」他的語氣非常篤定,明明是疑問句,卻像陳述句一樣肯定。
    我不說話,只是沉默得點點頭。
    真的是很無趣的父女相認場面,一個若無其事地喝著茶,一個保持沉默不說話。
    過了半響,宋黎明說:「你母親的事我會盡量幫忙幫忙,你不要太擔心。」
    我感激地說:「謝謝您。」
    「不用。」宋黎明說,「你現在住哪?」
    我說:「賓館。」
    「這樣吧。」宋黎明想了會,說,「我私人有一套閒置的公寓,你搬到那邊去住吧。」
    我低下頭:「其實您能幫我母親,我已經非常感謝了。」
    宋黎明的視線在我臉上掃了下:「其實你應該知道我是你的誰吧?」
    我猶豫了下:「我母親說你是我父親。」
    宋黎明別過眼,他並不急於認我這個女兒,而是忙著將我安排好:「房子你先住著吧,有事打這個號碼,他是我的秘書,他會再聯繫我的。」
    我接過宋黎明遞給我的號碼,感激不已。
    表妹不理解我對宋黎明的態度,她認為是宋黎明對不住我跟秦白蓮,我完全可以以受害者的姿態跟宋黎明談條件。
    但是我不敢啊,真的不敢。除了血緣關係,我跟宋黎明是沒有一點情分的陌生人,我跟他擺什麼姿態啊,我又怎麼敢拿秦白蓮的刑期跟他講條件?
    難看點又怎麼樣,人要活得那麼漂亮幹什麼?姿態能當飯吃麼,高姿態能讓秦白蓮減刑五年嗎?
    我搬到了宋黎明給我提供的公寓,而公寓的所處位置讓我意外,如果我沒有記錯,瑾瑜的公寓也在這裡。
    雖然跟瑾瑜同一個小區,但是卻不同樓不同層,我和他的公寓中間隔著一個人工花園,我搬進去住的時候,人工花園上面的木槿花正開得好看,大朵大朵簇擁著盛開,彷彿在用盡生命去綻放。
    我看著牆上的日曆,大一的暑假快結束了吧,瑾瑜也快回來吧?
    我覺得自己在害怕,心情從來沒有那麼矛盾過,秦潮歌從來都是個乾淨利索的人,決定跟秦白蓮遠走他鄉,決定生下孩子,決定去找宋黎明,我做的每個決定都是絕然的,但是該不該讓瑾瑜知道這個孩子,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矛盾。
    宋黎明是不知道我有個孩子的,所以當他來公寓裡看到我抱著孩子在餵奶的時候,他的樣子相當震驚。
    「這孩子是誰的?」
    我回答:「是我自己的。」
    宋黎明一臉不可思議:「你還那麼小。」
    我不大意地說:「我已經成年了。」
    宋黎明瞧著我懷裡的孩子,說:「你還沒上大學吧?」
    「沒。」我低著頭,無所謂道,「沒,沒機會上。」
    宋黎明:「參加過高考嗎?」
    「參加過。」我捏著我孩子的小手,抬頭看宋黎明,「我媽媽那邊怎麼樣了,明天就要開庭了。」
    宋黎明:「事情有些棘手,陳家有個叔叔是省法院裡面的一把手,明天的法官怎麼說也要買點他的帳。」
    我:「那怎麼辦?」
    宋黎明看了我一眼:「你提供的證據很有用,加上陪審團裡有我相熟的人,事情不會變得太糟糕。」頓了下,他問我,「她跟陳鬱林結婚的日子,真的受到了家暴?」
    我搖搖頭:「沒,我提供給律師的只是她當年被開水燙傷的醫院證明,不是什麼家暴證據。」
    宋黎明瞭然地點了下頭,然後話題又轉移到我手裡的孩子身上。
    「這孩子的爸爸是?」
    我:「我以前的男朋友,現在分手了。」
    宋黎明對我的話明顯是難以接受的,不過他只是歎了口氣,並什麼也沒說。女兒不自愛,是爹沒教好,他都還沒有打算認我這個女兒,自然不能說什麼。
    秦白蓮要開庭的那晚上,我整夜沒有磕上眼,一是因為我擔心明天的審判結果,二是我的孩子整夜哭鬧不止。
    我最初以為孩子是發燒,但是給他量了體溫,寶寶的體溫很正常。
    我有氣無力地抱著孩子躺在床上,寶寶的哭聲讓我感到煩躁,我覺得自己像是失了神智一樣,一遍遍地對孩子說:「求你別哭了,求你了……」
    孩子的不停不休的哭聲,讓我那麼久以來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精疲力竭,這種疲倦像是沒有盡頭的黑夜一樣讓人絕望,不想掙扎,不想反抗,因為累得只剩下呼吸跟睜眼的力氣。
    天亮的時候,孩子在我懷裡沉沉睡去,我親親他嬌嫩的額頭,然後給杜美美打了電話,讓她過來幫我帶下孩子。
    開庭的時候我又看見陳梓銘,穿著一件條紋襯衫,米白色的長褲顯得他身形挺拔,他皺眉跟他的律師說著話,看見我的時候露出一臉嘲諷表情。
    我從他邊上走過,他伸手拉住我:「秦潮歌,你真讓人噁心,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知啊」
    我拍掉他的手:「這裡是法庭,請你尊重點。」
    陳梓銘突然笑了起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啊,假證做得挺漂亮的啊。」
    我不去理解陳梓銘話裡的嘲諷,直接越過他。
    秦潮歌,你真讓人噁心,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知?
    良知?我在心裡念著這兩字的讀音,我之後真常想起一個問題,或許這世上真的是有報應的。
    因為宋黎明的關係網,加上律師很好地揪住了陳鬱林對秦白蓮家暴的證據,所以秦白蓮原本十二年的有期徒刑減到了五年。
    我對這個審判結果基本滿意,秦白蓮進去的時候我對她說:「媽,五年不長的,你出來的時候才43歲,還是很年輕的外婆……」
    秦白蓮:「跟宋黎明要點錢,好好過日子,等媽出來的時候,再給你做頓好吃的。」
    我點頭:「你在裡面好好照顧自己,好好跟其她人相處,別鬧事。」
    「擔心我做什麼。」秦白蓮擺擺手,怔怔地看了我幾眼,說,「等孩子爸爸回來,就跟他說吧,順便讓他給孩子取個好聽的名字,現在他都大學生了吧,取的名字肯定是不錯的。」
    我把快流出來的眼淚逼回去:「你也別擔心我,寶寶除了我,還有爺爺奶奶爸爸呢,我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直至秦白蓮進去,宋黎明都沒有出現過,而秦白蓮之前雖然吵著不想見宋黎明,但是從她的眼裡可以看出,她是希望宋黎明能過來看她一眼。
    「她還好吧?」我從裡面出來的時候意外在角落邊上看見宋黎明,他將手中的煙蒂熄滅後,抬頭問我,「她在怨我吧?」
    「不知道。」我說,「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宋黎明沒說話,過了會:「我送你回去吧。」
    坐著宋黎明的車回公寓,一路上,他都是沉默不語,直到下車的時候,他說:「我給了準備了錢,如果你想繼續留在Z市,就住這房子;如果不想了,你也可以有權把這房子賣掉。」
    我:「我留在這裡。」
    宋黎明「哦」了聲,然後送我到樓下。
    每天回公寓,我都會往瑾瑜的公寓看幾眼,有天杜美美過來和我一起燒晚飯,她在客廳幫我帶孩子,我站在廚房洗菜。
    突然我看見對面公寓的燈亮了。
    第十一章
    瑾瑜回來了,看著對面樓房那淡藍色的燈光,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在發抖,好像有一股血流,從腳底一路向上湧去,然後衝到心臟,繞著我的左右心房反覆激流著……
    明明血液循環如此暢通,但是大腦卻像缺氧似的模糊空白,很意外,我沒有立馬奔去找瑾瑜,反而洗了洗手,跑到衛生間梳頭。
    我的頭髮已經很長了,沒有了曾經的齊劉海,露出個光潔的額頭,瑾瑜以前提過我的額頭很漂亮,我對著鏡子擠擠笑容,然後把發跡上的雜毛都梳了上去。
    杜美美說我髮質好,燙一個現在流行的蓬鬆大卷的髮型會非常好看,她還說現在的女大學生多半都燙髮,洋氣得厲害。
    杜美美說著話的時候我就想到瑾瑜了,我覺得他是不喜歡我燙髮的,他以前最愛摸我的頭髮了,說手感順得像摸他家養的貓兒一樣。
    我解下圍裙出門,杜美美抱著孩子問我去哪兒。
    「去見一個人,很快就回來。」我看著杜美美懷裡的孩子,猶豫要不要把孩子一起帶上,但是總覺得太突兀了,瑾瑜雖然接受能力不錯,但是如果突然讓他接受自己多了個兒子,應該是有難度的。
    然後我想像了我抱著孩子去找他的場景,更覺得不妥,因為那畫面有點像是去討債。
    繞過兩幢樓中間的人工花園,夕陽下的木槿花像是大片大片簇擁著的晚霞,天際的晚霞像是盛放在天空上的木槿花兒。
    我把手藏在褲袋裡面,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顫抖症,我每爬一層樓梯,它就抖得越加厲害,我罵自己沒出息,我思忖等會一定要對瑾瑜笑得好看些,我無緣無故失蹤一年多,他準會生氣,然後我又想,我只能准許他生氣三天,他現在都當爹爹的人了,總不能像孩子一樣一直生氣,不然我們的寶寶會笑話他的。
    鞋帶不小心散了,我蹲下身子去系,但是因為手一直在抖,鞋帶一直系不上。
    然後,我的手突然不抖了,我琢磨原因,想到高中生物老師上課的時候曾講過這樣的話,如果將一個人瞬間冰凍,他就會一直保持冰凍前的姿勢了。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瞬間冰凍了,多麼奇怪的事情,我的心在爬上二樓的時候還是雀躍不已,但是怎麼在爬上三樓的時候就變樣了?
    它似乎停止跳動,冷冷地散發著寒氣,就像從冰窖裡拿出來似的,凍得我呼吸不上。
    「瑾瑜笨,笨瑾瑜,瑾瑜笨……」真是很好聽的聲音,脆生生的發音有著女孩的嬌蠻可愛。
    「別鬧,還要不要我背你下樓了。」
    這是瑾瑜的聲音,我沒聽錯,但是我還在質疑是不是我聽錯了,因為在我記憶裡,瑾瑜只會對一個人用這種縱然寵溺的語氣,上回打電話我偏執認為自己是聽力出問題所以對瑾瑜有了誤會,但是這次呢?
    「瑾瑜,你幫我修改下這次作業的CAD圖形吧,我老是弄不好。」
    「你自己弄,多練習幾次就上手了。」
    「不成啊,這次作業算學分的……」
    「回頭我幫你看看吧。」
    「……」
    我咬著嘴唇,眼睛澀得睜不開,怎麼會變成這樣子?這場景跟我想像得差太多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們在聊什麼呢,什麼是CAD?我不懂什麼是CAD啊,現在的我懂什麼,如何方便簡單地給寶寶換尿片,寶寶的奶需需要加溫多久比較好……
    估計是兩人說話太入神,都沒有注意蹲在角落繫鞋帶的我,我低著頭,看見一雙白色板鞋一慢慢地越出我的視線。
    我視線模糊,一步一步,瑾瑜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口上,一步一道傷,血流不止。
    「瑾瑜,你背我一輩子吧。」女孩趴在他的肩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你先減肥再說吧。」瑾瑜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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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倆消失在樓梯角的背影,忍不住哭嗆出聲,我用手揪住頭髮,把臉緊緊埋在膝蓋處。
    為了壓抑住哭聲,嘴唇應該已經被我咬破,口腔裡滿是腥鹹的味道,我抱著頭,哭得絕望。
    胸腔疼得無法喘過氣呼吸,胃也跟著痙攣絞痛,我第一次體會這種可以瀕臨意念之上的疼痛,像是要哭死去一樣。
    我死死地咬著牙齒,疼痛從骨頭縫裡絲絲地往外冒著,我使勁力氣都站不起來,只能貼著牆慢慢把身子站直。
    「你,你,你怎麼了?」樓上走下一個年輕的中年女人,她快步走到我身邊,伸手在我褲袋裡摸索。
    「是心臟病吧,有帶藥吧,快告訴我藥放在哪裡?」她著急地抬頭問我。
    我看著她,搖搖頭。
    「我沒病……」我說。聲音沙啞厲害,彷彿磨砂著沙石。
    「你真沒事啊,臉色不對啊,是胃病嗎?」真是一個熱心的女人,我又搖了搖頭,拉開她放在我肩上的手,逃似的下了樓梯。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我自嘲自己哪裡來的天真,我和瑾瑜這段早已過了期限的愛情,我卻天真認為他還會在原地等我。
    瑾瑜說他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現在他要又要背那女孩一輩子,果然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就是一輩子,騙子那麼多,被騙的人不小心就成傻帽了。
    秦潮歌啊,呵,你真是傻女人。
    回到公寓,杜美美問我怎麼去了那麼久,我抱過她手中的孩子,笑了下:「遇上一個老同學,就多聊了會。」
    杜美美:「你的同學都上大學了吧?」
    我說:「是啊,現在都老有本事了。」
    杜美美可惜地看了我一眼:「你成績那麼好,真是可惜了。」
    我笑得有些誇張:「可惜什麼,等他們大學畢業要愁嫁的時候,我的孩子已經都可以背唐詩了,那時候誰羨慕誰就說不准了……」
    杜美美驚訝我情緒波動太多,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從來不忍心刺激我,所以也就順著我話安慰說:「是啊,孩子就是福氣,一輩子的福氣。」
    吃了晚飯,杜美美說要抱著孩子下去走走,她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頓了下:「昨天寶寶換下的衣服還沒洗……」
    杜美美親了親寶寶的額頭,美滋滋地抱著孩子出門了。
    杜美美非常喜歡寶寶,她老說寶寶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孩子,所以她很愛抱著孩子在小區到處溜躂,這種行為漸漸導致小區人們產生一個誤區就是孩子的母親是杜美美,而不是我,或許在潛意識裡,杜美美看起來比我更像一個媽媽。
    杜美美回來後,我從她手裡接過孩子,然後熟練地給孩子餵奶,哄他入睡。杜美美站我旁邊說著話,跟以往一樣說一些有的沒的,比如誰誰又把她認為是這孩子的媽了,比如誰誰看見這孩子後誇他長得好看了。
    「剛剛我遇上一對年輕的情侶,兩人看起來非常般配。」
    我笑:「是嗎?」小區的情侶非常多,我也沒去想是瑾瑜和他的新女友,敷衍地應了著杜美美的話。
    杜美美繼續說:「女孩看到我手裡的孩子啊就非常興奮,還讓我給她抱抱呢。」
    我親親寶寶的額頭:「是麼?」
    杜美美點頭:「不過我沒答應,現在年輕的女孩大都是毛手毛腳的,我哪放心給她抱孩子啊。」
    我:「是啊。」
    杜美美:「不過這女孩還真是有趣的人,硬是說這孩子長得像她男友,惹得她男友哭笑不得,哎……」
    第十二章
    我本是這樣子想的,如果哪天我跟瑾瑜重新相遇了,一定要挑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倆坐在同一張長椅上,然後我細細地將這一年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他,有歡樂有委屈,還有那深深的思念。
    但是我忘記了實現以上設想需要滿足一個條件,就是瑾瑜他要在等我。不過也不能怪他啊,我單方面地自以為是,單方面地信任他,單方面地相信著,如果我真要為這「單方面」求個結果,著實是沒人主可言了。
    這幾天寶寶的睡眠一直不夠好,因為不發燒不腹瀉,所以我也並不怎麼注意,然而之後的事實告訴我真的是我疏忽了。
    瑾瑜自那次在樓梯拐角處看到後就一直沒見到了,而再次正式見面時,正是我這半輩子最失魂落魄的時候。
    寶寶出事那晚,Z市的夜空還是挺美的,月兒圓星兒亮的,我照常給寶寶餵奶後哄他睡覺,不過孩子很反常,開始冒冷汗。
    我捏捏孩子的小手,他在哭,哭聲很低,不像以往那麼響亮,我開始慌了,將沙發上的小毯將寶寶包裹起來便出門了。
    出門太急,我還沒有換鞋,趿著一雙廉價的塑料花清涼拖鞋,鞋跟落在花崗岩樓梯上,是誇張的啪啦啪啦聲。
    小區離Z時的兒童醫院很近,打的大概也只要十幾分鐘,但是坐在出租車上,我覺得這段路程長得彷彿耗盡我一半生命。
    出租車司機見我不停掉眼淚,又瞧了瞧我懷裡的孩子,沒有問話,悶聲踩了好幾個油門。
    我有點失了神色,到兒童醫院的時候就連忙抱著孩子下車了,連車費都沒給司機。
    表妹說這司機是好人,都沒有攔住我。
    我點點頭,想到一件事:「後來我還遇上他過呢,好人有好報吧,前兩年他妻子剛給他生了對龍鳳胎。」
    表妹聽我說這話的時候沉默下來,過了會問我要不要喝點酒,我說好:「上回你從英國帶來的Vodka還有嗎?」
    「有。」表妹站起身去酒櫃取酒,過了會,她拿給我斟了半小杯Vodka,舉起酒杯說:「來,為我們那些緣分淺薄的人和事幹杯!」
    緣分淺薄,這四個字重得我胸口發疼,我閉上眼睛,濃烈的酒精刺得胃液翻江倒海。秦白蓮說我和那孩子有緣無分,賀昂說有些事注定是遺憾,陳梓銘說是因果報應。
    寶寶急診出來是小兒急性心肌炎,連夜住進了臨時監護室,我看著寶寶鼻上的輸氣管,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寶寶面色蒼白,嘟嘟胖的臉頰顯得毫無生氣,秦白蓮不是告訴我孩子很健康麼,怎麼就突然心肌炎了?我捂著臉,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從喉嚨裡溢出。
    醫生叫我出去,他希望我能做好心理準備,孩子情況非常糟糕。
    我不相信,搖著頭說:「你騙人,這不可能。」
    醫生憐憫地看了我一眼:「孩子是早產兒,本來就先天不足……」
    我情緒激動地扯上醫生的白大褂:「什麼先天不足,他明明一直很健康的……好,那就先天不足,就心急心肌炎,但是你是醫生啊,你一定有能力救他的,一定有能力的。」我哭得泣不成聲,「所以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寶寶,他還那麼小,不能有事的……不能有事的。」
    醫生拉開我的手:「你先別激動,如果讓孩子住進無菌重症監護病房,還是有希望的。」
    世上有些話聽起來不錯,卻不是那麼靠譜;比如小時候在學校做錯事老師說她不會告訴家長,比如警察審訊犯人說的坦白從;比如這醫生說的有希望。
    我花掉宋黎明給我的3萬人民幣,換來我的孩子在重症監護室多活了兩天。
    其實醫生也只是說有希望,是我將他話裡的希望放大了,他們做醫生的,說話一向比外交官還圓滑,比如這句「孩子還是有希望活下來。」還是孩子去世的時候他們說的那句「我們已經很盡力了,不過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本來他們還建議過幾天給寶寶安排做個手術,如果手術成功,孩子就能出院了。但是我想,寶寶一定非常不樂於做手術,所以他才早早地走了。
    孩子住院這兩天,杜美美一直都在醫院陪我,孩子沒了那天,她似乎比我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趴在床邊一聲聲地叫著乾兒子。
    我抱著寶寶已經發冷的身子,我張張嘴,很意外腥甜的喉嚨還能發出聲音,「寶寶,你睜開眼再看看媽媽好不好,好不好?」
    我低頭看著孩子慘白的臉蛋,伸手去扒開他的眼皮,杜美美攔下我的手:「別這樣,小歌,讓孩子走得好點……」
    我沉默不言,摸摸孩子兩道像極了瑾瑜的眉毛,嘶吼出聲:「啊——」
    杜美美的眼淚一直沒停下來過來,嗚咽道:「這是命啊,這是命……」
    我擦掉掉在寶寶臉上的眼淚,摩挲著他小臉,像是第一次抱他的那會,細細地摸著他的眉毛眼睛嘴巴。
    剛出生的時候秦白蓮就說這孩子乖巧,不哭不鬧愛睡覺,如今,他睡得安靜,我怎麼不覺得他乖巧了,我想起孩子前段時間愛哭鬧,那會我還嫌他煩呢。
    我說:「寶寶,媽媽再也不嫌你煩了,你快點睜開眼,寶寶,睜開眼啊,你還沒學會叫媽媽呢……」
    科學依據說認不吃飯不喝水只能活三天,而我很遺憾自己三天沒吃沒喝還存活在這世上,命本來就是玄乎的東西,該活的沒活,該死的沒死。
    宋黎明在寶寶去世的第二天出現,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幫我處理了寶寶的死亡證明書,以及之後的火葬事宜。
    寶寶還沒有戶口,醫院本沒辦法開死亡證明的,但是宋黎明這區委書記說了幾句話,醫院就有了辦法,所以說,權利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宋黎明問我:「真的不打算告訴孩子的父親嗎?」他問的時候還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就是瑾瑜。
    我搖搖頭:「孩子活得時候都沒有告訴,現在都沒了……」
    我沒繼續說下去,第一次,我發現自己人生荒唐得可笑,我像是自導自演完成了一部苦情劇,我無法將這故事抽絲剝繭後將給宋黎明聽,也無法說出這劇裡的歡樂悲喜,而我想宋黎明所知道的情節大概也是在他的道德三觀之外。
    這是一個可悲的故事,但是它似乎並不惹人眼淚,因為在這劇裡,秦潮歌本就是個自作自受的人物,而對於咎由自取的人物,大家的包容度一向很低。
    因為之前一直在等寶寶的爸爸給孩子取個名字,孩子的名字一直沒取,宋黎明給寶寶處理死亡證明書的時候只能臨時取一個。
    我看了證明書上寶寶的名字,秦博遠。
    這真是個好名字啊,博遠博遠,名字好聽好念,還寄予了長輩希望孩子能有個遠大的志向。不過名字雖好,寶寶卻還沒有叫上一天,我想老天爺真是小氣啊,我不奢求我孩子以後的路有多寬廣,就是希望他能在這世上走遠點、走久點啊,但是老天你是多麼不作美,連我這個微小的願望也不給我,寶寶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我都還沒有教他如何走路,您就把他從我懷裡奪走了。
    寶寶火葬的那天,杜美美一道陪我去,寶寶被運進燃燒室的時候,我發瘋似地抱著孩子的不肯撒手,我想看最後一眼啊,但是這最後一眼它怎麼也看不夠。
    我抱著寶寶說:「寶寶,媽媽再跟你說點事,你給媽媽認真聽好,你一定要聽好……別忘記了。」
    「寶寶,媽媽先跟你說聲對不起,是我不應該讓你出生,給了你生命卻沒有能力讓你享受生命……所以你給我記好了,下輩子投胎的時候千萬要把眼睛睜大些,千萬要睜大些,千萬不能像上輩子一樣糊糊塗塗做了我兒子……」
    「寶寶,媽媽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啊,你要投個好人家,未婚媽媽的肚子千萬不要去,你要去一個健全的家庭,那樣才會有疼你爸爸媽媽,然後學會好好走路,一步一步走好你的人生,萬不能像你媽媽一樣,知道嗎?」
    「記住了嗎,寶寶,一定要把眼睛睜大點,一定給媽媽記住,一定要給媽媽我記住了……」
    第十三章
    有次在法國課堂的語言課上,老教授問我們這樣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經歷過人生低谷,然後又問了我們在遇到人生低谷是之後怎麼熬過來的。
    有同學說父母離異,他成了沒人要的孩子;有的說家裡破財,一家四口身上加起來的錢還不到1000塊;有的感慨最難熬的日子是剛來法國那會,每天捲著舌頭說話實在太痛苦。
    那又是怎麼熬過來的?教授繼續發問的時候,大家多半說已經忘了,偶爾幾個開玩笑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因為要活下去,所以總要過下去。」
    對於困難日子,我們似乎都一樣不願意去記得,但是這樣並不代表已經忘記,比如我,那年夏天所經歷的點滴,我都放進了心裡,但是我不喜歡時常去回憶它們,原因很簡單,因為它不美好。
    似乎大家都有這樣的通病,當自己處在某個不順的階段,都愛追問別人是不是也有過同樣程度的困難和不順,然後等你告訴了他們自己的以往的不如意後,他們又愛問當時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想他們愛這樣問,在更多時候,幸福是難以共享的,但是苦難生活是可以共勉的,其實這點真的很好容易理解,比如這是你認為自己是這世上最慘的一個,或是女人裡面最慘的一個,但是在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比你慘多了,就多少能提升點幸福指數了。
    而每當大家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半多笑著敷衍過去,因為我真的沒什麼好經驗可以分享給大家的,因為那段日子裡,我是天天想著自殺來著,而自殺不是什麼共勉的好事。
    寶寶去世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要在那個墓園坐一段時間,然後傍晚回去的時候再去趟秦白蓮所在的監獄,Z市西區的牆造得很高,灰白色的牆面上寫著醒目幾句特別醒目的紅色標語。比如「自強,感恩。」「重塑人生,走向未來。」什麼之類的。
    每當越過西區監獄這面牆的時候,看到「未來」兩字,我很多次都幻想自己能被車撞死,沒有未來的人,我覺得死亡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想如果自己死了,就可以跟我的寶寶在一起了,而秦白蓮出來後還能得到一筆不錯的賠償金,這設想美好得讓我很心動。
    我曾經想過很多種死法,有些也付諸過行動,不過我最終沒死成,因為秦白蓮在得知寶寶沒掉後捎出來一句話,她說:「秦潮歌,將心比心,你也是做過母親的人。」
    後來我真的就不敢自殺了,為了不讓自己想自殺這事,我特意找了一樣活做,很簡單的工作,就是幫人帶寵物。
    寵物的主人是一位富太太,養狗卻不喜歡遛狗,所以這任務就通過介紹人落到了我頭上。
    我當時帶的小狗品種是馬爾濟斯犬,貌似叫露露來著,她是一條名副其實的貴族狗,每次我帶她出門散步的時候,露露高貴優雅的范兒特招眼球。
    但是跟人一樣,高貴的狗也有腦熱的時候,比如遇上心上人什麼來著的,當這隻馬爾濟斯犬飛快向馬路那邊的一直雜毛狗跑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當時的心都快跳了出來。
    沒有別想,只是因為這狗太貴了,貴得如果她出了個萬一來著,我就需要去折騰一萬多的人民幣了。
    和我一道遛狗的還有杜美美,因為之前有次我自殺進行中的時候被她知曉了,所以通常她有時間就過來陪我,雖然我多次跟她保證我已經沒事,但是她仍然對我持有懷疑態度。
    所以她在看到我跑向馬路中間去抱露露的時候,她驚慌了。可能是我跑的速度有點快,還是後來我片刻的失神沒顧到朝我駛來的小車,她認為我是奔自殺去的。
    杜美美的驚慌引來很多路人,其中就包括一對男女,我想站在男孩身邊的女孩定是非常善良的,而且反應很快。在這學習雷鋒都快成為消極事例的年代裡,她沒有任何思量就向我跑來,為的就是將我拉出路中央。
    表妹很懷疑事件的真實性,她說何小景又沒有真把將你拉出馬路,你怎麼就知道她是過來救你的。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覺得當時何小景向我跑來的確是為了救我,當時情況危險,她總不可能是單純跟著跑過來湊熱鬧玩自殺的。因為當時她如此幸福,不比我。
    可能說到這裡,你們就覺得奇怪了,既然何小景都向我跑來了,為什麼她沒有拉住我,原因很簡單,因為有人怕她危險所以跟著跑來把她拉住了。
    而這人就是瑾瑜,我失神就是因為看到了他。
    真的是一個很喜感的畫面,我去拉狗,何小景來拉我,葉瑾瑜又上來拉住了何小景,就像一條食物鏈繞在我心裡,讓我明白,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桿秤在衡量什麼人比較重,什麼人比較輕,尤其是在關鍵時候。
    直到現在,我都還不能忘掉瑾瑜把何小景抱在懷裡那副驚慌失措的表情,然後當他看向我,想伸手過來拉我的時候,這輛失靈的小車已經將我撞倒邊上。
    我在做拋物線的時候,看到瑾瑜整個人變得怔怔的,他的手伸在空中保持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像被定格一樣。
    我不是福大的人,卻是個命大的人,當時小車失靈,速度達到了70來碼,我被撞得從路中央飛去了路邊上的垃圾桶邊上,場面刺激得像是拍好萊塢動作片似的,但是我的負傷情況,只是傷了一隻腿外加斷了一條肋骨而已。
    整件事情已鬧劇開始,所以我並不意外以鬧劇收場,當時場景被一位路過的晚報記者給看到了,新聞嗅覺敏感的他第二天就在Z市晚報登了一篇名叫《奔馳車下人狗情深,Z市路中人心暖人》的報道。
    然後就因為這篇1000多字的報道,我莫名其妙「被炒作」,「被採訪」,然後「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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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來的時候是半夜12點,整個醫院靜悄悄的,病房漆黑地看不見五指,只有一絲微弱的走燈光從門縫裡透進來。
    我當時有瞬間懷疑自己已經死掉,然後興奮自己終於可以去找寶寶了。
    「潮歌,你醒來了嗎?」有人開口問我,突然響起的聲音在夜裡顯得很突兀。
    我很好奇這人怎麼會呆在這裡,抬起眼皮看向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瑾瑜,夜裡光線太弱,我最多只能看見一個輪廓,但是沒認錯,病房裡的人真的是瑾瑜,秦潮歌朝思暮想一年多的葉瑾瑜。
    心裡酸疼得潰不成軍,我閉上眼睛,為了讓眼裡洶湧的淚水倒流回去,我發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嗯。」我應了聲,便沒有言語了。
    「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今晚你大概會醒來……」他音質低啞,似許久沒有喝上水一般。
    「我沒死啊……」我沒回答瑾瑜的問題,反而問了一句不搭腔的話,整個人感覺就像剛回過魂來的摸樣,渾渾噩噩。
    「說什麼傻話,不過你已經睡了快一天了。」瑾瑜說,然後他站起來去開燈,開了一盞光線最弱的壁燈。
    病房頓時亮了起來,瑾瑜的模樣清晰映入我的眼裡,我看了他許久,只覺得很陌生。
    「你傷到了腿和一根肋骨,不過幸好情況並不嚴重。」瑾瑜來到我邊上,看了我一眼,整個人僵了下,然後低著聲音問我:「你哭了?」
    我想,如果還剩下那麼點情意,大概就是他話裡還帶了那麼點的緊張。
    我說:「沒啊,突然見光了,眼睛有點疼而已。」
    瑾瑜「哦」了聲,也不知道相不相信我說的話。
    沉默了半晌,他似乎張嘴想說點什麼,我直直地盯著他看,很期待還能從他嘴裡聽到什麼。
    「我去找值班醫生……」瑾瑜站起身往外走。
    我想提醒他說牆上有按鈴,不需要他親自去找值班醫生,不過轉眼想明白瑾瑜其實就是找個借口離開病房而已。
    我覺得自己很理解瑾瑜現在的心情,他不想面對我,卻又不能不面對我,所以糾結了唄。
    瑾瑜離開後,我很想發笑,但是礙於胸腔下方這邊斷了根肋骨導致笑起來太過疼痛,所以只是哼了兩聲。
    在這漫長的一年多時間裡,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左側離心臟最近的這根肋骨常常會習慣性疼痛,就像發炎似的,現在這根肋骨斷了,我著實要感到慶幸啊。
    「慶幸」倆字來得如此不易,因為代價太大。
    瑾瑜很快就把醫生叫過來了,醫生見我沒多少情況給他看,隨便交代了幾句,又離去了,他離去之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對瑾瑜說:「你也回去睡吧,大晚上還留在這裡,准困了吧。」
    「你繼續睡會,我留著陪你。」瑾瑜坐回原來的椅子上,欲伸手去關燈。
    我說:「謝謝你好意啊,不過真不需要……」
    瑾瑜看著我,這眼色跟我之前看他的時候的一模一樣,我覺得他陌生,而他,同樣覺得我陌生。
    「潮歌,別那麼客氣。」
    我「哦」了聲,問他:「肇事司機沒逃走吧?」
    瑾瑜:「沒。」過了會,他說,「你別擔心醫藥費的問題,只需要好好養傷就行了。」
    為了驅走眼睛的不適感,我轉了轉眼珠子,頓了下,我又問:「那隻狗也沒死吧?」
    「什麼狗?」瑾瑜看著問我。
    我形容了下露露的樣子,說:「一隻馬爾濟斯犬,她叫露露來著。」
    瑾瑜說他沒有看到什麼狗,然後他問我那隻狗重不重要。
    「重要啊。」我煞有介事地說,「比我重要呢。」
    瑾瑜盯著看了我一陣,一雙波谷寒星般的眼睛佈滿血絲,我也毫無顧忌地瞅著他看,然後開口說:「你看著我做什麼,不會是一年多不見,想念了?」
    瑾瑜似乎在壓抑情緒,終於開啟了一個話題,含糊而沙啞地問我這一年多去哪裡了。
    我覺得沒隱瞞的必要,就老實回答說:「家裡欠了點錢,所以就出去躲躲債主。」
    「你應該告訴我的。」瑾瑜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度。
    我轉移話題說:「對了,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吧?」我在瑾瑜沒有回答我之前,又問道,「她沒有受傷吧,我當時看到她距離小車挺近的,如果被劃傷什麼的,我真得很歉意。」
    「她沒事。」瑾瑜說,「對不起,潮歌,我當時沒看到你。」
    我非常理解地說:「說什麼什麼對不起啊,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如果當時你沒抓住你那女朋友,我就要成為千古罪人了……」頓了會,「所以你千萬別有什麼歉意啊,當時情況緊急嘛,如果換做我,也是先拉我男朋友的,咱們又不是聖人是吧,是吧?」
    第十四章
    雖然傷了筋骨和肋骨,不過我覺得自己在這次車禍裡還是因禍得福的。首先是Z市晚報的記者要見我,他說最近正在做一個收養流浪狗的宣傳活動,而我的形象非常適合做他們這次活動的代言人。然後是馬爾濟斯犬的主人林太太給我送來了15000的慰問金,她說我冒死拯救露露這行為非常讓她感動,所以就給我送來15000的慰問金,說是讓我多買點補品吃什麼的。然而這些全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個叫秦潮歌的傻缺女孩終於活回來了。
    18歲之前的秦潮歌,一直很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很有福氣的人,她很幸福,雖然沒有完整的家庭,但是她有秦白蓮;她很快樂,即使常常煩惱口袋裡沒多少零花錢;她很幸運,因為她喜歡上一個男孩,而那個男孩也正好喜歡她。
    然而之後的她,變得不那麼幸福,不那麼快樂,也不那麼幸運,尤其在這個夏天裡。
    但是這次車禍之後,估計腦袋被撞開竅了的關係,我突然又覺得自己還是個挺有福氣的孩子,我四肢健全,不瘋不傻;我聰明漂亮,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我發育良好,即使營養沒跟上,還有我還是很幸運啊,我幸運得彷彿金剛護體一樣,車禍現場那麼嚴重,質量那麼好的奔馳後視鏡都被我撞壞了弧度,而我只是輕微傷了筋骨和肋骨。
    醫生說我一個星期後就可以出院了,我認為自己三天後就可以走出醫院了,雖然我的左腿被打了石膏,但是並不是什麼大事,只需要回家呆著就可以了,另外我很想念秦白蓮,雖然她並不在家。
    至於杜美美,在我多次解釋下,她終於相信我的車禍只是個意外,不是我存心尋死導致的。
    我把林太太給我的15000給了她10000,但是她沒要,說以後我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讓我留著。
    我想了想,就作罷了,我打算用這錢報個什麼夜校培訓班,高中畢業的我很難找工作,雖然我曾經是Z中的文科高材生,但是我還是需要有一技之長。
    躺在病床上,我開始規劃我的未來,之前的秦潮歌心裡有塊地方是空的,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未來了,但是現在,這塊被挖空的地方又開始長出血肉來了。
    我在腦裡想著未來,心裡變得很充實,雖然以後的我也許只能當個普通的技術工人,或是一個基層的小文員,但是想到自己以後的工作還能養活自己和秦白蓮,我的心情就變得很愉悅,這種愉悅甚至可以沖銷些那晚瑾瑜在病房裡給我帶來的不愉快。
    那晚真是糟糕的一晚,那晚不僅我跟瑾瑜撇清了關係,他也跟我撇清了關係,我最後還是問了他是不是真跟那女孩在一起了,瑾瑜說還沒有,然後我問他「你喜歡她嗎?」,他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喜歡。
    表妹說我怎麼不問問他那時候心裡還有沒有我,我回答說沒必要,我固執地認為,即使當時我多麼落魄多麼愛瑾瑜多麼需要一個人陪,也不需要一個心裡有了別人的男人。
    不過我的心理素質被修煉得多麼強大,瑾瑜的這話對我是有了很大衝擊性的,之前有親眼看到聽到,但是親自從他嘴裡聽到他的確喜歡那女孩,我還是很不好受,很不好受。
    我說:「既然你喜歡她了,大半夜守在我病床做什麼?」
    瑾瑜看著我,眼裡不見一絲波瀾:「因為我們需要談談。」
    「談什麼?」我居然笑得很開心的樣子,「談什麼,談情還是談愛啊?」
    瑾瑜皺眉看著我,他這副神色我很少見,因為以前的葉瑾瑜是捨不得對秦潮歌生氣的。
    「潮歌,你離開我的姑父吧,你們距離太大了。」瑾瑜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著實讓我怔了下。
    「你昏迷的時候我姑父來過,潮歌,我真的很意外那公寓裡住的女人居然會是你。」
    「你很意外啊,我也很意外呢,瑾瑜。」我收起笑容,看著他說:「你有什麼權利來指使我?」
    瑾瑜不說話,我繼續說道:「一年時間,你認識了新的女孩,我就不可以認識其他的男人嗎?」
    「我跟你不一樣,如果我跟小景在一起了,那是因為愛,但是你呢?」瑾瑜的聲音冷了幾分,「你就不能愛惜點自己嗎?」
    呵呵,毫無疑問,瑾瑜的話傷到我了,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撐起身子去按牆上的響鈴。
    很快,一個值班護士進來,我指著瑾瑜對她說:「這人嚴重影響我休息了,請您幫我趕——走——他!」
    瑾瑜被護士「請」走後,我整個人立馬癟了下來,滑下身子把臉埋進被子裡,在被窩裡哭得稀里嘩啦。
    也好,就最後哭那麼一次吧,我在心裡念道,以後的秦潮歌再也不受這樣子的委屈了。
    ---
    第二天,喝著杜美美給我送來了一小鍋雞湯,正當喝得挺有滋味的時候,病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陳梓銘。
    陳梓銘手裡拿著一張報紙,說:「看到你見報了,所以來看看你。」
    對面陳梓銘我是感到彆扭的,彆扭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們家是欠了他的,但是我還不上。
    「你有心了啊,還特意過來一趟。」我說。
    陳梓銘笑了下,搖頭:「不是順便,我爸就住你隔壁,所以很方便。」
    陳梓銘沒撒謊,陳叔叔的病房就在我隔壁,陳梓銘離去後,我拐著手仗在病房外杵了一會,轉身要離去的時候,陳梓銘走出來說:「我爸讓你進去。」
    陳叔叔被秦白蓮氣得腦溢血中風,現在人醒過來了,卻沒真正清醒過來,陳梓銘說:「他不記得很多事了,很糊塗。」
    然後陳叔叔卻記得我叫秦潮歌,他親切地喚我「小歌」,還讓陳梓銘給我削水果吃。
    陳梓銘不樂意如此厚待我,不過還是扔了一隻橘子給我。
    手中的橘子像是一塊燙手山芋,燙得我臉都燒了起來。
    離開陳叔叔的病房,我拐著腿跟在陳梓銘的身後,長腿長手的陳梓銘走得非常快,然後他突然停下來,扭過頭說:「秦潮歌,你的假證讓我很生氣,我本打算上訴的。」頓了會,他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不上訴嗎?」
    我說:「你是個好人。」
    陳梓銘嘲諷地笑笑:「因為我知道你有個孩子,覺得你很不容易。」
    我低下頭,輕聲說:「謝謝啊。」
    陳梓銘:「孩子呢。」
    「沒了,沒了……」我的聲音輕得大概只有自己聽到。
    陳梓銘僵了下,過了會,很彆扭地吐出一句:「呵,因果報應吧。」
    陳梓銘很忙,很多時候他沒來得及給陳叔叔送飯,而護工準備的食物陳叔叔又不愛吃,所以每到飯點的時候,我就拐著腿到樓下食堂給陳叔叔買飯菜。食堂打菜的阿姨特別喜歡我,每天都會多給我打一些,提著飯菜回去的時候,偶爾晃神的時候,老覺得以前那個討人喜歡的秦潮歌又回來了。
    自從那晚之後,瑾瑜再也沒有在醫院出現過,倒是何小景來過兩次,她第一次來的時候買了一束滿天星過來,第二次來的時候帶了許多生活用品過來。
    「潮歌,你還好吧,我是何小景,你沒忘記我吧,小學那會我們常玩跳格子遊戲呢。」
    我笑了笑說沒忘記。
    眼前的何小景讓我意外,她比我記憶中的樣子漂亮多了,也白多了。
    何小景是小學五年級那會轉來的,我和她因為興趣相投,所以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那時候班裡的同學取笑我們好得就跟孿生姐妹似的,還說我們兩人長得像。
    我和何小景都是尖下巴大眼睛,不過那會我心底覺得自己比何小景好看些,因為那時候的何小景黑得像以前買的燒賣似的。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以前的瑾瑜說的。
    -------加更-----
    以前我跟何小景只要湊在一起就有講不完的話,而現在我們真的聊不到哪裡去,大家很多年沒見了,面孔都陌生了,何況是人心。
    我們沒有了聊天的基本話題,或許唯一剩下的共同話題就是瑾瑜和保養,關於瑾瑜,這是一根刺,有病才提他;然後剩下的就是保養了,不過這個更聊不到一塊去,大家現在不在同一個檔次,以前秦白蓮還是三星級酒店老闆的時候,我或許還能跟她附和幾句,現在我抽屜裡唯一的護膚品就是大寶晚霜了。
    因為可以聊的聊不起來,應該聊的開不了口,所以何小景每次過來看我的場面都非常尷尬,作為探視的病號我也非常痛苦。
    沒人哪個女人喜歡三天兩頭看見打贏自己的情敵,如果來人不是何小景,我早就趕人了,但是也因為是何小景,我更顯得不堪。
    我在醫院呆了四天就出院了,本來醫生是想讓我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不過看我真沒事的樣子,就同意我出院了。
    醫院的住院部大廳放著一個免費使用的電子稱,我心血來潮想上去稱□重,結果不稱不知道,一稱嚇一跳,顯示器上顯示我只有44kg了,我在心裡暗暗下了個目標,今年除了要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外,還要增肥10斤。
    出院後,我答應了當Z市晚報收養流浪寵物活動的代言人,因為是公益活動,加上我本是草根代表,所以報社沒有給我報酬,不過小意思地送給我一年的晚報訂閱。
    而我答應做寵物代言人完全想跟報社拉上點關係,我的文章寫得還算不錯,如果以後能報社定期寫稿子賺外快也會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代言人這名頭很足,輪到我頭上,只需要抱著幾條集市買來的狗讓攝影師拍幾組照片。
    攝影師拍完照片的時候,讚賞我非常上相,然後問我有沒有當過模特的經歷。
    我搖搖頭:「這是頭一次呢。」
    攝影師上下打量著我,說:「想不想當模特?」
    我趕緊搖搖頭:「我不適合幹這行的。」頓了下,「我身高就不夠了。」
    攝影師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一米六五吧?」
    我:「差不多吧。」
    攝影師托著下巴點點頭,然後從袋裡掏出一張名片,說:「下個月有一場車展,正缺幾個車模。」
    我接過攝影師手裡的名片,笑得特別受寵若驚:「謝謝您好意啊,不過我去不了,您看我的腳還拐著呢。」
    攝影師露出可惜的表情,然後讓他助理送我出攝影室。
    Z市的夜校特別多,其中魚目混雜的也很多,所以我在選擇夜校的時候就特別拿不定主意,然後我又去網吧查了查關於以後就業方向上的內容,結果得出來的結論居然是:「想高薪,學烹飪!」
    其實我並不排斥以後是當一名廚師,甚至覺得當廚師挺不錯的,再不濟也不會讓自己餓肚子,但是我在燒菜方面真的沒多少天賦。
    之前跟秦白蓮在小縣城生活的時候,我不是沒有燒過飯菜,不過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了就可以的。
    然後我看了看第二高薪工作,是IT行業,我想起高二計算機會考還是瑾瑜幫我渾水摸魚過去的,便果斷放棄了。
    然後搜索了下其他比較有發展前程的職業,信息欄上列舉了很多,有汽車維修員、噴漆工、保險推銷員等等。
    我根據自己實際情況,打算報名一個商貿英語的培訓班,我的英語底子不錯,雖然沒去上大學,但我還是偷偷查過自己去年的高考成績,英語有147分。另外我覺得在所有的工作中,商貿英語還是比較偏白領的,如果還要想得遠點,做貿易翻譯之類的工作總比當油漆工好嫁人點。
    對,我還要嫁人呢,雖然找不到條件多好的,不過總能挑到一個疼我的,我自己條件也不好,所以也不要求對方是否有房有車,只要他人品端正,不偷不賭就好了,至於工資,盡量能達到3000吧。
    我去看秦白蓮的時候,把自己要報名夜校學習的想法告訴了秦白蓮,秦白蓮想了下也覺得不錯,然後她頗自責地看了我一眼,幽幽問我:「小歌,你怪媽不?」
    我:「怪什麼,等你出來後,我估計就月薪5000了,然後存錢給你再開一家小賓館。」
    「傻孩子。」秦白蓮扯嘴笑笑,然後說:「怎麼不去找宋黎明幫幫忙,或許你還能上大學呢?」
    我受不了地看了眼秦白蓮:「上什麼大學啊,你肯定不知道現在最廉價的是什麼吧,是大學生啊,以後10個出來9個沒工作的。」
    秦白蓮又笑:「扯淡!」
    我:「你最近心情不錯啊,裡面有什麼好事嗎?」
    秦白蓮聳聳肩:「認識一個姐妹,蠻有意思的。」
    我突然想起一部關於女子監獄的電影,擔憂地問秦白蓮:「裡面的人還好嗎,你跟他們相處得怎麼樣?有沒有受欺負?」
    秦白蓮嗤笑:「瞎擔心什麼,我秦白蓮是那麼容易受欺負嗎?」
    自從我出院回到公寓,對面公寓那盞燈就一直亮著,我沒有看到瑾瑜,不過偶爾可以在陽台上看到何小景提著蔬菜水果上去。
    杜美美說,現在大學生同居得特別多,我拉上窗簾,覺得自己有著一定程度的自虐傾向,或許瑾瑜有點說得很對,秦潮歌真的不夠自愛,所以現在我要學著自愛啊。
    我報名了Z大附屬下的一家夜校,這學校廣告做得很牛逼,據說讀三個月就可以讓我拿到本科學位,當然學費也有點貴,一個學期需要8000多,不過有投資才有產出,所以我抱著產出的心態入學了。
    在入學之前,我看著自己清湯掛面的髮型,又去燙了個頭髮。我運氣不錯,選擇的理髮店正在做活動,消費200送一隻玩具熊。
    我很是驚喜地捧著玩具熊回去,結果回去的公車上又遇上一個驚喜。
    我走到公車上最後一排的最後兩個位子上,把臉轉向車窗看外邊的車流。我抱著理髮師送給我玩具熊,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實在太糟糕。
    隔著一個位子,瑾瑜坐在我旁邊,而何小景坐在另一側靠窗的位子上,我沒跟瑾瑜打招呼,因為他沒理我,何小景也沒跟我打招呼,因為她正趴在瑾瑜肩頭熟睡。
    其實我覺得這一幕挺熟悉的,以前我跟瑾瑜坐公車的時候,也愛趴在他肩頭上瞇一會,只是現在我變成了看戲的而已。
    第十五章
    「你們也坐車啊,真巧啊,瑾瑜。」我把手中的玩具熊擱在中間的空位子上,轉過頭打起了招呼。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跟瑾瑜打招呼,就像每天晚上睡覺還要拉開窗簾看他跟何小景什麼時候熄燈一樣莫名其妙。
    或許我只是再找不痛快,我尋找機想看他們的不痛快,但是找來找去,不痛快的只有我,而他們依舊很痛快地戀愛著。
    「是很巧。」瑾瑜抬眼看看我的新髮型,眼神暗了暗。
    我剛做好的頭髮還殘留著化學劑的味道,尤其是車外的夜風從半開著的車窗吹進來,濃烈的廉價香味立馬充斥著鼻腔。
    我伸手去關車窗,這時何小景也醒了過來,揉了揉惺惺忪松的眼睛,然後吸了吸鼻子,估計對我頭上的化學劑味道過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隨著何小景這個響亮的噴嚏,我的淚腺彷彿聽到了召喚,眼內立馬有了灼熱的刺痛,我連忙扭過頭,將眼淚嚥下去。
    裝什麼雲淡風輕啊,秦潮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明見了會難受的人,何必委屈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站怡和廣場。」播音員甜美的嗓音飄入耳中,我看了眼車外人潮擁擠的路人,拿起玩具熊下了公車。
    秦白蓮一直很愛買抱抱熊,不管是給我還是給寶寶,不過因為來回遷徙的關係,小熊也都丟了。有些事物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些東西,是沒了就沒了,即使以後我還找到一模一樣的小熊,哪怕一針一線也是一模一樣。
    怡和廣場距離我住的小區還有兩站路,我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去逛了這邊的鬧市。
    真的很久沒有這樣逛街了,我站在飲料小巴給自己買了一瓶雪碧,卻因為手滑而打不開瓶蓋,正在這時候,排在我後頭的一個男生向我伸出手:「小妹,需要幫忙不?」
    我稍微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笑著把雪碧遞給他:「謝謝了。」
    眼前這陌生男孩的一聲小妹,讓我覺得彆扭而暖和,其實他叫我一聲小妹真沒什麼,想一想,那時的我才十九歲,真的不老。
    附近有一家商場在做促銷活動,我杵在外面看了幾眼,然後進去買了一件小綠花裙子。試穿的時候促銷小姐誇我身材好,然後經她這樣一提醒,我真覺得自己身材挺好的。
    因為只有兩站路,我選擇走路回去,一路上,夜風吹散髮絲,突然覺得頭髮上刺鼻的化學劑都變得好聞起來。
    明天就要到夜校上學了,我想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夜校入學這天我一口氣交了8000塊,不能賒賬也不能分期支付,另外學習資料還要自己再掏錢,我很心疼這筆錢,後來想到自己還沒在這破學校上三天學,就更心疼了。
    夜校的學習很輕鬆,第一堂課的時候老師測試了大家的英語水平,一年多沒看過書的我居然還考了個第一名。
    我覺得挺開心的,覺得自己偏離的人生軌跡又慢慢走回來了,他們上大學,我也上大學,或許有些差別,但是差別不大。當我在新買的書本上寫上自己名字的時候,想到了一個詞,殊途同歸。
    不過我終歸只念了三天的夜大,至於原因,聽起來很有知音雜誌的味道。
    出國打理生意回來的妻子誤認為丈夫的私生女是小三,而丈夫為了不影響家庭和諧果斷將私生女送出國讀書。
    要出國前兩天,我給秦白蓮帶去了兩大袋東西,我告訴她我要出國鍍金了,秦白蓮抬抬眼說不錯啊,比上夜校好多了。
    我看了看秦白蓮的短髮,笑著說:「可能很久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不過我已經拜託過小美了。」
    秦白蓮:「老是麻煩別人幹什麼,我又不需要人看。」
    我:「因為你老讓人不放心。」
    秦白蓮輕笑,一雙好看的杏眼波光閃動,過了會,她說:「去了國外好好照顧自己,別急著找男朋友,年輕的男孩都靠不住……」
    「知道了。」我瞧著秦白蓮眼窩上的眼紋,說,「在裡面好好表現,或許還能減刑什麼的。」
    秦白蓮搖搖頭,開玩笑般說:「葉瀾回來了,我能不加刑就不錯了。」看到我皺了皺眉頭,秦白蓮又趕緊說道,「開玩笑呢,葉瀾再有本事,也只是個做生意的,能對我做什麼啊。」
    宋黎明還是比較厚道靠譜的,他給我打了一筆很大的錢作為出國費用,並且讓他秘書幫我處理一切出國事宜。
    不過看起來進展如此順利的事情其實並不那麼順利,首先是送我來到法國後,宋黎明的秘書突然叛變成了葉瀾派,在給我辦好入學手續後就立馬消失了,然後是我卡上的錢迅速被凍結,沒有防備的我身上只有事先兌換的500歐元。
    這事有很好的教育意義,一,關鍵時候掉鏈子的往往是自己人,比如自己的秘書;二,掌控家庭經濟命脈很重要,給錢的拼不過能半路把錢攔回去的。
    我在國內也走投無路過,但是怎麼說至少對Z市知根知底,再不濟也知曉往哪條河跳下去淹死的概率會比較的大。
    但是現在呢,我法語糟糕到只會幾個基本單詞,雖說英語好點,但是他們又不屑跟我講英語,好不容易看到一個華人,對方卻要跟我講廣東話。
    其實情況並沒有我說得那麼誇張,但是說糟糕是不為過的,雖然我辦好了大學的入學手續,但是我卻住不起學生公寓,我琢磨著怎麼讓手裡的500歐元發揮其最大價值,但是除了想到打的到大使館求助外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我蹲在巴黎大學的許願池旁罵宋黎明SB,然後罵著罵著,就神奇地罵出一線生機來了。
    拯救我的是一位中國女留學生,挺個高的一個女孩,小臉黑髮,穿著一件改良版的旗袍,總之打扮和長相都很有中國娃娃的味道。
    她立在邊上聽我罵了許久的宋黎明,然後撲哧一笑,開口說:「我正要找合租人,房租從優。」
    房租從優,果然非常憂,女孩一個月只要價100歐元,剛開始我以為自己是遇上了騙子,但是等我從破旅館搬到女孩的公寓後,才發現是天上掉餡餅來了。
    ------
    女孩叫紀酒酒,跟我同歲,二年級學生,在這裡的音樂學院主修鋼琴,S市人。
    我覺得她真的是非常不錯的一個人,漂亮,性感,關鍵是還不缺錢。
    不用說,我對紀酒酒非常有好感,我們住的公寓每月的房租是600歐元,她承擔500,我100,可以這樣說,紀酒酒根本沒有跟我分攤房租意思,只是怕傷了我自尊,所以意思地要了我每月100歐元。
    杜美美在我出國之前給某網站給我算過一卦,說我這趟出國能遇上貴人,想想我現在的情形,那個標明僅供娛樂的算命網站還是比較靠譜的,至少比宋黎明要靠譜些。
    公寓面積不大,大概五十平方左右,不過裡面設計卻是極好的,裡面除了有一個空間不錯的小客廳還有兩房間,客廳外面有個小露台,一張小方桌上擺放著一個電飯煲和廚房用具。
    紀酒酒說:「以前跟我合租的女孩會做飯,所以就整了這些東西。」
    我隨口問了句:「她怎麼搬走了?」
    紀酒酒聳聳肩說:「交了男朋友唄。」
    我笑笑,心裡順帶感激了下紀酒酒那位之前的同租女孩,如果沒有她的騰地,我哪來那麼便宜的房租。
    雖說我已經佔了紀酒酒那麼大便宜,不過潛意識裡還是希望能把這便宜縮小點,比如主動承擔了公寓裡每天的衛生,沒課的時候還能在公寓裡做做飯。
    我現在還沒有選專業,每天最重要的課程就是語言課,來法國兩周,我法語進步挺大,很有速成的感覺,我自己認為進步的原因是來源於恐慌,學好法語是我來這裡要走的第一步路,如果第一步路我都沒走好,以後還要怎麼走下去。
    跟紀酒酒同住了一個月後,我們並沒有很好的相互瞭解,比如我只知道她叫紀酒酒,S市人,學的是鋼琴專業。我想自己對紀酒酒瞭解已經非常少了,而紀酒酒對我的瞭解就更少了,因為她除了看過我的身份證外,就沒有問過我其他的信息了。
    我們雖然住在同一個公寓,不過每天幾乎見不到兩次面,我忙著兼職,她忙著……其實我真不清楚,除了知道每個週末她要到附近的一個廣場練琴。
    雖然這樣,我和紀酒酒相處得不錯,我喜歡她,而她也不排斥我,如果遇上我和她都空閒的時候,我們還能一起到超市買食物做飯。
    「潮歌,你喜歡過人嗎?」有一次紀酒酒突然問我這個問題,那天她回來的很晚,我洗完澡在客廳裡看法語課本,她似乎喝了點酒,我起來扶她到沙發,要去給她取熱水的時候,她拉住我問了我這個問題。
    非常女孩子氣的一個問題,我猜想每個女孩在成長階段都會問過或者被問過這話或是類似的問題,你喜歡過什麼男孩?你戀愛過嗎?你和他在一起過嗎?
    女孩心裡或許都有過一段戀情,不管結局怎樣,無疾而終的,不了了之的,或者還沒有開口就已告敗,但是女孩們對這份最初的戀情,多少都存在些眷戀。
    就好比我對瑾瑜,我和他的結局總算是比較糟糕的一種,但是至今我也還記得他在高中對我的一些好。
    「喜歡過。」我看著紀酒酒精緻的臉蛋,笑笑說,「整個青春期就喜歡他一個人。」
    紀酒酒微醉的眼眸閃了下,又問:「那他知道嗎?」
    我:「知道啊。」
    「他喜歡你嗎?」
    我頓了下,說:「應該是喜歡過吧。」
    紀酒酒低下頭:「不錯啊,你比我好多了。」
    我虛應了聲,紀酒酒這話讓我難受了下,其實我寧願瑾瑜沒喜歡過我。
    按照一般的發展趨勢,紀酒酒應該在這晚跟我講她的心底事了,而我在這晚也將會扮演一個好聽眾的角色,不過紀酒酒什麼也沒說,所以我也當不了什麼聽眾了。
    第二天紀酒酒告訴我她昨晚睡得非常不錯,不僅如此,還做了一個好夢。
    相反,昨晚我睡得非常糟糕。我手機裡有很多寶寶的照片,寶寶從出生到回到Z市,我幾乎每天都愛給他照相,幾百多張照片,我躺在床上一張張地看,等全部翻閱了一遍,我的枕頭就濕透了。
    週四我一天沒課,另外樓下麵包房的路易太太這天也不需要招麵包工,所以週四我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呆在圖書館裡。
    紀酒酒說我很拚命,我解釋說是因為自己基礎太差了。
    紀酒酒笑了下,然後說:「這個週末有個留學生聚會,有時間嗎?」
    我:「有。」
    對於紀酒酒說這個留學生聚會,我多少還是比較期待的,本來這個週末我是需要到路易太太那兒做活,不過路易太太是個非常好說話的人,知道我要參加聚會,很爽快就准許了我半天的假期。
    然而對於這個我十分期待的週末,卻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因為在聚會上,在這被稱為留學生天堂的福克斯酒吧裡,我平生第一次遇上了槍擊事件。
    秦白蓮一直說我膽子挺大的,比如過年前小孩子放小鞭炮,我是一群孩子裡面玩得最瘋的一個,然而直到現在回憶起那次的槍擊事件,我的手腳還會冒一陣冷汗。
    可能像秦白蓮說的,我是有點膽子,但是我的膽子僅限於玩玩小鞭炮看看恐怖片之類的,比如我可以心不跳氣不喘看一部子彈亂飛的電影,但是如果真把我扔進有真槍實彈的場面裡去,即使只開了兩三槍,我就沒有任何膽子可言了,整個人驚慌得像是失了魂似的。
    而我就是在這個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場景遇上賀昂的。我趴在沙發邊上縮成一團,閉著眼睛失聲哭喊,槍聲就響在我耳邊,震得我魂飛魄散,身後的吊燈掉了下來,傳來大片玻璃啪啦碎掉的聲音。我從沙發上滾到地上,有瞬間懷疑自己都沒心跳了,然後就在這時,我的頭猛地被一雙手按在地上,我本能地閉眼尖叫了一聲。
    「別怕。」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用的是純正的普通話。
    我哆嗦地睜開眼,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
    第十六章
    整個槍擊事件持續了三分鐘,而我卻覺得像過去半個世紀那麼久,失魂間聽到一個人用地道的法語喊了句:「撤,警察!」
    三四個黑影紛紛從格子窗跳了出去,然後外面很快就響起了車子迅速發動離去的聲音。
    「不許動,一個都不許動。」附近的所轄警察過來的時候,作案分子已經全部撤離了,我渾渾噩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看到紀酒酒向我跑來。
    「沒事吧?」紀酒酒拉上我的手,語氣關心。
    「沒事。」我搖搖頭,似乎整個人還沒有緩過來。
    紀酒酒又從上往下地打量了我一眼,確定我真的沒事,才放心地鬆開我的手,然後她看見站在我身後的男人,問我說:「小歌,這是你朋友嗎?」
    我轉身,語氣雖然很驚訝,但是也有些無力:「賀昂?」
    相比我眼裡的驚訝,賀昂只是向我點了點頭,表明他是賀昂沒錯,我沒認錯人。
    我跟賀昂認識是因為瑾瑜,此外還有點關聯那年那份不知誰寫卻落款為「賀昂」的中英文信件。雖然賀昂在出國之前曾跟我說如果哪天瑾瑜欺負我可以跟他說,但是在他出國之後,我跟他基本上沒什麼聯繫。
    所以說,我跟賀昂真算不上熟人,並且因為瑾瑜的關係,我對他還有一定的尷尬情緒,但是尷尬歸尷尬,對於能在福克斯酒吧遇上賀昂,我還是感到格外親切,何況剛剛他用手護住我腦袋的動作,讓我對他感激不已。
    不過在這次重逢裡,我和他並沒有說上什麼話,甚至來不及問他是不是也在巴黎大學唸書,原因是我還沒有跟賀昂敘舊上就被附近的所轄警察將攬到了警局的訊問室去問話了。
    酒吧裡的一群人似乎全都被抓過去問話,不過我環視了一周,卻沒有看到賀昂人,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可以不接受警察的審訊。
    法國警察對酒吧裡的人輪流詢問,紀酒酒比我先進去,她出來的時候罵了句髒話,這是我第一次聽她髒話,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對我扯了下嘴巴,有些歉意地說:「真的不應該把你叫來。」
    我搖了下頭:「大家不是都沒事嗎?」
    紀酒酒歎了口氣:「聽說死了兩個人,不過都是法國本地青年,據說是涉黑。」
    我有些唏噓,然後就被一個法國女警招呼到了室內。
    我的法語水平還不能全聽懂他們的問話,所以在訊問過程中,我要麼搖頭,要麼用簡單的語言告訴他們我並不知情,而他們也沒有難為我,簡單訊問了幾個問題,便讓我出來了。
    我從詢問室裡出來的時候,牆上的掛鐘正敲打了一下,我抬頭看了眼,已經是凌晨兩點。
    紀酒酒在警局大廳等我。我和她都已經累得沒有交流的力氣,出門招了一輛的士就直接回公寓了。
    回到公寓,紀酒酒讓我先洗澡,我也沒推讓,拿著一套換洗的睡衣走進了小浴室。
    關上浴室的門,我發現自己的腿還微微發軟著,另外還傳來隱隱的疼痛,我低頭看了一眼,小腿上方有一道輕微的口子,應該是在酒吧被砸碎的玻璃片給刮傷的。
    洗完澡出來,紀酒酒也注意到我小腿的傷口,抬抬下巴示意電視櫃上面有個藥箱,然後她站起身去洗澡,走到浴室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來問我:「小歌,你在酒吧遇上的帥哥怎麼沒去警局?」
    我搖頭:「我不清楚。」[網羅電子書:www.WRbook.com]
    紀酒酒頓了下:「他看起來並不簡單。」
    我拍了拍額頭:「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沒有課,就去樓下幫路易太太做蛋糕,路易太太的店除了買麵包蛋糕外,還有個櫃檯是買一些燒烤食物,比如烤雞翅,烤土豆,烤火腿……貌似法國人很喜歡吃燒烤食物,尤其是一些本地的青年人。
    跟我一起在路易太太這裡打工還有一位英國小姑娘艾西,店裡一般情況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我負責麵包房,她負責燒烤台。
    聊天的時候她說自己是因為喜歡法國的戲劇文化而來巴黎的,然後她問我為什麼來這裡讀書。我笑了笑,瞎編了一個理由:「我喜歡這裡的男孩,熱情直率。」
    艾西興奮地摀住嘴巴,然後湊到我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然後……我知道了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第二天艾西就介紹一位法國男孩給我認識,而且真的是一個熱情直率的男孩。我不知道艾西跟他說了什麼,都還沒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就上來拉我的手。
    我嚇壞了,一路上試圖跟他解釋這只是個誤會,然後由於我的法語表達能力有限,儘管我說了一大堆七零八落的法語,而他似乎什麼都沒聽懂。
    我驚訝一個法國男孩的力氣會如此驚人,一路上可以輕鬆地將我從語言教室拽到了學生娛樂文化中心的檯球室。
    「你會玩嗎?」他扔給我一個球桿,他大概知曉我法語不夠好,說完的時候又跑到台桌前用姿態動作表演了一遍。
    真是一個有趣的人,我走到台桌邊上,瞄準位置,彎腰,左腿彎曲,下巴貼近球桿,右手微微用力,順利地打進了一個黃球。
    太久沒有玩著玩意,已經有些生疏,我鬆鬆手,然後聽到法國男孩說了句太棒了。
    我撓了下頭,用簡單的法語說:「我以前玩過。」
    秦白蓮的賓館在申請三星級的時候需要滿足內部設有娛樂場所的條件,所以秦白蓮就就地取材在二樓劃了一大塊地改建成了一個棋牌室,裡面除了傳統Z市人愛玩的麻將撲克牌,還設有飛行棋和檯球等玩意。
    因為耳濡墨染多了,對於麻將檯球等一些玩意,我一般還是比較上手的,尤其是檯球,就連瑾瑜也是玩不過我的,幾場球下來,瑾瑜輸給我,而我輸給……賀昂。
    高一那會,我瑾瑜賀昂偶爾會一起玩玩檯球,就在Z中附近的一個露天檯球場,記得以前是10塊錢一個小時,不過現在應該要大於這個數了。
    「玩得真不錯,你說呢,昂?」一個甜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因為女孩說的是中國話,我本能地扭過頭去,然後就看見了站在我身後的賀昂。
    我覺得自己跟賀昂挺有緣的,而之後的事情也證實了這點。
    賀昂跟我一樣年紀,不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給人年長些的感覺,上次在酒吧見到他的打扮,他也不是學生的打扮,現在他穿著普通的休閒夾克,只是隨意地站在邊上,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其實賀昂的氣場這應該跟年齡或打扮無關,因為以前他跟我們一起穿校服的時候,也是個非常有壓迫感的人。
    聽我這樣形容賀昂,表妹發問賀昂是不是體型有些大,我失笑說:「沒,他身材非常好,體型上有點像你喜歡的那個那個男歌手,叫什麼來著……」
    「Justin Timberlake?」表妹吐出一個英文名字。
    我:「對,就是這個男歌手。」
    雖然在巴黎大學遇上賀昂,但是我的第六感覺得他已經不是這裡的學生,而之後我和他的交談內容證明了我的第六感。
    賀昂帶我到附近的一個小咖啡廳,我探頭看了眼外面打電話的褐髮美女,笑著說:「你女朋友很漂亮。」
    我的客套問話,賀昂似乎很不敢興趣,他打量了我一陣後,開口說:「前天因為時間關係,有些事情沒來得及問你,今天既然碰到了,我想知道你跟瑾瑜到底怎麼了,你怎麼會來法國?」
    賀昂的問話讓我有些發懵,我喝了一口杯裡的奶茶,一一回答賀昂的發問。
    「我跟瑾瑜已經分手了,另外我來法國,是過來唸書的。」
    賀昂眼眸一斂,眼裡的狐疑一閃而過,頓了下,問:「分手了?你們?」
    「是啊,我們早就分手了。」我笑著看著他,「很奇怪嗎,我跟瑾瑜看起來像不會分手的樣子?」
    賀昂似乎被我問倒了,然後陳述出一個事實:「大概去年的這時候,瑾瑜在找你。」
    「不知道。」我搖頭,「我不知道他找我,而他也沒找到我。」
    賀昂點了點頭,然後從善如流地從懷裡掏出手機說:「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瑾瑜,你在這裡?」
    賀昂在詢問我,但是絲毫沒有詢問的意思,瑾瑜以前告訴我賀昂是個行動派,而我也終於見識了賀昂行動派的一面。
    我看了眼賀昂手裡的手機:「可能你不清楚情況,我跟瑾瑜已經見過面了。」頓了頓,「另外不騙你,我們真的分手了。」
    「不信我啊?」我笑得格外燦爛,從懷裡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遞給賀昂看,「你看,這是瑾瑜的新女朋友,好看不?」
    似乎沒有人像我那樣變態神經質了,出國之前還特意偷拍一張瑾瑜和何小景在一起的照片,我不知道自己存著什麼心思,提醒自己也好,作孽也罷,偶爾午夜夢到甜蜜記憶的時候,這張照片還可以告訴我,葉瑾瑜真的已經不愛秦潮歌了,或許16歲,17歲,18歲的葉瑾瑜都是愛秦潮歌一個人,但是18歲以後的瑾瑜,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這張照片是我在一棵老榆樹後面偷拍的,我和他們倆隔著五十米距離,我看見瑾瑜把何小景按在樹下,他雙手環住何小景的腰,順著腰身,把何小景的手固定在身後,然後再傾過身去吻她。
    這應該是一個他非常喜歡的接吻姿勢,因為以前他也老愛以這個姿勢吻我。
    我看了眼賀昂的神色,又笑了笑說:「這會你總信了吧,你要不要打電話給瑾瑜我管不著,你要不要告訴瑾瑜我在這裡,我也礙不著,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別告訴瑾瑜,如果一不小心這事讓他女朋友知道了,你這不是破壞了瑾瑜和他女朋友的感情嗎?」
    第十七章
    賀昂微微撇過眼去,然後說了聲對不起。
    我哂笑了聲:「沒關係的。」
    大概過了兩秒,賀昂拿起我的手機輸入一個號碼:「這是我的號碼,有事可以找我。」
    「好啊。」我半開玩笑說,「其實我現在糟糕事情蠻多的,或許有麻煩解決不了的時候真要找你了。」
    賀昂:「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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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你也是在這裡唸書吧,我剛來這裡學習基礎語言。」
    「沒。」賀昂語氣簡潔,「我大二的時候休學了。」
    我愣了下,感覺下面的問題會觸及到賀昂的隱私就不再多問,因為自己停學一年多,猜測賀昂休學多半也是客觀原因,所以就安慰了句:「其實讀書多了也沒意思,夠用就行了。」
    賀昂沒說什麼,微微彎了下嘴角,然後抬手看了眼時間,對我說:「等會我需要見一個客戶,你有事打我電話就好。」
    「沒事的,你先忙。」我連忙說。
    賀昂不再多說,站起身付了咖啡錢後便和外面的褐髮美人離去了,我看了眼路邊那輛駛去的越野車,感慨真是一輛好車,好貴的車。
    回到公寓,紀酒酒已經練琴回來,她展開一張報紙給我看,說福克斯槍擊案已經有了消息。
    我大致瞧了兩眼,折回身到書架上取下一本法語詞典,然後一邊查閱單詞一邊看報紙。
    根據報紙上寫的內容,死者是某販毒集團的青年,結果在販毒途中出了點岔子就被自己的BOSS給解決了。
    看完報紙,我沒並沒有多大的想法,涉黑販毒離我太遠,如果說則是一起情殺案,或許我還能感興趣些。
    紀酒酒給我扔了一罐汽水,笑著問我:「法語學得怎麼樣了?」
    我:「還好,不過還是很抗拒用法語交流。」
    紀酒酒:「慢慢就會好了,我剛來這裡的時候比你還糟糕些。」頓了下,她扯出一個笑容來,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小歌,你說一個男人心裡可以同時裝下兩個女人嗎?」
    我抬頭去看紀酒酒,一時回答不上來,外面陽光正好,只覺得今天有一個適合傾述和傾聽的下午。
    如果說我跟紀酒酒真的瞭解認識起來,應該就在這個她給我將她故事的午後,而這之後也奠定了我和她的友誼,即使後來我們幾年見不到面,但是我和她依舊是心掏心的好姐妹。男孩之前的信任,是把自己女朋友介紹給對方認識;而女孩子之間的信任,大概就是把自己的心底事述說給對方聽了,所以紀酒酒把她故事講給我聽的時候,我覺得她是信任我的。
    紀酒酒說她有一個喜歡了許多年的男孩,而那個男孩也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叫紀蟬。
    紀蟬是紀酒酒的表妹,男孩是紀家世交的的孩子,叫薄霖,長紀酒酒三歲,薄霖從小成績拔尖,加上兩家關係好,所以一直當紀酒酒的家庭小老師,從初一教到高中,從數理化講到生理健康課。
    在紀蟬還沒有出場的時候,從紀酒酒的描述中,我認為薄霖是喜歡她的,一個男孩如果能記住她的每個喜好,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還能欣賞她的優點包容她的缺點的話,那這個男孩一定有把這女孩放在心裡的。
    但是,一個讓人唏噓的故事必定是有個轉折的,而紀蟬大概就是這個轉折。
    我想如果紀蟬如果沒有出現,或是薄霖沒有遇上紀蟬,紀酒酒跟薄霖是可以水到渠成的。
    紀蟬是一個怎樣的人呢,紀酒酒說是個美人,我不由看了眼紀酒酒,在我眼裡,紀酒酒已經長得不錯了,但是從她的話裡,紀蟬應該長得更漂亮些。
    不過我一直認為,女孩的美貌只需要達到及格線就可以了,至於高一分還是高兩分,這並沒有多少區別,何況每個人審美存在差異。
    不過紀酒酒卻很在意這點,因為她覺得薄霖會喜歡上紀蟬很大原因是因為紀蟬的美貌。
    「你不清楚,紀蟬從小就是我們那裡最好看的女孩子,小孩們都愛跟她玩,大人們也都喜歡她。」
    我覺得紀酒酒的成長過稱是有紀蟬的陰影的,如果這事換做我,我也不喜歡在我成長階段有個處處強過我的小孩,而且還是個妹妹。
    「後來因為我爸爸工作上的調動,我和紀蟬就不住在一起了,我們從A城搬到了S市。」紀酒酒說到這的時候澀澀一笑,「雖然跟紀蟬分開讓我難過了好一陣,但是心裡面還是有點開心的,因為如果少了紀蟬的對比,我爸媽或許也能讚賞我幾句。」
    紀酒酒從A城搬到S市,而薄霖就是個土生土長的S市人,當時紀酒酒正升初中,成績有些不穩定,然後兩家都想個點子,就是讓薄霖跟紀酒酒一塊兒學習,雖說是互相學習,不過基本情況都是薄霖輔導紀酒酒學習的。
    這樣一輔導,就輔導了六年,也輔導出了□,紀酒酒喜歡上了她的小老師。
    我問紀酒酒那時候薄霖知道你喜歡他嗎?
    紀酒酒搖搖頭說沒有,頓了下說:「我覺得他應該清楚的。」
    薄霖明不明白我不知道,不過有時候男孩不比女孩那麼敏感,比如高中有個女孩子喜歡小白兩年,中間也用各種方法暗示了兩年,不過小白依舊不為所動,我那會以為他心思正學業為重,後來才知曉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女孩喜歡他,要不早就下手了。
    「高考結束後,薄霖本打算帶我去畢業旅行的,不過因為紀蟬要來S市玩就沒去成。」
    紀蟬比紀酒酒小一歲,也就是比薄霖小四歲,雖說兩人有四年的代溝,不過估計真的就像紀酒酒所說的那樣,兩人是般配的,比如三人一起聊天,插不進話的往往是紀酒酒。
    紀酒酒說薄霖就在那個暑假愛上紀蟬的,也就是在那個暑假,薄霖和紀蟬在一起了。
    「我跟薄霖認識六年,都沒讓他喜歡上我,而紀蟬只花了不到一個夏天的時間。」紀酒酒望著我,突然輕笑出聲,「所以說感情這事真沒有公平可言啊。」
    「後來呢?」
    「我在出國之前告訴了薄霖我喜歡他,然後他說只當我是妹妹。」紀酒酒的語氣有著掩飾不了的頹軟,「紀蟬比我還小一歲呢,但是他怎麼不當紀蟬是妹妹呢?」
    ……
    我和紀酒酒說了一個下午的話,等結束的時候外面的晚霞已經染紅了整個天際,也給路兩邊的梧桐樹染上了一層金輝。
    我和紀酒酒都沒有做飯的興致,換了衣服便打算出去吃。
    考慮我的經濟因素,紀酒酒挑了一家普通小酒館,這種小酒館在巴黎第十三區很多,吃一頓飯大概只要十幾塊歐元。
    紀酒酒要了一打啤酒,我不知道紀酒酒的酒量如何,但是想到她名字裡有個酒,加上她開酒瓶時的豪氣模樣,就覺得她即使不是千杯不醉,一兩瓶下肚應該也是沒事人的那種。
    不過看事真不能只看表面,還沒有解決一瓶,紀酒酒已經醉得趴在桌子上了。
    「薄霖……」紀酒酒喝醉的時候嘴裡還喊著那個男孩的名字,我挺想罵她沒出息,不過轉眼想到如果真要比起來,我似乎更沒出息些。
    出了小酒館,我扛著紀酒酒在路邊攔的士,結果的士沒攔下一輛,倒是攔了一輛路虎。
    早上剛見過賀昂,晚上又在這裡遇上他,巴黎那麼大,一天我能遇上賀昂兩次,頓時我覺得自己跟賀昂還挺有緣的。
    賀昂送我和紀酒酒回到了公寓,下車的時候路邊一條野狗突然對我吠叫起來,害我嚇得連連退了三步,結果這樣一退,就退到賀昂的懷裡去了。
    「沒事,拴著鏈子。」賀昂稍稍扶正我,同時也拉出了一定的距離。
    我有些尷尬,去車廂扶紀酒酒出來,正要跟賀昂告辭的時候,賀昂問我:「住幾樓?」
    我:「三樓。」賀昂沒說什麼,抱起醉得一趟糊塗的紀酒酒就走在了前頭。
    公寓樓樓梯是木製的,走在上方放出的聲音有些重,我跟在賀昂後頭,覺得今天真需要好好感謝賀昂,所以一路上就多說了好幾句「謝謝」。
    賀昂把紀酒酒放在沙發上,站起身要走的時候,我連忙跟出去送他。
    「這裡的治安沒有你想像那麼好,晚上盡量少出門。」下樓的時候賀昂對我說道。
    樓梯上沒燈,我跟在他身後用手機給他照明,聽到賀昂的囑咐,心裡頭有些暖,默了會答應說:「嗯,以後我會注意些的。」
    賀昂點點頭,然後轉過身來說:「別送了,你上去吧。」
    我覺得賀昂是對我客氣:「我還是送你下樓吧。」
    「不用了。」賀昂難得對我堅持,「上樓去。」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已經送到了二樓,再送到樓下又會怎麼樣?然後就在這時,我聽到二樓拐角處有對交疊在一起的人影正發出幾聲特殊的喘氣聲。
    我探過腦袋看了眼,只聽到一個女聲用英文罵了句髒話。
    看來是打擾好事了,我趕緊跟賀昂說了句再見,調頭跑回了公寓裡。
    可能是今天聽了紀酒酒的故事,晚上我有些失眠,我很想秦白蓮,抱著枕頭蜷縮在單人床上,我心底想等秦白蓮出來的那天,我一定要抱著她睡一晚。
    日子在忙碌中總是過得特別快,很快,我迎來這裡的第一個長假,紀酒酒買了飛回S市的機票,說是想回國過聖誕節。
    紀酒酒離去後,公寓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我特別害怕一個人呆著。
    路易太太的大衛剛生了一窩小狗,我尋思著想去抱一條養養,但是看了下超市裡狗糧的標價,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然後我沒有養上路易太太家的斑點狗,卻養了賀昂的家的巴頓。
    巴頓是一隻藏犬,通體黑毛,眼神凌厲,個頭大的驚人,總之第一次賀昂帶我去見它的時候,我並不是那麼樂意照顧它,不過之後我倒跟巴頓處得挺好的。
    我是在麵包房烤麵包的時候接到賀昂的電話,他說自己要出門幾天,希望我能幫忙照顧三天他家的巴頓。
    我答應得很爽快,在我還不知道巴頓是一隻成人藏犬。
    賀昂在晚飯點的時候過來接我,先是帶我去吃了頓正宗的法國菜,然後開車去他的家。
    賀昂的家位於巴黎第十七區,位於巴黎西北邊,被外界成為富人區。
    賀昂將車停在一幢小洋房邊上,下車的時候對我:「因為照顧巴頓比較麻煩,你可能要住在這裡幾天。」
    我張張嘴:「我不怕麻煩的。」
    賀昂沒說什麼,然後帶著我去看巴頓,等我看到巴頓,心裡八成也明白要把巴頓帶回公寓養應該是不可能了。
    「這是房子的鑰匙,二樓的書房的電腦裡有一份巴頓的食譜,你只要按照上面說的餵食就好。」
    我:「……」
    賀昂把二樓的巴頓托給我照顧後,他就開車離去了,看著巴頓抬眼皮瞪我的樣子,我有種無語凝噎的悲哀。
    我上二樓書房打開電腦,果然桌面上有一份巴頓的食譜,另外電腦桌邊上有一沓鈔票,大概是賀昂留下來給我這幾天花銷的。
    起初我很擔心巴頓會咬人,不過雖然我跟巴頓交流不多,但是相處的還算和諧,一般情況下除了餵食,我就在客廳裡背法語句子,而巴頓就蹲著一邊閉眼睡覺,有時候我背得太久了,它會睜眼吠叫幾句,然後走遠點繼續睡覺。
    賀昂說他大概出門三天,但是兩天半就已經回來,他回來那天,正好是聖誕節。
    聖誕節這天,我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紀酒酒打來的,她說她已經買了機票,下星期就可以回來。
    另外一個電話是我在賀昂的座機接到的,我以為是賀昂打回來的,接起來的時候發現是另有其人,而這其人正是瑾瑜。
    瑾瑜說:「賀昂,過兩天我有個課程需要來法國一趟,到時候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我沉默地掛上電話,蹲在邊上的巴頓朝我吠叫了兩聲。
    第十八章
    聖誕節這天,巴黎的天氣並不好,寒風獵獵,零下好幾度的氣溫冷得讓人透不過起來,加上外面還下著雨夾雪,就更覺得整個城市都寒氣叢生了。
    不過糟糕的天氣並沒有奪去這裡的人們過節的心情,大清早我去超市買培根回來的路上,整個城市就開始熱鬧起來,路過的每個人臉上似乎都帶著愉悅的笑意。
    這邊中國留學生組織了一個稍具規模的聚會,我挺想去湊湊熱鬧的,如果運氣的好的話還能認識個不錯的男孩,然後也就不會對瑾瑜的幸福感到難受了。
    但是等我看到蹲在壁爐邊上瞅著我的巴頓,實在不忍心把它一個人留在過節日。
    巴頓低聲吠了兩聲,我放下法語詞典瞪它:「你怎麼又餓了?」
    巴頓耷拉著腦袋,動了下尾巴,告訴我它真的餓了。
    我起身去廚房,按照食譜上寫的,將培根、番茄、土豆切塊,然後把所有的食料放在小鍋裡用中火去煮熟。
    處理好所有事情,我拿出手機看時間,倚靠在牆上看著從鐵鍋裡冒出的熱氣發呆,然後就在我失神的時候,外面響起了鑰匙開門和巴頓吠叫的聲音。
    我猝不及防得回過神來,從廚房跑到客廳的時候正看見賀昂蹲在玄關處換鞋。
    「回來了啊?」看見賀昂回來,我有些驚異,因為他提早回來了,然後我轉眼一想,今天是聖誕節,總要提早回來跟女友過節的。
    賀昂換好鞋,站直腰身看了眼我圍在腰上的圍裙,問:「做飯嗎?」
    我很順地接話說:「是啊,要不要吃點?」
    「嗯,正有點餓。」賀昂說。
    他話音剛落,我突然想起廚房裡燒的食物是巴頓的晚飯,趕緊開口說:「那個你不能吃,是給巴頓做的。」
    「哦。」賀昂瞭然地點了下頭,然後問我:「你吃過了沒?」
    我搖頭。
    賀昂:「那等會一塊出去吃吧。」
    巴頓見到賀昂回來非常高興,如果之前還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從賀昂進屋裡,巴頓已經繞著賀昂跑了幾圈。
    賀昂俯下身子摸摸巴頓的頭,然後扭過頭來對我展眉一笑:「它這兩天胖了不少呢。」
    賀昂語氣寵溺,似乎在他眼裡,巴頓就像他的孩子一樣,我低頭看了眼巴頓,丫的,狗命真好,羨慕死你了。
    給巴頓喂晚食物,賀昂已經換了衣服下來,深色長褲配一件黑色呢大衣,一雙長腿立在樓梯口,姿態挺拔。
    「走吧。」賀昂對我說。
    我點點頭,邊走邊系圍巾,剛走到門口,外面冷冽的寒風激地我又伸手把圍巾裹得嚴實些。
    賀昂停下腳步,目光在我的圍巾停了下:「這圍巾挺好看的。」
    我:「我媽織的。」圍巾是秦白蓮用給寶寶織毛衣後剩下的毛線給我織的,大紅色,織法挺簡單的,不過因為織得密,所以非常保暖。
    因為是聖誕節,我以為賀昂會帶我吃西餐什麼的,不過他卻帶我來到唐人街的一家中國菜館。點餐的時候,我很奇怪賀昂今天怎麼不跟女朋友一起過節,所以也就多嘴地問了句:「你女朋友呢?」
    賀昂稍微愣了下,說:「她人在盧生堡。」
    「哦。」原來人不在法國啊,難怪不能跟女友一塊兒過節。
    晚飯沒吃多久就出來了,賀昂送我回來的時候我突然想到瑾瑜那個電話,所以趁下車之前跟他提了下:「瑾瑜打電話來過,說過幾天要過來。」
    賀昂點點頭,說:「知道了。」
    我沒說瑾瑜還要介紹人給他認識這事,原因一是我覺得沒必要,等瑾瑜把人帶到他面前他自然就知道了,原因二是我多少猜到瑾瑜要帶誰給賀昂認識,作為前任,我實在有些開不了口。
    我已經想好了,瑾瑜過來這幾天我全當做不知道,雖說何小景在我出車禍出院那段時間來看過我幾次,現在何小景他們來法國了,情理上我應該請她吃頓飯什麼的,不過對於有些人有些事,好像並不能用情理去思考。
    賀昂送我到公寓樓下,在我上樓的時候,他突然問了我一句話,這句話讓我又溫暖又窘迫。
    他說:「潮歌,你是不是挺缺錢的。」
    我的臉漲得通紅,然後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我想自己肯定是太窮酸樣了,所以賀昂才會問我這個問題,當然,我窮是不爭的事實。
    賀昂抬眸看了我一眼,然後從袋裡掏出一個錢夾,從善如流地從裡面取出一沓錢塞進我手裡。
    「我不要。」我說。
    「這是你這三天照顧巴頓的工資。」
    手中的錢燙得我整個人快燒了起來。「好好照顧自己。」賀昂不再說什麼,留下這句話便上車離去了。
    回到公寓,我蹲坐在沙發上數了數賀昂給我的錢,一共6張500面值的歐元。我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把這錢還給賀昂,一會兒又不那麼想還回去。
    電費水費要錢,暖氣要錢,學習資料費要錢……
    我低頭看了眼身上穿著的水藍色羽絨服,過冬的衣服也要再買一件了。
    今天突然多了3000收入,對於我來說,這無疑是一筆橫財。以前聽人說橫財容易招賊,但是我想不到的是賊來得那麼快,我晚上剛得到的橫財,第二天夜裡公寓就賊了。
    第二天在路易太太那邊做麵包的時候,她還提醒我晚上睡覺要注意什麼的,說最近治安特別不好。
    所以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特意多上了一把鎖,但是我卻忘記了窗戶那邊,而賊就是從窗戶爬進來的。
    賊來的時候我是有感覺的,因為他打翻了我放在窗戶邊上的一盆仙人掌。「啪——」的一聲,很響,我想如果不是睡死的那種,一般人都能醒過來。
    從小到大,我上過次安全教育課,比如火災了該什麼辦,地震了該怎麼辦,但是在我記憶中,似乎沒有講夜裡進賊該怎麼辦。
    客廳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手腳越發冰冷,捲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唯一想到的是打電話報警求助,然後心涼地發現自己根本沒記這邊報警的號碼是多少。
    然後我又撥打了房東太太的號碼,很好,她有關機睡覺的好習慣。
    然後,然後——
    我覺得自己手心冒出的汗都可以把手機浸濕了,手機貼在耳邊,燙得我耳膜發疼。
    一秒一秒過去,直到第五次鈴聲結束,賀昂終於接聽了電話。
    「是我,賀昂……」我的聲音在發抖,加上聲線壓得很低,我都不知道賀昂能不能聽清我說的話。
    大概過了幾秒,耳邊傳來賀昂沉穩的聲音。「記住千萬別出去,我很快就過來。」
    因為賀昂的這句話,我鎮定了不少,就像上次在福克斯的酒吧槍擊現場裡,跟他的那句「不怕」有一樣的功效。
    然後又因為後面的兩句話,我又不鎮定了。
    大概賀昂的手機還沒掛上,所以我聽筒裡還傳來那邊的聲響。一句話應該是瑾瑜說的,他說:「賀昂,出什麼事了嗎?」然後就在這時,一道女聲插了進來,她說:「宵夜已經做好了,你們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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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我故意把床頭櫃上的水杯砸在地上,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在夜裡顯得刺耳而尖銳。
    我想如果外面只是普通的小偷,聽到裡面的聲響應該快速逃走的,但是情況似乎要更糟糕些,外面的腳步聲只是稍微停頓了下,然後越來越靠近臥室。
    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臥室的門沒有反鎖的功能,我一邊大聲呼叫,一邊起身把單人床推向門口。
    但是還是晚了一步,臥室的門被推開,一把水果刀在晦暗不明的夜裡泛著寒光。
    「Don't make any noise!」進來的人用英語警告我,他身形碩大,狠惡惡的語氣讓我本能地往後推後了幾步。
    「請不要傷害我,求你……」我已經被逼進了牆角,因為驚慌,眼淚不停地往外冒,我試圖探過身子去抓床頭櫃上的檯燈用來防衛。
    但是進來的人似乎知道我的意圖,一隻手抓住我的肩膀,一隻手把他手中的水果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脖子上抵著的冰涼活生生把我眼眶裡的眼淚逼了回去,我整個人被桎梏在這人的懷裡,濃烈體味從他身上飄來,噁心地我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
    我的手腳全被束縛住,他用力扯開了我的睡衣,啪啦一聲,睡衣上的紐扣全扯落掉到了地面上。
    鋪天蓋地的恐慌讓我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但是時間沒過一秒,我越發絕望地像是在面臨世界末日。
    當他的手貼在我□在外面的肌膚時,全身的毛細孔瞬間被打開,就像身上遊走著一條蛇一樣讓人噁心而驚慌。
    「瑾瑜,瑾瑜……」我忍不住大哭出聲,意識到自己剛剛口裡喊出的是那人的名字,心底更悲涼地一塌糊塗。
    我想自己真的無可救藥了,那人負我傷我,但是在我絕望如斯的時候,心裡想的念的,還是他。
    秦潮歌啊,你真的不清楚嗎,那個曾經像超人一樣守護你身邊的男孩已經去守護其他女孩了,他一定不是你的了,他已經不是你的了……
    「匡當」一聲,因為要解開褲襠,他手中的水果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我睜開眼,靈魂都被抽空的我不知道還哪來的力氣,傾過身撿起地上的水果刀,然後舉起手用力向趴在我身上的人刺去。
    ……
    全世界像是靜止下來,我的臉貼在冰涼的地面上,好像聽到了上方傳來的嘩啦啦的血流聲。很奇怪,我以為自己會尖叫,以為自己會慌得六神無主,但是心底卻異常得平靜。
    我突然想到小時候在外婆家跟人打架的時候,明明我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但是秦白蓮卻心疼我臉上的輕微刮傷,我想幸好秦白蓮不在這裡啊,這世上我最愛也最愛我的人,如果她看到這一幕,不知道要多心疼啊。
    過了很久,外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撞門聲,我聽到有人在叫我名字,我有霎那間的失神,感覺又像回到高中運動會那次,那次我在運動場上摔倒,瑾瑜也是這樣喊我名字。
    「秦潮歌,秦潮歌,秦潮歌」像是帶著一世的驚慌趕來一樣。
    「啪——」是門被撞開的聲音,我動了動身子,把躺在我身上的人翻開,胳膊肘撐在地上,努力使自己爬起來。
    但是我試了兩次,我還是無法從地上爬了起來,直到第三次我可以扶著床邊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又落進一個人的懷裡。
    「潮歌,潮歌……」他低聲叫著我的名字,說話的聲音跟他的懷抱一樣,不停顫抖著。
    然後房間的燈被打開,同時傳來一道女孩的尖叫聲,「小歌……」
    大家都趕來了啊,過來做什麼呢?看戲啊?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這雙滿是鮮血的手,忍不住出聲驚叫起來,我抬眸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瑾瑜,猛地用盡力氣推開他,好像他像是什麼髒東西一樣,我哆嗦這身子,然後爬著來到另一個人的懷裡。
    「不怕了,不怕了……」那人一邊拍打著我的後背,一邊低聲安慰著,好像我只是個受了驚嚇的孩子一樣。
    「哇——」的一聲,我在這個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聽到樓下警車鳴叫的聲音,然後我聽見賀昂對我說:「潮歌,你現在聽我說,等會這邊警察審訊你的時候記得不要有絲毫的隱瞞,你懂我的意思嗎?一定要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一點都不能隱瞞。」說到這,他趴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然後扳住我的肩膀,看著問我:「懂我意思嗎?」
    我看著賀昂,點了點頭。
    第十九章
    我的水果刀胡亂向歹徒刺去,結果就刺中了他脖頸上的動脈導致他當場死亡,所以這邊的警方不管這歹徒是不是毒販,很有可能會起訴我防衛過度。
    賀昂讓我相信他,因為他這句話,我挺心安的,但是這並不排除我的害怕。
    我在警局呆了一天一夜,從進去到出來,我整個大腦都處於渾渾噩噩的階段,但是在警察審訊我時,我依舊能完整連續清晰地把□經過敘述出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就像人被夢魘住一樣,類似行屍走肉。所以等賀昂他們帶我去醫院檢查醫生建議我到精神科看看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相反瑾瑜似乎很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當我看見他失常的神情,特別想建議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精神科診斷一下。
    診斷結果很快就出來,我被醫生確證患有輕微的阿斯伯格綜合症,雖然明白自己當時精神確實有些不正常,但是我很意外自己患的居然是自閉症。
    不過我的自閉症狀並沒有持續多久,這說明我的自我修復能力在發生那麼多糟糕不如意事情後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而在這段時間,我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裡,我夢見自己並不認識一個叫瑾瑜的男孩,然後等夢醒來,又發現原來我跟他曾經相愛過。
    然而這實在並不是一件多愉快的感受,就像在夢裡吃了一個味道不錯的冰激凌,但是追究起來裡面甜蜜滋味其實是假的,不管夢裡的美好有多真實。
    公寓暫時不能居住了,賀昂安排我暫時住他的家裡,因為我之前替賀昂照顧過巴頓,所以房間並不需要格外安排,不過我還是覺得十分不方便,因為瑾瑜跟何小景來巴黎這段時間也是住賀昂的家。
    但是除了住賀昂家,我也真沒什麼條件安排自己了,加上警局那邊的事情還沒徹底解決,我只能留在賀昂家等待警署那邊的消息。
    第一次,我內心深處想要自己更堅強獨立些,卻真的體會到了無能為力的悲哀,所以大概也是在這之後,我開始追求金錢名利上的東西。
    我一共在賀昂家住了一個星期,在這個星期裡,我每天按時睡覺按時起床按時吃藥,遇上天氣好的午後,還會跟巴頓在花園裡曬曬太陽。
    賀昂基本上都很忙,不過每天他都會路過我房間看我一次,偶爾會給我捎幾本有名的小說給我解悶。
    其實我想說自閉症的患者是不需要解悶的,就像每個精神病患者認為自己是健康的一樣,現在如果讓我一個人呆在花園裡看一天的花花草草,我也不會覺得無聊,相反如果一個人不停地在我耳邊念叨,我一定會從自閉症進化成暴躁症的。
    期間何小景常常會過來跟我說話,每次看見她那麼努力在找話題,我都覺得格外得累。
    其實我真的不討厭何小景,我們在小學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因為瑾瑜的存在,我真的沒辦法像一個老朋友一樣跟她交談了。
    至於瑾瑜,在這段期間,我基本忽視他的存在,而從醫院回來之後,他應該也不願意看見我,每天早出晚歸,有次回來他看見我給巴頓餵食,突然冒出一句:「潮歌,今天的藥吃了沒?」
    因為這句話,我有些生氣,吃什麼吃啊,吃你妹啊,變著法子提醒我是精神患者是吧?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喂巴頓。
    瑾瑜愣愣地在邊上站了會,然後轉身上樓了。
    我住進賀昂這邊第三天,警署那邊發了一份關於取消控告我過度防衛的信函,信函是何小景收到的,然後那天她特別開心地做了一桌子飯菜,說是替我慶祝。
    其實我真不知道這事有什麼好慶祝的,但是看見何小景如此熱忱地準備飯菜,又不好意思不下樓吃飯。
    看到滿滿一桌子菜時,我真心覺得瑾瑜找了一個不錯的女友,大方得體熱情開朗外加廚藝好,想到這點,我就更加覺得瑾瑜的移情別戀是情有可原了,更別說在他移情別戀這一年時間裡我是處於缺席狀態的。
    這樣一想,我就釋然了不少,我想到自己之前的不快樂,多半是比較心理造成的,我把自己的悲慘不斷跟瑾瑜的幸福對比著,然後就越發覺得自己沒什麼幸福度了。
    用心想了下,這不快樂卻是我自找的,我跟瑾瑜本就兩個世界的人,我為什麼要跟他比幸福啊,就像窮人能跟富人比有錢的嗎,不自量力的對比,明擺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看來自己得了自閉症後,果然是透徹了一些。
    何小景第二天就搭飛機回國了,走的時候也沒打過招呼,我猜想是昨晚她跟瑾瑜吵架過的關係 ,昨晚在飯桌上本就不夠和諧,然後我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正遇到他們倆正在吵架。
    最初我以為瑾瑜跟她一起走的,然後吃中飯的時候我又發現瑾瑜還呆在這裡。
    何小景走後就沒人做飯了,我看到冰箱裡還剩下挺多食材,就給自己下了一碗麵,賀昂一般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我也就沒準備多餘的份。
    瑾瑜看了眼我碗裡的面,頓了下,問:「還有嗎?」
    我很意外瑾瑜沒有還留在這裡,抬眸看了他一眼,說:「沒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起身去看門,門外站著一個送貨上門的送貨員,他手裡拿著一個精美的袋子,然後遞給我一張單子給我看。
    這簽收單子是英語寫的,我粗略地看了下,單子上的商品名稱上寫著兩隻卡地亞手工定制情侶表,收貨人上寫著何小景跟葉瑾瑜,日期是12月26號,應該是剛來法國就去卡地亞定制了。
    我說了句sorry,正要說我不能簽收的時候,瑾瑜已經出來,他在簽收單上寫上了他的名字然後從送貨員手裡接過這精美的袋子。
    送貨員離去後,瑾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然後跟我說了句:「對不起。」
    我有些好笑,卻笑不出來:「對不起什麼,對不起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沒送過我那麼貴的禮物嗎?」
    「不是這個。」瑾瑜搖搖頭,「我很抱歉之前誤會了你跟我姑父的關係……」
    我不知道瑾瑜又怎麼發現我跟他姑父不是他所想的那種關係,不過我是真的不想再提這事了,正要離去的時候,瑾瑜又開口了。
    他說:「姑父還跟我說了件事……」
    好像有一塊石頭砸在心裡頭,我轉身看著他:「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老實說,我是不想瑾瑜知道有關孩子的事情,我和他的戀情在他跟何小景在一起後變得滑稽可笑,而這段滑稽可笑的戀情居然還能折騰出一個孩子,只要想到這點,我就更覺得滑稽可悲,何況孩子都沒了。
    過了半晌,瑾瑜開口說:「姑父告訴我你媽媽……」
    「你說什麼說,你還有臉說麼?」我打斷瑾瑜的話,「我媽媽會進去就是你那姑媽害的,你以為現在跟我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嗎,你的對不起那麼值錢啊,葉瑾瑜,你少在我前面惺惺作態,你不嫌噁心,我還覺得噁心呢?」
    這大概是我被確診為自閉症後頭一次說那麼多話,葉瑾瑜臉色蒼白了不少,高中常跟我拌嘴為樂的他此時一句話都沒反駁。
    我見不得瑾瑜這副樣子,轉身上樓,已跟我培養出一定感情的巴頓對瑾瑜吼了兩聲,然後也跟著我上樓了。
    一個星期過去,瑾瑜終於從我眼前消失,而紀酒酒終於要回國了。
    房東太太主動給我換了公寓,從三樓換到了四樓,因為有了那晚的陰影,即使換到了四樓,我還是想換個防盜防賊的安全門窗。
    紀酒酒回國前一天,我讓賀昂幫忙陪我去買一扇質量好的門窗回來。賀昂沒拒絕,開車帶我到一個裝橫市場。
    從裝橫市場回來,賀昂一起和安裝工人給我公寓換了門窗,結果這樣一忙,就忙到了日落西下。
    處理好所有的事,賀昂說:「其實你可以一直住我那邊。」
    我撓撓頭:「其實這邊公寓的治安一直挺不錯的,警署也說那晚是意外,因為是潛逃在外的毒販潛逃在這公寓樓的關係。」
    賀昂不再說什麼,然後我提議請他吃飯,正在這時,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因為我離茶几比較近,我拿起手機遞給他:「如果忙,我准你放在下次的。」
    賀昂看了下手機,然後掛斷,說:「那就下次吧,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放心吧,有了這次的教訓,我會注意很多的。」
    紀酒酒回來那天我去機場接她,然後也在機場,我遇上了改變我命運的一個人,這個人叫Andre,大陸人,長得挺不靠譜的一個人,怎麼個不靠譜法呢,就是現在我都很驚訝自己當初真信他真的是一個星探。
    不過那時候星探並沒有現在多,一塊招牌砸下來,十個裡面就有一個,然後這一個很有可能還是騙子。
    表妹問:「當初在國內你拒絕了攝影師讓你當模特,後來又怎麼又跟Andre進了這類似圈子呢?」
    我:「在國內我只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下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和一個靠譜的老公,然後再生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而後來,心願變了吧……」
    何小景番外
    原來一直以來她也只是假裝很幸福而已。
    ——何小景
    這麼多年來她心裡一直裝著一個男孩,男孩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葉瑾瑜,一個人的時候她常常念著他的名字發笑,瑾瑜瑾瑜,念在唇間有種纏綿的味道。
    她偷偷翻閱了詞典,知道握瑾懷瑜是寓意人具有美玉般的品性,從那以後,她有了收集美玉的喜好。
    小學五年級因為父親工作上的調動,她轉學到城東這邊的小學,就在這裡,她遇上了葉瑾瑜,還有秦潮歌。
    因為有點小權的父親特意交代,老師給她安排了一個好座位,讓她坐在當時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邊上,而這學生就是葉瑾瑜。
    「你好,我是何小景。」
    男孩抬頭看了她一眼,並不怎麼在意身邊坐的是誰,然後他拍了一下前座的一個女孩後背。
    「秦潮歌,你的鉛筆削好了,給。」
    女孩轉過身子接過瑾瑜手中的鉛筆,然後視線移到她身上,一雙大大的眼睛打量著她,笑吟吟地打量了她兩眼,開口說:「你就是何小景吧,我叫秦潮歌,你旁邊這位看起來不怎麼友善的叫葉瑾瑜,自大狂一個。」
    她轉臉看了眼女孩嘴裡的自大狂,笑著從書包裡拿出好幾張卡通圖貼遞給前座的這女孩:「這個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正跟她所想的一樣,女孩很喜歡她手中的卡通貼,這是他爸爸出差國外給她帶回來的,以前班裡的女同學都爭著向她要。
    女孩把卡通貼收進書包裡,然後搗鼓了一陣,從裡面拿出兩本漫畫:「這個借給你看,回頭我們討論劇情。」
    她一直不喜歡跟漂亮女孩子交朋友,期初她跟秦潮歌交朋友只是因為她在這裡有不錯的人緣,因為跟她成為朋友後,她才能在這裡交到很多的朋友。
    秦潮歌很愛玩,踢毽子跳格子貼膏藥,似乎每一樣她很拿手,那會她心底真的很羨慕她,漂亮、學習好、老師喜歡她,而且她跟葉瑾瑜的關係那麼好,真的就像同學們口裡的小情侶一樣。
    秦潮歌每次出去玩都會叫上她,那時候女孩子之前如果關係好就分組的時候會故意湊在一起,而那時她通常跟秦潮歌一組的,她們兩個都擅長玩遊戲,久而久之她們倆被班裡稱為常勝女王。
    其實她並不喜歡在室外玩遊戲,因為媽媽告訴她曬太陽會讓皮膚變黑,而她的皮膚真的已經夠黑了,常常她聽媽媽遺憾地說:「小景如果遺傳了媽媽的皮膚,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女孩。」
    她是那麼想讓自己的皮膚可以白一些,如果她是個漂亮的女孩,她想她的同桌一定會多看她一眼吧。
    五年級其實是一個相當尷尬的年齡,對於男女方面,有些懵懂無知,有的已經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一天班裡爆出這樣一個新聞,班裡的胖妞張歡喜歡葉瑾瑜,因為她偷偷在橡皮上寫葉瑾瑜名字時被後桌的一個調皮男生發現了。然後這男生就在黑板上寫上了「張歡喜歡葉瑾瑜」這七個大字,結果全班的同學都知道了。
    她推了推葉瑾瑜的胳膊:「張歡她喜歡你呢?」那會她跟葉瑾瑜已經比較熟了,偶爾她也會學秦潮歌讓他給她削鉛筆,然後第二天從家裡帶一些好吃的進口零食過來,不過那時她帶來的零食半多進了秦潮歌的嘴。
    「黑妞,別亂說話。」葉瑾瑜抬眸看了她一眼。黑妞是班裡同學給她取的外號,她真的很不喜歡很不喜歡他們叫她黑妞,但是似乎她可以接受瑾瑜這樣叫她,尤其是用這種熟人的語氣跟她說話,會讓她甜的像是心裡淬了蜜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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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個學期父親的工作又調動回原來的單位,她又要從這學校轉回了原來的小學,要轉學的時候她非常低落。
    「我要轉走了。」她對瑾瑜歎氣說。
    瑾瑜「哦」了聲,沒說什麼。
    「我挺捨不得你們的……」
    瑾瑜笑了下,然後扭過頭說:「其實我也挺捨不得你的,黑妞。」
    原諒她,當她聽到這句話時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瑾瑜說他也捨不得她啊,這是多麼讓人喜悅的話語,直到後來很多年過去,即使有一年她終於跟瑾瑜在一起了,她一直覺得這句話是她從瑾瑜嘴裡聽到最動聽的情話。
    轉學之前,她用壓歲錢給班裡同學都買了一樣小禮物,她送給張歡的是一本帶鎖的日記本,秦潮歌是一盒水彩粉……至於瑾瑜,她精心挑選了一隻鋼筆,派克牌子,貴得她花光了全部的壓歲錢,不過她一點都不心疼。
    除了一根派克鋼筆,她還瑾瑜寫了一份信,她在信封上自己最喜歡的月野兔。「代表月亮消滅你!」想到這句話,她耳根子都紅了起來。
    後來她跟瑾瑜在一起的時候曾笑著問過瑾瑜他還記得裡面寫了什麼內容,瑾瑜揉揉她的頭髮說不記得了。她假裝生氣地去咬他的耳朵,直到瑾瑜扳住她的頭用力吻她,然後她和他開始在做|愛,瘋狂地□。
    轉校後,她漸漸跟秦潮歌失去了聯繫,相反她跟張歡有了書信聯繫,相比秦潮歌,她覺得自己跟張歡更有共同話題,她要變白,張歡要變瘦,何況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叫葉瑾瑜。
    她在信中寫了她的家庭住址,她在信裡寫道希望瑾瑜能給她回信,但是每次她翻完家裡的信箱心情是失落的。
    而後來,她意外跟瑾瑜成了初中同學,雖然不同班,但她同樣暗暗興奮了好久。她去瑾瑜的班級找他,每當班裡同學吃驚地問她怎麼認識葉瑾瑜時,她只淡淡笑了下,說:「我們只是小學同學而已。」
    初中的何小景比小學更會打理自己,她開始蓄長髮,開始挑好看的打底衫搭配醜的要命的校服,開始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初二她開始收到第一封情書,是班裡的一個胖子寫給她的,她不動聲色地把情書交給班主任,然後繼續專注跟瑾瑜在校園裡的每個巧遇。
    初中三年,她懷著一份愛感受著喜怒哀樂,雖然像唱獨角戲一樣內心表達遠遠多於所謂的劇情,但是她也是樂此不彼的。
    直到高中她跟瑾瑜不在同一個高中,她聽說瑾瑜有了女友,而這女友正是秦潮歌。
    那時候何小景的世界,花開花敗,靜寂無聲。
    然後她更會打扮自己了,除此之外,她每天看很多書,媽媽說閱讀可以讓一個增加一個女人的氣質,而她就要成為一個吸引人的女孩。
    她常常聽說到他的事情,其實她也只能靠聽說知道他的事情,終於有一次她忍不住跑到他的學校,她不會去找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學校,如果真能遇到,她就說一聲「葉瑾瑜,真巧啊」唄。
    然後她卻在Z中的操場看到他跟她的女友在接吻,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懷裡的女孩就是秦潮歌吧,三年沒見到她,她似乎也比小學時候好看許多。
    --
    讀大學的時候,同宿舍的女生都很羨慕她何小景,漂亮、家世好、還有個校草級別的男友,但是她們可能不知道,曾經的何小景也如此羨慕過一個女孩。
    而後來,當她再次看見那個灰頭灰臉的秦潮歌,也很詫異自己曾經羨慕嫉妒過她。
    老實說,對於那時候的秦潮歌,她已經沒有任何的羨慕,只有憐憫了。
    馬路上的撞車事件後,瑾瑜守在急診室外面失神地問了他自己一句話:「我怎麼就沒有認出她來……」
    是啊,不止瑾瑜,她也沒有認出那人就是秦潮歌,記憶中的秦潮歌明亮漂亮,她有個愛給她買衣服的媽媽,所以五年級那會她是班裡穿衣服最漂亮最乾淨的女孩。
    但是那時候的秦潮歌呢,她稍稍把她跟自己對比了下,沒有優越感是騙人的,但是除了優越感,她更多的是憐憫。
    她去醫院看她,她神色呆滯,偶爾她會對她笑一下,但是笑容好僵硬,她是真的好奇,曾經那個有著明媚笑容的秦潮歌哪去了。
    -
    她跟瑾瑜考上了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在人多粥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建築系,她當天就宣佈了要追葉瑾瑜的豪言壯志。
    想想那時的何小景已經有足夠的本錢誇下這海口了,至少別人不會像嘲笑張蘭一樣取笑她不自量力,而後來她跟瑾瑜在一起,別人看見了也是說般配的,就像當初瑾瑜跟秦潮歌在一起一樣。
    「我不是開玩笑啊,我是真的在追你。」她每天跟在瑾瑜後面,不管上食堂吃飯還是上課,久而久之,即使他們那會他們沒有在一起,別人也認為她和他已經是一對了。
    她知道瑾瑜還在找秦潮歌,她知道瑾瑜心裡還沒有她,她知道女追男未必隔層紗,但是她還是想呆在瑾瑜邊上,這個她已經做了好久的美夢,她真的很希望哪一天就美夢成真了。
    有一次她熬夜陪瑾瑜完成一個項目的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她打著哈欠看近處專注手中建築模型的瑾瑜,幸福地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她想,只要再靠近一點點,就一點點而已,她就可以走進瑾瑜的心裡了。
    暑假放假回Z市,她每天都帶著課程上的問題去找瑾瑜,其中有次她幫他去建材市場找一種光材料扭傷了腳,她在瑾瑜眼裡看見了對她的關切。
    就在那時她認為,或許自己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裡,以無聲無息的姿態悄然地進入他的心裡。
    「瑾瑜,你心裡肯定有我了。」她玩笑般地對他說。
    他愣了下,沒有回復,但是他的反應已經讓她明白自己一年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後來秦潮歌回來了,她承認也因為她的出現,變相地加速了她跟瑾瑜的發展。
    她和他是在一次半圓的月夜裡發生了關係,結束的時候,他和她彼此背靠著不說話。
    然後她問:「瑾瑜,你是第一次嗎?」
    過了很久,她聽他說:「不是。」
    她沒有繼續問下去,然後轉身抱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後背低聲說:「我愛你,瑾瑜……」
    第二十章
    Andre是AC娛樂公司的一個掛名經紀人,當時他也正處於事業低谷,雖說是經紀人,但是在AC並不重視他,基本上哪裡需要往哪裡安排的無固定員工,閒暇的時候還可以騙幾個女孩到AC面試,如果面試成功了他就可以拿提成。
    當時AC對藝人的簽約採用大規模撒網的方案。AC是一家剛起步娛樂公司,公司規模並不大,但是它卻是金籐旗下的子公司,金籐是一位有錢的主,所以AC也跟著財大氣粗起來。
    那天Andre是過來接當時AC要捧的新人的張紫晶來巴黎拍專輯MV,而從這點可以看出AC是捨得下本錢的,因為當時一般娛樂公司對新人的培養都是採取相對保險的方針,一個新人能不能紅起來是一件很看重運氣的事,如果娛樂公司剛開始就把錢砸在一個新人身上,如果這新人運氣並不那麼好,所有的本錢不全稱為泡沫了嗎?
    那天飛機延誤了將近兩個小時,Andre就跟我閒聊了起來,不過基本上都是Andre在說我在聽,說到這裡,你們可以想得到Andre其實是個相當話多的人,從最先他向我抱怨巴黎近些天沒有好天氣到後來他跟我講述了他高中時期的暗戀對象。
    「你音質不錯啊。」聊到最後,他突然發問說,「有沒有音樂方面的基礎?或是什麼演出經驗啊?」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也玩笑般地說:「小時候參加過的大合唱算不算?」
    Andre:「你聽說過AC娛樂嗎?」
    我:「跟足球有關係嗎?」
    Andre笑了起來:「你真有趣。」頓了下,他問我,「想當明星嗎?」
    我反問:「明星賺錢嗎?」
    Andre托腮想了下:「運氣好的買房買車,還可以用閒錢做慈善;至於運氣差的,承受不了壓力自殺的也有,前陣子不久死了一個嗎?」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這個新聞。
    Andre遞給我一張名片和隨身帶的一張自製的廣告單:「這個給你,下星期在這裡的聖德廣場有個面試,感興趣的話就過來看看。」
    Andre基本秉承AC娛樂的精神,遍地撒網,不放過每一個有星夢的女孩,恨不得把大街上每個女孩都抓去面試,因為這樣可以大大增加通過率,進而加大了他的提成。
    其實當時Andre覺得我是不會去面試的,後來聊天提到這事他總感慨說我並不那麼適合這圈子。而後來也很多人驚詫我會走向娛樂這圈子,就連我自己也感到驚奇,我自己也想了下,覺得當初自己做出這個決定大概是受到以下幾點影響到了,一是我的精神病可能還沒完全康復,或是病雖好了但是得了後遺症;二是我缺錢缺瘋了;三是潛意識裡我那麼想讓自己變得光鮮亮麗,因為這樣可以讓某人知道秦潮歌過得並不糟糕。
    AC在法國有個分支機構,其主要是為了方便跟巴黎時裝合作設立的,除此之外,也試圖培養一些直接走國際路線的明星,所以從這點也可以看出AC的底子是非常足的。
    我把要參加AC面試的想法跟紀酒酒說了下,回國後的紀酒酒一直處於低落的精神狀態,當她聽了我的事,只是淡淡說了句:「挺好的啊,就是要活得比他們精彩……」
    後來回憶起來,當時我的想法真的有些天真,對娛樂圈的認識也只限於娛樂八卦,不過可能是我之前一段時間過於倒霉,所以作為補償,從AC面試到我人生第一次出境我都是極其順利的,沒有騙子,沒有故意刁難,除了簽訂的8年合約裡其中幾條有「奴隸條約」的嫌疑,另外如果違約了,需要支付的違約金很驚人。
    跟AC簽訂了合同,我還可以繼續在巴黎這裡唸書,同時我需要擠出時間接受培訓,AC沒有義務負擔我的學費,不過在培訓階段AC可以給我安排一些雜誌照或是推薦我到影視公司接拍一些小角色,從中就可以獲得一些收入。
    我的第一次被推薦給法國當地男歌手的一首新歌當MV女主,這是一首純愛的歌曲,所以對MV女主的要求並不高,只需要長得清純外加背影消瘦,然後對著鏡頭拍幾個特寫就可以了。
    這也是我賺的第一桶金,雖然不多,不過已經抵我給路易太太打工的兩個星期工資。拿到錢的時候我突然想了還欠賀昂一頓飯。
    對著鏡子我吧燙染成棕色的卷髮扎到腦後,然後撥打的賀昂的號碼。
    撥打了兩次,電話一直處於無法接聽狀態,我猜想賀昂應該是出差了,然後我給他發了短信。
    然而就在第二天的下午,我下課的時候在教室外頭看見了立在雕刻像邊上的賀昂。
    我打了聲招呼,然後問他:「是在等我嗎?」
    賀昂點點頭,視線不經意掃了眼我染燙過的頭髮,然後說:「走吧。」
    因為是我請客,所以地方是我挑的,我在賀昂車上指手畫腳,終於讓他把車停在第三大街往左穿過去的一家泰國菜。
    我曾經在賀昂的書房裡看到一本泰國菜譜,加上之前瑾瑜告訴我賀昂有四分之一的泰國血統,所以我就挑了一家泰國菜館。
    「昨天有事,所以沒接到你的電話。」點好菜的時候賀昂開口對我解釋說。
    我瞎問:「又出差了吧?」
    賀昂搖搖頭,岔開話題:「最近還好嗎?」
    我想了下,然後告訴了賀昂我跟AC娛樂簽約的事情。
    「什麼?」賀昂似乎有點不相信,看著問我,「你沒開玩笑?」
    「當然沒開玩笑。」我笑了下:「我有往那邊發展的打算。」
    「你不適合這圈子!」賀昂過度的反應讓我有些詫異,我抓抓頭髮,有些無辜:「可能是有些不適合,不過我真的很喜歡拍戲唱歌什麼的……」
    賀昂不說話,只是高深莫測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虛地笑笑:「說不准以後我還能成為大明星呢。」
    「潮歌,你如果你只是單純缺錢,我可以幫你。」過了很久,賀昂說。
    我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沒缺錢,你別往老哪方面想啊。」
    賀昂的眸子俊眸陡地一深:「把你手機給我。」
    「幹什麼?」我沒反應過來,以為賀昂突然想到什麼急事需要借我手機打電話,所以就把手機遞給他。
    「解約。」賀昂一邊翻閱著號碼,一邊說道。
    我慌了,連忙去奪手機,結果不小心用力過猛,手機就從賀昂手裡滑了出去,「噗通」一聲,掉進了不遠處魚缸裡面。
    ……
    手機被掏出來後,已經被水浸壞了,我想到手機裡面那幾百張寶寶照片,心裡就堵得不行。
    「買個新的吧。」賀昂說。
    我低著頭把手機放進袋裡,然後點點頭說好。
    賀昂看了眼我的反應,說了句抱歉,然後說:「我有個朋友會修手機,可以找他先試試……」
    這是一家不起眼的維修小店,我環視了一圈,看著架子上的各種零件,推測賀昂帶我來的分明是一家手槍配置店。
    難道這年頭,組合手槍的都可以修手機了嗎?
    店老闆是一位光頭法國人,他熱情地接過我的手機,然後拍著胸脯說沒問題,說我第二天就可以過來拿手機了。
    然而第二天卻出問題了,大清早我接到賀昂打來的電話。
    「還在睡嗎?」
    我揉揉酸澀的眼角,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著愉快些:「正起床呢,早啊,賀昂……」
    「潮歌……」
    我:「嗯。」
    電話那邊突然沒了反應,我揉揉亂糟糟的頭髮:「什麼事啊,賀昂?」
    大概過了五秒,我聽到賀昂說:「潮歌,關於你跟瑾瑜的孩子我有幾點要問你。」
    作者有話要說:別嫌慢熱,估計下章就幾年後了……
    另外感謝兩位寫長評的童鞋~作為感謝,明天再更新一章,握拳!
    第二十一章
    整個人就像被扔到了冰窖裡,全身的血液在那剎間停滯了流動,然後我覺得自己呼吸加重,吸進去的空氣流過心肺然後輾轉成刀,刮得胸腔陣陣劇痛。
    過了很久,我對著手機說:「賀昂,你多管閒事了。」
    來法國頭一次賴床,紀酒酒出門前還以為我感冒發燒了,特意來我房間摸了摸我的額頭,確定我是真沒事後才換鞋到教堂彈琴。
    從大清早接到賀昂電話,然後到關機蒙著被子睡覺,等再次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如果不是聽到外面敲門聲,說不定能睡到第二天。
    我爬起來去開門:「誰?」
    「賀昂。」
    我抓了抓頭髮,打開了防盜門,然後側過身子讓門外的賀昂進屋。
    「口渴嗎?我給你倒點水吧。」我抬頭對賀昂說,不等他說話,便轉身向飲水機走去。
    估計是睡久了,手腳有些無力,拿杯子接水的時候老是覺得握不住,因為整隻手都在發抖所以杯子裡的水被晃了出來,灑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些照片是在恢復數據時候看到了,因為涉及到你的隱私我感到抱歉,但是關於這個孩子……」
    「關於那孩子什麼。」我扭過頭看賀昂,「這跟你有關係嗎?賀昂?」
    賀昂沒理會我的質問,反而繼續追問我:「你沒告訴瑾瑜有過這個孩子吧?」
    我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低頭說:「沒。」
    賀昂:「你應該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秦潮歌給他生了個兒子,讓他再回到我身邊?」我直視這賀昂的眼睛,有點想笑,但是眼淚卻更先從眼眶裡湧現出來。
    「賀昂,可能你並不清楚,這孩子已經死了,早在半年前死了……」
    賀昂僵了下,然後他跟我說了對不起。賀昂的嗓音低沉厚實,聽不出多少明明跟我同年齡,已經學會很好的抑制情緒。
    「但是,不管這孩子在不在,你還是需要告訴瑾瑜一聲,他有權知道。」
    我低著頭「哦」了聲:「行啊,等下次寶寶的忌日時告訴他一聲,如果我回國還可以帶他去看看寶寶的墓地……」
    賀昂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複雜。
    我繼續說:「不過賀昂,瑾瑜不見得想知道這事啊,另外我不明白告訴他做什麼,如果我把這事告訴金魚後我的孩子能活回來,不用你提醒,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不過以後快不快活。」
    賀昂緊抿著唇,過了會他說:「瑾瑜跟那女孩已經分手了。」
    「什麼?」我笑,「原來我秦潮歌就值別人不要了的貨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賀昂皺著眉頭解釋說,「如果你心裡還有他,何必難為自己。」
    「我心裡是還有瑾瑜。」我老實承認說,頓了下,話鋒一轉,「但是絕對不是現在這個瑾瑜,現在這個瑾瑜是何小景,不是我秦潮歌的。」
    「對不起,可能我沒站在你的角度想這件事。」半晌,賀昂開口說道。
    我搖頭:「不用道歉,你是瑾瑜的從小到大的哥們,我理解。」
    賀昂蠕動了下嘴唇,最終沒說什麼話,然後他從袋裡掏出我那浸水過的手機遞給我。
    「手機已經修好了。」
    「謝謝。」我說。
    賀昂點了下頭,然後轉身走出了公寓。
    賀昂從我公寓離去後,足足三個月我跟他沒有任何聯繫,我不知道賀昂在心裡是如何定義這件事,不過這件事算是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在這三個月,我一邊接受AC安排的訓練一邊接拍一些雜誌封面當時AC簽約的新人很多,比我漂亮比我有天賦得都很多,但是奇怪的是AC把我當重點對像培養了。
    他們打算三年後正式將我推向國內市場,而在這兩年裡,我只需要在法國達到一定程度的出鏡率就好。其實這點很好理解,我以後要面向的市場還是國內,現在讓我在法國折騰純屬抬高檔次,這性質跟出國鍍金差不多。
    但是我真覺得AC抬舉我了,當然這話我不會跟AC說,不然也太老實了點,而我只需要做的就是刻骨訓練。練瑜伽,練跳舞基本功;練發聲,練唱歌時需要注意的基本事項,另外他們還給我報名了訓練人體表情語言表達的課程。
    我開始變得越來越忙,最忙的一次連續一個星期每天只能睡六個小時,早出晚歸,作息時間完全顛倒。
    我學會了搭配潮流衣物,學會了化妝,我變得越來越會打扮自己,即使不需要化妝師,也可以給自己畫出一張無可挑剔的臉蛋。
    想想短短三個月,秦潮歌真的變了很多,難怪那天跟賀昂在包廂裡遇到他明顯僵了下。
    我跟賀昂是在巴黎塞納-馬恩省河南岸一家著名的飯店包廂遇上的,那次我因為獲得可以在本地大牌導演的新片裡出演一個小角色的機會,Andre就帶我和出演男二角色的一個男藝人過來跟導演和贊助商們吃個飯。
    而我就是在這飯局上遇上賀昂,他的出席身份是本地某財閥的兒子,這次是代表他父親過來參加這次的飯局的。
    我當時的心情是相當震驚,結果給導演敬酒的時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將酒水撒到了我身邊一個壯碩的華僑身上。
    不管在國內外,國人有這樣的特點就是自己人難為自己人,況且我遇上了一個脾氣不大好的華僑,所以他當著飯局上所有的人對我發火了。
    然後似乎沒有什麼意外,就像每次我出意外解救我的都是賀昂,我低著頭道歉的時候,聽到賀昂對他說:「別為難她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別為難她了,她還只是個孩子。」
    後來我跟賀昂相處地像兄妹一樣的時候,我老以這話取笑他的年少老長,但是不可排斥,這話讓我很感動,從跟秦白蓮連夜潛逃到現在一個人在他國打拼,我真的太久沒被人當做孩子了。
    當晚我被送到賀昂的房間,然後不知道誰開始引發話題,我們促膝長談了整整一夜。
    我想大概也是從這開始,我跟賀昂開始有了新的交集,跟瑾瑜無關的交集。
    在法國呆了三年,期間我回國三次,難得是宋黎明來巴黎看過我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他相當震驚我的銀行卡居然被凍結了,第二次來的時候,他給我帶來一個震驚的消息,說他要跟葉瀾離婚然後娶秦白蓮。
    我問他:「我媽她同意嗎?」
    宋黎明:「上次去看見她,她沒點頭。」
    我:「你還是先離婚再說吧。」
    然後宋黎明真的離婚了,不過後來秦白蓮並沒有嫁給他,而是嫁給了Z大的一個客座教授,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只是後來看到宋黎明每天頭玩玩象棋,我挺責備自己當初讓宋黎明離婚是挺不厚道的行為。
    至於瑾瑜,自從那次賀昂跟我提起他已經跟何小景分手的消息後,這三年裡我沒有聽說他任何事,倒是瑾瑜,我猜想他應該能聽到不少我的新聞。
    因為在我從法國正式回國工作,我在圈內已經小有名氣了,回國當年,我還看到瑾瑜姑媽家的百花大樓上的櫥窗看到我的巨幅廣告照。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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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國的第一件事我就去城西的監獄看了秦白蓮,當我在親屬探望單上簽上秦潮歌這三字的時候,負責登記的一個男警察連忙抬頭看了我一眼。
    「你是……秦潮歌?」他的語氣充滿了疑問。
    眼前這個蘋果臉的男警讓我頗有好感,我微笑默認自己就是秦潮歌。
    早在一年前秦潮歌已經被爆出來母親入獄的新聞,所以我並不擔心明天的八卦欄目會有我的臉孔。
    「可以給我簽個名嗎?」男警「唰」地從桌上抓起一本子遞給我。
    我接過本子,低著頭在本子上簽上我的名字,我的字一直不算醜,所以不用練習簽名也可以講名字寫得漂亮流暢,如同行雲流水。
    「謝謝。」他說,然後撓了撓頭,「我不會將這事報給媒體的。」
    我說了聲感謝的話,然後拐彎走進探視間。
    這幾年秦白蓮在監獄過得不錯,前幾年她在獄中認識一個類似大姐大的好姐妹,這位大姐大每次在勞動服刑的時候也能照顧秦白蓮一些。
    秦白蓮每次都會向我提起這位大姐大的好,還跟我說了大姐大在外面有一位沒人照顧的老母親。這位老母親已經80多歲了,住在Z市老城區,每天基本就靠撿破爛維持生計。
    所以上次回國的時候我專門給她安排了一家養老院,大姐大的老母親眼睛耳朵已經不好使,我去看她的時候她還誤認我是她的親外孫女,但是她親外甥女早在好幾年前被工廠老闆□自殺而死,而大姐大就是這女孩的母親,她入獄的原因是當夜用水果刀捅了這□犯三十多刀。
    有時候我真的挺不明白的,很多事情的對錯明明很好區分,但是在法律裡面就拎不清了。
    回法國的時候,我把大姐大這事告訴了賀昂,賀昂聽完後沒說什麼,然後我們一起去西林的墓地祭拜巴頓。巴頓是在一年前心臟病去世了,而我在它去世那天才知道它一直有嚴重的先天心臟病。
    在墓地上賀昂跟我講了他跟巴頓的事情,我聽完的時候淚流滿面,我提巴頓難過,也難過我那早逝的孩子,生命中有太多的遺憾讓人無能為力,也正因為太無能為力了,所以就像命中注定一樣。
    我不信命,有時候命卻讓我不得不信,比如高中那會我看瑾瑜左手掌心紋路,我還取笑過他那條的感情戲是分叉的。
    從監獄出來,我抬頭望了望外面翻新過的圍牆,雖然這些外面塗抹掉了斑駁的歲月痕跡,但是那幾個紅色的標語一直沒變,一個是「自強,感恩。」一個是「重塑人生,走向未來。」
    我低頭看著掉落下來的枯黃梧桐葉,Z市的盛夏剛過去,有的梧桐樹葉子已經開始發黃了,想想它們會不會有太早的遺憾呢?
    打開停放在路邊別克車的車門,放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手機響了一下,有一條短信進來。
    我看了眼號碼,居然是賀昂,印象中賀昂是不愛發短信的,有事基本上直接打電話。我查看了下短信內容,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到Z市了嗎?」
    我回復:「到了,剛剛去看了媽媽。」
    過了會,手機響了起來,手機鈴聲是我去年發行的法語專輯裡一首主打歌曲《藍色愛情》,當時出專輯的時候很興奮,包括助理陳可Andre賀昂,我都把他們的鈴聲設置了這首歌,後來陳可Andre都把鈴聲換了過來,唯有賀昂的私人手機每次電話進來,響起來的還是《藍色愛情》這首歌,明明是一個剛性男人,鈴聲卻如此文藝蛋疼裝腔。
    接通電話,賀昂那一貫的低沉聲音就飄入了耳中:「我過幾天大概也會回Z市來。」
    我笑著說:「那我來機場接你。」
    賀昂:「你不方便。」
    我:「我帶特大號墨鏡。」
    過了會,賀昂:「那好……」
    AC在Z城怡和廣場附近給我租了一個單身公寓,雖說是單身公寓,卻有九十多平方,連帶一個車庫,怡和廣場幾年前附近的房價每平方米是五六千,現在是每平方三萬二,想到這我很後悔為什麼當著破明星,我應該找賀昂借點錢然後投身房地產行業來著的,現在也不至於淪落到表面光鮮,實質租個房都還需要公司接濟。
    因為剛回國AC還沒有給我安排好工作,所以這段時間我是空閒的,基本上只要去公司練習練習12月份要發行的首張國語專輯《純白初戀》裡面的歌曲。
    其實我對這專輯裡面的歌曲很無感,因為個人原因,我哼哼唧唧地練習這首歌的感覺就像在弔喪一樣。
    當然這話是AC的音樂老師王強評價的,然後像是一語點鐘夢中人,被他這樣一提,我也覺得自己唱歌時候像是在弔喪。
    晚上我去超市買瓜果蔬菜,不習慣在外面吃,有時間基本我都會自己下廚做飯。在蔬菜區挑選青椒的時候,看到青椒旁邊放著的太空茄子,想到過兩天賀昂要回國,又挑了些茄子放在購物車上。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扭頭看了眼,看見了在不遠處挑選水果的何小景。
    她旁邊站著一個提籃的三四十歲女人,看著模樣應該是她的母親。
    我想何小景肯定沒認出過,因為她轉頭往我這邊看的時候目光並沒有在我身上停留。
    那麼些年,何小景變化也挺大的,看穿著她應該已經成為了一個都市白領,長長的頭髮被盤在腦後,腳下穿著一雙經典的OL黑色單鞋,一件裁剪簡單的襯衫勾勒出纖細腰身。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不曾出國不曾跟AC簽約,等我夜校畢業參加工作,等秦白蓮出來,眼前這幅畫面也有可能發生在我跟秦白蓮身上。
    挑好蔬菜,我推著購物車到前台付款。
    「刷卡還是現金?」
    我看了眼還在用心挑選水果的何小景,然後扭過頭對收銀小姐說:「現金。」
    第二十二章
    從超市回來後,我把所有的瓜果蔬菜放進冰箱並分類好,然後就蹲在電腦旁跟陳梓銘在MSN上瞎扯。陳梓銘大學畢業後混得不錯,從大學本科畢業後就進了Z市最有最強的IT公司編寫電腦程序,怎麼看著一兩年後就是個高級IT人員。
    「大明星,怎麼捨得回國了啊?」陳梓銘一貫上線就諷刺我一兩句。
    我打了個笑臉,然後問他:「陳叔叔最近好嗎?」
    陳梓銘:「每天種花、下棋、遛狗……」
    我說:「改天去看他。」
    陳梓銘:「蓬蓽生輝。」過了會,他的頭像暗了下去,我正以為他已經下線的時候,一條消息突然彈了出來。
    「跟他見面過了沒?」
    我:「沒。」
    陳梓銘:「上個月我看見過他。」
    我:「是嗎?」
    陳梓銘:「他挺忙的,不僅接手了姑媽家的百貨大樓還跟人合夥開了一家建築事務所。」
    我:「姑媽?」
    陳梓銘:「葉茂百貨本就是葉家的家產,因為葉瑾瑜的父母都從政,所以一直來都是他姑母接手的,現在他姑母腦子出了點問題,他接手葉茂百貨也正常。」
    我:「哦。」
    陳梓銘:「沒想法?」
    我:「我要有什麼想法。」
    陳梓銘:「現在心如止水了?」然後還沒有等我回復,陳梓銘又打出一行字:「也好啊,本來這世上少的是相忘於江湖的戀人,多的是相濡以沫的賤人。」
    我:「成了,你就別擠兌我了。」
    杜美美跟廚子趙海終結了6年的愛情長跑終於在前年3月份結了婚,同年就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白白胖胖的,一雙亮晶晶的圓眼睛笑起來跟杜美美很像,前陣子杜美美跟我視頻聊天的時候這小妞子都可以依依呀呀地喚我小姨了。
    賀昂是第二天晚上6點飛回Z市的,我去接他的時候早到了,所以就坐在VIP侯客室看報紙。報紙上的八股欄目有我一些新聞,我瞧著報紙上黑色大標題下方的一張照片,老覺得攝影師把我照丑了。
    賀昂下飛機後應該直接從綠色通道過來,正當我津津有味地研究報紙上的照片的時候,他已經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我抬頭我抬頭看了看他一身正式裝扮,不用想也知道他準是會議結束就立馬飛回國了,感慨真是一個空中飛人。
    「看什麼呢?」賀昂問我。
    我把報紙翻開給他看,笑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左臉比右臉要好看嗎?」說完,我側過臉讓賀昂看我的左臉,好讓他可以對比這照片上的右臉分析一下。
    賀昂掃了眼報紙,然後認真地看著我的左臉,說:「右臉比左臉多了顆痣。」
    我「撲哧」一聲笑了,賀昂明明就是個特別嚴肅正經的人,不過對我對這些無聊行徑還特別配合,有時候我就懷疑其實他是個冷幽默深資患者。
    「這次回國呆幾天?」我問賀昂。
    「一兩個月。」走出來的時候賀昂自然走在我的右側,側著身子將我擋在裡面。
    我仰頭透過墨鏡看他,意外發現他的脖子處露出白色繃帶的影子。
    等上了車關上車門後,我越過身子抓住他的肩膀,指著他胸上的繃帶發問:「怎麼回事?」
    賀昂抓住我的手:「不嚴重。」
    我:「刀傷還是搶傷?」
    賀昂默了會:「刀傷。」
    「騙鬼去吧。」我瞪了他一眼,「你的身手可以讓別人刺你一刀?」
    賀昂無奈地對我笑了下,然後解釋說:「貨物交接的時候出了點岔子。」
    我不想理賀昂,低著頭發動了車子的引擎,然後調轉方向盤直接進入了高速入口。
    等車子上了高速後,賀昂開口說:「只是運一些普通的奢侈品,因為貨主是以前我一個兄弟,加上波爾多港關卡有點棘手問題,所以幫忙搭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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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搭線?然後搭到槍口上了?」
    賀昂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問了我一些在這邊的基本情況。
    「下半年AC打算拍一個古裝武俠劇,我女二。」
    賀昂先是「哦」了一聲,然後皺眉說:「為什麼是女二?」
    我一邊開車一邊說笑道:「因為女二要比女主漂亮唄。」
    賀昂不說話,彎彎唇角,眼裡閃過一絲細碎的愉悅。
    回到公寓我便繫上圍裙在廚房裡忙活了,折騰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把晚飯準備好,我看向窗外,整個天際都已經暗了下來,站在二十多層的公寓裡可以瞧見外面的萬家燈火。
    「等湯好了就可以吃了,等那麼久餓了吧?」我從廚房探出頭對賀昂說。
    「沒。」賀昂走過來幫我從碗櫃裡取下一隻湯碗,等蛋湯煮好後,主動幫忙盛進碗裡,然後端到了餐桌上。
    我一邊解開圍裙一邊跟著賀昂走出了廚房,坐下來吃飯的時候,我問他:「回國這段時間住哪,老房子嗎?」老房子是指賀昂家在東郊的那幢房屋,就是高中那會我跟瑾瑜去過的那裡。
    「不了,住酒店就好」賀昂說。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叮叮噹噹,是我首張專輯的主打歌旋律。
    賀昂起身走到沙發邊上的茶几拿起手機,隔著一道落地玻璃推門,我聽不清賀昂講電話的內容,不過他私人的號本就沒幾個知道,所以不用想也大致能猜出來打電話來的人是誰。
    過了會,賀昂走過來把手機遞給我:「林襄想跟你說句話。」
    我一時想不起林襄是誰,拿起手機貼在耳邊的時候,一個爽朗的男聲便傳了過來。
    「是潮歌嗎,晚上一起過來吧,曉晴吵著要找你簽名,每天在我耳邊念叨好幾遍,你就行行好過來給她弄個吧。」
    我:「……」
    林襄跟鍾曉晴我是認識的,林襄接觸不多,認識也就是因為他也是瑾瑜的朋友,倒是他女友鍾曉晴,以前我跟她一起逛過幾次街。高中那會瑾瑜那一群朋友圈就兩對情侶,一對是我跟瑾瑜,一對就是林襄跟鍾曉晴了。記得以前跟瑾瑜出去玩的時候,我跟鍾曉晴還一起到一家古鎮的婚紗館逛過,然後這女孩說要跟我一起舉行雙人婚禮來著。
    如今我已經過了做婚紗夢的年紀,之前拍婚紗雜誌封面,我在巴黎曾穿過被媒體譽為這世上最漂亮的一件婚紗,不過感覺也就這樣,還不如以前偷偷把秦白蓮的白紗圍巾披在頭頂來得興奮美妙。
    合上手機,我說:「他們讓我也過去。」
    賀昂的側臉暈在餐間吊燈散發出的一片金黃之中,大概默了幾秒鐘,他說:「瑾瑜也會去。」
    我:「沒關係啊,他又不會把我吃了。」
    賀昂皺了下眉頭,沒說話。
    我笑了笑,說起了玩笑話:「我現在活得那麼好都還沒讓他看見呢。」
    賀昂拿我沒辦法,過了會:「那一起去吧,到時候如果想回來跟我說聲,別強撐著。」
    我:「……」嚥了一口飯,「怎麼會?」
    吃了晚飯,我回房間換了一套衣服,簡單的白襯衫加藍色牛仔褲,對著鏡子化妝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
    走出房門,我對賀昂說:「年輕不?」
    賀昂斂眉笑了下:「你又不老。」
    驅車來到七色,因為來得早的關係,包廂裡還沒多少人,只有一個女孩坐在一個男人的腿上拿著麥克風唱歌,在我跟賀昂推開房間的門時連忙從男人的腿上站了起來,結果不小心差點磕到了地上,幸好身邊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了上來。
    「你小子終於肯回來了,這次又打算呆幾天呢?」林襄熟捻地跟賀昂打起了招呼,然後轉頭對身邊的女孩說,「潮歌可是給你叫來了,快點蹭過去親熱吧。」
    鍾曉晴朝林襄吐了吐舌頭,然後伸手抱我:「小歌,這些年你哪兒去了,想死我了。」
    我回抱鍾曉晴:「好久不見,曉晴。」
    鍾曉晴拉我坐到邊上,然後跟我東拉西扯起來,聊了許久,她扭捏地在我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我真心替鍾曉晴開心:「恭喜你……」
    「謝謝。」鍾曉晴露出一貫的小女人神態,「本來我還想拖幾年,不過他老催老催,想想就嫁給他算了,挑其他人也麻煩。」
    「對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鍾曉晴從包裡掏出一張我的明星片,「快給我簽個名吧,知道你成了明星,我都激動壞了。」
    我笑著在明星片上寫了我的名字:「給。」
    「鍾曉晴,你丟不丟人啊,那麼大了還追星。」林襄跟賀昂聊天的時候不時戲謔鍾曉晴一句,鍾曉晴撇撇嘴巴,反駁說:「因為是小歌我才激動好不好。」然後扭頭不加理會,繼續跟我東拉西扯。記憶中,我跟鍾曉晴並不常見面,一般就週末大家一起玩的時候偶爾聚一聚,當時因為一群人就兩個女的,所以我們自然聊在了一起,不過以前我話多,現在她話更多些。
    我猜想鍾曉晴應該知道一些我跟瑾瑜的事情,聊天的時候她沒有問過我跟瑾瑜一絲一毫的事情,相反她對我跟賀昂比較感興趣。
    「你跟賀昂他在一起了嗎?」鍾曉晴問我。
    我笑了下,正要回答的時候包廂的門打開了,然後聽到林襄說:「葉瑾瑜你終於肯露面了,賀昂是因為在法國所以見不找人,你呢,忙得請都請不動了?」
    我很本能的地抬起頭,只見瑾瑜立在門外扯嘴笑了下,然後扭頭往我這邊看了眼,然後走進來跟賀昂林襄打招呼。
    瑾瑜過來之後,過了不久又進來一對情侶,男的我有些眼熟,不過女的不認識,然後鍾曉晴在我耳邊念了句:「這女是張楠大學認識的乾妹妹,畢業後擠掉張楠女友順利上位了。」
    就在這時這女孩熱絡地擠到了鍾曉晴的邊上,她應該不認識我,纏著鍾曉晴把我介紹給她。
    「曉晴,快告訴我你旁邊的美女姐姐是誰,好正點啊!」
    鍾曉晴撇了下嘴,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你好,叫我小歌就好。」
    女孩過來握住我的手:「美女姐姐你好,我叫冰冰。」
    我收回手,算是認識過了。
    這次聚會來的人不多,來之前我本以為會尷尬,不過氛圍比我想像中要好很多,大家都已經成年人,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如果不該說的話被人提了起來也能被輕鬆掩飾過去。
    剛來的女孩是麥霸,坐在鍾曉晴邊上插了幾句話後便去點歌了,然後走到張楠邊上,大膽地坐在他腿上開始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也不怕噎著的那種。
    「今天我要宣佈一個消息,我跟曉晴打算下個月初八正式舉辦婚禮了。」人到齊的時候,林襄站起來宣告了這個消息。
    大家紛紛恭喜,我抬頭看鍾曉晴一臉幸福的模樣,然後轉過視線的時候正和一道目光碰到了一起。
    我對瑾瑜扯嘴笑笑。
    林襄要來了好幾瓶好酒,等服務生開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賀昂還有傷在身,所以側過身子拍了下他的肩膀說:「等會別喝酒。」
    「哇,小歌,你管得那麼多,還讓不讓賀昂活了。」鍾曉晴對我眨眨眼,不輕不響的一句話還是讓包廂裡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我有些不自然地開口說:「他胃不好。」
    「嗯。」賀昂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我的話。
    「賀昂,你什麼時候開始胃不好了?」這時張楠有些感歎地說:「畢業後應酬多了男人沒幾個胃好的,前陣子我還去做了個胃鏡,瑾瑜也是吧,上次被檢查出來重度胃潰瘍呢。」
    說完,他看了看瑾瑜,「是吧,瑾瑜。」
    我抬頭看了眼瑾瑜,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澀然,過了會拍了下張楠的肩膀,轉移話題說:「林襄你跟曉晴結婚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的直說,別客氣。」
    第二十三章
    我心裡是羨慕鍾曉晴跟林襄這對的,他們幼兒園也就認識,然後高中開始談戀愛,這點跟我和瑾瑜類似。
    我曾記得他們倆高中兩人常常鬧點矛盾,林襄有一定的少爺病,鍾曉晴雖然溫柔乖巧卻是個倔脾氣,所以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三天兩頭處於冷戰狀態,但是那麼多年的磕磕碰碰,兩人還是在一起了啊。
    林母是反對林襄跟她交往,所以林襄這四年來一直在做母親的思想工作,直到他接受曉晴為止。
    除此之外,鍾曉晴還告訴她跟林襄大學沒考到同一個城市,不同省會,林襄每隔兩星期坐一趟長途火車過來看她一次。她說每當在夜幕降臨的火車站看見風塵僕僕趕來的林襄,心裡就認定這輩子就林襄不變了,不管以後有怎樣的變數。
    這叫冰冰的女孩吵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我看著不管跟誰在說話時不時都要看幾眼鍾曉晴的林襄,心裡突然有了暖意的刺痛。
    「我去下洗手間。」我轉過頭來對賀昂說。
    賀昂盯著看了我會,然後點了下頭。
    「不准走啊,遊戲還沒有開始呢。」冰冰靠在張楠肩膀上念了一句。
    我笑笑:「你們先玩,我去下洗手間,回來再玩。」
    我在洗手間立了會,然後從包裡掏出一支唇膏對著盥洗室外面落地鏡子補妝。
    「小姐,可以借個火嗎?」一個帶京味的男音在不遠處響起,我抬眸斜睨他一眼,繼續描繪著雙唇。
    對面的男子訕訕地笑了下,轉身離去了。
    我抬頭看了眼那男人的背影,老覺得有些熟悉,不過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然後轉了下視線,看到了立在拐彎處的葉瑾瑜。
    我先是了愣,然後衝他笑,剛剛包廂裡的燈光太暗,瑾瑜從進來我並沒有仔細看清,現在打了個照面,瑾瑜的變化還是讓我微微吃驚。
    高了,瘦了,黑了,也更成熟了。
    我扯嘴失笑地低下頭,正要離去的時候被他叫住了。
    「潮歌,等會。」似乎擔心我聽不到他似的,瑾瑜上前了兩步,縮短了兩步的距離,我和他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我倚靠在牆上,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有事嗎?」
    「問個事。」瑾瑜的聲音明顯一頓:「你……跟賀昂在一起了?」
    「原來是這事啊。」我誠實地搖搖頭,有些可惜地說,「沒在一起呢。」
    瑾瑜:「是嗎?」
    「是啊。」我說,「沒辦法,我是挺喜歡賀昂的,但是賀昂對我不感冒呢,這麼多年他女伴換了不少還是沒挑上我……」
    我神色有些哀怨,抬頭看瑾瑜的時候,他匆匆撇開我的視線。
    「要不你幫我跟賀昂拉拉線?」我斜著腦袋看瑾瑜,說著玩笑話。
    瑾瑜臉色有一點蒼白,但眼神依舊清明,然後搖頭慘笑說:「對不起,這個辦不到……」
    「我開玩笑呢,哪能真讓你幫忙。」我說。
    瑾瑜看著我,然後問:「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我習慣性伸手摸了摸額頭髮際處,語氣有著說不出的輕鬆隨意,「拍片發專輯,雖然有點忙,不過還好啦,挺充實的,你呢,聽說……」
    我拉長聲線,有種不知道當說不當說的意味,「聽說你跟何小景分手了?怎麼,你們倆不是挺好的麼,分了怪可惜的啊……」
    回到包廂,鍾曉晴他們已經玩上了真心話大冒險遊戲,見我進來,嚷著要罰我一次。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我說:「先打冒險吧。」
    鍾曉晴轉了轉眼珠子,把腦袋藏在林襄的懷裡,小聲說:「跟賀昂接吻。」
    「哇!你太不厚道了吧。」林襄拍了下鍾曉晴的腦袋,這時他又看了眼進來的瑾瑜,聲音放小,乾笑幾聲說,「這個不好,要不再出一個好了。」
    我瞧了眼賀昂,是一副正經地不得了的模樣,跟我視線觸碰了下,不發表任何意見。
    我撐著腦袋笑笑:「換真心話吧。」
    「那好,我要知道……」鍾曉晴抑揚頓挫,不過還沒等她下一半句頓出來,冰冰已經插話進來,「你跟你男朋友一月做幾次?」
    我想我真是頭痛了,這冰冰準是以為賀昂就是我男友,所以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我有些好笑地玩轉著手中的小水晶杯,笑望著賀昂,「怎麼辦,都誤會了呢。」
    賀昂依舊一副正經的模樣,低眉看了我一眼,然後皺眉對出題的人說:「換個。」
    哈哈,我真是要笑死了,賀昂皺眉嚴肅的樣子可能真的震懾到了這女孩,她有些可憐巴巴的看著張楠,見張楠無動於衷的樣子,扯嘴笑了兩聲,重新發問:「姐姐你第一次接吻是幾歲?」
    包廂的氣氛是越來越怪了,在我沉默的時候一直有一道目光停留再我臉上,然後等我抬頭的時候,目光又移走了。
    「16歲。」我說。
    「姐姐好早啊。」冰冰說。我扯笑,懶得應和。
    這個聚會進行到後面已經有些無聊,大家都有點興致闌珊,最後沒過九點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鍾曉晴要上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把我拉到角落。
    「我老實跟你說吧,林襄他們一群人就是故意想把你叫來想再促成你跟葉瑾瑜,說這麼多年葉瑾瑜還沒忘記你,而這次葉瑾瑜會來也是事先知道你要來的緣故。」
    我說:「是嗎?」
    鍾曉晴:「你心裡怎麼想的?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要不要重新在一起,畢竟高中那會你們比我跟林襄的感情都好。」
    我彎了下嘴角,夜晚的風有些大,我不適地瞇了瞇眼睛,七色酒吧外面的霓虹燈一閃一閃的,漂亮得像是夜裡連綿盛放一片的七色花。
    「其實這麼多年,我也沒忘記他。」過了會,我跟鍾曉晴這樣說道。
    我先送賀昂去聖都酒店再回公寓,z市這幾年變化不少,一幢幢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城市的交通道路也有了改變,因為剛回來不熟悉,兜兜轉轉,居然繞了個圈子才回到公寓。
    回來路過葉茂百貨大樓,在這幢二十多層的商廈,我轉頭看了眼掛在外面
    自己的廣告照,覺得有個詞挺可以形容現在的——事過境遷。
    晚上氣溫轉冷,半開的窗子有夜風吹進來,絲絲寒意滲進裸露在空調被外面的肌膚,我起身關窗戶,無意看到樓下停著一輛車。
    我視力並不是很好,高考結束還有5.1的好視力,在那年坐月子結束後變成了4.8。
    我看不見車裡的人是誰,不過猜到是誰。
    我關上窗戶,躺回床上繼續睡覺,三年前治療自閉癥結束後我繼續做一些簡單的心理治療,可能潛意識裡我太頑固,所以這些名堂很響的心理治療法並不能讓我忘記一些不愉快的內容,不過這些年我的睡眠質量提高許多,基本上都能長眠到天亮,不會像剛去法國那段時間,每晚用各種回憶折磨自己。
    第二天我準時到AC的會議室報到,討論AC下半年自製古裝武俠劇的相關事項,Andrc現在已經不是只掛空名的經紀人,幾年的摸爬滾打已經讓他在AC站穩了腳。
    AC內部都在謠傳我跟Andrc的關係,而且這種謠傳的版本很多,一是散佈謠言的人也分不清我跟Andrc到底潛規則了誰,二是他們真抓不到我跟Andrc真有什麼事,即使,我跟Andrc保持著很好的距離,Andrc在國外也有了女友,謠言還是神奇得存在著。
    不過話又說過來,這圈子就這樣,清水都能攪混了。
    拿到了古裝劇《君上劍》的劇本,我窩在休息室裡翻閱,Andrc進來,拿著個保溫杯去倒水,折回來的時候對我說:「王奇導演最近要拍的大片聽說過了沒?」
    「《警察與小偷》?」我說。
    Andrc:「是《警與匪》……」
    我拍了下腦門:「對,就是這部,聽說投資挺多的啊,他們搞電影的都有錢。」
    Andrc:「剛剛跟他們通話了,說是推薦一個女演員過去,我推薦你去了,戲份不多,不過因為是大片,對打響名氣很有幫助。」
    我沖Andrc揚了揚手中的劇本:「這部戲怎麼辦?還有我的唱片就要發行了。」
    Andrc:「《警與匪》裡你戲份不多,沒兩天就可以回來了。」
    我問:「演什麼?」
    Andrc:「女警。」
    「就是那種出場秀一秀然後掛掉的角色?」
    Andrc:「好像是……」
    回到公寓,我就窩在沙發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看劇本,劇本寫得挺好玩的,結果等合上劇本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吃晚飯的點。
    我穿了件外套便出門,開車去杜美美的小家蹭宵夜去。杜美美家的小豆子越長越可愛,每當她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對我說一聲「小姨,豆豆好想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一種不知名感情包圍著。
    吃了杜美美煮的宵夜,然後又陪豆豆玩了兩小時的積木,直到晚上十點,豆豆在我懷裡睡去之後我才離開了杜美美的家。
    已經很少想起那個孩子了,不過有時候會猛地想起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是不是已經到了上幼稚園的年齡;調皮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其他男孩子會搗蛋會惹我生氣;乖巧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貼在我耳邊,奶聲奶氣地對我說一聲「媽媽,我今天好愛你啊。」
    熟練地倒車入庫,走出車庫,我抬頭看不遠處的身影,然後走近打了個招呼。
    「好巧啊,瑾瑜,你也住在這嗎?」
    「不是。」瑾瑜望著我,一雙黑眸彷彿氤氳著許多的話語,「我是專門在這兒等你的。」
    「這樣啊。」我有些歉意地說,「讓你久等了,有事上樓說吧,這裡不方便。」
    回到公寓,我讓瑾瑜隨便坐坐,然後自己到廚房給他搾了一杯果汁。
    「本來我煮咖啡的技術不錯,不過上次聽說你胃不好,所以就給你搾了杯果汁,我在裡面放了些山楂蓮子,對你胃有好處。」我把手中的果汁遞給瑾瑜。
    「謝謝。」
    「不用,客氣了。」然後我問,「對了,你剛才說找我有事,有什麼事?」
    瑾瑜:「這次回來會久住嗎?」
    「就這事啊。」我奉上一個燦爛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想我才過來呢……」
    瑾瑜猛地抬眸看我,他身材修長,姿態挺拔,臉上的神色因為在客廳吊燈下方看得有些模糊不清。
    然後「啪」的一聲,他手中的果汁杯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果汁也全灑了出來。
    瑾瑜失神回來:「對不起……」然後蹲下身子去撿玻璃片。
    「沒什麼,一個杯子而已。」我蹲下身子跟他一起檢碎片,而手剛觸碰到玻璃片的時候就被刺了下。
    「小心!」瑾瑜拿起我的手,眼神暗了暗,然後拉著我到廚房裡的水槽沖洗傷口。
    「不打緊,小傷口而已。」冰涼的水減少了指尖傷口傳來的刺痛感。
    「小傷口也會感染的。」瑾瑜不鹹不淡地開口說,然後問我有沒有藥箱。
    我指了指客廳電視櫃:「左邊的抽屜。」
    蹲在沙發上,瑾瑜幫我包紮傷口,我皺眉喊了聲疼。
    「都那麼大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怕疼。」瑾瑜有些失笑地說,頓了下,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剛剛說出了這句親暱的話。
    然後正要開口說些別的時候,他的嘴已經被我封住了。
    瑾瑜的身子僵硬了幾秒,然後驀地將我摟入懷中用力地反吻我,他抱得用力,咯得我骨頭髮疼。
    第二十四章
    我跟瑾瑜的故事早在多年前中斷了,今晚的劇情發展躍進而不連貫,但是對於有些事卻進展得如此順其自然,好像我們一直是恩愛的情侶一樣。
    我跟瑾瑜在一起三年,分開五年,該流的淚也流過了,該受的傷也早已結疤,該埋在心底的過去也不應該再翻出來,但是我還是過不了這個坎啊,似乎只要想到跟他在一起時候的點點滴滴,就特別想給自己一個交代,交代什麼呢?交代那段回憶到苦澀的青蔥歲月裡的確存在過一段愛戀。
    我想有句話可以形容我這心態,就是「吃飽了撐著」。
    半夜醒來睡不著,空氣中似乎還滯留著歡愛過的味道,儘管整個過程他很溫柔,但是酸澀的下體還隱隱作痛著。
    我翻了個身,窸窸窣窣的翻轉身似乎吵醒了身旁的這個人。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說,然後扭過頭去看瑾瑜,靜寂的黑夜裡他的面容是虛虛籠籠的,就像停留歲月裡的老片子電影裡的一副畫面,是隱藏在記憶裡最難忘的一幕。
    「沒關係,我一直沒睡著。」瑾瑜伸手摸了下我的臉,清啞的嗓音在沉寂的黑夜裡聽著很有質感。
    「呵呵。」我低笑出聲,因為太久沒有跟人睡同一張床,我的雙手雙腳有點不知道擱哪的感覺,正當有拘束的時候,一隻長手將我摟進了懷裡。
    彼此都是不著寸縷,由於貼得太緊,我能清晰感受到瑾瑜又加重的呼吸聲,還有他有力跳動的心跳聲。
    「還想要?」我問他。
    瑾瑜低頭碰碰她的額頭:「這樣抱著就好。」
    還是睡不著,雖然瑾瑜閉著雙眸,不過我猜想他也沒睡著,他的左手一直放在我的小腹的肌膚上,雖然極力克制住,我還能感受到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掌在微微發抖著。
    然後大概過了會,他開口問我:「這裡的傷疤怎麼來的?」他的聲音低緩而有磁性,像是從窗外乘風飄入我耳中。
    我怔了怔,這是當年剖腹產留下的刀疤,挺長的一個刀疤,兩年前做過激光手術,之前象蚯蚓一樣的刀疤現在已經沒有了,淡化得只剩下一道暗色的痕跡。
    「這傷口啊……」莫名的,我聲音哽了哽,就像指甲在砂紙上猛地一劃,「高中畢業那年在外逃命的時候不小心被歹人捅了一刀。」
    瑾瑜的手僵了下,過了會,他問:「疼麼,當時疼嗎?」
    「疼啊。」我低笑出聲,轉過臉,有點自言自語地說:「當時疼的時候老想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突然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手背上,整顆心像是被一雙手狠狠攥了下,我把臉貼在瑾瑜的胸膛上,說:「瑾瑜,它現在已經不疼了。」
    所有的傷口都要癒合的一天,無論曾經疼得多麼慘烈,疼得都以為這傷口是永遠也好不了。
    昨夜太晚入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大好的陽光透過淺米色的窗簾將整個房間染上了明亮的色調。
    身邊睡著的人已經沒了,我以為瑾瑜已經走了的時候聽到廚房那邊傳來煎蛋的聲音。
    我套了件寬大的白襯衫趿拉著拖鞋走出臥室,越過客廳,然後推開廚房的木雕滑動門,看著裡面忙碌得一團糟的人,我嬉笑地說:「天啊,葉瑾瑜,你得賠我廚房。」
    瑾瑜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稍微移了下身子,似乎在遮掩什麼,我快速湊過身子去看,結果看到他身後的垃圾桶裡有好幾個煎焦的荷包蛋。
    「你賠我雞蛋。」我說。
    「好,都賠你。」瑾瑜好脾氣地笑笑,」快點洗漱去,早飯就要好了。」
    「好。」我踮起腳尖在瑾瑜臉上親了口,正在這時一股濃烈的焦味隱隱飄來,我吸了吸鼻子,皺眉說,「估計你還要賠我一個高壓鍋。」
    瑾瑜眉目間蕩漾著舒心的笑意,低下腦袋親吻我的鼻尖,雖說是挫敗的話,可語氣裡全是愉悅:「怎麼辦,我第一次下廚好失敗。」
    「我先去洗澡。」我碰了碰瑾瑜下巴新長出的青色胡茬,「等會還是我來做早飯吧。」
    在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吹乾頭髮意外發現一頭秀髮已經快到腰間,隨意將長髮系成一束,我便到廚房裡準備早飯。
    這幾年都是我自己做飯,所以廚藝有些長進,不過可能真的沒天賦,味道總是差強人意。
    熱奶的時候,我突然想到瑾瑜跟何小景同居的時候,他和她是不是同樣一邊說著情話一邊做著早飯。
    五分鐘折騰了一頓簡單早飯,把壺裡的燕麥牛奶倒入杯裡的時候瑾瑜過來抱住我的腰身。
    「香不香?」我問。
    「香。」
    「那我厲害不厲害?」
    「厲害……」瑾瑜吻了吻我的臉頰,含笑說。
    吃了早飯,我想到今天是星期三,我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但是不代表瑾瑜沒有,我轉過頭來問他:「今天不需要工作?」
    瑾瑜說:「今天不忙。」
    「哦。」我虛應一聲,然後去衣櫥間換衣服,雖然盛夏已經過去,不過今天外面的【奇】氣候依舊炎熱,本想吊帶搭【書】配著長裙穿,然後看到肩膀【網】上的幾塊紅印,把吊帶換成了短袖,等我整頓好自己要出去的時候,瑾瑜還呆在外面客廳。
    「要出門嗎?」瑾瑜問。
    我說:「是啊,我要去公司。」
    瑾瑜說:「我送你。」
    「不用。」我笑,「我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瑾瑜淺笑了下:「我倒不怕麻煩,會帶來麻煩的人,是我吧?」
    下午有個娛樂訪談,因為Andrc事先跟他們主持人打過招呼,所以訪談過程很順利,基本上沒有涉及隱私上的問題,只問工作上的安排和計劃。訪談結束,陳可把手機給我,上面有兩個未接電話,瑾瑜跟賀昂。
    在休息室裡,我給賀昂回了電話。
    賀昂:「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帶賀昂來到一傢俬房菜,這傢俬房菜館陳梓銘向我推薦過,說這裡的鹽焗雞特別正宗,其實我並不喜歡吃廣東菜,但是很鍾愛這裡清幽的環境。
    好久沒吃海鮮,我要了一份海鮮撈飯,味道不錯,醇糯香甜。「我接到一個不錯的角色,在王導的新片《警與匪》裡扮演一個女警。」
    賀昂問:「是動作片?」
    我說:「應該是。」
    賀昂皺了下眉頭:「會不會有危險?」
    「只有幾個動作而已,問題應該不大。」
    「注意安全。」
    「知道的。」頓了下,我問:「傷口怎麼樣,有發炎嗎?」
    「沒事的。」賀昂抬眸看著我說:「明天我要去S市一趟,兩天後回來。」
    「回來的時候給我個電話。」我說。
    表妹問賀昂對我存在什麼樣的情感,我回答說:「朋友或者親人吧。」
    「不可能。」表妹想了想說,「我覺得他是喜歡你的,以朋友之名。」
    我思忖了下表妹的話,覺得真的沒有這個可能性,賀昂曾經明確地表示過他只當我是親人,而這幾年他也有女友,我們雖然相互關心惦記,卻沒有情愛那方面的想法。
    日子舒心了,腸胃就嬌貴起來了,吃了一頓海鮮飯,肚子就開始鬧了起來。門鈴響起來,我去開門,對著外面站著的瑾瑜,我苦著臉說:「有沒有好的腸胃醫生推薦?」
    急性腸胃炎,掛了四個多小時的點滴,結束的時候已經深夜12點多了。瑾瑜摸摸我的頭,「晚上吃什麼了?」
    我靠在瑾瑜身上打著哈欠:「海鮮撈飯。」
    「你不能吃海鮮,不知道嗎?」瑾瑜任由我把他當柱子靠著,對於我晚飯跟誰吃在哪兒吃也沒過問。
    正要起身離去的時候,身旁一位帶著孩子掛水的母親開口對我說:「姑娘可不可以幫我照看一下我孩子,我到外面給孩子熱個奶。」
    我看著眼前這個兩歲左右的男孩,他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臉上的口罩看。我有片刻的失神,然後對這位媽媽說:「你去吧。」
    我把小孩抱在腿上,這是一個不怕生的孩子,雖然腦袋上掛著點滴,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動,一會兒盯著我看,一會兒又看著瑾瑜。
    「瑾瑜,你喜歡孩子嗎?」我轉過頭問他。
    瑾瑜先是楞了下,然後回答說:「喜歡……」
    「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
    「都一樣吧。」瑾瑜默了會,「男孩可能更調皮些,所以比較傷腦。」
    我說:「是嗎?」
    我低下頭,小孩正用軟軟的小手抓著我的指頭玩耍,看著他圓乎乎的臉蛋,我的指尖一陣陣地泛著酸麻,心口好像有風吹進去,刮得胸膛生疼。
    孩子母親大概五六分鐘後回來,說了很多感激的話,當我把懷裡孩子交到她手裡的時候,笑著稱讚我說:「姑娘,你很會抱孩子啊。」
    我笑了下:「是嗎?」
    這位母親是爽朗性子:「是啊是啊,現在的年輕女孩沒有幾個能像你一樣抱得那麼順手的……
    第二十五章
    走出醫院大門,頭頂是黑絲絨般的夜空,沉寂得沒有一點兒星光。外面亮著兩盞照明燈,將我跟瑾瑜兩人的身影拉長在暗色的地面上。
    外頭有風,瑾瑜帶了一條我的披肩出來,把披肩給我圍上後將我摟進懷裡。上車的時候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好受點了嗎?」
    我點點頭,然後側著頭靠在椅背上閉眼假寐。
    瑾瑜大概是覺得我累得睡著了,一路上將車開得極慢,所以當他看見我撐起身子從包裡掏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開口問我:「醒來了嗎?」
    我衝他笑了下,沒回應。
    手機裡有助理發來的最近一周的行程安排表,看著上面的活動安排,我心煩意亂地用拇指關節抵在太陽穴上輕輕揉捻著。
    「有煩心事?」瑾瑜問我。
    我「嗯」了聲,說:「是啊,而且多著呢。」
    路過一家24小時營業的粥鋪,瑾瑜將車停靠在路邊,五六分鐘後拎著一袋打包好的粥回來。
    我歪過腦袋撓有興趣地打量了他幾眼,意味深長地說:「瑾瑜,你變體貼了呢。」
    瑾瑜臉上神情一頓,然後捏了下我的右臉:「胡說什麼呢。」
    「我沒胡說。」我笑,語音悠然,「都說男人是要靠女人調教的,看你現在的表現,小景她應該花費了挺大的心思吧?」
    瑾瑜猛地收斂起前一秒還掛在嘴角的笑意,大概過了幾秒,他說:「跟她沒關係……」
    紀酒酒說男人通常喜歡在男性面前提起前女友,卻不喜歡在女性面前提及前任。我不知道何小景在他心裡算什麼,是開在他心裡的白月光呢?還是一顆刻在他手心上的硃砂痣?不過不管是什麼,很明顯的一點是,瑾瑜他也不喜歡我提起何小景。
    不過我倒是喜歡提起何小景啊,這是一種什麼心理呢,明知道何小景是瑾瑜心頭的一顆刺,就愛時不時地將它從新肉裡挖出來,然後再扎回去,再挖……
    回到公寓,睡眠全無,瑾瑜在廚房裡熱粥,我窩在沙發上看凌晨電影。
    這是一部九十年代的老文藝片,打開電視時影片已經接近結局,裡面的穿白襯衫喇叭褲的男主角正在陳舊的樓頂擁吻女主角,一臉深情。
    「看什麼呢?」瑾瑜過來問我。
    我隨手轉換了個頻道:「一個破電影而已。」這影片我跟瑾瑜在高中的時候一起去影院看過,那時候我們交往沒多久,屬於那種牽個手也會臉紅的起步情況。
    我還記得在Z市的老電影院的門口,我們倆都穿著Z中的校服,瑾瑜排隊買爆米花,我捧著一本概念作文等在邊上,明明只是排個隊的時間,瑾瑜卻怕我會丟了似的,是不是扭過頭來看我一眼。
    想想那段青蔥歲月,真的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偶爾清晨醒來,總覺得就像做了一場夢醒過來。
    粥鋪的粥味道不錯,我跟瑾瑜都吃了點,吃完的時候瑾瑜主動去刷碗,我依舊沒睡意,趴在餐桌上玩著手指頭。
    大概折騰到凌晨兩點,我才躺到床上去,瑾瑜將我摟進他懷裡,面對面著。
    我玩弄著他的睡衣扣子,笑問:「睡衣都準備好了,打算長時間住我這嗎?」
    瑾瑜跟我靠得極近,鼻尖對著鼻尖,他的呼吸就纏繞在我腦袋上方。
    「我是想這樣,你同意不?」他聲音沙啞含糊,蠱惑人心。
    我隨即輕笑:「對不起,我似乎養不起你。」
    瑾瑜將我摟得更近:「我養你。」
    「哈?」我翻過身將瑾瑜壓在身下,盯著他看了會,「你也養不起我的……」
    瑾瑜不說話,只是用他這雙靜若止水的俊眸望著我,然後伸手玩我垂落在他臉上的長髮:「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頓時有點無趣,我隨手將燈關上:「累了,睡覺。」
    第二天我要去見《警與匪》的導演,我在法國見了不少名導,不過都沒有這位來得大牌,Andre讓我給導演倒茶,茶倒了,結果他一口都沒喝。
    「你在國內還沒多少名氣吧。」
    我:「是,回國還沒多久。」
    王導:「好好爭取這次機會吧,這圈子不是長得漂亮就能混開的,比你漂亮的新人我見多了。」
    我心裡罵媽的,嘴裡說好的,回來的時候宰了Andre一頓。
    Andre在餐桌上教訓了我一頓:「瞧瞧你剛剛的笑臉多不情願,我告訴你了秦潮歌,你在法國吃得開並不代表在國內吃得開,現在你就要夾緊尾巴當新人。」
    我扯了下嘴巴:「杜發經理說的是。」Andre中文名字叫杜發,土的掉渣的名字,一直不愛別人提起,所以聽我提及他的名字,氣得差點跳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路過花鳥市場,市場外面有狗販子在吆喝,我停下車看他邊上那幾條棕色卷毛,有一點心動。
    其實像我這種沒固定作息的人是不適合養寵物的,但是因為懷念巴頓,我突然很想帶一隻回去。
    挑了一隻毛色最淺的卷毛,300百塊錢,還送了我兩袋狗糧。
    把卷毛放在副駕駛座位上,它很怕生,眼神卻充滿防備,靠在座椅靠背上不停打量著我。
    回到公寓,我給卷毛兒餵了食物,然後把它抱進浴室給它洗個澡。卷毛不比巴頓,洗澡的時候能配合我,所以折騰了好久,才給卷毛塗上香波。
    「汪——」卷毛對我吠叫。
    「小祖宗,求你安分點,不然打你哦。」我瞪眼威脅說。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推開,瑾瑜穿著還沒換下的西裝,含笑著立在外面。
    「哪兒來的小東西?」他問。
    「路邊撿來的。」我邊說邊用手指梳理著小狗的卷毛。
    瑾瑜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然後也蹲下來幫忙順毛,快洗澡的時候,他開口說著話:「我以前也養過一條狗,後來死了。」
    我抬頭瞥了瑾瑜一眼,沒好氣地說:「那是你的狗,不是我的狗。」
    瑾瑜頗為無辜地歎了口氣:「瞎想什麼呢。」然後他站起來去上方櫃子取吹風機,然後主動給卷毛吹乾毛髮。
    晚上我在換衣間試穿今天從劇組帶來的女警制服,瑾瑜在我的書房借用我的電腦工作。
    將頭髮盤到腦後,然後把帽子戴好,我來到門口,推開書房的門,瑾瑜正敲打著電腦鍵盤,神情專注,低著頭的時候下顎的線條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
    「不許動。」偷偷來到瑾瑜邊上,我把手中的玩具槍抵在他的腦袋上,「要錢還是要命?」
    瑾瑜抬頭看著我,看了會,忽然一笑:「要你。」
    「哇,反了你。」我抵了抵瑾瑜腦袋上的玩具槍,「居然敢對女警不敬。」
    瑾瑜笑,眼裡全是笑意,然後他長手一拉,就將我抱到了他的腿上。
    「哪兒來的衣服?」瑾瑜問我,一雙含笑的眸子近在眉睫。
    、奇、「我要演一個女警,這是戲服。」
    、書、瑾瑜:「穿著怪好看的。」
    、網、我湊過臉說:「難道我穿其他衣服不好看嗎?」
    瑾瑜咬著我耳邊:「不穿更好看。」
    「哈哈。」我笑出聲,罵了句「流氓!」感受到某人□那物件的變化,我主動摟住瑾瑜的脖子吻上他的嘴。
    瑾瑜的呼吸聲原來越重,卻忍著一直不主動,任由我上下其手。
    我離開瑾瑜的唇,慢慢下移來到他的脖頸,細細啃咬著。
    「潮歌……」瑾瑜發出細微的呻吟聲,然後倏然抱緊我,狂熱地闖進來吸允住我的舌頭。
    ……
    過了良久,瑾瑜鬆開我,微調氣息,然後伸手擦了擦我嘴角的口水,問我:「今天見了導演,人怎麼樣?」
    「就這樣吧。我說,我趴在辦公桌看瑾瑜電腦裡的設計圖,扭過頭問他,「何小景大學跟你學同一個專業吧。」
    瑾瑜:「……是。」
    我漫不經心:「挺好的啊,這樣在一起有共同語言。」
    瑾瑜沉默了下:「潮歌,關於她,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談什麼?有什麼好談的?」我扭過頭看瑾瑜,笑著說,「我可不是什麼好聽眾,你跟小景的事還是留著說給別人聽吧。」
    第二天天朗氣清,在海生酒店舉辦了《警與匪》的開機儀式,我打量著現場,果真是大牌雲集,這是一部男人為主的電影,我本來遺憾自己在戲裡沒有十句台詞,然後看了下劇本,發現擔任女主角的一線女星梁影彤的台詞也只比我多一些而已。
    「你好,我是梁影彤。」開機儀式結束後,對於梁影彤主動跟我搭腔套瓷,我感到很意外。
    「您好,秦潮歌。」
    梁影彤算是國內的一線女星,外界媒體公認的年輕漂亮,18歲出道,現在正是這圈子赤手可熱的人物。
    不比我,她緋聞少,然而對於這樣一個女孩卻給了我太多的意外,比如她一直暗戀著賀昂,比如高中那封情書就是她以賀昂的名義給我寫的。
    說到這,表妹不理解了,既然她愛著賀昂,為什麼還要以賀昂的名義給我寫情書呢?
    我想了想,當時梁影彤對我說的原話是:「想弄點事情讓他注意我唄,初中不懂什麼是喜歡,明明喜歡他,還想盡辦法把他跟其他女生聯繫在一起。」
    開機儀式回來,我跟瑾瑜提了提梁影彤,他皺眉想了想,問:「是不是演戲的那個梁影彤。」
    我:「是。」
    瑾瑜:「她是我初中同學,初中時候喜歡賀昂。」說到這,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加了一句說,「賀昂他女人緣一直不錯的。」
    我笑:「是嗎?」
    第二十六章
    我在《警與匪》裡面扮演一個臥底警察的女友小米,小米以前同樣是一個重案組的成員,不過因為兩年前在執行過程中掛掉了,在她掛掉之後,她的男友警察就想不開主動申請當了臥底。
    《警與匪》的故事是在小米掛掉後兩年後展開的,所以說我基本上只要拍拍張「遺照」再完整個如何掛掉的鏡頭就好了。
    但是就在昨天,王奇導演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一個床上用品的贊助商要求必須在影片中植入他家床上用品廣告。
    然後因為這個因故,我多了一場床戲,因為是商業片,尺度還不會太小。
    Andre接到消息,立馬殺過去跟王導商量了下床戲尺度的問題,最後協商了很久,王導妥協不露點,不過起碼要露個背什麼的。
    Andre覺得問題不大,就答應了下來。
    小米是個簡單的女孩,為了符合形象,我剪掉了蓄了多年的長髮,髮型師折騰了三個小時,我的長卷髮變成了一頭齊肩的中發,額前還弄了個碎劉海。
    我盯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看了很久,好像高中時候的秦潮歌好像就這摸樣,我摸了摸額前的劉海,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模糊的聲音:「秦潮歌,你這劉海實在太醜了。」
    我低頭笑了下,跟髮型師打了個招呼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過葉茂百貨,赤亮的廣告燈下有幾樣大牌包包新品登陸的消息,路邊幾個時髦女孩正指著廣告畫討論著。
    葉茂的十六樓是Z城最大的奢侈品商場,其實我對奢侈品根本沒什麼概念,以前沒錢沒法觸及,現在一些場合必須要觸及奢侈品時,也還是沒什麼錢。
    某一個大牌包包專櫃,漂亮的銷售小姐向我問候,聲線甜美。
    我走進去,定眼看著不遠處一個看包的身影,心裡有些詫異。
    何小景轉過身來,難以置信地打招呼道:「小歌?」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其實我跟何小景不能說是情敵,我們只是因為同一個男人攪和在一起,而且時間也有先後之差。
    「好巧。」我說。
    「是啊。」何小景把耳際邊的一縷碎發撩到耳後,不比上次在商場看見她,今天她穿得很休閒,一頭卷髮風情地披在身後。
    「你也喜歡他家的包?」
    我:「還好。」抬頭看了眼一個棕色的女士手提包,想起以前秦白蓮是極喜歡這家的東西,前段時間秦白蓮在勞動改造表現良好被減了半年的刑期,算算,明年就可以跟她一起過春節了。
    何小景順著我的視線打量了棕色的包包,然後讓銷售小姐給包了起來,我抬眸看她,然後她就把手中的包遞到我手裡。
    「歡迎你回國,這是禮物。」
    我心裡感慨何小景錢多,從小到大還是那麼喜歡送別人東西,包已經遞到我手裡,在銷售小姐羨慕的目光下,我有點想笑,頓了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何小景:「沒什麼,我是他們家的常客,可以拿到不錯的折扣。」
    既然盛情難卻,我卻之不恭了:「那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瑾瑜在葉茂十八樓辦公,本來想去看看他下班了沒,現在因為手裡多了個包包,一下子就沒了興致。
    回到公寓,鞋還沒換,手機就響了。
    「吃晚飯了沒?」是瑾瑜。
    我一邊換鞋,一邊說:「沒,沒胃口。」
    瑾瑜:「有沒有想吃的?」
    我躺在沙發上,笑嘻嘻道:「有啊,我想吃你——上次弄得蛋炒飯。」
    瑾瑜在電話那邊輕笑了一陣,然後說好。
    掛上手機,我窩在沙發上不想動,看了眼沙發上隔著的某牌子包裝袋子,然後把頭埋進沙發的裡邊。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卡」的一聲,瑾瑜開門進來。
    他走到我邊上,摸了摸我的頭:「怎麼了,不舒服呢?」
    我扯了個笑容:「餓了。」
    瑾瑜展開了一絲微笑,視線在我新的髮型上滯留了會,然後伸手揉了下我額前的劉海:「怎麼突然換髮型了?」
    「好看嗎?」我問。
    瑾瑜定定地看了我一會,然後說:「好看。」
    「騙人。」
    「沒。」瑾瑜搖搖頭,有片刻的失神,然後他看到我放在沙發上的袋子,笑著問我,「今天逛街了?」
    我點頭:「逛了,就在葉茂。」
    瑾瑜把玩著我頭髮,黑色的髮絲在他秀致雍潔的手指間滑過,然後他不經意地問:「今天花了多少?我把錢補給你……」
    「真的嗎?」我歪過頭,笑著問。
    瑾瑜:「我可以養你……」
    我微微一笑,頓了下,開口說:「我今天沒花錢呢,這包是一個熟人送的。」
    「誰?」
    我:「何小景。」
    瑾瑜靜默下來,過了會,他問:「是碰到嗎?」
    我:「是啊,挺巧的。」
    瑾瑜:「有時間挑件差不多的禮物送回去吧。」
    「不能白拿嗎?」我望著瑾瑜說。
    瑾瑜抱著我:「不花你的錢,用我的卡刷就好。」
    我類似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想給小景買禮物啊,直說啊,繞著我拐個圈子做什麼?」
    瑾瑜蹙眉,扳正我的肩膀:「潮歌,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明白什麼。」我推開瑾瑜,「餓了,我炒飯去了。」
    -
    我很頭疼《警與匪》裡面的這場床戲,抬眸看了看眼前這位跟我演對手戲的男星,難怪上回在七色看見的時候覺得眼熟,原來上次要跟我借個火的男人就是他啊。
    「卡——」已經四次被喊卡了,導演終於發飆了,「找點感覺,找點感覺好不好?」
    「不關我的事,王導。」躺在我身邊的男星一臉無辜地抬頭說,「她僵得像死魚一樣,不配合我啊。」
    除了導演,全場人員笑得笑,不屑的不屑,我從贊助商提供的這張床上爬起來:「去下洗手間。」
    我在洗手間給Andre打電話。
    「我不想演了。」我說
    Andre:「要命,都開始宣傳了你才跟我說不想演了。」
    「演不了,我噁心。」
    「啪」的一聲,Andre把電話掛了,不再理我。
    伸手揉揉酸痛的眼眶,我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別以為現在有個人暫時寵著你就以為上了天,
    不就是受點噁心受點氣麼,委屈個什麼勁啊。
    回到拍攝現場,我道歉說:「剛剛精神狀態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王導。」
    導演抬抬眼:「那開始吧。」
    又卡了三次,終於把這五分鐘的床戲拍好,這戲雖然不露點,但是商業片,必須要有博人眼球的元素,所以這戲裡少不了激情的畫面。
    結束好拍攝,出來的時候,助理陳可把手機遞給我:「小歌姐,賀大哥來電。」
    我接過手機,在趴在化妝靜跟前,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賀昂。」
    就在這時,梁影彤走了進來,臉色微白,然後沉默地走到一邊去。
    「心情不好?」手機的聽筒裡一聲壓抑住的咳嗽聲,然後響起賀昂沙啞的說話聲。我:「生病了?」
    賀昂:「沒……」
    合上手機,收拾好東西後,我便離開了化妝間,然後驅車來到賀昂所住的酒店。
    在前台登記了姓名,乘著電梯直接上來,來到賀昂所住的酒店套房門口,我按了門鈴。
    按了三下,賀昂出來開門:「怎麼來了?」
    我仰頭看賀昂微微發紅的臉頰,抬起手碰了碰他的額頭:「發燒了?」
    賀昂給他的發燒找了個借口:「可能是最近氣溫有些糟糕。」
    我擔心賀昂是因為傷口發炎引發的高燒,等他往沙發坐下,我便問:「是不是傷口發炎了?」
    賀昂盯著我看:「Jeffrey已經來看過了,沒什麼事。」
    我掃了眼吧檯上的醫藥袋子,問賀昂:「那吃藥了沒?」
    賀昂:「還沒……」
    我去倒水,然後打開來藥袋,取出一張寫滿法文的說明書,低下頭仔細看著Jeffrey留下的藥量說明書。
    「潮歌……」賀昂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抬頭,用眼神示意他什麼事。
    賀昂扣了扣太陽穴,然後說:「這幾天怎麼樣?」
    「挺好的。」我說。
    賀昂欲言又止:「你們……在一起了?」
    我怔了下,回答說:「是啊。」
    賀昂:「是真心的嗎?」
    我:「哪來那麼多真心。」
    賀昂望著我:「我不支持你這樣做。」
    我:「我已經做了。」【TXT台灣論壇﹕www.TxtTW.com】
    賀昂轉過眼,那一閃而過的失望像是一把利刀猛地刺了我一下。
    「吃藥。」我一邊遞水,一邊伸過手,白色的藥片靜悄悄地躺在我手心上。
    賀昂從我手裡取過藥片,然後一口氣嚥了下去,因為吞得有些急,不小心嗆住了。我連忙把水遞給賀昂,然後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謝謝。」平息了咳嗽,賀昂對我說。
    我低頭:「客氣什麼……」
    賀昂轉過頭看我,過了好一會,他說:「潮歌,如果你真心跟瑾瑜在一起,我替你們開心;但是如果出於其他原因,我並不希望你這樣。」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落地窗戶看過去,晚霞已經將天際染色,絢爛得如同一片翻騰的火海。
    「賀昂,可能我真的過不了自己這一關。」過了良久,我這樣說。
    賀昂的高燒一直沒褪去,我就一直沒回去,趴在他沙發瞇了會,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賀昂的床上。
    臥室外面傳來說話聲,我推門進去,只見正在跟賀昂說話的瑾瑜抬起頭。
    睡得有些糊塗了,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瑾瑜揚起一抹清淺的笑容,然後說:「賀昂說你在這邊睡著了,所以我過來接你回去。」
    第二十七章
    回去的路上我翻閱手機,裡面有一則通話記錄是發生在半個小時前的,應該是我睡著的時候瑾瑜打來,然後賀昂接聽了。
    因為睡了一覺,我覺得很精神,躺在靠墊上玩著手機裡的遊戲。
    「潮歌……」從上車一直沉默的瑾瑜終於開口說話,整個側臉都融晦暗的光線裡。
    我虛應了聲,表明我在聽著。
    「以後不要……」瑾瑜扯了下嘴,最終沒說下去,轉了個話題問,「今天拍戲怎麼樣,還順利嗎?」
    「不順利。」我搖搖頭,沒打算說下去,因為想到昨天Andre跟我提的一件事,便開口問瑾瑜:「你還記得陳奇嗎,我們高中時候的那位傳奇人物陳奇。」
    瑾瑜想了下:「現在是不是在弄什麼食品開發?」
    「是啊。」我說,「前陣子他聯繫了AC,說是讓我給他公司最近新出的速食泡麵做代言。」
    瑾瑜看了我一眼:「泡麵?」
    我抬抬下巴,笑嘻嘻問「你覺得我適合嗎?陳奇給AC兩理由,{奇}一個是我和他是校友,{書}二是他覺得我形象很青春,{網}很適合他家泡麵定位的年輕消費群。」
    「葉茂百貨最近也想請一位形象代言人,你也可以考慮下。」瑾瑜說。
    「葉茂百貨?」我笑問,「那……你打算出多少錢請我?」
    瑾瑜:「你出個價。」
    我笑,語氣悠然:「以咱們倆的關係,我可以考慮不收費的。」
    瑾瑜隨即也輕笑起來,歪過頭來問我:「潮歌,那你覺得我們倆現在是什麼關係?」
    我愣了下,實話實說:「好像很難定義。」
    瑾瑜斂起眉眼,淡淡說了句:「我還以為是男女朋友呢。」
    我敷衍地笑了下,然後低頭看著自己這雙素潔的雙手,十指尖尖,小時候秦白蓮打趣說這是一雙拿筆的手,可是誰想得到,我現在已經當了一個戲子。
    -
    晚上在我半睡半醒間的時候,瑾瑜翻身上來吻我,然後是細膩綿長的前戲,等真正進入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緊繃得渾身都在顫抖。
    「潮歌……」瑾瑜低聲喚著我的名字,火熱的雙手抬高我的臀部,深深地貫入,然後每一下都是抽出到入口,再用力地深入。
    我抬起雙腿勾住瑾瑜精瘦的腰身,一種瀕臨在意識之上的快感快將我吞噬,我咬住唇,漸漸承受不住,希望能快點結束下來。
    「快到了麼?」過了很久,瑾瑜停下動作問我,雖然喘著粗氣,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然後還伸手幫我額前被汗水浸濕的劉海拂到一邊。
    我「嗯」了一聲,差點嗚咽出聲。
    「忍會,我們一塊……」說完,瑾瑜緊緊抱住我,加快了身下的速度。
    我用指甲抓著瑾瑜的後背,就在覺得自己像是一把拉滿弦的弓終要被放開而瑟瑟發抖的時候,瑾瑜低吼出聲,然後深深地埋入我的體內。
    這是一場相當愉快的□,兩人都得到了很大的滿足,我突然想起瑾瑜在車上問我的那句話——「那你覺得我們倆現在是什麼關係?」
    過了會,瑾瑜退了出來,我打開燈,眼睛因為不適微微瞇了下,我坐起身,然後幫瑾瑜將安全套取了出來,不小心,白色溫熱的濁液滴到了我的手心。
    「好噁心。」我說。
    瑾瑜低笑,握住我的手不讓放開。
    我用彎曲的拇指和中指量了量,嬉笑地說:「好像又大了。」然後輕輕捏了下,手中的物件果然開始明顯變化了。
    由於手指的力道一時沒控制住,瑾瑜悶哼了一聲,我輕笑起來,突然扭過臉問:「瑾瑜,以前你跟她一晚幾次?」
    這種惡作劇般的捉弄心思,我似乎樂此不疲,但是這些快樂的壽命似乎很短,前一秒我還以挖瑾瑜傷疤感到愉悅,下一秒又被悲哀的迷霧籠罩著找不到出口。
    瑾瑜什麼也沒說,兩人一起洗了澡,然後世界平和地相擁而睡。
    半夜入睡,做了很長的一個夢,醒來的時候卻不記得夢了什麼。早上爬起來的時候看了牆上的時鐘,清晨五點,外面的朝陽還是朦朦朧朧的,轉過臉看瑾瑜,他還在熟睡。
    掀開被子,露出了瑾瑜一雙腳,突然有了無聊的興致,我攝手攝腳地爬到床的另一邊,用手量了量瑾瑜的腳長,十八歲,我記得他穿四十一碼的鞋子,現在好像不止了。
    瑾瑜的腳貌似沒他的手那麼好看,打量了會,腳拇指很大,還有,似乎他的腳拇指長短是一樣的。
    我輕手輕腳地從抽屜裡取來幾瓶指甲油,然後低著頭給他的腳趾甲上色。
    一個,兩個,三個……
    瑾瑜沒醒來,無意識地動了動腳。
    我差點笑出聲音,琢磨著要不要換個色的時候,頭頂傳來一道頗為無奈的聲音:「今天怎麼起那麼早?」
    瑾瑜不生氣,我就繼續給他腳趾頭塗顏色,邊塗邊說:「你呼嚕聲太響,把我吵醒了。」
    瑾瑜輕笑,也不反駁:「是嗎?」
    「是啊。」我雲淡風輕地扯著謊,然後抬頭,認真地問瑾瑜,「你喜歡粉色還是黃色?」
    瑾瑜低頭看了眼這雙慘不忍的的腳,忍不住歎氣,頓了下:「我還是起來給你做早飯吧。」
    喝粥的時候,我對瑾瑜說:「這陣子我會很忙。」
    瑾瑜怔了會:「準時吃飯。」
    -
    我的新專輯快要上市,所以要忙著宣傳,每天不停地趕場做節目,忙起來時候,中午還在Z市吃盒飯,晚上人就在其他城市了。
    連續一個星期,我沒有回一趟公寓,瑾瑜電話打來,我多半在錄節目,偶爾接通,基本上說幾句便掛了,倒是偶爾跟陳梓銘通話,能閒聊好久,聊工作談房價扯八卦。
    在酒店卸妝的時候,賀昂發來一條短信,說他要回法國了,打電話過去,手機已關機。
    S市是一座重工業城市,傍晚的夜空是灰濛濛的一片,紀酒酒打來電話說要請我吃飯,我收拾了一下自己,便素面朝天地出門了。
    紀酒酒留學回來就一直在一家小學當音樂老師。好久沒有見紀酒酒,再次看見她,變化很大,一頭長髮剪成了利落的短髮。
    「我高中就這樣子,不像女生。」紀酒酒摸了摸自己的一頭短髮,笑笑說。
    去年還在法國的時候,紀酒酒還沒完成碩士學位提早回國,原因是薄霖跟紀蟬要結婚了。紀酒酒回國那晚,整理行李的時候說要回去祝福他們。
    然後回國之後,就沒再回法國了,其中緣由紀酒酒沒說,我也沒問,只是後來聽說S市有一位年輕的霖部長。
    紀酒酒給我倒酒,低頭淺笑的一張花顏好像全部融進光影裡。
    「去年回來,在他要跟紀蟬結婚的前禮拜我們發生了關係……」說到這裡,紀酒酒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想知道我的反應。
    「然後呢,他還是跟紀蟬結婚了吧?」我問。
    「是啊。」紀酒酒點頭,「結婚了,前陣子被媒體評為S市最恩愛的模範夫妻。」
    事情似乎變得很滑稽,我不知道說什麼,就繼續聽著。
    「那件事情之後,我無法面對家裡人,然後就從家裡搬了出來,對了……」紀酒酒突然攤開手給我看,只見無名指上套著一個素潔的鉑金戒子。
    「我已經結婚了。」紀酒酒說。
    我真的驚訝了:「跟誰?」
    「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因為是裸婚,所以就沒有通告你們。」
    「你愛他嗎?」
    紀酒酒沉默。
    「他很好,雖然沒什麼錢,不過對我真的很好」頓了下,紀酒酒露出一個笑容,繼續說,「明年我們就可以申請到一套集資房,到時候再舉辦婚禮。」
    紀酒酒臉上的神色是難得的平靜。我想,她是真的放棄了薄霖,但是薄霖呢,即使現在,我一如既往認為他是喜歡紀酒酒的,至於他為什麼捨棄紀酒酒選擇了紀蟬,我猜想現在的紀酒酒也清楚的,因為按她的性子,如果還有一絲不明白,不會如此徹底地抽身。
    「你爸媽同意你的決定?」
    紀酒酒笑了下:「一直沒同意,紀蟬嫁得那麼好,他們覺得我怎麼也要嫁一個小幹部之類的。」
    跟紀酒酒分開,我越發覺得愛情真是害人的東西,我無法對紀酒酒說出祝福的話,甚至我替她感到難過,假如她沒有遇上薄霖,假如她沒有愛上他,她真的可以找一個更優秀的男孩,兩人相愛的時候讓人羨慕,結婚的時候也可以得到親友們的真心祝福,男才女貌,羨煞世人。
    搭凌晨的航班回Z市,回到公寓已經凌晨三點,月明星稀,拉開窗簾,一室銀光。瑾瑜不在,一回到公寓,我蒙頭就睡,睡了三個小時,又被突然造訪的大姨媽折騰醒。
    我躺在床上冒冷汗,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一雙溫厚的手覆蓋在我的腦門。
    「醒來了?」睜開眼,就看見瑾瑜坐在床邊,扭過頭,床頭櫃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水。
    「起來喝點。」瑾瑜伸手去端紅糖水。
    「這是你煮的?」因為剛醒來,我說話的聲音聽著很含糊,有點甕聲甕氣。
    「第一次弄著東西,嘗嘗味道怎麼樣?」
    我捧場地抿了口,然後苦著臉說:「甜得發苦了。」
    瑾瑜狐疑地嘗了口:「不會啊,明明剛剛好。」
    我笑:「騙你的。」
    瑾瑜也笑:「秦潮歌,你真無聊。」
    -
    結束了新專輯的宣傳,我有三天的假期,前陣子是我比較忙,我空閒的時候瑾瑜開始忙了,因為葉茂要做百年店慶活動開始了。
    葉茂是Z市的老字號,上學開始,女生們都以在葉茂百貨買衣服為榮,不過那時候秦白蓮不愛帶我來葉茂,不過等店慶的時候會帶我過來溜一圈,因為只有這時候,宋黎明也會過來葉茂,跟瑾瑜姑姑一起。
    以前我一直覺得秦白蓮很折騰,她為了宋黎明來Z市,又不想讓宋黎明知道她的存在,然而現在,我覺得自己比秦白蓮更折騰,想想,莫非是遺傳?
    這幾天葉瑾瑜每天早出晚歸,而我只呆在公寓裡練練瑜伽聽聽歌,瑾瑜在抽屜裡放了一張信用卡,我假裝不知道,瑾瑜也不提。
    下午約好跟陳梓銘一塊看房子,西區剛開盤的樓市,花園戶型,去的途中陳梓銘取笑我出道那麼久才湊好買房的首付。
    我笑笑,然後問他最近在忙什麼。
    「相親。」陳梓銘言簡意賅,「老頭到處張羅,煩都煩死了。」
    我笑得幸災樂禍:「挺不錯的啊。」然後問,「有好的對象嗎?」
    陳梓銘搖搖頭:「有幾個,不過不來電。」
    我:「慢慢培養啊,哪有一開始就乾柴烈火辟里啪啦燒就燒起來的?」
    陳梓銘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秦潮歌,你真齷齪!」
    售樓小姐大致地給我介紹了戶型的優點,因為我跟陳梓銘一道來,以為我跟他是要準備婚房的情侶,所以介紹的時候,重點說了以後如果有孩子,因為樓盤交通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學是極其方便的。
    陳梓銘對我扯嘴一笑,然後探出頭看了看,扭過頭問售樓小姐:「前後樓距多少?」
    「因為花園式住宅,我們的樓距設計是超出國家標準規定的。」
    陳梓銘點點頭,然後又問了售樓小姐好幾個問題。
    買房我是外行,之前看中這樓盤,是因為這小區環境好,附近還有個俱樂部,等秦白蓮出來,如果以後我工作忙,她也有消遣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陳梓銘打開車門的時候突然開口說:「葉瑾瑜大學學得就是建築這塊,你可以問問他的建議啊。」
    「不了。」我說,「我信得過你。」
    陳梓銘爽朗一笑:「承蒙抬舉,改天我買房的時候也找你參考參考。」
    我也笑:「沒問題。」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灌木叢裡,我猛地轉過頭,那人已經碰著相機跑了。
    「丫的,龜孫子。」陳梓銘想追上去,卻已經來不及,爆了幾句粗話。
    我道歉說:「連累你了。」
    「別啊。」陳梓銘,「我又不是明星,小市民能露個臉是好事,你還是操心你自己吧,現在狗仔特能寫,不知道會被寫成什麼樣子。」
    我搖頭:「鬼知道。」
    娛樂八卦,沒有八卦就不是混著圈子的,往往由於狗仔記者不給力,導致這圈子裡的八卦越來越不著邊際。
    比如我跟瑾瑜同居那麼久沒能爆出點什麼,昨天只跟陳梓銘一起看個房,立馬就被寫成當紅新人秦潮歌與一名交往男友出現在新開盤小區裡,兩人舉止親暱,有買房隱婚的嫌疑。
    我在路邊的報亭買了份娛樂報紙,邊看邊跟陳梓銘講電話。
    陳梓銘看了報紙,抱怨狗仔把他拍丑了,然後他說:「回頭啊我就把這報紙給家裡那位老頭看,說不準就不逼我相親了。」
    我一邊彎腰開門進去,一邊用彎頭將手機夾在耳邊:「陳梓銘,你少拿我開涮。」
    陳梓銘樂呵呵,繼續說著玩笑話:「沒啊,如果我說我是認真的呢。」
    「好啊,要不咱們就湊一對得了,明個就登記去。」我便說便笑,推開公寓門,低頭換鞋時候發現鞋架上擱著一雙棕色皮鞋。
    抬起頭,瑾瑜就立在不遠處,微抿的雙唇扯出一絲寡淡薄涼。
    作者有話要說:瑾瑜就要知道自己有個孩子了,之前有讀者說他知道,其實他不知曉的,原因是很難相信吧~然後等他知道,就會把所有事情聯繫起來,比如潮歌小腹的傷疤,那次跟何小景在小區看到的孩子~~
    這父子緣分淺薄的,就這一眼~
    第二十八章
    「登記?」瑾瑜譏笑一聲,「潮歌,你要跟誰登記去?」
    我愣了愣,合上手機,站直身子,想了想,語氣難得認真:「不知道,那人還沒出現。」
    「沒出現是麼?」瑾瑜臉上一直掛著笑,笑得心涼,「那我們現在算什麼?床伴嗎?」
    「床伴?」我笑了下,越過瑾瑜打開冰箱,從上面取下一罐冰汽水要打開的時候,汽水猛地被奪走了。
    「還我。」我抬頭看了眼瑾瑜。
    瑾瑜把汽水扔回冰箱,然後將冰箱門合上。
    「你還在經期……」
    我怔了下,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彷彿一枚針往心裡有個早已結疤的傷口扎去,隱隱地發疼。
    喉嚨被卡住說不出話,我仰頭看著瑾瑜,兩人就這樣對持著,沉默的氣氛就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在頭頂。
    「葉瑾瑜,你真的很討厭。」我轉身往臥室走去。
    「潮歌。」瑾瑜抓住我的手腕,「我想跟你好好過,你明白不?」
    心頭猛地竄起一把無名火,新仇舊恨全倒了出來,我冷著臉說:「好好過?你拿什麼跟我好好過,你憑什麼要我跟你好好過,葉瑾瑜,你從來都有沒有相信過我。」
    瑾瑜:「因為我在乎你……」
    「瑾瑜,你現在質問我說是在乎我,我相信;但是那次呢,你誤認為我……」眼睛有些發脹發酸,下面要說的話因為情緒變化一時哽咽住了,我用手摀住嘴,然後蹲□子小聲地哭了起來。
    「還記得那年我剛回Z市咱們見面的場景吧,你認為我為了錢跟你姑父在一起,在你眼裡我骯髒而噁心,你認為我是那種不要臉的女人,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我……」過了很久,抬起頭,我一字一句地說著。
    瑾瑜白著臉,垂著雙手沉默不語。
    嘶——我咬著牙齒,好像傷口裂開一樣。
    「瑾瑜,我們認識十二年,在一起三年,我現在告訴你,我秦潮歌從來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但是那年如果我真像你所說得那麼不堪,我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不會再看你一眼,不會跟你說上一句話,我秦潮歌寧願死也不會讓你看見我,知道為什麼麼?因為我沒這個臉,我怕褻瀆我心裡那段愛情,怕髒了那個愛我那麼多年的葉瑾瑜!!」
    起風了,二十幾層公寓裡裡,陣陣溫熱的風透窗襲入,揚起窗邊紗簾,金色陽光斜射白色的地轉上,抖落一室光輝。
    「對不起,潮歌,當時我……」瑾瑜蹲在身子,眼裡翻滾著痛苦,滿臉歉意。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胸口疼得站不起身,我伸手指向門口,疾言厲色地說:「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前面,滾!」
    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已經忘記了這道傷疤,我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了,但是今天被輕輕一扯,時間不但不會減輕疼痛,反而讓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更刻骨銘心。
    葉瑾瑜從我公寓離去之後果然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我該吃的吃,該睡的睡,再次見面是在林襄和鍾曉晴的婚禮上。
    賀昂當日從法國回來,這陣子他很忙,回國的當日就買了第二天的回程機票。
    賀昂看見我時,仔細打量了我一眼,皺皺眉說:「臉色很不好,工作忙的?」
    我摸摸臉:「可能是真太忙了。」
    賀昂:「他沒照顧好你?」
    我拿出化妝鏡看著自己的臉色,轉頭對賀昂說:「我跟他完了。」
    賀昂斂眉看著我,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
    婚禮在Z市最好的酒店包層舉行,因為鍾曉晴不愛熱鬧,只是請了幾個交好的親朋好友過來,一共五六桌人,所以對於有些不想見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
    瑾瑜身邊坐著一個三四十歲的年輕婦人,我看著眼熟,想了下,她就是瑾瑜的媽媽,初中我去他家玩的時候見過一次,不漂亮,氣質很好,笑起來溫婉可人。
    我轉過臉時,感覺一道目光停留在我腦後,轉過頭看去,瑾瑜收收神色,平靜的臉上沒有半分波動。
    簡單的婚禮卻不少溫馨,主持人問新郎林襄:「據說你跟新娘高中就在一起了,當時你們算是早戀嗎?」
    林襄看了眼鍾曉晴,笑著說:「算早戀吧,在家怕父母知道,在學校怕老師看出情況。」
    「聽起來壓力很大。」主持人打趣說,「那有被打擊過嗎?」
    「有啊,教務處都去了十幾次了。」說完,林襄又看了眼鍾曉晴,笑著說,「曉晴膽子小,以前啊真把她嚇得夠嗆,現在想想,遲早都是我老婆,就晚點開始了,反正她也逃不了。」
    鍾曉晴用手摀住嘴,她在笑,眼淚卻嘩嘩地往外冒。
    我低下頭,真心替他們開心。
    婚禮結束,在酒店的休息處,瑾瑜的媽媽過來跟賀昂說話,當她看見我時,笑著問我:「你是潮歌?」
    我驚訝瑾瑜媽媽還認得我:「阿姨你好。」
    瑾瑜媽媽點點頭,然後將站在一邊的瑾瑜拉過來,說:「賀昂,阿姨太久沒見你,等會就你送我回去,我們倆在回去的路上們說說話,至於潮歌,讓瑾瑜這小子送她吧。」
    賀昂:「阿姨……」
    我:「……」
    外面下著小雨,靜寂的車內只有車輪駛在濕潤的道路上發出的沙沙聲。瑾瑜一邊開車一邊在播放器塞了張CD。
    一首北歐女歌手的歌,靡靡軟軟的音質,聽得人昏昏欲睡。
    「潮歌,我們重頭開始吧。」半晌,瑾瑜開口說,「我保證會對你好,放心跟我在一起,等你同意的時候,我們也像林襄跟鍾曉晴他們那樣結婚。」
    很美好的設想,可是我卻不敢答應,我一直在想,這世界上有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答案,但是現在我卻不想找了,找到又能如何,除非跟那人一起瞌眼,我如何確保這是我要要的天長地久。我對一輩子都沒有信心,何況是天長地久。
    「重新開始是嗎?可是瑾瑜,我並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說。
    車猛地在路邊停靠下來,我本能地往前傾去,整個胃一陣絞痛,疼得手心冒虛汗。
    「為什麼?」瑾瑜轉過頭,眼裡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塊一樣驟然尖銳,說話的聲音跟往常不一樣,像是染上了厚厚的石灰漿。
    「憑什麼秦潮歌,再次招惹我的是你,現在你憑什麼你說不在一起了就不在一起了。」
    我:「對不起,瑾瑜,不過我真不想跟你再糾纏下去了。」
    「如果不想糾纏,你就不應該再招惹我。」瑾瑜抓住我的肩膀,「潮歌,你告訴我,我們這段時間到底算什麼?全是假的嗎?」
    我吸了口氣:「假的,全是假的。」
    「呵。」瑾瑜冷笑出聲,「潮歌,你演得真好……」「是嗎,謝謝。」既然車已經停靠在路邊,我還是早點下車好,側身欲要推開車門時,車廂響起一道飄忽的聲音。
    「別下車了,都快到了。」說完,瑾瑜踩了踩油門。
    一路寂靜,直到車在公寓裡停下來,打開車門,我下車,瑾瑜也跟著下車。走到半路我停下來,轉過身子的時候看見一絲欣喜從瑾瑜眼裡一閃而過。
    風很大,我攏了攏穿在外面的外套:「瑾瑜,我一直難受我們沒有說過分手就分開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疙瘩,所以……」我沒說下去,不知道為什麼下面的話有些說不出口,很難以啟齒,就像小時候弄壞了同桌心愛的自動筆不知道怎麼告訴她一樣。
    「所以你只是想要個了結是吧。」瑾瑜說出了我沒說出口的話,他嘴角上翹,勾出一絲嘲諷,「我應該想得到的,是我當真了。」
    《警與匪》的片花出來了,漂亮的廣告照上有我露背的背影,為了宣傳,片花裡就有我和男二的床戲,剪輯師剪輯技術得很好,幾個鏡頭組合起來,面畫就讓人面紅耳赤。
    電影在下月初上映,Andre說到時候跟我一起上首映式,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澄清跟陳梓銘鬧出來的無厘頭緋聞。
    Andre給我找了一家影響力好的娛樂欄目,然後商量做一期情感訪談,跟觀眾零距離交流問題,而我也藉著這個節目澄清跟陳梓銘的緋聞。
    訪談很順利,交流環節的時候,有個男生搶過話筒發問。
    「我關注你很久了,覺得你很漂亮性感。」
    「謝謝。」我說。
    「我想知道你對以後男朋友或是另一半有什麼要求?」
    我想了下:「能夠一直陪著我,只是愛我這個人,即使有天我沒身上的附屬品,比如不再漂亮性感,他還愛我。」
    男生:「那你喜歡我這種類型嗎?」
    我失笑:「抱歉,我不是很能接受姐弟戀。」
    雖然在拍攝《警與匪》時候我感到非常不愉快,不過就像Andre說的,小米的戲份雖然不多,不過卻是一個讓人記住的人物,這對我的人氣很有幫助。
    人氣高了,通告多了,接手的廣告就多了,其中有一個就是給葉茂百貨做形象代言。
    我讓Andre推了葉茂百貨,Andre朝我攤攤手:「對方出的價格很高,即使我同意,AC也不肯。」
    我到休息室給葉瑾瑜打電話,電話一接通,我便吼道:「葉瑾瑜,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幼稚!」
    電話那頭傳來掩嘴輕笑的聲音,過了會,一道酥酥軟軟的女聲:「不好意思,葉總在洗澡,請問你找他有事嗎?」
    「有事,有事你妹啊!」我說。
    先是聞其聲,然後見其人,第二天我見到了瑾瑜新歡的模樣,我琢磨瑾瑜對這種型號的女孩特別喜歡,首先要高瘦,然後臉蛋要乾淨,最好有點清純的樣子。
    比如以前何小景吧,她皮膚黑的時候瑾瑜不是沒跟她在一起麼?後來皮膚白了,立馬就好上了。
    第二十九章
    我是在AC舉辦的酒會上看見瑾瑜的,好多天沒看見他,基本上沒什麼想法,倒是看見站在他身邊的美人兒,我比較有想法。
    這個專門答謝廣告商們的酒會,場面饕餮,AC出席的藝人很多,其中有比我紅的,也有剛簽約的新人。
    Andre帶著我認識商賈們,其中很多都是與AC有常年合作關係,在這點我很感謝Andre,回國後他一直不留餘地地幫我打理關係。AC謠傳我跟Andre不一般,我想,如果我不是秦潮歌本人,或是不知道Andre早有相戀多年的女友,估計也真覺得我跟Andre關係不尋常。
    「潮歌,這是黃經理,Z市廣告界第一人。」Andre帶我來到一位中年男子跟前,笑著介紹說。
    這位黃經理打量了我一眼,伸出手:「秦小姐真是一位美人,比螢幕上還漂亮啊。」
    我笑著著伸過手:「您好,黃經理。」
    :「小歌她剛回國,還希望黃經理能多多照顧。」
    「一定一定。」未了,他跟我碰了碰杯子。
    ……
    「潮歌,這是杜先生,咱們這裡資深記者。」
    「您好,杜先生。」
    「這位是王總。」
    「您好,王總。」
    ……
    跟著Andre轉了一圈,臉上的笑容接近僵硬,我扯扯嘴:「黃經理、杜先生、王總、陳總、李監製……Andre啊,如果再轉下去,百家姓就全了。」
    聳聳肩,正在這時,我抬頭看去,姓葉的來了。
    瑾瑜穿著一條白色休閒褲加深色西裝,剪短了頭髮,是他最討厭的寸板頭,我看著好笑,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美兒很養眼,一襲淺綠色長裙,很是清新自然。
    「潮歌,這是葉總,葉茂百貨負責人,不需要我多介紹吧。」Andre笑著說。「不用,我們認識的。」明亮水晶燈光照得我有些眼花,我伸出手,奉上一個燦爛的笑容,「很高興葉總給了我葉茂代言的機會,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瑾瑜握住我的手,過了兩秒後禮貌地鬆開,聲音有著公式化的漠然。
    「這位小姐是?真是美人一個,葉總好福氣。」Andre看了看瑾瑜身邊的女孩,套磁意味明顯。
    女孩很乖巧,主動介紹了下自己。
    「說笑了,要說美人,哪比得上AC的秦小姐。」瑾瑜對著Andre說,眼睛卻看向我這邊,唇角含著詭笑,聲音卻極盡溫和。
    瑾瑜說我演戲好,我瞧著他今天這陣勢,感慨演技是一門速成學問。我彎彎嘴角,主動跟瑾瑜碰了下酒杯。
    酒會結束,公司的車送我回去,回到公寓泡了一個熱水澡,在浴室吹乾頭發出來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是我……」
    我打開門,門外的瑾瑜因為喝酒的關係,蒼白的膚色透著一抹緋紅,客廳裡的光線和過道燈光在他半邊臉上交集,眉目俊雅而模糊。
    對於一些突然造訪的來客我一向不善拿捏,正打算視而不見把門關上的時候,一雙手已經將我整個人拉進懷裡,然後將我按在牆面,氣勢沖沖地吻了下來。
    由於男女構成的不同,力量懸殊,我一時推不開瑾瑜,只好用牙齒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瑾瑜吃疼,鬆開我,伸手碰了碰嘴角,手指沾染了幾絲鮮血。
    「對不起……」瑾瑜低下頭,眼裡閃過一絲懊惱,一張俊雅的面容早已失去素日的神采。
    「沒事,我當你吃春藥了。」我沒好氣地說,頓了下,「很晚了,你回去吧。」
    「潮歌。」瑾瑜看向我,擠出一句話,「我想借宿一晚,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或者你可以送我回去。」還沒等我開口,他又給我提供一個選擇。
    我了下嘴,掏出手機翻閱號碼,賀昂已經回法國,林襄和鍾曉晴正新婚燕爾,至於張楠,我很意外手機裡他的號碼,不過實在不想打給他。
    不能報警,不能叫保安,我定眼看著主動在壁櫥拿被子的瑾瑜,發問道:「葉瑾瑜,你說這樣有意思嗎?」
    瑾瑜抱著一床薄被到隔壁書房,未了他若無其事地問我:「我留你這邊的睡衣呢?」
    「扔了。」我說。
    瑾瑜「哦」了聲,頓了下,「它很貴。」
    我蹙眉:「你什麼意思?要我賠嗎?」
    「當然不是。」瑾瑜看了我一眼,「你應該在處理我的物品之前打電話通知我。」
    「行。」我轉身到儲藏室翻出一個大包,裡面全是瑾瑜前段時間住我這留下的物品,有鞋子衣服牙刷毛巾……
    我把這大包丟到瑾瑜跟前,頤指氣使地說:「明天8點,帶著這包東西從我公寓消失。」
    第二天,瑾瑜準時從我公寓離開,我丟給他的大包東西也已經帶走。然而他並沒有走遠,我下樓吃早飯的時候,還看見他的車停在一邊,貌似還發生了點狀況--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正蹲在他跟前嚎啕大哭。
    我忍不住皺皺眉,不料一把被瑾瑜一把抓住。
    「我沒欺負他。」瑾瑜急著跟我解釋,「他往我車子扔石頭,我說了他一句他就哭開了。」
    見瑾瑜這樣說,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
    我:「我又不是你班主任,跟我說什麼。」
    「沒,只是怕你誤會。」瑾瑜悻悻地鬆開我的手,「怕你覺得我沒愛心。」
    說到著,瑾瑜似乎找到了話題,絮絮說著話:「其實我相當有耐心,尤其是對於小孩子。」
    清晨的陽光透過路邊的槐樹葉子,斑斑點點的晃地我心煩,「是嗎?」我抬頭問。
    「是啊。」瑾瑜像是要證明什麼,拉住我的手,眼神堅定:「潮歌,如果我們以後孩子,他一定會是最幸福的孩子。」
    猛地,我甩開瑾瑜的手:「有病啊你。」
    瑾瑜扯了下嘴,轉身上了車。不遠處走開一位年輕女人,估計是這孩子的母親,看見自己孩子蹲在車子邊哭,誤認為瑾瑜的車傷到了孩子,飛奔過來拍打車窗戶讓瑾瑜下車。
    「有病啊你。」瑾瑜拉下車窗,頭一次我看見瑾瑜在街上對人發脾氣,記得以前他是被班裡女生們評為最有家教的男孩,禮貌、友善、脾氣好。
    葉瑾瑜是驕傲的,這點我一直知道,至於他受不得什麼氣,這點我是後來知道的。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難得合拍,基本上我沒有讓他受氣的地方,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有這毛病,後來還是有次跟林襄聊天的時候,他跟我講了講瑾瑜的事情。
    他告訴我瑾瑜家的人對他就像眾星捧月一樣,整個葉家就生了他這個寶貝,所以備受重視。當時我覺得林襄少爺病已經很嚴重,林襄反駁說瑾瑜更嚴重,只是他沒在我面前表現出來而已。現在琢磨琢磨,此人果然嬌得很!
    像我這種簽約藝人忙起來往往不分晝夜,處理好幾個接手的廣告,我就要開始去影視城拍攝AC這部自製的古裝武俠劇。
    然後好好的一部武俠劇,因為迎合市場,活生生被改成一部古裝穿越宮廷武俠大戲,不過基本沒改變的是我飾演的壞女人角色。
    我在戲裡飾演一個為情成魔的女人,本是某朝代丞相之女,後來貴為一國之後,順風順水的日子卻被一個穿越女給攪渾了,穿越女的出現,「我」先是降為貴妃,然後才人,最後打入冷宮,演到這裡,按理說我的戲份也該結束,「我」也該Over了吧,但是導演不讓啊,他說「我」是戲裡除穿越女外最重要的角色,穿越女負氣闖蕩江湖的時候,「我」必須要在途中搞點破壞起到拉動劇情的作用。
    然後呢,呆在冷宮的「我」是不是還要設計給穿越女弄點破壞。
    ……
    明明是三無電視劇,意外備受期待,電視劇還在籌拍的時候就受到了光大粉絲的追捧,連我這個惡毒女配的人氣也大大的提高了。
    而這段時間也是我事業發展最順利的時候,廣告預約不斷,片酬提了不止兩個點,因為《警與匪》的參演,我被提名最佳女配角。
    陳梓銘打來電話說我的定妝照很美,我在網上搜了搜圖片,只有一組照片,是「我」還是當皇后時候穿的戲服,總體造型雍容華貴。
    我用MSN給賀昂傳來兩張照片,賀昂也說好看,之後我和他聊了下最近的生活狀況,他問我跟瑾瑜怎麼了。
    我仔細想了想,我跟瑾瑜真沒什麼了,除了前陣子因為給葉茂代言拍廣告要常常看見他外,我跟他的交集真不多,他有他新交的如花美眷,我有我的工作。
    不過明明並沒多少交集的人,讓人費解的是我常常聽說他的事情,比如今天跟誰打球了,比如明天要出差去米國,比如他的建築事務所拿下了某某項目。
    我記得自己並沒有加瑾瑜的MSN號,然而我的MSN裡多了他的號,一個剛申請不久的號碼,個性簽名一天變三次,常常只是吃個飯也要上去報備一下。
    劇組在某個影視城拍攝,劇組負責人包了一家三星級酒店,無論男女主角還是大小眾配角路人全住在那裡。
    去影視城拍片的前一天,我去看了秦白蓮,回來的時候去了寶寶的墓地,寶寶墓地上放著一束鮮花,相比我這位母親,杜美美過來看的次數更多些,有次她告訴我,她還在這遇上過宋黎明。
    我在墓地呆了很久,三年多了,忙起來的我都會忘記我的人生裡曾出現過這樣一個小天使,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小天使陪我度過了最狼狽的人生低谷,而我卻寧願他從沒有在我生命裡出現過,我似乎忘記了很多關於他的回憶,但是如果仔細想起來,還是能記起很多。
    我記得他每晚睡覺的姿勢,記得那雙跟瑾瑜一模一樣的眉目,記得他的左手掌心有一顆小黑痣,記得他一個月多就能對我咧嘴笑,記得他出事的那晚的璀璨星空……
    一大劇組的人住在一起,總能折騰出很多事情,比如某男演員今早從101房間出來,明早從302房間出來,甚至是今晚從101房間進去,明早從302房間出來。這男演員是戲裡的男主角,AC當紅小生,由於面相還好,外加有點人氣,不管戲裡戲外都備受劇組的女眷們青睞。
    一個劇組能爆的內幕太多,真正能爆出點什麼的少之又少,這點真是難為外面蹲點的娛記們。
    然而後來這件事上,我想是不是自己看戲太多,還是本身問題太多,剛結束了跟陳梓銘的緋聞,另一件事被媒體挖出來。
    我是在第二天才看見報紙的,誇張的一排大字下方有一張照片,照片是寶寶的百日照,也是貼在墓碑上的照片,寶寶百日的時候我正奔波秦白蓮的事情,所以記不得要那天是寶寶的百日,相反杜美美算了算寶寶的生日,然後抱著他去照相館拍了好幾張照片。
    有事情不是我不願意去想,而是不敢想,比如寶寶的死,如果當初我沒生下他,或是生下他後能好好照顧他,現在再想關於寶寶的這段回憶,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的遺憾了。
    我沒有勇氣和心思看報紙怎麼寫我,手機響了一個又一個,我也沒看到底是誰打來,猜想應該有Andre,有陳梓銘,可能也有瑾瑜。
    手機響到沒電,劇組的場記來找我,她說有人找我,多少能預感到誰找我,跟她來到酒店頂樓的房間。
    場記小姐帶我到門口就走開了,我推門進去,華麗的落地的窗立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瑾瑜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駭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閉上眼,整個人貼在牆上,渾身顫抖。
    「小歌,你告訴我,你把孩子藏哪兒去了。」不比臉上駭人的神色,瑾瑜問話的聲音輕柔親暱,就像在說情話一樣。
    孩子……
    我真開眼,對著瑾瑜的目光,我張了兩次嘴,記憶中孩子那張還沒張開的臉蛋跟眼前瑾瑜的這張臉重合在一起。
    「孩子啊……」我咬著牙,喉嚨湧上一劑腥甜,「你說孩子啊,死了,命賤,沒活成。」
    第三十章
    「死了,早在三年多就死了。」
    「死了……」瑾瑜的眸光一點點暗了下去,整個人就像被夢魘住一樣,良久,他才抬眸看我,久到我全身的骨頭吱吱地泛著酸意。
    「死了?三年前?」瑾瑜說話的聲音哽了下,他臉上的神色好像料到是這樣卻不想相信。然後他伸手撫摸我的臉,細細地順著我的臉頰摩挲到我的脖頸。
    「怎麼死的……」他問。
    「早產,先天不足,病毒性心肌炎。」一字一頓,就像尖銳的冰稜往我心口扎去。
    我想起寶寶死去的那晚,我抱著他坐了一夜,感受他的體溫一點一點地冰冷,感受他就這樣慢慢從我懷裡消失,我沒有一點兒辦法,沒有一點辦法,我很想給瑾瑜打電話,想問問他有沒有辦法,如果他也跟我一樣辦法,來看寶寶最後一眼也是好的。
    但是那時候我怎麼想的,我愛瑾瑜啊,他跟何小景兩人笑得那麼開心,我不想讓他難過,不想讓他為難。
    瑾瑜放在我脖頸的手異常冰涼,我對上他的眼睛,他眼圈異常通紅,佈滿血絲眼眶閃著一絲淚光。
    「潮歌,你應該告訴我的啊,你應該告訴我的啊,你怎麼就不告訴我呢?」瑾瑜顫抖著雙唇,連續質問了我三聲。
    疼,胸口真疼,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氣流順著氣管流過了心肺胸腔,輾轉成刀,疼得我無法呼氣。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我不樂意告訴你啊葉瑾瑜。」
    猛地,我整個人都被瑾瑜鉗制住,我聽見骨節被拿捏發出的咯咯聲音,瑾瑜放在我脖頸處的手像是突然失了控制,脖頸傳來的陣陣劇痛讓我瀕臨到疼痛的至點。
    脖子被扼住,我開口說不了話,睜眼看著眼前的人,視線裡的瑾瑜慢慢模糊下去,就當我要閉上眼的時候,瑾瑜猛地鬆開了手。
    瑾瑜滿臉慌亂,伸手拉我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滑落地上。
    我用手肘撐著地劇烈咳嗽起來,喉嚨是火辣辣得疼,我扭過頭看瑾瑜,眼淚拚命往下掉。
    「瑾瑜,你要殺我,你居然要殺我……」我差點要笑出聲音,悲憤地想笑,藉著牆爬起來,我一步一步地向門外走去。
    當手碰到門把手時,眼前一黑,我整個人向前倒去。
    等醒來,滿室都是醫院消毒水的氣味,睜看眼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好像有冷風心口呼嘯而過,這感覺就多年前在公寓樓道口,看著瑾瑜背著何小景離開我的視線,一步一道傷,然後公寓的樓道風呼嘯地從我心口貫穿而過,呼啦啦的,那麼涼,那麼冷。
    我閉上眼,秦潮歌,其實你從來都沒甘心過,不甘心記憶中的男孩一年內變心;不甘心他並沒有我愛他一樣那麼愛我;不甘心孩子就這樣沒了。
    紀酒酒說其實這事不能怪瑾瑜,我知道,理智告訴我這事真不能怪瑾瑜,但是我忍不住要怪他。我找不到一個平衡點,我恨他愛上了何小景,我恨他從來沒用心瞭解我過,我恨我每次最難過陪在我身邊的人不是他。
    病房外面有說話聲,現在正是午休時間,醫院很安靜,所以外面說話聲雖然壓得很輕,不過我還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林襄。
    「太難想像了,小歌居然生了你的孩子,而且還把孩子帶回了Z市,更難想像的是,你現在才知道。」
    然後是張楠:「這都什麼事啊,她也太能折騰了吧,瑾瑜,你聽我說,她就是變著法折磨你啊,她氣你當年跟何小景在一塊,故意不把孩子這事告訴你。」頓了頓,「這女人真是毒啊,當初你跟她好的時候我就不同意,事太多啊,要我說找女朋友就要找冰冰那種,其實你後來找的何小景我就看不錯……」
    「張楠,你說夠了沒?」開口制止的是林襄,「有你這樣說話的麼,這麼多年哥們你還不瞭解情況嗎?」
    「夠了。」
    ……
    午後陽光從百葉窗投進來,我側過臉看手背上的輸液針,滴答滴答,空氣靜悄悄的,過了會,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醒了啊。」瑾瑜來到床邊,開口問我。
    我點點頭:「是啊,醒了有一會了。」
    瑾瑜欲要伸手碰碰我的額頭,我本能地往後躲。
    「你之前一直在發燒。」瑾瑜說。
    我扯扯嘴,並沒有提起之前在酒店的那一幕,他差點掐斷了我的脖子。
    我在醫院呆了半天,傍晚的時候我要求辦理出院手續,瑾瑜沒同意,然後Andre就趕過來了,他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
    在回去的路上,Andre臉色一直不大好看,送我回到公寓,他交代了些事情,站在窗口環視了一周,他轉過身說:「這地方估計不能住了。」
    我:「我知道。」
    看向我:「潮歌,這件事比想像中要糟糕很多,如果公司打算讓你休息一陣……」
    「冷藏嗎?」我笑笑說,「沒關係,我可以理解的。」
    抓抓頭髮:「同樣,我也想休息一陣。」
    「潮歌,這只是暫時的決定,如果能想出更好的辦法……」Andre似乎有點語無倫次,「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經紀人,我不比誰都希望你能成功。」
    我說謝謝。
    Andre的話其實並沒有讓我多想什麼,因為實在太累了,這一天不止發生了太多事情,很多舊事也被翻了上來。
    外面漆黑的夜色沒有星斗月輪,也沒有一絲雲影,我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然後給拿起手機給瑾瑜打了電話。
    「瑾瑜,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看。」放下手機,我站起身向書房走去。
    書架的後面放著一個箱子,回國後第一次打開這箱子,沒想到心情出奇地平靜,剛懷上寶寶的時候,我多麼想有一天能跟瑾瑜傾述我要當媽媽的那種神奇體會;生下寶寶後,我每天都給寶寶照相,我每天都壓抑住要給瑾瑜打電話的念頭,我想要跟他分享寶寶成長的過程,我想要親口告訴他,寶寶的眼睛很像他,但是寶寶的眉毛更像我一點,寶寶的額頭很飽滿,秦白蓮說這樣的孩子以後是大富大貴的。
    我還在整理東西的時候,門鈴響了,我站起身去開門,瑾瑜跟著我進來,一下一下的腳步聲響在身後,不輕不重。
    我蹲下箱子面前,瑾瑜靜默地看了眼箱子,也蹲了下來。
    我取出一疊照片,多數是寶寶的,有幾張是我跟寶寶的合照。照片之前都存放在手機裡,後來還是賀昂陪我去沖洗出來,他說:「既然放不下,就全部留著吧。」
    我先遞給瑾瑜最下面的一張照片:「這是寶寶的出生照。」
    瑾瑜接過手,照片很有些模糊,他似乎看得很仔細,眼睛盯著照片一動不動。
    「很小是吧,因為是早產兒,寶寶出生的時候只有兩公斤左右。」說完,我又遞過去一張照片。
    瑾瑜接過手,用手摩挲這照片上的人兒,抬頭說:「這張看著大了不少呢,孩子長得挺快的吧。」
    「是啊。」我低頭回想,然後說:「這差不多是一個多月時候照的,你看他在笑,醫院裡護士告訴我,一個多月就會笑的寶寶很少呢。」
    瑾瑜彎嘴笑,但是看著又不像是在笑,他似乎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哭出來。
    「看這幾張吧。」我又遞上照片,全是戶外照,秦白蓮幫我和寶寶拍的,漂亮的藍天白雲下,我笑著親吻寶寶的額頭。
    瑾瑜用手掩著面,低低哭泣出聲。
    「這張是百日照。」我抽出杜美美帶寶寶拍的百日照,「當時我已經回Z市,因為忙著我媽媽的事情,所以那段時間沒能顧得上寶寶,就連百日照也是一位熟人幫忙拍的。」
    瑾瑜抬頭看我:「已經回Z市了麼?」然後他用左手扣住自己的太陽穴,過了很久,他再次抬頭,啞著聲音說:「我應該見過他一次……」
    聽瑾瑜這樣一提醒,我也想起的確有那麼一回事,杜美美抱著孩子下樓散步回來說遇上一對情侶。
    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好像再追溯一件滑稽的陳年往事。
    「你跟何小景一起看到的那次吧。」我看著瑾瑜,「她是不是還問了寶寶長得跟你有點像。」
    瑾瑜猛地吸了口氣,然後低頭看寶寶的照片,看不起神情。
    ……
    箱子裡除了照片就剩下秦白蓮送給寶寶的一把長命鎖,和當年我在遙遠的西北小城裡寫的一本日記。
    日記沒帶鎖,雖然被我帶了回來的,跟著我回到了Z市,然後帶到了法國,接著又帶了回來,但是我再也沒有打開過一次。
    人總隨著時光一點點的改變,回顧以前,我覺得自己當時太傻,時光荏苒,現在的我如何都找不回記憶中的那個秦潮歌了,當時的秦潮歌怎麼可以那麼傻呢,以為守著一份愛情就可以等到它開花結果,等到屬於她的天長地久。
    作者有話要說:很晚更新~這章寫得我有些糾結~估計下面會有個小轉折~然後再寫番外來著吧
    跟小圖討論是她《糊塗》裡面的陸比較渣,還是我文裡的瑾瑜比較渣,不過我總覺得陸要比瑾瑜討讀者人氣。
    32、第三十一章
    估計蹲得太久,膝蓋傳來麻痺的酸意,我望著瑾瑜說:「你問我怎麼不把孩子的事情告訴你……瑾瑜,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我是孩子的媽媽,你是他的爸爸,我比任何人都想讓你知道孩子的存在。」
    「我回Z市的時候給你打過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何小景,然後我沒說話就掛了電話,很抱歉當時我真的開不了口,後來因為忙著我媽媽的事情,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再過一段時間後聯繫你,可能潛意識裡,我還有那麼點驕傲,不想那麼快讓你知道我的母親是個欺詐犯。」
    眼睛酸疼得要命,我伸手摸摸眼角,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去找了宋黎明,也就是你的姑父,他幫我處理了我媽的案子,然後等這個事告一段落的時候,你也回來了。」
    我低下頭看了眼箱子裡放著的這本日記,如果我沒記錯,日記本的第一頁有一句矯情無比的話,好像是這樣寫的:「瑾瑜,你知道我在想你嗎?」
    「老實說,當我滿懷欣喜想要告訴你孩子的事情時,真的很意外很意外你跟何小景在一起了。」
    我抓抓額頭,有點語無倫次,平靜了下情緒,繼續說,「你一直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那次的馬路上吧,其實不是,我有去你的公寓找你,當時我就住在你對面的公寓樓,我看見你公寓燈亮了就立馬跑來找你,然後……有點糟糕,我還沒有爬上公寓樓,就看見你背著何小景下樓。」
    「瑾瑜,原諒我那時就誤認為你跟小景在一起,以至於後來你告訴我你跟小景沒在一起,我都覺得你是在撒謊。」
    「那時候真的很崩潰,我接受不了這事實,接著孩子就出事了,病毒性急性心肌炎。」
    「寶寶住院三天,七月十六號去世,對了,他是除夕夜的時候出生,換成陽曆是二月十九號,算算,他出生到他在我懷裡閉上眼,他才陪了我四個多月而已……」
    「直到去世前,寶寶的名字一直沒取,因為想讓孩子的爸爸取一個,所以一直拖著。後來在弄死亡證明的時候必須要上名字,宋黎明臨時取了一個,秦博遠,博大深遠,這名字還好聽吧?」
    「秦博遠……秦博遠……」瑾瑜低聲地叫著這個名字,然後他抬起頭,一張滿是淚水的臉,狼狽得面目全非。
    他咬著牙,顫抖著雙唇,張嘴叫我名字,不過卻發不出聲音,像是卡在了喉嚨裡。
    -
    潛伏在公寓四周的狗仔隊太多,就像Andre說的,公寓是不能住了,我的假期很長,不能浪費。在搭上青島的航班之前,我去看了下秦白蓮,告訴她一下好消息,然後把不好的消息藏起來。秦白蓮聽我說要去青島遊玩,她沉默了長一段時間:「去看看你外婆,幫我陪陪她。」
    看完秦白蓮出來的時候,坐在外面登記台的警察換了一個,年齡比上次找我簽名的男警要年長許多。看見我時,他突然想起什麼事,招呼我過去。
    「你認識這個人嗎?」老警察在登記簿上指著一個人名給我看,「這幾年一直有送東西過來,不過從來沒進去過。」
    我看了眼,上面寫著葉瑾瑜三個字,關係那一欄上寫著親友。
    我點點頭:「是一個熟人。」
    -
    我一直覺得青島是一個美麗的城市,記憶中的青島,紅瓦綠樹碧海藍天。
    我三歲跟秦白蓮從那裡來到Z市,長大後回去幾次,後來秦白蓮出事就再沒機會回去了,青島有一位老外婆,八十多歲的高齡,還有舅舅舅母和一位小我一歲的表妹,記憶中,舅舅是個嚴厲的人,舅母很凶,而且不怎麼喜歡我,至於表妹,秦白蓮說我小時候挺喜歡跟她玩在一起,不過我已經記不怎麼清楚,長大後回青島見過兩次,後來也沒見到了,聽說是被舅舅舅母安排英國學習去了。
    而我這次回青島之前意外聯繫到表妹,她人在青島,如果我有時間希望我能回去住幾天。
    外婆的家在青島附近的一個小漁村,後來隨著旅遊業的發展,小漁村變成了一個國家級的旅遊景區。
    下了飛機,青島機場很熱鬧,隨處可見年輕的導遊小姐舉著小紅旗帶,身後跟著長長的遊客們。
    我摘下墨鏡,環顧了四周,接客處有一個穿白色吊帶的女孩正向我拚命招手,我快步走過去,表妹朝我笑了下:「阿姐,我是小林。」
    坐在出租車上,表妹跟我講青島這幾年的變化,我笑著聽著,然後她問我:「姑姑這幾年怎麼樣?」頓了下,「她在裡面還好不?」回國後我跟表妹聯繫上,她知道一些秦白蓮的事情,舅舅舅母也知道,都是瞞著老外婆。
    「挺好的。」我看向車窗外,然後轉過頭問表妹,「外婆呢,這幾年她還好嗎?」
    在我印象中,外婆記憶一直不好,比如小時候她就老實叫錯我跟表妹的名字,秦白蓮是她的么女,從小疼愛的緊,不過秦白蓮老是惹她生氣,就像我惹秦白蓮生氣一樣。
    「挺好的,身體硬朗著呢,不過記憶力差了,前幾年還老念叨姑姑太久沒回去了,現在基本沒怎麼提起了。」
    我「哦」了聲,低下頭翻開手機,裡面有數十個未接電話,看了眼,然後把手機放進了包裡去。
    出租車在一排老房子停下,下車的時候穿開衫的出租司機突然問我:「你是明星秦潮歌吧?」
    我笑,扯謊說:「怎麼會,我跟她長得有點像。」
    司機大叔狐疑地打量我幾眼,這時表妹秦林用帶口音的方言跟司機大叔聊了幾句,然後司機大叔同樣用方言說了句:「還真是像呢。」
    舅舅安排我住新房子,不過我還是喜歡住在老房子這邊,舅舅做海產生意,因為工作方便,也就一直住在老房子這邊。
    老房子距離海很近,不到一站的距離,房子已經有些老舊了,據說這幾年要拆遷了。
    跟表妹進屋,外婆坐在沙發上收聽著廣播,我叫了她一聲,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不過卻沒認識我,轉過頭繼續聽廣播。
    舅舅帶我到她跟前,貼在外婆耳朵旁說:「這是白蓮的女兒啊,現在回來看你了。」
    「白蓮啊。」外婆回頭看我,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光,「是白蓮回來了嗎?」
    我蹲□子拉上外婆的手,輕聲叫了句:「外婆……」
    外婆拉著我的手:「白蓮……」
    我還是住在老房子的閣樓裡,跟以前我每次回青島一樣。舅舅讓人收拾了下閣樓,牆面上貼了素雅的牆紙,床單被子也都換了新的。
    晚上跟外婆舅舅表妹一起吃了晚飯,然後舅舅找我說話,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凳上,溫熱的海風徐徐吹來。
    結束了談話,舅舅歎了歎氣:「多住些日子,陪陪你外婆,青島這幾年變化挺大,趁著小林還沒去英國,也讓她多陪你走走。」
    跟舅舅聊完天,表妹陪我到附近漁村走了走,一路上她跟我聊在英國的生活,然後還說了她的初戀男孩,也說了她現在正在交往的對象。
    回來後,她一直欲言又止,直到我洗漱好要休息的時候,她敲門,拿著兩罐青島啤酒探進頭:「阿姐,你可以給我講講你的事麼?」
    表妹說她看了報紙,她猶豫地看了我一眼:「關於那個孩子,是真的嗎?」
    在青島的日子過得很輕鬆,我不看電視不開手機,白天騎著自行車到處亂逛,晚上表妹找我說話。
    聊天的時候提到賀昂,表妹問我賀昂帥嗎?
    我說:「很帥。」
    我對賀昂的描述並不多,而表妹卻對他很感興趣,問我賀昂長什麼樣的,我形容不出來,就扔了一個男明星過去:「大概有點像。」
    在我來青島第四天,表妹要回英國繼續唸書,我送她去機場,登機的時候,表妹抱住我:「阿姐,好好休息,如果還覺得累,就不要當明星了……」
    我拍拍表妹的手臂:「知道了。」
    機場外面的一條街有許多賣特色紀念品的小攤子,我出來的時候正路過這些攤子,我停在一個買木製手鐲的攤位上。
    我彎著腰挑選花色,然後拿起一隻暗紅色鑲藍鑽的鐲子,我看著漂亮,就往手上試了試,店主是一位小姑娘,她熱心地幫我調節鐲子大小,還說鐲子上的鑽在陽光下會變色。
    我轉過身,稍微揚起手,對著光線看鑽子的顏色,然後我還沒看清陽光下鑽子變成了什麼顏色,先看到對面走來一個人。
    我愣了愣,對面那人也愣了下,然後恢復了一貫平靜的表情,就像這次在這裡遇上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回去路上,我把戴在手腕上的鐲子給賀昂看,賀昂看了眼:「好看。」
    我扭頭問他:「你怎麼來了?」
    賀昂看了我一眼:「找你。」
    我笑彎了嘴,也不先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還沒吃中飯吧,我回去先給你弄點吃的。」
    第三十二章
    我把賀昂領進屋裡的時候,外婆還坐在沙發上聽廣播,見我回來,抬頭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賀昂,開口說:「白蓮,你又跟黎明在一起了?」
    我笑笑,然後抬頭跟賀昂說:「我外婆的神智有些不清楚。」
    賀昂點了下頭,沒說什麼。
    我去廚房給賀昂簡單地熱了下飯菜,弄好的時候,又炒了一盤香螺,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幾罐啤酒一起端到桌上。
    我替賀昂打開啤酒,也打開了自己的,然後拿起啤酒對賀昂說:「美麗的青島歡迎你。」
    賀昂忍不住笑了下,拿起啤酒跟我碰了下:「謝謝。」
    中飯吃得相當愉快,賀昂不會吃香螺,怎麼吸都吸不出來,即使我手把手教了不下十遍他還是學不會,最後我讓他用牙籤挑著吃。吃完午飯,我把賀昂趕到沙發上休息,然後我去洗碗。洗好碗出來,客廳傳來賀昂跟外婆的說話聲。
    我定眼看去,外婆戴著老花鏡,正指著報紙上的一則新聞對賀昂說:「黎明,你給我唸唸上面這則新聞吧。」
    「外婆,我給你念吧。」我趕緊過去說。
    外婆抬頭瞪了我一眼,像個孩子一樣搖搖頭,「我就讓黎明念給我聽。」
    我沒法,然後賀昂就拿過外婆手裡的報紙,頓了很久,然後開始念報紙上的新聞。低沉的音質,字正腔圓的讀音,一點都沒有敷衍老人家的意思。
    外婆讓賀昂念得是一則婦女活動新聞,我最終在一旁聽得忍不住笑出聲,直到賀昂念完,我拉著他出去,然後蹲在地上大笑起來。
    笑了很久,我仰頭看賀昂,眼裡還噙著笑出來的眼淚:「賀昂,其實你可以改行當播音員。」
    「潮歌,你別開我玩笑了。」賀昂不自然轉過頭看向遠處,然後回頭問我,「你初中暑假就在這裡學得游泳?」
    「是啊。」我愣了下,想起在法國時候跟賀昂提過青島的這個地方,頓了下,我問賀昂,「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游泳?」
    「也是初中,跟瑾瑜一塊學的。」賀昂轉過臉看我,眼裡閃著意味不明的光,然後他岔開話題,「潮歌,帶我逛逛吧。」
    「好啊。」說完我去車庫拖出一輛自行車,正要騎上去的時候,賀昂開口說:「我來騎,你坐後面指路。」
    炎熱的秋老虎,一路騎過去,海風將賀昂和我的襯衫吹得鼓鼓的,溫熱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癢癢的。我抓著賀昂的深色襯衫,指著前面路上一片不平的瓦礫:「小心。」
    「坐穩了。」賀昂提醒了我一聲,一個輕巧的轉彎便騎了過去。
    我微微鬆開抓在賀昂腰上的手,然後大讚:「賀昂,你車技實在太好了。」
    賀昂在前頭輕笑,笑容愉悅。
    遛了一圈回來,然後我開始做晚飯,賀昂蹲在外面擼著袖子殺龍蝦,舅舅回來看見賀昂愣了好久,然後我出來解釋說:「這是我朋友,過來玩。」
    賀昂站起身問候舅舅,舅舅笑哈哈地建議賀昂多玩幾天,然後說:「樓上還有兩空房,我現在就去收拾下。」
    晚飯做好,賀昂陪舅舅喝酒,我坐在一旁挑出龍蝦裡的肉,然後放進外婆的碗裡。
    外婆至今還把我當成秦白蓮,把賀昂當成了宋黎明,晚飯結束,我坐在院子裡剝豆莢,夕陽西下,絢麗的晚霞在天際翻騰。
    我在想秦白蓮跟宋黎明的事,他們在這個地方相遇,相愛,然後分離……我想,是不是所有的愛情因為太過年輕而夭折得如此快,是不是因為開頭太美好,所以結局就更顯得慘烈。
    「在想什麼?」
    我抬頭看著走裡屋出來的賀昂,揚起一個笑容,「要不要去海邊走走。」
    賀昂:「好。」
    去海邊路上很熱鬧,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遊人,女遊客們穿著漂亮的沙灘裙,海風吹來,裙擺揚起。
    我在路邊買了一隻雪糕吃,如果有路人多看了我幾眼,賀昂會主動側過身子將我遮一下,這個體貼的動作讓我心頭一暖。
    一路上我跟賀昂說笑著,來到沙灘入口,迎面撲來的海風吹散了身上的汗液,我低頭看了眼賀昂腳上穿著的黑色皮鞋,然後到附近給他買了一雙沙灘人字拖。
    沙灘上年輕男女很多,還有過來拍婚紗照的情侶們,我脫下拖鞋拿在手上,然後踩著沙子玩,細細軟軟的沙子擠著腳趾縫,將腳心撓得癢癢的。
    我低著頭走在前方,走了一段時間,回頭看賀昂,他就跟在我身後,一隻手的距離,似乎伸過手就可以抓住他。
    「賀昂,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猜的。」賀昂用他那雙深幽的眸子看著我,「可能我運氣比較好,然後就猜中了。」
    我扯笑,然後說謝謝。
    賀昂搖搖頭,然後猛地伸手將我拉到一邊,我微微慌神,一對在海邊嬉笑追逐的情侶迎面跑過來,女孩跑得快,因為來不及停下來,整個人撞在我胳膊上。
    「對不起啊。」追上來的男孩替女孩向我道歉。
    「沒關係。」
    男孩笑了下,拉著女孩走了,我低頭揉了下手臂,隱隱還可以聽男孩女孩說話的聲音。
    女孩說:「那個人長得好像明星秦潮歌哦。」
    「秦潮歌是誰?」男孩問。
    「一個明星啦,你不懂的。」
    然後「哎呦」一聲,傳來女孩哇哇亂叫的聲音,「林家成,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拍我頭!」
    我收收臉上的笑容,抬頭正看見賀昂凝眉望著我的手臂,我的皮膚屬於容易烏青的那種,剛剛一撞,已經讓我手臂烏青了一塊。
    「回去塗點膏藥。」賀昂說。
    「沒事的。」我對賀昂笑笑,然後指了指不遠處圍成圈的遊客們,「那邊很熱鬧。」
    在沙灘圍著圈坐著的是一群國外旅客,詢問了下他們正要舉辦篝火晚會,然後熱情地邀請我跟賀昂一道參加。
    我和找了一塊空位席地坐下,坐在我相鄰邊的是一個黑人女人,她笑著用英語跟我打招呼,然後誇我手上的木鐲子很漂亮。
    我告訴她鐲子在那裡買來的,然後也誇了她身上戴著的貝殼項鏈很漂亮,黑人女人笑得很得意,露出一口白牙,告訴我項鏈的價格。
    「很便宜吧?」她用彆扭的中文說,「我還過價的。」
    夜幕降臨,大家點起火把開始表演節目,有唱歌的,有彈吉他的,還有跳舞的,沙灘邊上放著動感的音樂,我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經意地合著音樂的拍子。
    「一起來。」跳舞的黑人女人拉著我起來,我站起身,轉臉看向賀昂,賀昂抬頭看我,眼底微蘊著笑意。
    她們跳的是拉丁舞,隨著音樂起舞,隨意而自由,熱情而奔放,空氣裡洋溢著她們愉悅的笑聲。被她們的氣氛鼓動,我跟著她們開始跳起來。
    我在法國培訓的時候學過這個舞蹈,學了很久,不過後來並沒有什麼機會跳,現在我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幾個基動作,然而跟著音樂和掌聲,我扭動著腰肢,跳得格外熟習。
    圓心跳躍的火焰盡情地撕裂木炭,發出「辟哩啪啦」的聲音,圓心燃燒的篝火明亮而刺眼,彷彿要點亮夜的黑。
    我拉起長裙的裙擺,盡情的扭腰轉身,隨意挽著的頭髮散亂下來,甩甩頭,我邊跳邊笑。
    賀昂的臉映著火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眼裡的眸光越來越深遠,他身後是暗沉的夜色,跟前是明亮的燈火,映著火光,他的臉模糊而晦暗不清。
    音樂結束,賀昂跟著他們一起鼓掌,我走到他邊上,他對我抬頭一笑:「跳得很美。」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就像第一次在法國賀昂給我遞錢的時候,我用手梳理了下散亂在肩上的頭髮,低頭說:「很久沒跳了。」
    我蹲下來吃他們烤的食物,然後一個黑人男子走到我身邊,他用手碰了碰我的肩膀,然後問我要電話號碼,我正要開口拒絕的時候,賀昂自然地將手放在我肩膀上,用英語對我邊上的黑人男子說:「不好意思,她是我女友。」
    黑人男子笑笑,然後走開了。
    我抬頭對賀昂笑了下,表示感謝。
    賀昂低下頭去,把手中的烤肉遞給我,沒說什麼。
    從篝火晚會出來,夜裡的海風已經有些涼了,我披上帶過來的米色披肩,跟賀昂一起漫步在岸邊。
    夜慢慢沉寂下來,遠處可以聽到潮聲拍打砂岩的聲音,浪潮聲忽近忽遠,忽高忽低。
    我仰頭走路,浩瀚無邊的星空繁星似錦,整個夜空看起來清明而靜謐。
    走累了,我坐在沙灘上,然後整個人往後躺去,雙手放在頭頂,我仰望著夜空,心情變得格外平靜。
    我扭過頭,賀昂躺在我身邊,我們目光觸碰在一起,默了會,我說:「我教你玩個遊戲。」
    閉上眼睛,感受浪潮從海的那邊湧過來,越來越近,直到雙腳已經被海水浸濕,我摀住耳朵大聲吶喊。
    冰涼的浪潮翻越上來,從腳到頭,直到將我整個人淹沒,我閉著眼睛感受海水的溫度,心裡有落淚的衝動。
    海水褪去,我大笑出聲,轉臉看賀昂全濕的臉孔,盈盈的月光鍍上他的臉龐,柔和了他臉部輪廓的曲線,顯得異常溫和。
    我笑嘻嘻,但是之前忍在心裡的眼淚全湧了出來,邊哭邊笑的樣子很醜,我轉過臉去,然後長吁一聲。
    「賀昂,我現在好輕鬆啊。」我大聲地說著話。
    賀昂轉頭看了我一眼:「我也一樣。」
    浪潮的聲音又近了,我開始大叫:「又來了,快,快閉上眼睛。」
    然而還沒等我閉上眼睛,賀昂翻過身子,扳住我的腦袋吻了下來,然後翻越的浪潮就越過我跟賀昂。
    我死死地閉上眼睛,心跳驟停,在被海水覆蓋的時間裡,我感受到了我跟賀昂隨著浪潮往下移去,感受到了海水的鹹味,感受到了賀昂嘴裡的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多美的一章,夜空,潮水,篝火,挑拉丁的潮歌。。。。難得一章裡沒有瑾瑜。。
    賀昂:潮歌,我們一起去建一個開心城市吧,那裡沒有狗仔,沒有瑾瑜,只有我們倆相偎相依……
    瑾瑜:潮歌,我們一起去建一個開心城市吧,那裡沒有不愉快的過去,沒有死去的孩子,沒有變質的愛情,只有我們倆相偎相依……
    第三十三章
    潮水慢慢褪去,前一刻被海水湮滅的窒息感覺也漸漸散去,我只覺得自己全身僵硬,放在沙灘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睜開眼,入眼的是一雙盈盈發亮的眸子,被剛剛溢入嘴裡海水嗆了口,我忙不迭地扭過頭咳嗽起來。
    然後咳嗽聲越演越熱,咳得我五臟六腑都震了起來。
    良久,頭頂傳來賀昂低沉的說話聲:「潮歌,我這次過來並不只是看看你而已。」微涼的海潮層層疊疊地湧動上來,又一點一點地慢慢爬上我的腳尖。
    「賀昂……」我捻著指尖的沙子,抬頭看賀昂,他的整張臉還有被海水湮滅過的痕跡,星星點點的海水殘留在他的額頭、眼瞼、鼻樑,頭髮濕濡,短短的髮梢上帶著水滴,在月光下閃著隱約的光。
    「我……」我張嘴,不料賀昂先用話堵住我。
    「潮歌,你聽我說。」賀昂定定地看著我,眼神難得的堅定,「既然你跟瑾瑜已經斷了,我們就試試看。」
    「我……」
    「可能我的話讓你覺得唐突,不過請你相信我是認真的,我是想了很久才過來這裡。」稍微頓了下,賀昂又開口說,「這趟回法國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之前是我搞錯了我對你的感情,加上瑾瑜的關係,我也迴避這個問題,現在既然我敞開心談論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
    說話,賀昂便靜默下來,望著我的眼睛蘊這一絲期待,然後他把我額頭上的濕發擼到後面去,「我會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你因為考慮我跟瑾瑜的關係而拒絕我,我們可以回法國,你的母親我也會妥善安排。」
    我一時語塞,半晌,開口說:「我會考慮的。」
    相比過來,回去的時候我跟賀昂都沉默許多,可能賀昂跟我一樣都覺得氣氛開口,兩人都試圖尋找話題,結果我和他同時轉過頭開口。
    「賀昂……」
    「潮歌。」
    「你先說。」賀昂看著我。
    我低頭看看我和他全濕的衣服,抬頭笑:「快回去吧,不然我們倆都要感冒了。」
    回到老房子,外婆已經睡了,舅舅坐在客廳等我們回來,見到我和賀昂濕漉漉地回來,他咳嗽了幾聲:「是下海了麼,快上樓換衣服。」
    我應道,然後轉過頭問舅舅:「家裡有給賀昂暫時換洗的衣服嗎?」我這話說得特別沒譜,家裡住的只有舅舅一個男人,舅舅屬於那種瘦小男人,跟賀昂的體型相差很大,舅舅的衣褲賀昂肯定是穿不下的。
    頓了下,舅舅想了下說:「我到隔壁借一套過來。」
    舅舅從隔壁一戶年輕人借來一套藍色運動服,洗完澡看賀昂換上的模樣,我揉揉額頭忍不住笑出聲音。
    賀昂掃了我一眼,特別平靜地問我:「怎麼還不睡?」
    我愣了下:「過來看看你住的是不是習慣?等會就去睡。」
    然後正當我要轉身離開時,賀昂開口道:「既然還沒睡,陪我坐會。」
    我習慣性抓抓頭髮,然後在賀昂身邊坐下,賀昂扭過頭看向我,然後略有失神移開目光。
    「潮歌,如果我今天的話讓你覺得不自在,就忘掉吧。」
    我:「我只是感到意外。」
    「是嗎?」賀昂扯嘴笑了下,彷彿他自己也覺得意外,意外他會喜歡上我,意外他今晚會對我說那樣的話。
    「潮歌,你去睡吧。」
    我:「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睡不著,我起來上網,來到青島,我不看電視不聽電話不上網,我隔絕了所有可以看到明星秦潮歌有關的新聞。
    然而今晚,我可以心平氣和地在搜索欄打上自己的名字。
    然後搜索結果讓我感到意外,幾乎沒有一點負面新聞,另外,我瀏覽網頁,在粉絲為我建的論壇上有數萬條留言。
    看著上面的留言,我揉揉酸澀的眼角,胸口有塊地方脹脹的。
    第二天醒來,賀昂起得比我早,在樓下跟舅舅聊著天,舅舅煮了小米粥,我坐飯桌上喝著粥,過了會,賀昂的手機響了。
    我微微側過頭,賀昂看了眼手機屏幕,默了會才按了接聽鍵。
    我轉過頭繼續喝粥,過了會賀昂將手機遞到我,我抬頭看他,賀昂看了我一眼說:「是瑾瑜。」
    我伸手接過手機,耳邊就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在青島嗎?」瑾瑜問,這道經過數據處理的聲音,我暫時聽不清裡面藏著的喜怒。
    「嗯。」我應了聲。
    過了會,瑾瑜:「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我說。
    瑾瑜:「我過來找你。」
    我:「不用了,你別過來,可能過幾天我就回去了。」
    「是麼?」
    「是啊。」我輕鬆地笑了兩聲。
    ……
    掛上手機,我把手機還給賀昂,然後收收臉上的表情,看著賀昂靜默如水的眼眸,我說:「我們逛街去買點東西。」
    賀昂點頭,表示同意。
    總不能一直讓賀昂穿著借來的這套運動服,吃完中飯後,我將頭髮綁好後,就領著賀昂去逛街。
    一路上,賀昂都是極其自然地站在我的身邊,等我買了東西,便去刷卡付錢,然後主動幫我拎過去,話不多,偶爾會問我累不累之類的話。
    這個感覺,真的有點像情侶在逛街。
    坐在音樂廣場上的石階上休息,廣場上的白鴿很多,遠處看過去在吃食的白鴿像是跳躍著的白點點。
    拖著下巴,我瞇著眼睛盯著前方發呆。
    然後聽到身邊的賀昂開口說。
    「瑾瑜會過來。」
    我扭過頭:「是麼,你很瞭解他啊。」
    賀昂看看遠處,然後回頭看我:「潮歌,昨天的話,你有考慮嗎?」
    「還沒考慮……」我扯扯笑,開起了玩笑,「賀昂,怎麼辦呢,我實在是個貪心的人,享受你的照顧的同時又不想負荷另一段愛情。」
    賀昂瞅著我看,然後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說:「如果當事人不介意,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中飯沒有回去吃,而是在附近有名美食城解決的,回去的時候賀昂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上指路,不過上車沒多久,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很快就犯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時候被賀昂叫醒,我轉過臉問:「到了?」
    賀昂點頭,語氣難得的輕柔:「如果累,上樓睡會。」
    我笑嘻嘻:「昨晚想事情想多了,導致我嚴重失眠。」
    賀昂輕鬆地笑了起來:「我應該就是那個導致你失眠的罪魁禍首吧?」
    我歎歎氣,失笑道:「咱們的事明明不關瑾瑜什麼事,但是因為他的存在總覺得不像那麼一回事。」
    賀昂輕輕拍了下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同樣有一雙好看的手,只是左手拇指上面有一道淺淺的傷疤,午後的陽光從車窗外投進來,淺淺地掃在賀昂纖長的睫毛上,閃著細碎的光芒。
    「是我心急了。」頓了下,賀昂看向我,然後他伸手擦了擦我嘴角,皺皺眉頭問我,「這上面的是什麼,口水嗎?」
    我連忙伸手摸了摸,然後臉騰地紅了,轉頭瞪賀昂,他難得對我惡作劇,側過頭替我解開安全帶:「下車吧。」
    下車後,賀昂提著東西走在前頭,我先到外面的屋看外婆午睡醒來沒,然後看到床榻上並沒有人,我推開裡面的門從內室拐彎去客廳找外婆,然後人還沒走進去,客廳傳來的聲音就把我驚了一把。
    賀昂說瑾瑜回來,但是我想不到他來得那麼快。
    客廳裡,昨天是外婆讓賀昂讀報紙,今天讀報紙的人換成了瑾瑜。
    瑾瑜的聲音一頓一頓,旁邊還有外婆不滿的插話聲:「慢點慢點,你讀那麼快做什麼啊。」
    我驚訝得不行,同時,「咯吱——」一聲,窗簾門打開的聲音,賀昂提著東西從外面的門進來。
    首先抬頭的是瑾瑜,因為事先知道賀昂在這裡,他並不顯得驚訝,擠了個笑,然後他轉頭看著我,目光清明。
    「怎麼不念了……」外婆耳背,並不知道我們回來,閉著眼,悶悶說。
    瑾瑜重新拿著報紙,看他的樣子,是念不出來了。
    我走到外婆邊上,叫了句:「外婆。」
    外婆睜開眼看我,然後又看看進來的賀昂:「白蓮黎明,你們回來了啊?」
    瑾瑜的臉色白了一分,然後他抬頭盯著我看,頓了頓,他突然扭頭對外婆說:「外婆,我是白蓮的老同學,過來玩幾天,住您這可以嗎?」
    瑾瑜的這聲「外婆」叫得我愁腸百結。
    第三十四章
    舅舅回來看見瑾瑜的時候是相當驚訝,舅舅把我拉到一邊,然後問我怎麼回事,「怎麼又多了一個?」
    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對於客廳這個怎麼也趕不走的人,我頭疼地歎歎氣說是老同學過來旅遊。
    舅舅看了看我的神色,也不再多問,上樓去安排房間了。
    閣樓有兩間房,住著我跟賀昂,瑾瑜住在二樓靠近舅舅房間的一間客居室,之前是表妹的書房,因為表妹常年不在家,就改成了客居室。
    瑾瑜的房間湊巧就在我樓下,因為是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小時候暑假回來我在書房寫暑假作業的時候,如果舅母在閣樓上有什麼活動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當我在房間裡走動,木質地板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時,我猜想樓下的瑾瑜也是能聽得清楚,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瑾瑜的聽力是相當厲害的,比如以前我跟他座位隔得老遠,但是我如果稍微轉過頭跟後面的男生講句話,一道警告的眼神就飄過來了。
    我去敲賀昂房間的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說的是法語,賀昂見我進來,放下手機向我走來。
    「法國那邊有事嗎?」我問。
    賀昂:「一些小事而已。」
    我「哦」了一聲,然後向房間外面的露台走去,外面的涼風吹得我裙角沙沙作響,我轉過頭跟賀昂說話:「再過幾天我就恢復工作了。」
    「別給自己太多的壓力,如果可以就……」說到這,賀昂看了我一眼,「其實我一直不喜歡你進這個圈子。」
    我聳聳肩:「我身上還有合同呢。」
    「我可以幫你支付違約金。」
    我笑著搖搖頭:「不用,我暫時還挺喜歡這份工作。」
    賀昂望了我一眼,不再說什麼,就像他一貫的性子,從來不反對我做的任何決定,即使不符合他心意,如果我真下決心了,還是會默默地支持我。
    以前我覺得賀昂不喜歡我,是因為他身邊有太多如花美眷,而且如果說我的形象跟瑾瑜喜歡女人的類型還有點沾邊,賀昂欣賞的女人絕對不是我這個型,根據法國這幾年的總結,我私底下偷偷認為賀昂喜歡直率火辣的女子。
    然而昨天聽了賀昂對我說的話,我矛盾了。
    今天逛街提了七八袋回來,裡面有給賀昂穿的衣服,給舅舅外婆的保健品,還有我自己穿的一件素色連衣裙,我自己感覺一般,不過因為賀昂說好看,就買了下來。
    賀昂換下了舅舅借過來的那套運動服,我沒事都拿到樓下去洗,樓下院子外面有水泵,我就把要洗的衣服放在邊上,轉身去拿大臉盆的時候正遇上下樓的瑾瑜。
    瑾瑜看了看我手上的橘色橡膠手套,抬眸問:「洗衣服嗎?」
    我不想理他,瑾瑜一個箭步追上來,拿過我手中的臉盆:「我幫你洗。」
    我好笑地看著瑾瑜:「你會?」
    瑾瑜衝我點點頭:「我大學的時候衣服多數都是自己洗的。」
    「是嗎?」我悠悠開口說,「我還以為何小景幫你洗的呢?」
    瑾瑜眸光一滯,然後低頭笑了下,拿著臉盆出去了。
    既然瑾瑜主動要求洗衣服,我索性把手中的橡膠手套也給他,瑾瑜沒說什麼,然後等他看見放在外面的運動服,猛地抬頭問我:「這衣服誰穿的?」
    我說:「賀昂。」
    瑾瑜瞇了瞇眼,稍微遲疑了下,然後開始搖水泵。
    水泵裡出來的水很冰涼,我一邊洗手一邊問瑾瑜:「你什麼時候走?」
    「跟你一起回去。」說完,瑾瑜也不看我的反應,自顧捲起襯衫袖子,然後拿過臉盆接起了水。
    我蹲□,跟蹲在地上洗衣服的瑾瑜平視,移開視線看從水泵冒出來的地下水,我開口說:「瑾瑜,你別纏著我了,我是真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低著頭洗衣服的葉瑾瑜彷彿聽不到我的話,拿著一包洗衣粉往臉盆裡的衣物拍灑,低著頭,洗衣粉的香味刺激著嗅覺。
    「葉瑾瑜,你這樣有意思嗎?」我加重了聲音,硬生生地帶著一絲疾言厲色。
    瑾瑜扭過頭,正色說道:「秦潮歌,你沒有權利阻止我。」
    我:「因為你的行為已經影響了我的生活,我就有權利阻止你。」
    「如果這樣你可以去警局投訴我,而不是跟我說。」頓了下,瑾瑜笑了笑,「不過應該沒有哪個無聊警察會管咱們這事,潮歌,我現在只是在重新追求你而已。」
    我笑,不想繼續跟瑾瑜說下去,站起身往裡屋走去。
    晚飯是舅舅做的飯,滿滿一桌子菜,跟過節似的。晚飯結束我往外面看了眼,院子外面掛著已經洗好的藍色運動服,在晚風中迎風招展。
    瑾瑜飯後就很勤快地幫舅舅洗碗去,在廚房裡忙裡忙外,我跟賀昂都無所事事,坐在客廳裡剝菱角吃。
    然後瑾瑜洗好碗出來,跟賀昂打了個招呼就坐了過來。
    賀昂並不愛吃這東西,把盤中剝好的菱角不動聲色地推到我跟前,我看了眼,然後對賀昂說了聲謝謝。
    賀昂:「不用。」
    「賀昂,等會去打球吧。」坐在一邊的瑾瑜突然開口說,「我剛剛問了舅舅,他說前方就有個小學,小學裡面有籃球場。」
    「好。」賀昂站起身,「我去換件衣服。」
    賀昂離去後,瑾瑜看向我,又看了看我跟前的菱角,然後說:「潮歌,你也去吧。」
    「你們去玩吧,我不想去。」
    瑾瑜低笑一聲,澀澀地說:「去吧,留在家裡也怪無聊的。」
    我受不了瑾瑜這語氣:「我上樓換件衣服。」
    換好衣服下樓,瑾瑜和賀昂在樓下等我,我瞅著這這情形有點眼熟,高一那會如果瑾瑜要跟賀昂出去踢球,他們兩人通常會在操場門口等我,那會我動作相當墨跡,然後等我到的時候,瑾瑜就會皺起眉頭:「秦潮歌,你烏龜投胎的麼?」
    前方的學校是新建的,所以如果舅舅不說,我也不知道繞過一排住宅區過去,還有這樣有一家規模不小的小學學堂。
    來到校門口,我很意外這個小學居然還這樣熱鬧,晚上六七點的現在,鈴聲響起,然後好幾間教室蜂湧出一批帶紅領巾的小學生。
    「他們現在才放學?」
    「應該不是。」說話的是瑾瑜,他思忖了下,「潮歌,你不記得我們上小學那會也有夜晚培訓班的,他們現在是下課了。」
    我:「不記得了。」
    瑾瑜收收臉上的笑意,然後向教學樓下面的籃球場走去。
    我對他們倆打籃球興趣不大,即使是以前,他們倆踢球的時候我多半也是坐在邊上發呆。
    籃球場邊上有兩級台階,我坐在上面的台階上想事情,我身邊坐了兩個小男生,他們手裡各自拿了一塊乒乓球拍,估計是剛打完乒乓球過來說話。
    他們聊著我不是很聽得懂的遊戲話題,說怎麼做任務才能讓經驗值更高,如何可以提升戰鬥力。
    明明還是七八歲左右的孩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我聽著覺得有趣,抬頭望去的時候瑾瑜正往我這邊看來,他手裡拿著籃球遲遲沒有投上去,立在籃球架下方,他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我,定定地看著我身邊的倆男孩,他那雙好看得不行的眼睛在操場燈下明明滅滅。
    賀昂還是早一天回法國了,他先回Z市,然後從Z市飛回法國,我跟Andre通了電話,他說我的負面新聞基本已經解決了,可以重新開始工作,不過如果我願意,他願意再給我兩天假期。
    我說不用了,然後就要掛電話的時候,Andre跟我提起幫我解決這次負面新聞的人是葉茂出的力。
    「葉瑾瑜幫了不少的忙,如果沒有他,這次事情不可能解決得那麼順利。」
    我「哦」了聲, 表示我已經知道了。
    回到Z市,助理陳可過來接我,待我下飛機她就過來給我一個擁抱,然後激動地說:「潮歌姐,事情終於過去了。」
    回到公寓當天,我讓Andre給我換了一個助理,從青島回來的當晚,瑾瑜有意問我是不是有一位姓陳的助理。
    Andre答應得很爽快,然後頗感慨地說:「我記得你對你助理挺不錯的啊,沒想到事情壞在自己人身上了?」
    我笑得有些酸澀:「再給我兩天假期吧。」
    當初陳梓銘陪我看的公寓已經買了下來,我想趁手上還有點餘錢的時候把公寓裝修下,找了一家裝修公司,簽訂合作的時候居然碰到了何小景,還有正從電梯下來葉瑾瑜。
    「這是合同樣板,您看看。」
    我大致瀏覽了下合同,基本上覺得沒問題,正要簽字的時候,何小景向我走來,負責我的這男業務員立馬站起來,滿臉通紅地跟何小景打招呼。
    「何經理好,不,小景,中飯吃過了沒?」
    我差點笑出聲音,好久沒有見過那麼老實的男人了,連跟自己喜歡女人示好都不會。
    「我跟易繪建築所那邊的人已經吃過飯了。」何小景回答說。
    聽著語氣,應該是業務男單相思來著。
    「潮歌。」何小景跟我打招呼。[網羅電子書:www.WRbook.com]
    我摘下墨鏡,略驚訝地問候:「好巧啊,小景。」然後我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瑾瑜,真覺得老天爺在安排相遇的場景上,很戲劇化。
    第三十五章
    「潮歌,一起吃個午飯吧。」何小景對我說。
    我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很抱歉,估計沒有時間。」
    何小景理解地笑笑,轉過頭看了眼瑾瑜,然後拿著一份文件向外面走去。
    從裝修公司出來,我停下腳步看跟在我身後的男人,蹙眉:「葉瑾瑜,你跟著我做什麼?」
    瑾瑜揚了個笑:「我送你一程。」
    我說:「不用。」
    瑾瑜跨步上前,眼裡有絲急迫:「潮歌,我今天過來只是因為工作。」
    我:「瑾瑜,你根本不用跟我說這些,我們倆現在沒任何關係。」
    瑾瑜低頭斂眉,然後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有開車。」
    回去的路上我買了一份報紙看,意外看到了S市薄部長要來Z市參觀訪問的新聞,我看了眼上面拍的照片,報紙上這位年輕的部長站在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中間顯得格外出挑。
    我想起好久沒有跟紀酒酒聯繫,給她打了電話,電話裡傳來炒菜的聲音,高溫的鍋遇到少量的油和水的混合物發出的「嘶嘶」聲。
    「小歌啊,我現在正在炒菜呢,等會回給你啊。」過了會,紀酒酒柔柔地說道。
    「好,你忙吧。」
    擱下電話,我起身燉湯,一個人吃飯不需要燒多少菜,沒有通告的晚上,我基本給自己燉個湯當晚飯。
    上次去看秦白蓮,她跟我談起了葉瑾瑜。
    「其實這幾年你那小男朋友都有給我送東西。」
    我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秦白蓮:「葉家的人,還是遠離點吧。」
    我笑笑:「知道了,都發生那麼多事了,媽,我心中有數著呢。」
    未了,秦白蓮又說:「如果遇到好的就趁早吧,現在不比你十七八歲時候,什麼事都過早。」
    吃了晚飯,紀酒酒給我來了電話,我們聊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然後她說他們沒有申請到上次說的集資房,不過她父母給了她一筆錢,準備用來買房。
    從頭到尾,紀酒酒說話都是帶著笑,可能外人都覺得她下嫁得離譜,我之前也替她感到心疼,但是今天的通話,紀酒酒話裡的滿足,我覺得她是幸福的,或是正走在幸福的路上。
    紀酒酒說等我有空讓我幫她看看房子,順便介紹她的丈夫給我認識,然而還沒有那天,紀酒酒就出事了。
    媒體中毒,她死於這個星期六傍晚6點,跟她一起中毒的還有她的丈夫周維。
    我是看新聞知道這事的,事情鬧得很大,某地方官女兒被新婚丈夫威脅同歸於盡,結果高官女兒死了,丈夫只落個輕傷。
    報紙上用的是化名,剛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我如何也不相信新聞裡的主人公是紀酒酒,看起來那麼幸福的紀酒酒怎麼會被丈夫威脅同歸於盡呢?
    真確定出事的是紀酒酒,是因為聽到周邊的人也在討論這事,一個聲線略高的女人爆料:「知道嗎,聽我在S市X局的侄子說,這事還扯上一個部長呢?」
    「哪個部長?」
    「就是那個年輕的薄部長,叫什麼來著,薄霖,對,薄霖。」
    怎麼會有那麼滑稽的事情呢,紀酒酒她還要我幫她看房子呢,怎麼房子還沒買來她就出事了呢?
    當天紀酒酒的家人聯繫到我,他們希望我能去參加她的葬禮,他們說:「酒酒在我們面前提到過你,說你是她在法國最好的朋友,明天是酒酒的葬禮,你有空就過來送送她吧。」
    我掛上電話,胸口悶得不行,然後「哇」的一聲,我蹲在牆角嚎啕大哭。
    「我正要找合租人,房租從優。」
    「潮歌,你喜歡過人嗎?」
    「小歌,你說一個男人心裡可以同時裝下兩個女人嗎?」
    「潮歌,我結婚了。」
    「他是我們學校的體育老師,因為裸婚,就沒有通告你們。」
    「……」
    我一直沒有緩過來紀酒酒是真走了,直到在去S市參加了她的追悼會,追悼會上我看見了從小讓紀酒酒羨慕的女人紀蟬。
    紀酒酒說紀蟬很漂亮,追悼會上,穿著黑色小西裝的她扶扶著痛哭出聲的紀母。
    我站在角落,看著前方紀酒酒的照片,照片裡她笑顏如花,彎彎的眼睛,上翹的嘴角上方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紀酒酒是愛笑的,在法國的時候我幾乎沒有見她皺過眉頭,她愛薄霖,那個聽說用左手寫字的少年佔去了她半邊青春,她黯然出國,他結婚,她及時回頭,然而這樣一個直率簡單的女孩,怎麼就這樣沒了。
    我忍不住悲傷,追悼會來了紀酒酒很多同學,初高中都有,然而那個薄部長卻沒有來。
    我想他準是太忙了,忙得連妻子姐姐的弔念會都抽不出時間參加。
    我在S市呆了兩天,紀家在S市的望門,紀酒酒的追悼會開了兩天,這期間我一直沒有見薄霖過來,直到酒酒入土的那天,我看到薄部長。
    很高很瘦,穿著一件熨得格外平整的黑色西裝,面目清俊,雙眼盯著墓碑上的紀酒酒發呆,垂放在大腿邊上的左手戴著一個素潔的鉑金婚戒。
    從墓園離去的時候,這位薄部長突然叫住我。「秦小姐。」
    我抬頭:「薄部長,有事嗎?」
    近看薄部長,他兩邊的臉頰都瘦得凹陷進去,紀酒酒在法國跟我提起他的時候說他瘦,但是應該沒有瘦到像現在那麼誇張,現在的他除了瘦,臉色蒼白,雙唇緊抿,眼裡有著難以形容的悲傷。
    「秦小姐可以告訴我一些酒酒在法國的事嗎?」
    我默了會,然後說:「她在法國過得很好,很好……」一遍還不夠,我又加了句「很好」,扭過頭看天際沉沉的晚霞,關於紀酒酒的有些事,我如何也開口不了,我開不了口說紀酒酒在法國一直在努力忘記一個人,她雖然每天笑得很開心,但是她常常會去酒館買醉,她醉酒的時候叫一個人的名字,她得過兩次急性腸胃炎,她編了一首屬於她跟他的鋼琴曲,她把他的名字刻在巴黎郊外的城堡上,她一直有一個愛的男孩,而那個男孩佔用了她美好的青春後跟她的妹妹在一起了……
    從S市飛回Z市,即使我疲倦得想在床上躺個一天一夜,不過剛下飛機我就要忙堆積起來的工作。
    夜深坐著公司的車回公寓,下車的時候公寓樓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見我上樓,車裡的人一個箭步過來拉住我的手。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瑾瑜望著問我。
    我無力地甩開瑾瑜放在我手臂上的手。
    「瑾瑜,求你了,別纏著我好不好,我現在看見你就覺得累,求你讓我過得舒坦一些好嗎?」
    瑾瑜鬆開我的手,磕下眼,然後他扯了個笑:「今天工作很累嗎?那快上樓休息吧,我先走了。」
    回到公寓,我摀住被子睡覺,眼淚卻不自覺地滑落下來,無聲無息。
    我回到那個武俠劇組繼續拍電視,為了能趕上寒假專場,劇組加快了拍攝進程,所以我每天的休息的時間少得可憐,然後忙著忙著,身體就吃不消了。
    我請了半天假到附近的小醫院掛鹽水,陳可走後,Andre一時沒幫我找到合適的助理,所以現在掛鹽水,要去廁所的時候,需要自己一邊顧著扎針的手,一邊舉高吊瓶防止血液倒流。
    上好廁所出來,我小心翼翼地提著吊瓶出來,來到輸液室,在我踮著腳要把吊瓶掛到牆上的吊鉤上時,一隻手拿過我手中的吊瓶,然後從善如流地把吊瓶掛在了吊鉤上。
    「謝謝。」我轉過頭說。
    然後滿臉吃驚地問:「賀昂,你怎麼來了?」
    賀昂讓我坐下來,然後等我坐穩之後,說:「在BBS看到你那室友的事,就回來看看你,在機場遇到Andre,他說你在這裡拍戲,然後我過來這裡,導演說你生病了。」
    我低頭笑笑,一時之間感動得語塞。
    今天溫度不高,掛水的時候導致我左邊的手臂冰涼冰涼的,然後賀昂不知道從那裡弄來一個小熱水袋,將手擱在熱水袋上,涼氣立馬散了去。
    「從哪兒來的?」我扭頭笑著問賀昂。
    賀昂:「外面有個小超市。」
    胸口有暖暖的刺痛,心裡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
    鹽水掛了將近三個小時,從診所出來,賀昂走在我後面幫我拎包,上車的時候我感覺不對勁,轉過頭,伸手碰了碰賀昂的額頭,燙得我手心一陣灼熱。
    我是疏忽了,剛剛在掛水的時候就應該注意到賀昂臉色不對。
    「我沒事。」賀昂拉下我的手,扯了個讓我放心的笑。
    賀昂的話,猛然間讓我怒火中燒,二話不說拉著賀昂又往診所裡面走去。
    賀昂發燒了,待他打了退燒針,拎著一袋藥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顯得很無奈。
    「前陣子感冒,低燒而已。」
    我沒好氣說:「跟我說什麼啊,身體是你自己的,垮了也不關我的事。」
    賀昂笑,回去的路上慢慢地牽過我的手,溫厚的手掌,我沒拒絕,任由賀昂牽著我。
    第三十六章
    回到我住的酒店,我讓賀昂躺在沙發上休息,我自己去燒水給好給他餵藥,然後等我燒好水,賀昂已經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我猜想賀昂準是坐晚上的航班過來,不忍心叫醒賀昂,我到房間拿了一床毯子給賀昂蓋上,然後我坐在邊上,看劇本記台詞。
    看了一段時間,我站起身去喝水,回來的時候正對上一雙深遠幽長的眼眸。
    「醒來了?」我問。然後我才發現賀昂今天是穿著正裝,低調的黑色西服,白色挺括的領口,袖口上的一對袖扣像極了貓眼,相襯著他的一雙黑眸。
    「醒來有一段時間了。」估計躺久了的關係,賀昂微微調整了下姿勢,然後他抬頭看著我說。
    我笑了下,然後想起賀昂還沒吃藥,立馬轉過身去倒水,因為趿著拖鞋,我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倒。
    踉蹌一步上前,等我站穩的時候,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
    我尷尬得不得了,扭過頭瞪了眼賀昂。
    賀昂看著我,頓了下,說:「都成為大明星的人了,怎麼還那麼毛手毛腳。」
    我微僵了下,賀昂話裡的寵溺像是一把柔軟的刷子,把我的心撓得癢癢的。
    我晚上還有一場戲,在我出門前,賀昂抱了我,然後在我額前輕輕一吻:「收工的時候我去接你。」
    我低下頭,想了下抬頭說:「賀昂,我會是個很麻煩的人。」
    「那次我來青島就想好了一切。」賀昂正視著我,眼裡的光逼得心底發燙,「潮歌,我一直在等你答案。」
    我略略失神:「我先去拍戲了。」
    「嗯。」賀昂克制有禮鬆開我。
    我低著頭換鞋,然後低著頭推開門,低著頭出門,低著頭越過長長的酒店走廊,然後坐上電梯,按了一樓。
    「潮歌,別怕,我很快就過來。」
    「潮歌,你聽我說……」
    「瑾瑜跟那個女孩已經分手了。」
    「怎麼又瘦了……」
    「潮歌,你聽我說,既然你跟瑾瑜已經斷了,我們就試試看。」
    「那次我來青島就想好了一切,潮歌,我一直在等你答案。」
    「……」
    我回過神,猛地抬手按電梯,可惜已經來不及,坐到一樓,我跑著上樓梯,一樓、二樓
    三樓……我捂著胸口喘粗氣,來到405門牌號前,然後我伸手敲門。
    過了會,「卡嚓」一聲,門被打開,賀昂看著氣喘吁吁的我,問:「忘記帶東西了麼?」
    我彎下腰繼續喘氣,良久,我抬起說:「我想好了……」
    「想起什麼東西忘記帶了嗎?」賀昂失笑了下,轉過身,「我去幫你拿。」
    「我……」我伸出手欲要攔住賀昂,也就在這時,賀昂突然停下腳步。「潮歌,你說你想好了什麼,是什麼想好了?」
    我抬眸看賀昂,他就站在距離我兩米處的地方,我盯著他眼睛看,這雙如同波谷寒星般的眼睛此時正寫滿了期待。
    「我說……」不知道為什麼,整個淚腺有流淚的衝動,揚了個笑,我開口說,「我想好了,賀昂,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唔——」胸口撞進了賀昂的懷裡,猶豫了下,我伸過手回抱他,把雙手貼在他的後腰。
    「真好,真好。」賀昂連續說了兩聲真好,壓抑過低沉厚實的聲音流露出了喜悅。
    我拍戲遲到了,中間休息的時候我給賀昂發了個哭臉,過了會,賀昂同樣給我回了個表情,是一個笑臉。
    從來沒見過賀昂發過表情給我,我撲哧笑出聲,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女演員笑著問我:「什麼事那麼開心。」
    我笑了笑,說:「其實沒什麼好笑的,可能是笑點比較低。」
    女演員聽了也樂呵呵直笑起來。
    晚上整個宮廷燈火通明,我穿著夜行衣在吊在空中的鋼絲上飛來飛去,飛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拍好了這場武打戲,結束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盡。
    我累趴在化妝桌前一動不動,劇組的人散得差不多,最後剩下一個場記都離去,臨走前提醒我別忘記關燈。
    小睡了一會,醒過來看時間,牆上的鍾正指向12點。
    站起身,一件西裝突然從我身上滑下來,我轉過手往後看,賀昂正背著我站在窗前,白花花的光線投在他頎長的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形成一道好看的剪影。
    「你怎麼過來了?」我問。
    賀昂看著我:「我來接你回去。」
    我笑,然後發現身上還穿著黑色夜行衣,頭上還頂著明朝的女子髮髻,我揉揉臉:「等會,我先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出來,賀昂已經撿起掉在地上的西裝,然後他把手上的西裝披在我身上,關了燈,牽上我的手:「走吧。」
    從化妝間出來,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沒有燈光,眼前是一團漆黑,但是因為被賀昂牽著,一步一步,都走得很穩很順。
    -
    結束了今天的戲,我暫時好多天沒有通告,跟賀昂一道回Z市,然一回到公寓,我就接到了Andre的電話。
    「你跟賀昂在一起了?」接通電話,Andre便劈頭蓋臉地問我。
    我說:「是。」
    Andre氣急敗壞:「怎麼那麼不小心,又被狗仔抓拍了。」
    頓了下,我對著話筒說:「這樣吧,明天我不是有一個訪談節目嗎,到時候我會親口承認的。」
    Andre:「認真了?」
    我看向書房,裡面賀昂同樣在接聽手機,他穿著深色襪子,站在落地窗前踱步,黑色長褲角垂在腳跟,每走一步,投落在木質地板上的人影就移動了下位置。
    半晌,我轉過頭來,說:「我是認真了。」
    第二天我就藉著節目承認了我跟賀昂的戀情,在赤亮的鎂光燈下,我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主持人拿出一張照片,笑著說:「能透露點照片上這名男子的信息嗎?」
    主持人手上拿著的照片是我跟賀昂那天從診所回來的路上被偷拍的,照片上我穿著寬鬆的毛線衫,賀昂一身正式的西裝,兩人牽手的畫面看著並不那麼協調。
    笑了笑,我說:「他是一名法籍華人,很不錯的一個人。」
    我介紹得很簡單,主持人也不再多問,接著又聊了些工作上的內容,然後訪談節目的時候才8點不到。
    我站在街角給賀昂打電話,賀昂因為有事回法國一趟,電話裡我讓賀昂明天晚上8點看國內某台的節目。
    賀昂應好。
    笑著掛上手機,一輛白色轎車就停在了我邊上。
    「上車。」
    車窗緩緩滑下,裡面坐著的是瑾瑜。
    「上車,潮歌……」
    瑾瑜轉過頭看我,又說了一遍。
    我看了眼裡面的瑾瑜,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廂。
    「我帶你去個地方。」待我坐進車廂,瑾瑜轉過頭來對我說。
    「什麼地方?」我問。
    「去了就知道。」
    此時正是交通擁擠的時候,車開得很慢,一路上瑾瑜異常沉默,我看著車開的方向,隱約知道瑾瑜要帶我去哪裡。
    墓園,跟著瑾瑜下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有瞬間視線模糊。寶寶的墓地我來過不知多少次,而跟瑾瑜來,是第一次。
    走過一段路,來到寶寶的墓前,瑾瑜立在我邊上依舊沉默著,天色越來越暗,墓碑前寶寶的照片也慢慢看不清,我轉過頭:「我先走了。」
    手腕一把被抓住,瑾瑜手心的力量扼得我手腕上方微微發疼。
    「潮歌,再給我點時間,再跟我去個地方。」
    離開了墓園,坐上了車,沿著盤山公路下去,路邊的公路標誌飛馳著往後倒退。車廂寂靜無聲,車內開著一盞藍色的小燈,冷色調的光線把車廂染得更寂靜了。直到車在一幢嶄新的公寓樓停下來。
    瑾瑜先下車,然後過來替我打開車門。
    我跟著他坐著電梯上樓,然後在最高層停下來,走出電梯,瑾瑜從褲袋裡掏出一把鑰匙,然後打開對面的公寓的門。
    「這個小區是我大學畢業的作品,這套房子是用作品換來的報酬。」
    瑾瑜開始說話,聲音輕淺,目光溫柔。
    我跟著瑾瑜走進屋裡,剛開始裝修,牆已經粉刷,地板還沒鋪好,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放著好多裝修材料,油漆、木板、白色的管道……
    「房子在你回國後就開始弄了,一直很想問你的意見,地板的顏色,書房的大小,哪間做主臥,哪間做嬰兒房……」瑾瑜扭過頭去,他就站在窗戶邊上,左手放在窗台,他身後的冥冥夜色,房裡裝著的簡易照明燈打在他臉上,是一片花白。
    瑾瑜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他轉過頭看著我的臉,說:「潮歌,我在你心裡就真沒有一點位置了嗎?」
    我一時啞然,過了會,老實說:「有啊,怎麼會沒有,愛了那麼多年,恨了那麼多年,即使是一件物也會記在心裡,何況是個人。」
    我抬頭看瑾瑜:「但是現在,我真不愛了,瑾瑜,我已經跟賀昂在一起了。」
    瑾瑜冷吸了一口氣,啞啞開口說:「那我怎麼辦,我還愛著你,我還想跟你在一起,還想跟你結婚……」
    瑾瑜聲音越說越高,聲線微抖,黑寂的雙瞳滿是蒼涼。
    「抱歉……」我說。
    「抱歉……」瑾瑜笑出聲音,良久,他看著我說。
    「潮歌,我求你,求你不要跟賀昂在一起,你想要什麼,我同樣能給你,你不滿意我的地方,我也能改,我都順你,都順你,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不愛你了,瑾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站直身子,說。
    「我們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啊,我們在一起三年不是麼,我們在一起也很開心過不是麼,我們還有過一個孩子啊,秦潮歌!」
    瑾瑜的聲音突然頹軟下來:「都這樣了,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
    頓了下,他抬眸說:「你不愛我,這也沒關係。」
    第三十七章
    空蕩蕩的房子靜得可怕,我不知道踩到什麼材料,發出一陣吱聲,我想要往後退一步,然後腳還沒站穩的時候,瑾瑜就上前抓住我。
    他的手抓著我肩膀,五指修長,骨節分明。
    「你不愛我,這也沒關係。」瑾瑜又重複了剛剛的話,白熾燈下一雙眸死死盯著我的臉,過了會,他的眸光閃過一絲光,像是死灰復燃一般。
    我抬眸看著瑾瑜,平靜地開口說,「可是瑾瑜,我想找一個兩情相悅的。」
    「兩情相悅?」瑾瑜發出一絲澀笑,臉上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蒼涼,「你跟賀昂,兩情相悅了?」
    我愣了愣:「是。」
    「不是。」瑾瑜搖搖頭,替我否認說,「潮歌,別鬧了,你生我氣對不對,我知道錯了。」
    「另外如果你是因為葉家的關係,潮歌,這點你完全不需要多想,我父母一直很支持我的決定,上次我母親你也見了,她人很好的,另外……對,我姑姑,她,她,我很抱歉我姑姑當年對你母親的行徑,不過跟你結婚的是我,我們是搬出來住的,所以基本上沒有什麼影響……」瑾瑜越說越激動,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瑾瑜,我說的是實話,我喜歡上賀昂了,我跟他在一起跟你沒關係,沒有一點關係,不是為了氣你,不是為了賭氣,我是喜歡他才跟他在一起的。」
    我拉開瑾瑜的桎梏,站直身子,對視著瑾瑜的眼睛,開口說:「瑾瑜,你還是不明白,如果我想跟你走下去,即使你父母姑姑全阻攔,我也不怕;現在是我不想跟你走下去,我跟你走不下去啊,我心裡有負擔,孩子啊,過去啊,都是我的負擔,如果有愛,可以替我減輕負擔,然而沒有愛了,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剩下的只有負擔,我會累的。」
    「你說你不在乎我愛不愛你,這話也只是現在說說而已,真沒關係嗎?不止我會累,到時候你也會累,拖著是幹什麼呢,你真離不開我嗎?瑾瑜,當初你離開我,寶寶也離開我時我固執覺得自己會死,我自殺過六次,嘗試過各種死法,結果我現在不是活得還好好的嗎?所以瑾瑜,你也一樣啊,你為什麼就不放手呢,你說你很愛我,你真的很愛我嗎,不見得吧,你有我當初我愛你那麼多嗎?」
    「呵……」我低笑出聲,「你只是難受那個愛你的秦潮歌不再愛你了,如果哪天你生活裡又出現個何小景王小景陳小景,不見得誰比誰更早放手。」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一口氣把想說的說清楚了,我抬頭看向外面的沉沉的夜色,不去看瑾瑜,然後我聽到一聲沉沉的笑聲。
    瑾「哈?」瑾瑜看向我,想笑卻笑不出來的那種。然後他轉過手,一拳打開堆放在一邊的實木地板上。
    「滾……滾!」瑾瑜抬頭對我吼道,連續說了兩個滾字。
    「嘩啦」一聲巨響,疊放高的地板全倒了下來。一塊地板砸在我的腳踝上,疼得我冒了陣冷汗,我不作聲,只是稍微移了下位置。
    估計剛剛這一幕被瑾瑜看到,他的目光微微頓了下,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不再說什麼,向門外走去。
    來到樓下,招了一輛出租車回去,上車的時候腳踝傳來一陣劇痛,我低頭看了眼,那塊被地板砸中的地方已經一片青紫。
    -
    12月底,AC自製的這部穿越宮廷武俠劇進入殺青階段,結束了在這段拍戲的日子,頓時輕鬆了不少。
    我帶了些劇組發的小紀念品回去,然後給賀昂打電話。跟賀昂交往後,他的工作基本在法國,我們平均一兩周見一次面,雖然不常見面,但是相處很愉快,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做很多情侶都愛做的事情,一起做飯、看電影、給卷毛洗澡,興趣來的時候,DIY陶藝作品。
    如果兩人時間都比較多,我們會出門旅行,賀昂應該是大男人主義比較強的人,比如去泰國玩回來,我建議他直接飛回法國,然而每次他都送我回Z市後,再從Z市返法。
    如果兩人都比較忙,每天都會有一個電話,雖然每次說的話不多,但是掛上電話,心底都是暖烘烘的。
    今年Z市的冬天格外冷,如果要出門,我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之前因為拍《警與匪》剪短的頭髮又長了回來,我讓髮型師給我弄了下,修成一頭齊肩的直髮,配上齊劉海,顯得很文靜。
    之前買下的花園公寓就快裝修結束,只差選購傢俱和窗簾。
    我去看秦白蓮,她看了我許久,說:「新換的髮型?怪好看的。」
    我笑笑,說:「上次你咳嗽好了麼,我這次又給你帶了點藥,雖然是小病,不過不能馬虎,還有我給你買了新的牙刷毛巾,另外你不是想吃青島的魚乾海米嗎,我讓舅舅寄來些,都是新鮮貨,不過要及時吃。」
    秦白蓮撩撩兩鬢的短髮,問:「外婆還好嗎?」
    「好啊。」我說,「身子骨還挺健朗的,就是記不得誰是誰,不過身體好就是好啊。」
    秦白蓮點點頭,只見她眼角有些濕潤,她轉過頭,然後又撩了下頭髮說:「你呢,最近還好嗎?」
    「好。」我說。
    秦白蓮抬眸看了我一眼,問:「交男朋友了?」
    我有些吃驚,怔了下說:「是。」
    秦白蓮:「人怎麼樣?」
    「好,對我很好,長得也很帥,要不下次我把他帶……」
    「別。」秦白蓮微微變了臉色,然後輕笑聲,說「我現在哪能見人,等我出來再見面吧,或者下次你來給我看看照片,這回可要好好挑人,如果好就定下來吧。」
    「成啊。」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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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白蓮笑。
    我說:「宋黎明來找過我。」
    「是嗎?」秦白蓮的語氣清清淡淡,不知道想法如何,默了會,她說,「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快五年了,也該還清了。
    頓了下,秦白蓮問我:「上次你說你跟陳叔叔還有聯繫,他現在怎麼樣?」
    我:「也挺好的,聽陳梓銘說最近跟一位離異女醫生相親,估計會結婚的樣子。」
    秦白蓮笑,笑得很輕鬆:「挺好的,挺好的。」
    -
    週末賀昂回來,我拉著他去看傢俱,逛了一圈,我還是選擇之前看中的布藝沙發。
    「我上去坐坐。」我仰頭對賀昂說。
    「去吧。」賀昂對我笑了下。
    我把手提包遞給賀昂,然後試坐了放在櫥窗邊上的大紅色沙發。
    「這是我們家的經典款,一直賣得很不錯,而且非常適合婚房,暖色系很有家的感覺。」導購小姐在一旁介紹說。
    我雙手放在扶手上,試了試沙發的彈性,抬頭看向賀昂:「真不錯,挺舒服的。」
    賀昂笑:「是不錯。」
    陪我逛了半天的家居坊,賀昂臉上全無半點不耐煩,他對傢俱方面瞭解得沒我多,不過出門的時候我看他上網做了功課,什麼牌子內架好,什麼牌子好評率高。
    「要不就這?」我問賀昂。
    賀昂點頭:「好。」
    我坐在椅子上寫送貨地址,賀昂去前方櫃檯付款。寫好收貨人聯繫方式,等我走到前方櫃檯,賀昂正在刷卡單上簽字。
    我挽上賀昂的手,說:「等會還要陪我看窗簾,會不會嫌我很麻煩?」
    「怎麼會?」賀昂有些哭笑不得。
    簽好字,賀昂順其自然地摟過我的腰,正要低頭對我說話的時候,視線突然頓了下。
    前台商場電梯前方,抬頭就可以看見乘著電梯下來的顧客,然後對於在這裡遇上瑾瑜,我也挺意外的。
    想了下,真的好久沒見到瑾瑜了,Z市並不大,如果不是用心見面,製造偶爾相遇的場景基本很困難。其實聽說葉茂百貨大樓的幾款進口沙發不錯,然後總覺得膈應沒有去。
    有件事賀昂雖然沒說,不過彼此心理都清楚,世間安得兩全法,自從我跟他交往後,他再也提過Z市的這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了。
    瑾瑜向我們走來,站在他旁邊的是一位矮胖中年人,看著情形,兩人應該是剛談生意結束。
    「真是巧啊。」瑾瑜走過來,笑著打起了招呼。
    「巧。」賀昂說。
    瑾瑜笑,笑得格外燦爛,好像大家是一晃好多年沒有見面的老友突然相遇到一樣。
    「你們在買沙發啊,挑好了?」瑾瑜掃了周圍一眼問,然後還沒等賀昂開口,他又說,「好快啊,打算結婚了嗎?真是好快啊,什麼時候結婚,扯證了嗎,要辦酒嗎,國內還是國外?辦酒的時候一定要叫上我,我好備份厚禮,對……」
    瑾瑜失笑,拍了下額頭,對身後的人說:「黃老闆,這是我老朋友,今天他們的消費都算我的。」說到這,一直沒有看我的瑾瑜看過來,目光微閃,看了下,他又轉移視線過去對賀昂說,「這是我的賀禮,賀昂,你別給我拒絕了啊。」
    說完,瑾瑜又笑了起來,還轉過去跟身後的黃老闆說:「真快啊,老同學個個都結婚了。」
    「是啊是啊。」黃老闆連連應道,然後對我跟賀昂說著恭喜恭喜。
    說完,瑾瑜就轉身離去,不知道是不是大堂的燈火晃得我眼暈,瑾瑜的背影微微晃了下,就像走路不留神稍微踉蹌了下。
    -
    第二天,我的卡號收到了家居坊的全額退款,我感到好笑,然後這事並沒有跟賀昂多提,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要迎來了新春。
    在新春前禮拜,我還有十來個通告,趕得完成,所有通告都結束後,Andre給我一個禮拜的假期。
    我年三十起了個大早,買了束小雛菊去墓園。
    外面下著小雨,雨不大,風卻格外大,刮在臉上生疼生疼。我撐著傘捧著小雛菊下車,繞過很長的一段路,鞋子被雨水打的有些濕。
    然後就快到寶寶的墓碑地時,我停下了腳步。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隱隱的歌聲從前方飄來,輕輕的,就跟下著的小雨一樣,彷彿風一吹就散了。
    黑色的長柄雨傘下方,除了人,還有一個心形的兒童蛋糕,因為風大,那人用身子擋著風。
    然後,清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祝寶寶生日快樂,祝寶寶生日快樂……」
    39、瑾瑜番外
    葉瑾瑜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一直過得不怎麼愉快,但是也琢磨不出個什麼原因,臨近畢業前他問秦潮歌家裡的號碼,結果被她一句話駁回去了:「我家沒電話。」
    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他也就再沒跟她開口要什麼電話號碼了,直到若無其事相處到畢業。
    畢業後,他手上有一張全班一起拍的畢業照,大家穿的都是校服,全班二十多個女生,他一眼就能看到她,女生裡最白是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亮亮的。
    林襄他們來他家玩,因為不同校,他們對他的畢業照很感興趣,吵著要看。他從相冊裡面抽出來遞給他們,囑咐說:「小心指紋啊,就一張,你們可別給我弄壞了。」
    林襄受不了地看了他一眼:「至於嗎?」說完,他跟張楠一起探頭研究照片上面的女生。
    「好多恐龍啊!」張楠這人一向最賤,照片還沒看,先冒出這樣一句。
    葉瑾瑜突然升起一絲不悅:「還我。」
    「等會啊,再看幾眼。」林襄扭過頭對他笑笑說,然後跟他們討論說,「有幾個長得還挺漂亮的,比如這個。」
    「哪個?」他探過頭,不知道林襄說的是不是她。
    「沈佳佳啊?」看了眼林襄指的那人,他扯笑了下,然後他聽到張楠問賀昂,「賀昂,你覺得哪個漂亮?」
    他留神地盯著畢業照看,不知道賀昂會指向誰。
    「這個吧。」賀昂指向了她。
    他心突然一緊,然後抬頭隨意地笑笑說:「秦潮歌啊,長得是還不錯的。」
    林襄「呦」了聲,「不說還不知道,賀昂這樣一指,我也覺得這女生不錯。」說到這,林襄抬頭對他笑了幾聲,「瑾瑜,你老實承認,你喜歡她吧?」
    「什麼跟什麼啊,你無聊不?」葉瑾瑜推了下林襄,然後從他們手裡拿過畢業照,說,「都下去吧,我媽讓你們下樓吃水果。」
    葉瑾瑜初中去了Z市最好的初中念,跟賀昂他們一塊,但是卻不跟她一塊讀書了,從幼兒園到小學,雖說他跟她關係不能說好,但是上初中突然看不見她了,葉瑾瑜有一陣感到特別空落落,尤其是林襄有一陣老是跟他提什麼「鍾曉晴」來著。
    那是一段相當騷動的時光,喜歡戴著耳麥聽重音樂、內心常常有股莫名的衝動、叛逆、對女生不屑一顧,心裡卻有一個想見的人。
    他開始有點後悔小學畢業前沒買一本同學錄,然後他想到自己還花了一個晚上的功夫給她寫畢業留言,結果她還不滿意,她不知道上面的話是他能想到對女生最好的讚揚了。
    葉瑾瑜初中喜歡上玩足球,當時他跟賀昂是最好的搭檔,一群從小長大的發小,他心底還是跟賀昂比較親厚,而且他非常肯定賀昂這個人,如果他有個妹,準是把妹妹介紹給賀昂這樣的男生,如果換成張楠了,還是省省吧。
    初二暑假一次機緣,他得到了她家的號碼,碰巧他的生日也快到了。
    他思量了很久,一直思考要不要給她打電話,一方面覺得突然打電話過去很唐突,另一方面他怕自報名字後,她突然回了句:「哦,葉瑾瑜啊,葉瑾瑜是誰?」
    他總結這是一種極其不自信的表現,這跟他的性格是不符的,用林襄的話來說就是「畏畏縮縮不像個男人。」
    「要不這樣,趁著你的生日,我叫上鍾曉晴,你叫上你那小學同學,如何?」
    「好。」他覺得林襄出的這個主意還不錯,「記得叫上鍾曉晴,有個女的在,她過來也不至於會尷尬。」
    當天他給她打電話了,開始接聽的是一位女人聲音,他猜想應該是她的母親,他叫了聲阿姨好,便說:「我是秦潮歌同學,可以讓她接下電話嗎?」
    「好,你等著。」
    過了會,聽筒響起了一道女聲:「你是找我嗎?」
    一度葉瑾瑜認為秦潮歌的聲音是他這輩子聽到最好聽的聲音,清甜,咬字清楚,有點像緞子,又軟又滑,但又不像有些女生那樣惺惺作態,膩得很。
    「是我,葉瑾瑜。」
    「啊?」聽到他的名字,她似乎有點意外,然後問有事嗎。
    「想請你來參加我的生日會,我們好久沒聯繫了。」他說。
    「我問問我媽。」她這樣說。
    「嗯,好,你問問。」他回答說。
    然後又過了會,她接起電話說:「葉瑾瑜,你什麼時候生日,還有,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兒?」
    「這個禮拜六。」聽到她說會去,他說話的聲音都愉快了不少,然後跟她說了家裡的地址。
    週六,他起了個大早,他徘徊在大門口等她,心裡有些懊惱自己應該向她要地址然後去接她的。人來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來了。
    他遠遠就認出了她,皮膚白白的,看著是長高了點,不過還是一樣瘦,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乾乾淨淨。
    走近,她向他笑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們家好難找啊。」
    因為生日會來得都是他這邊的同學,他怕她尷尬就帶她上樓參觀他的房間,房間他一大早開始整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擺出了那些堆放在收藏室的獎盃獎狀,隨後他瞧著書櫃上放著的那一排獎盃,自己都覺得作過了頭,最後只擺了幾個他比較引以為榮的。
    她在他的房間坐了會,然後就出現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情況,他臉快速紅了起來,然後把他媽媽叫過來,後來她跟他交往後,每每想到這天的事情,他都有些哭笑不得。
    生日會結束,他送她回去,回來後他上書房上網查了關於「初潮」的內容。
    初潮:少女第一次月經,是青春期到來的重要標誌之一。就在他瀏覽網頁時,他父親突然進來,他連忙心虛得關上網頁。
    「在看什麼?」父親問他。
    「查資料,學習要用。」他說。
    晚上,他把玩著她送給他的遊戲碟卡,他已經不愛玩這種碟卡遊戲了,不過因為她送的,他很喜歡這個禮物。
    他的生日會後,他跟她就聯繫上了,直到初中畢業,他跟她考上了同一個高中。
    初中畢業那個暑假,他心情是愉快的,他去她家找過她一次,她媽媽說她去了青島。當天他回去就叫上賀昂林襄他們。
    「明天去青島旅遊吧,聽說那裡風景挺好。」
    他沒有跟他們說提議去青島只是因為秦潮歌在那裡,首先他不確定是不是能碰到她,其次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某些想法挺好笑的。
    他們一共去青島玩了三天,然而去沒有遇上她。
    不過那幾天他玩得很暢汗淋漓,大家一起做平時不敢做的事,一起灌酒喝,打牌到天亮,累了,就躺在酒店地板上睡覺。
    「回去之後,我就追秦潮歌去。」躺在地板上,他對一起過來的哥們說。
    「我支持你。」林襄笑嘻嘻,頓了頓,彷彿找到同盟軍,「我也追鍾曉晴去,鍾曉晴那麼好看,我如果不早點下手,估計就被人搶走了。」
    葉瑾瑜不質疑林襄的話,不過也不苟同,可能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鍾曉晴在林襄眼裡是好看的,但是在他眼裡就一般了,另外說好看,他覺得他的秦潮歌才夠得上吧。
    在青島最後一天,張楠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一個盜版片子,問他們看不看。
    首先開口的是林襄:「看吧,我哥哥說這是教育片,看看不打緊。」
    他說:「那就受下教育唄。」
    賀昂:「……」
    那個年紀的男生,對於一些關於性的一些內容,與其說有一種本能的求知慾,還不如純粹尋求處於他們這個年紀的刺激。
    片子並不好看,單純的動作片,看完後,大家各自去洗澡清洗。清洗的時候,葉瑾瑜在心裡咒罵了自己一句,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玷污了心中的女孩。
    從青島回來,他過了幾天才給她打電話,然後在電話裡他提出了第一次約會,一起去看天台看天狗食月。
    約女生看天狗食月並不是什麼耍浪漫的行為,何況當時他也不會耍浪漫,只是除了看天狗食月他也找不到什麼能約她出去的契機。
    在百貨樓頂,他一點沒興致看天狗食月,他失神的看著她,她全神貫注地盯著目鏡,纖密的眼睫毛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在眼睛下面投下一片美好的弧度。
    「潮歌,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
    這是他的表白,當然這不是他來之前定好的表白詞,只是此時此景,他覺得之前寫的表白詞很煞風景,而且不一定適合她。
    後來,他跟她交往了,她靠在他肩上說他當時的表白實在太沒有誠意了,他笑著揉亂她的頭髮,然後頗為認真地問說:「潮歌,我們以後結婚吧。」
    「你要娶我啊?」她問,看向他的眸子亮亮的。
    「對啊,我要娶你。」他說。
    她笑嘻嘻,臉頰泛著誘人的紅暈,轉頭問他:「養我一輩子呀?」
    他點頭:「一輩子。」
    一輩子,可惜這三個字的份量他明白的有些晚,當時說出一輩子的時候,他如何也想不到以後他還會在另一個女孩身上找溫暖。
    他跟何小景交往,有次他在公寓裡幫她修改圖稿,然後她突然從他背後抱住他撒嬌說:「瑾瑜,你幫我做一輩子的作業吧。」
    一輩子,他心猛地被灼燙了下,他想起曾經他向她許過一輩子,一輩子多長啊,他還沒有等,就已經失言了。
    從法國回來,何小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還喜歡她?」
    他回答:「是。」
    何小景又問:「告訴我,你多久可以忘記她。」
    他回答:「不知道。」
    「我們分手吧。」何小景說。
    他說:「好。」
    第三十八章
    我放下手中的小雛菊,這時瑾瑜也站了起來,我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兒童蛋糕,笑出聲,然而眼角卻傳來腫脹的酸意。
    墓碑上是寶寶的百日照,也是他留下來最好看的照片,雙眼笑得彎成了月牙,咧嘴露出兩顆剛長出來的小白牙。
    「潮歌,再一起吃頓飯吧。」瑾瑜突然開口說,語氣有點澀然。
    「不用了,我已經跟他約好了。」我說。
    「哦。」瑾瑜應了聲,不再說什麼,然後過了有一會,他轉過臉,用輕鬆的語氣問我,「你跟他挺好的吧?」
    我點了下頭:「挺好的。」
    瑾瑜笑啊兩下,一隻手插在褲袋,垂放在大腿邊的右手像是有點不知放哪的感覺,碰了下額頭後說:」那你們好好過吧,好好過吧……」
    我對瑾瑜說已經跟賀昂約好一起吃飯,其實賀昂沒說春節要回來,我一個人煮了年夜飯。放在飯桌上的手機時不時響起簡訊過來的聲音,是相熟的人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
    寂寞是一種見縫插針的不良情緒,尤其是在這種特殊日子裡。我用手捧著臉,然後撥打了賀昂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我趴在桌上說著話,因為心情糟糕的關係,語氣低落。
    「賀昂,我想你了。」我喃喃道,「你什麼時候忙完,忙完的時候過來看我好不好?或是我去法國看你……」
    電話那邊,賀昂只是笑,過了會他冒出一句:「傻瓜。」
    「笑什麼?」我皺眉問。
    賀昂還是笑,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我猛地反應過來,嘴角忍不住上翹起來,然後我飛奔著去開門,途中不小心還跑掉了一隻棉拖鞋。
    「新年快樂,潮歌。」
    門外站著比我高出一個多頭的賀昂,他雙目含笑,一件灰色大衣配一條黑色羊絨圍巾,垂放在邊上的手還拿著剛剛和我通話的銀白色手機。
    我差點哽咽出聲,心口不一地說:「不是說不會來了嗎?」
    賀昂伸手摸了下我的臉,低笑一聲:「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玩這種surprise遊戲。」
    「是不適合。」我點點頭,「害的我白傷心了。」說完,我伸手抱住賀昂,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你也新年快樂……」
    賀昂回抱我,微微頓了下,然後擒住我的頭,低頭深深吻了下來。
    年夜飯全都冷了,我抬頭對賀昂抱怨:「幹嘛不早點回來,飯都冷了。」
    賀昂親了下我的臉頰:「我去熱。」
    奇?「不用了。」我拉住賀昂,想了下說,「我帶你去認識我的一個好姐妹。」
    書?賀昂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位子上指手畫腳地帶路,我打開車窗,濕涼的晚風立馬吹進了車內,我探出頭看街上掛著的大紅燈籠,心情好地唱起了新年快樂歌。
    網?「小心。」賀昂拉了我一下,一邊開車一邊教訓我說,「別把頭探出車外。」
    我回頭對賀昂笑笑,然後用商量的語氣對他說:「要不,晚上你給我點壓歲錢。」停頓了下,我可憐道,「我已經好久沒有收到壓歲錢了。」
    賀昂笑看了我一眼,說「好。」
    我興奮地問:「你打算包多少?」
    賀昂:「這個不應該拆紅包的時候才能知道的嗎?」
    「也是。」我點點頭,提醒說,「那你別忘了啊。」
    來到杜美美家,她和他老公一邊笑著招呼我們進去,一邊說:「就差兩個菜就可以吃了,你們先坐坐.。」
    我去廚房幫杜美美,然後杜美美將我拉到一邊,悄悄問:「他就是賀昂嗎?」
    我問:「還可以嗎?」
    杜美美探出頭又瞧了眼後說:「不錯不錯,跟你般配呢。」
    在杜美美家吃了年夜飯,我坐沙發上跟杜美美的女兒妞妞玩看圖說話的遊戲,杜美美老公最近在學人炒股,飯後就就賀昂討論起國內的股市。
    我不知道賀昂對國內股市也有瞭解,跟妞妞玩遊戲的同時,時不時回頭看幾眼賀昂。
    然後妞妞不開心了,用小手拍了下我的大腿,「小姨不專心。」
    「哈哈。」在一邊繡十字繡的杜美美笑出聲,對我說,「潮歌,不帶這樣糊弄小孩的。」
    深夜,Z市煙花璀璨,我跟賀昂坐在怡和廣場等新年的敲鐘聲,此時呆在廣場上多半是年輕人,他們嬉鬧的聲音時而響在耳邊。
    我靠在賀昂的肩膀上連連打著哈欠,賀昂裹了裹套在我身上的大棉衣,問我:「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看了眼手錶,抬頭對賀昂說:「就快要零點了,都等了那麼久,現在回去可惜了。」
    賀昂不再說什麼,攏了攏手臂,將我抱得更緊些。
    深夜溫度雖然低,但是心底是從來沒有過的暖和,廣場上五光十色變化閃爍的噴泉燈交映在賀昂臉上,照進他這雙深幽的眸裡,像是有一把火在我心頭點亮。
    我在賀昂的肩頭蹭了蹭,把吹在臉上的亂髮拂到腦後,喃喃道:「賀昂,你說愛情會在一個男人心裡佔據多少份量?」
    賀昂扭頭看了我一眼,問:「是想到了什麼嗎?」
    我吸吸鼻子,把即將湧出來的眼淚逼回去,笑笑說:「巴黎學校那邊走過一條街就有個廣場,酒酒常去那裡彈琴。」頓了下,我指向音樂噴泉後面的巨幅屏幕正在播放曲子,對賀昂說,「就是這首曲子,酒酒最愛彈的曲子。」
    賀昂俯下頭親親我的額頭,說:「別難過了,逝者已逝,對於她的事,我知道後也很遺憾。」
    我沉默不說話,正在這時,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一陣驚呼,然後「匡當」一聲,對面的教堂上的擺鐘指向了凌晨一點。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頭頂煙花一陣接著一陣的燃放,煙花發出的火光映得廣場上的人明明滅滅,廣場上有許多情人在接吻,人群中時而發出掌聲和驚呼聲。
    我笑望著賀昂:「你不做點什麼嗎?」
    賀昂看著我,又看了看邊上正在親吻的情侶。
    我挑眉:「真不做點什麼嗎?」
    「唔——」賀昂彎下腰,擒住了我的嘴。
    我踮起腳尖,雙手抱著賀昂的脖子,開始回吻。
    凌晨回去,我坐在沙發伸手向賀昂要壓歲錢。
    「等會。」賀昂說。
    過了會,賀昂遞給我一個紅包。
    「真給那麼多啊。」我摸著紅包的厚度,咧嘴輕笑。
    賀昂笑著看向我:「拆開來看看.」
    我點頭,然後開始低頭拆紅包,然後是「當——」的一聲,一枚鑽戒從紅包裡滾在了地上。
    我愣了愣神,掏出放在紅包裡的報紙,然後大吼一聲:「賀昂,你也太敷衍我了.。」
    頓了下,我又說,「這算哪門子的求婚?」
    -
    7個月後,城西女子監獄。
    我從法國回來接秦白蓮出獄,秦白蓮出獄的這天天氣格外好,雲卷雲舒。
    我站在門口伸手抱秦白蓮,把頭埋在她的懷裡:「媽……」
    「快撒手,丟不丟人。」秦白蓮拉開我的手,不過卻沒有放開,她抬眸看了眼立在不遠處的宋黎明,轉臉對我說:「我們上車吧。」
    上了車,秦白蓮看了眼我無名指上的婚戒,問:「他對你還好吧?」
    我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素白的婚戒,嘴角不經意地勾了起來:「好啊。」
    秦白蓮笑著搖搖頭:「真不打算舉辦婚禮了?」頓了下,「要不媽媽幫你張羅下,這輩子就結婚一次。」
    我搖搖頭:「真不用,我是哪種在意形式的人嗎?」
    「怕尷尬?」秦白蓮看著我的臉色,說得很直接,「覺得他們兩個的共同朋友太多?」
    我想了下秦白蓮的話,我跟賀昂領了證、拍了結婚照、度了蜜月,唯獨婚禮,一直沒有舉行,其中的緣由,可能就是秦白蓮說的這句話,共同朋友太多,怎麼弄都像是在作秀。
    在我跟賀昂結婚之前,鍾曉晴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電話裡,鍾曉晴欲言又止,末了她什麼沒說就掛上了電話。
    我猜想鍾曉晴沒說出口的話應該跟瑾瑜有關,瑾瑜,瑾瑜,開車路過葉茂百貨,腦裡突然想起那年他約我在上面看天狗食月的那句表白。
    「秦潮歌,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
    如今,這些回憶,這些話和說這話的人,都可以擱淺在回憶裡了,而我現在最慶幸的是,我還可以愛人。
    我跟賀昂是兩個月前領的證,自後我不顧Andre的反對,宣佈退出了娛樂這圈子,因為合同沒滿,賀昂替我出了一筆高額違約金。
    做出這個決定並沒有猶豫太久,雖然前幾天我翻閱報紙看短短幾個月新出道的女孩們,還跟賀昂抱怨了下我為了結這個婚捨棄了成名的機會。
    跟賀昂結婚後,我跟著他去了法國,賀昂的工作重心暫時也移到了法國裡爾,我們居住在這裡郊外的一幢別墅裡,這裡除了有醉人的夕陽,還有熱情的鄰居。
    鄰里之間會相互贈送食物,相互邀請對方去自己家裡吃飯,所以在這裡將近一年的生活,我廚藝精進了不少,比如鄰居瑪麗太太教我做的法式火焰薄餅,賀昂就說比當地人做的還要美味,不過我不怎麼相信賀昂的話,因為即使我給他吃一個星期的土豆泥,他也是覺得美味的。
    我這次回國是接秦白蓮去法國,不過在去法國之前,我先陪秦白蓮去了一趟青島,然在青島的飛機上,我遇上薄霖薄部長。
    我看了眼薄部長的穿著,並不像去辦公,反而像是旅遊,一套米白色運動衫陪著一副黑色墨鏡。
    另外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可以看出來他跟這個女人很親切,時而相視一笑,時而幫她撩撩頭髮,不過這女人並不是她的妻子紀蟬。
    女人從年齡上看應該只是個剛出社會不久的女大學生,雖然畫著妝,臉上還有殘留的稚嫩。,論長相,她比不上紀酒酒,論柔美氣質,也比不上他的妻子紀蟬,真的是平淡無奇的長相,除了有一雙很亮的眼睛。
    並排的座位,隔著過道,薄部長並沒有注意到我,所以我也就當做看不到,直到下飛機,我聽見他正輕輕推了推睡在他肩頭的女人。
    我聽見他說:「小九,醒來了,青島到了。」我站起身,幫秦白蓮拿隨行的行李包,然後越過他們下了飛機。
    從青島回來後,秦白蓮跟我去了法國常住,然而因為她住不慣異國他鄉的生活,住了半年後又搬回了Z市。所以秦白蓮重新回到Z市後,我只能每隔十天半月回國看她一次,而賀昂基本每個月也都會陪我回來小住幾天。
    秦白蓮從法國回來三個月後,賀昂回國又把秦白蓮接回法國了——原因是我的肚子有動靜了,賀昂他要當爸爸了。
    在秦白蓮出來後,我曾給了她一筆錢,秦白蓮用這筆錢每天炒炒股,在股市不景氣的現在,她還是賺的。
    秦白蓮用賺來的這筆錢給我置辦了不少的嫁妝,雖然我對嫁妝的概念並不強,但是看到秦白蓮為我張羅這些事的時候,心裡是感動的。
    我很滿足於我現在的生活,有家,有牽掛的人,安定而平靜。
    我到秦白蓮房間找她,她正在戴著一副眼鏡對著電腦敲字。
    我敲敲門,走進去的時候,秦白蓮連忙關閉一個聊天框。
    好奇心生了起來,我問:「媽,你在跟誰聊天?」
    「一個朋友而已。」
    「什麼朋友啊?」我接著問。
    「現在幾點了?」秦白蓮轉移話題說,「等會我還要去上法語培訓班。」
    晚上,我轉過頭跟賀昂說話:「我覺得我媽有問題了。」
    賀昂笑了笑,問:「什麼問題。」
    我翻過身,挺認真的說:「其實我媽還挺年輕的。」
    賀昂有點明白過來,不過並沒說什麼,親親我的額頭:「睡吧,明天還要去醫院做檢查。」
    我不依,趴在賀昂肩頭做著小動作,因為靠得極近,我可以聞到從賀昂身上散發出的清雅沐浴露香味和他逐漸加重的呼吸聲。
    賀昂抓住我的手,眸光閃過一絲暗火,最終他還是抑制住,將我抱進懷裡,良久說:「我怕傷了你跟孩子。」
    我:「誠實點,你想還是不想?」
    賀昂僵著身子,尤其是某物,也僵直了。
    「不想嗎?」稍微頓了下,我望著賀昂,不懷好意地說,「今天早上你在衛生間做什麼?」
    第三十九章
    賀昂微微窘迫,不過也只有那麼一下,很快,他抓住我的手將我置在身下,一雙深幽的黑眸緊緊地盯著我,然後他喉結動了下,正要解開我的睡衣時,我突然「哎呦」出聲。
    「怎麼了?」賀昂緊張的問我。
    我苦著臉,拉著賀昂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說:「剛剛寶寶踢了我一下。」
    寶寶兩個字,突然在我心口輕輕的紮了一下,不痛,但是並毫無知覺,懷孕以來,對於肚裡的孩子,平靜大於欣喜。
    甚至第一次做產檢回來,我夢到了我跟瑾瑜的那個孩子在夢裡大哭,我想伸手抱他,然後下一秒他就從我眼前消失。
    我從夢魘裡醒來,臉頰一片濕冷,然後一隻溫厚的手掌覆上我的臉。
    「是做惡夢了嗎?」賀昂問我,然後翻身從床頭抽出幾張紙巾輕輕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好了,不怕不怕了,都過去了……」
    賀昂後半句話輕輕的,帶著無盡的寬容。
    關於那個夢,我一直沒有跟賀昂提起,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心理,感覺虧欠那個已經去世的寶寶,也虧欠肚裡的這個孩子。
    賀昂的手心貼在我的肚子上,一下一上的撫摸著,然後他彎□子,將臉也貼在我凸起的肚子上,明明那麼看起來那麼大個那麼儀一臉正經的人,卻做起了讓人失笑的事。
    「孩子,我是你爸爸,賀昂。」
    我撲哧一聲樂了,從來沒有聽賀昂念過自己的名字,他聲線低沉,在這個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別有味道,像是一根琴弦被輕輕拉了下,撩動人心。
    相比第一次呆法國,這次秦白蓮過來就習慣多了,她報了個法語速成班,幾個星期下來,也能跟鄰居聊上兩句。
    然而對於每天跟她在網上聊天的人,她出奇的嘴嚴,如果問起,她就說:「一個普通朋友而已,我們就聊些社會問題。」
    真是扯淡,每天有那麼多社會問題可以聊麼,而且她又不呆在國內。
    不過有天她還是老實交代了。
    「他是一個大學教授,妻子去世十多年了,沒有子女。」
    「大學教授?」我問。
    「教建築的。」
    「才華橫溢啊。」我說。
    秦白蓮橫了我一眼,不理我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肚子也越來越大,肚裡的孩子是個不安分的主,時不時折騰我一下,而賀昂,這幾天也越來越忙。
    我有點不安生,不過賀昂雖忙,每晚都是回家,只是早出晚歸,第二天醒來,也只有身邊殘留的氣息可以發現,昨晚他回來過。
    越來越不安心,倒是秦白蓮認為我想多了,她說男人忙點好,賀昂事業做得大,前幾天他又忙父親拓展新業務,自然就忙了。
    說起賀昂的父親,我也沒見過幾次,賀昂對他的提及也少,我知道的只是這位在法國商業圈很有名氣的賀羌策,很有錢,也很風流,再婚娶了個法國姑娘,另外還生了個小兒子。
    我跟賀昂結婚的時候見過他一次,生疏地聊了兩句,收到價值不菲的見面禮,除此,也就沒了。
    至於賀昂的母親,我只看她的照片,賀昂對她的提及也不多,只說現在定居在新西蘭,也重組了家庭。
    賀昂讓人從國內帶了些特產回來,其中就有青島的紫菜海米,都是小東西,不過秦白蓮很興奮,親自下廚做晚飯。
    賀昂也很捧場,早早就回來。開了一瓶前陣子他出差威尼斯帶回來兩瓶當地的好酒,晚飯賀昂陪秦白蓮喝了幾口。
    飯後,秦白蓮提出一個建議。
    「小歌,要不跟我回國待產,最近你外婆身體不好,你舅舅帶她來Z市住院,我想回去幾個月。」
    「外婆身體不好了?」我問。
    秦白蓮點點頭:「糖尿病,不過你舅舅不放心,就帶她來Z市檢查檢查。」
    我還在猶豫,這時賀昂也開口說。
    「要不就回國住一段時間。」頓了下,「我陣子挺忙的,估計不能多陪你。」
    孕婦真是敏感的生物,心情突然有些低落,飯桌下,賀昂伸手拉我,扭頭給我一個安撫的笑容。
    「忙了這陣子,我就回國陪你。」
    「不騙人?」我說。
    賀昂搖搖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估計秦白蓮真的喜歡回國生活,要回國的前段時間,她早早就把行李托運回去,見她如此熱忱,我也就不好說什麼,何況外婆如果真的在Z市住院,我回國看她是必須的。
    賀昂送我跟秦白蓮去機場,幫我們處理好登記手續,快登機的時候,他親了親我的額頭,對我說:「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抱著賀昂,聞著他身上讓人安心的松木味道,突然有點不想分開,耍賴說:「我不想走了。」
    「要不就別走了。」賀昂輕笑兩聲,習慣性伸手想撩撩我的頭髮時,卻因為我戴上了頂鴨舌帽,只能他收手幫我調整了下帽邊。
    我:「都要登機了。」
    賀昂笑笑,不幫我做決定。
    雖說我嘴上說不想回國,但是也只是說說而已,我心裡告訴自己這不是什麼生死離別,而且賀昂答應我,他很快就會回來接我,很快的。
    Z市的機場,秦白蓮拉著行李箱,我跟在她身邊,下電梯的時候,人影可以清晰地照在電梯兩邊的光面上,我無意看了眼,轉過頭跟秦白蓮開起了玩笑。
    「媽,我們不像母女。」
    秦白蓮輕曬了聲,「你在誇我年輕嗎?」
    我挽上秦白蓮的手臂:「是啊,從小到大,同學最羨慕我什麼你知道嗎?」
    秦白蓮問:「什麼?」
    「有個漂亮的媽媽。」
    從機場回到我兩年前買的公寓,這套公寓秦白蓮回國後就住在這裡,因為她住過那麼一段時間,原本毫無生氣的公寓裝飾得有種別具一格的清新自然。
    客廳放著還是原來的紅色沙發組合,我掃了眼,說起來,這沙發還是那次瑾瑜送給我跟賀昂的賀禮呢。
    想想,從我跟賀昂交往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
    剛回來沒做多久,門鈴就響了,秦白蓮去開門,是住在對面的鄰居,一位跟秦白蓮略年長的女人拎著一袋青嫩的小菜過來。
    「婆家剛送過來的,看見你回來了,就給你送點來。」進來的女人笑吟吟地說。
    我忍不住翹起嘴角,看來秦白蓮跟鄰里的相處還是不錯的。
    「謝謝你啊,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從法國帶了些小東西回來,你順帶些回去給你兒子嘗嘗鮮。」說完,秦白蓮過來打開行李包,裡面全是她準備的特產,之前我還不明白她要帶這些東西回來做什麼,看來還是我疏忽了。
    「這就是你女兒吧,長得真漂亮,福氣也好,嫁了個法國人。」鄰居阿姨進屋看見我,不由打量了我幾眼,「這是懷孕了嗎?看肚子快要生了吧。」
    「女婿是中國人,工作在法國,就常年住在國外了。」秦白蓮拿了幾盒巧克力低到女人的手裡,又笑著解釋說:「肚子看著是挺大,不過還有幾個月呢,這次是回國待產。」
    「真是恭喜。」女人看看我,問,「孩子父親呢?」
    我抬頭笑笑:「工作忙,過陣子再過來。」
    坐了十個多小時的飛機,我有點累了,回到房間睡覺,這樣一睡,醒過來Z市已經晚上六七點了,時差一時沒調回來,醒來後,坐了很久,直到手機響了。
    「到了吧。」賀昂問。
    「嗯。」我說。
    賀昂在那邊笑,又問:「剛睡醒。」
    「嗯。」我揉揉亂糟糟的頭髮,「做什麼?」
    「吃中飯。」賀昂說。
    我揉揉眼角,因為剛睡醒的關係,整個人還有點懵懵的,跟賀昂沒說幾句就掛了手機。
    秦白蓮做了晚飯,我吃了幾口,胃口怏怏。
    「才分開幾天,別作啊。」秦白蓮瞅了我一眼,說。
    我抬頭,奉上一個燦爛的笑容:「你不懂。」
    秦白蓮嗤笑:「我還真不懂了。」
    Z市的夏天,熱得膩,秦白蓮為了不讓我感冒,雖然家裡有開空調,但是溫度打得高,我基本上感受不出開跟不開的區別。
    飯後,我立在客廳外面的露台眺望,夏天的小區往往最熱鬧,樓下有大片人出來乘涼。
    秦白蓮看了我一眼:「要不要下去走走。」
    我說:「不了。」
    秦白蓮:「走走對孩子好。」
    我「哦」了聲:「那就下去走走。」
    換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賀昂,自從我懷孕後,鞋櫃上的繫鞋帶的鞋子全被他換了下來,這個大男人啊。
    見我無故笑了起來,秦白蓮受不了地搖搖頭。
    雖然當初買下這個房子是因為它四周環境好,不過對於這個小區我挺陌生的,小區後面有個人造湖,取名月湖,現在這個時候,月湖邊上的月季花正看得肆意,所以在月湖乘涼賞花的人很多。
    走累了,我坐在邊上的長椅上休息,然後,我聽到有人叫秦白蓮的名字。
    循聲望去,不遠處果然站著一個儒雅的中年人。
    我看看他,又看看秦白蓮,想到那位教授先生,笑了。
    「什麼時候回國的?」教授先生問。
    「剛回來不久。」秦白蓮說,頓了下問,「你怎麼也回Z市了,放假嗎?」
    教授先生笑笑:「我來Z大做個項目。」
    秦白蓮:「好巧。」
    「是巧啊。」過了會,這位教授先生終於注意到坐在邊上的我。
    「我女兒。」秦白蓮介紹說。
    我抬頭對教授笑了下,不多話,這時,教授手機響了起來,他略歉意地走到邊上接電話,很快,他又走過來,解釋了下說:「是我以前的一個學生打來,現在是我Z大項目的投資人,說要過來給我送份資料。」
    秦白蓮笑著說:「李教授的學生很優秀啊。」
    教授謙虛了幾句,不過看他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明明為他的學生感到驕傲。
    秦白蓮:「要不你先忙?」
    教授:「要不我介紹你們倆認識,他也是Z市人,挺好的一個人,你上次不是說你有個侄女嗎,滿意的話可以牽牽線啊。」頓了下,教授看了我一眼,對秦白蓮說,「如果你女兒沒結婚,我學生跟你女兒倒是極好的。」
    秦白蓮笑出聲:「我女婿也是優秀的人啊。」青島的舅舅急於表妹的婚事,教授的提議明顯讓她有點心癢。
    沒思考多久,秦白蓮就欣然答應了下來。
    「你學生什麼時候過來。」
    「已經從公司出來了,應該半個小時左右會到。」教授歎歎氣,「他是個工作狂,現在這時候剛下班呢。」
    第四十章
    看出來李教授變著法子約秦白蓮,我也不好留在這當電燈泡,就找了個理由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個花園草坪,一群小區裡的孩童在上面折紙飛機玩,雖然現在已經七點多,不過晝長夜短的夏天,這個時候的天際還是晚霞盡染,有種夕陽倦意的美。
    「白蓮閨女。」
    有人在身後叫我,我回過頭,正是剛回到家就給我們送小菜的鄰居女人。
    她向我招呼,示意我過去坐,我看向她那邊,她正坐在草坪上方的石板凳拿著一副半成品十字繡,她身下蹲著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低頭玩著手頭一本圖畫書。
    現在回房出一身汗,還不如在下面納涼,想到這,我便朝鄰居女人那邊走過去。
    我走過草坪,然後坐在鄰居女人她上空著的石板凳上,見我過來,她瞅我笑笑,問:「你結婚多久了?」
    我回答:「快兩年了。」
    女人「呀」了一聲:「你還很年輕吧?」
    我:「已經二十五多了。」
    我笑了下:「才二十五啊。」女人誇張地說,「我大姐的女兒,快三十的人了還沒有一個對象,家裡人急死啊。」
    我:「現在普遍晚婚呢,我是有早。」
    女人歎歎氣:「還是你這樣最好。」頓了下,又問我,「肚子幾個月了?」
    「7個月了。」我說,這時,一隻輕巧的紙飛機落在了我腳下。
    我抬頭,不遠處正站在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我大肚子的樣子嚇著他,他只是看著我腳下的紙飛機,一直遲遲不過來撿。
    紙飛機就在我腳下,我看了那個男孩一眼,突然很想幫他撿,站起身,然後托著腰蹲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撿東西跟我說聲啊。」腦後響起鄰居女人放下手頭十字繡的聲音。
    「真沒事的。」我笑著說。
    然後右手正要碰到紙飛機的時候,一隻乾淨雋秀的手已經把紙飛機撿了起來。
    我站直身,這時小男孩終於小跑過來,對著我身旁的人說:「叔叔,這飛機是我的,可以還給我嗎?」
    「給。」那人把手上的紙飛機遞給男孩。
    「謝謝叔叔。」這是一位靦腆的男孩,說話細聲細語,拿到自己的紙飛機後,立馬跑開了。
    我看了眼男孩跑開的背影,抬頭看了眼身邊的這人,他的目光也停滯在剛剛這個男孩身上。
    「什麼時候回來的?」然後他開口問我。
    「今天。」我說。
    「真巧真巧。」瑾瑜說,然後他低眸,視線在我的肚子上停留了會,微微沉默了下,他雙手插進米色長褲褲袋,隨意地說:「賀昂呢,一起回國的吧,好久沒看見他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我說:「他還在裡爾。」
    「哦。」瑾瑜應了聲。
    「嗯。」我點了下頭,「過幾天就過來了,本來要一起回來的,但是我心急,就先跟媽媽會Z市了。」
    「哦,哦。」瑾瑜又連連應了兩聲,然後對我說:「我來這裡是因為我大學教授住著,我給他送份資料,沒想到在這遇見你。」
    大學教授、資料,想到秦白蓮還跟李教授在前方咖啡廳等瑾瑜,我有些頭疼。
    有時候,這世界真的很小,總把人攪和在一起,明明沒任何交集了,兜了個圈子,又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了。
    不過話有說回來,除去李教授這層,雖然沒有見面,我跟瑾瑜的關聯始終擺在這裡,關係變來變去,可以不在意,卻無法消除。
    「你大學教授住著啊。」我說,我並不想讓瑾瑜跟秦白蓮碰面,想了下,我開口說,「瑾瑜,我想到去趟前面藥店,你可以先送我過去嗎?」
    如果我沒記錯,小區前面有個藥店,有一站多的路。
    瑾瑜「哦」了聲,頓了下:「我的車在那邊。」語氣不鹹不淡,沒有什麼情緒可言。
    「麻煩你了。」我說。
    走之前,鄰居女人湊我揮揮手,然後她還格外留意地看了瑾瑜一眼,扯扯笑。
    瑾瑜的車就不遠處,他替我打開車,我坐進去,他拉過安全帶子,停在空中的手微僵了下,然後把安全帶遞給我。
    「謝謝。」我笑了下,然後轉過身把安全帶扣上。
    「不用。」瑾瑜說。
    坐在車上,我掏出手機給秦白蓮發了短信,讓她快點回來。
    瑾瑜沒留意我,一路認真地開著車,一站多的路,很快就到了,他把車停在路邊,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鬆動了下,他轉過頭說:「我陪你進去買吧。」
    戲都演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說什麼,點了下頭,又道了下謝。
    瑾瑜搖搖頭,客氣說:「真沒什麼,我也不趕時間。」說完,他先下了車。
    來藥店是借口,我並沒有要買的東西,不過剛進藥店,銷售員就把我跟瑾瑜應到了孕婦專區。
    「懷孕幾個月了?」銷售員熟習地問,然而,她問的人不是我,而是瑾瑜。
    銷售員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見瑾瑜沒有回答,大概覺得瑾瑜是一位不盡職的准爸爸,就玩笑般地說了句:「女人懷孕那麼辛苦,你們男人連個月數都不愛記。」
    這誤會大了,我對瑾瑜歉意地笑了下,然後對銷售員解釋說:「他只是我朋友,順道送我過來而已。」
    「不好意思。」銷售員估計也覺得不好意思,然後給我介紹起了一些孕婦吃的補品。
    來藥店只是借口,另外孕婦吃的營養品,賀昂在我回國之前已經全給我托運回來,我根本不需要再買什麼。
    然而演戲要全,我拿了兩盒銷售員給我推薦的魚膠後,再從藥店出來。
    上了車,瑾瑜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我:「就回去了嗎?」
    我點頭,然後說:「耽誤你時間了。」
    瑾瑜轉過頭看我:「潮歌,我真不趕時間。」
    我輕笑了聲:「我也只是客套而已。」
    瑾瑜也笑了起來,相比過來,回去的路上氣氛好很多,甚至他還跟我提起了幾個認識人的境況。
    「林襄他越來越妻管嚴,現在基本讓他出來玩基本叫不動,還有小白,高中那個,你還記得吧,他上個月也結婚了,老婆是美國人,敬酒的時候能說一口地道的北京話,真不錯。」
    瑾瑜似乎在回想,邊說邊笑,語氣很輕鬆:「前段時間是咱們高中百年校慶,班裡的同學就趁機聚了聚,潮歌,還記得余姜這人吧,你知道他現在跟誰在一起了嗎,咱們般的……」瑾瑜皺眉想了下,「顧小西,那個瘦瘦小小的女孩,以前余姜找事,你老替她出頭的那個。」
    「是嗎,很意外。」我說。
    「是啊。」瑾瑜笑了下,然後說了一句髒話,「這世上的意外還真他媽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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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我回到公寓樓下瑾瑜就走了,我獨自上樓,進屋的時候秦白蓮已經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等我。
    「怎麼突然叫我回來了?」秦白蓮問我。
    我實話實說:「李教授的學生的葉瑾瑜。」
    秦白蓮愣了下,然後「哦」了聲:「可惜沒見到面,不然場面還真有意思。」
    我笑了下:「怎麼有意思了,難不成真把表妹介紹給他。」
    秦白蓮托著下巴:「要不我試試?」
    我嗤笑一聲,轉身向房間走去,邊走邊說:「隨便你。」
    第二天舅舅就帶外婆過來看病,秦白蓮大早就出門,然後跟著舅舅一起聯繫醫生、拿報告、辦理住院登記。
    忙了一天,晚飯秦白蓮在和園訂了位子,聽秦白蓮說這是一家新開的本地菜館,環境跟食物都是極好的。
    一路上,秦白蓮跟舅舅用青島話交流著,我聽不怎麼懂,躺在車椅上懶懶地跟賀昂發著短信。
    「少玩手機。」秦白蓮轉過頭訓斥了我一句。
    「孕婦專用手機,低輻射。」雖然這樣說,我還是把手機放進了包裡。
    我轉過頭看車外的人流,心裡很想一個人。
    和園是民國建設風格,白牆青瓦,園內種植著石榴樹,一個個紅透的石榴點綴在深綠中,瞅著很秀麗。
    就三個人吃飯,就點了幾個Z市出名的本地菜,可能是在法國呆久了,Z市的特色本地菜很討我的胃口,不過沒吃幾口飯,因為孕婦多尿,我只好站起身去,然後問包廂外面穿旗袍的服務員盥洗室在哪裡,她們給我指了指前方:「越過這長廊就是了。」
    從女廁出來,洗手的時候,我對著外面盥洗盆前的鏡子打量了自己一眼,懷孕的關係,體重一直在飆升,以前的瓜子臉變成了包子臉,我伸手捏捏臉頰邊上的肉,都快養成胖子了。
    突然身後傳來輕笑聲,我轉過頭,這位熟人一見面就開口抱怨了。
    「秦潮歌,你也才薄情了,回國也不跟我這位老朋友打聲招呼。」【TXT台灣論壇﹕www.TxtTW.com】
    「不是剛回來麼,還沒來得及聯繫。」我笑,看了看立在不遠處穿戴整齊的陳梓銘,「見客戶?」
    陳梓銘搖搖頭,然後指了指左邊過去第二個包廂:「市政府下面安排的一個招商會飯局。」頓了下,陳梓銘不懷好意笑了下,加了句,「裡面還有你一個舊人。」
    就在這時,一聲「薄書記」將我吸引過去。
    陳梓銘也往那邊看了眼,跟我八卦說:「半年前從S市調過來當咋這邊的區委副書記,據說是主動請求調轉的,比原來職位低了個級別呢。」
    「這人有病。」我對陳梓銘說。
    陳梓銘搖搖頭,湊過頭趴在我耳邊說:「傳聞是夫妻不和才主動調轉過來的。」
    我笑:「也該夫妻不和了,薄這人腐敗呢,外頭養著女人呢。」
    陳梓銘「噗」地笑出聲,然後咳嗽了幾聲:「口無遮攔,咱們薄書記清廉著呢。」
    我往左邊的包廂看了看,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從裡面走出來,陳梓銘剛剛話裡指的「舊人」是葉瑾瑜。
    昨天因為他穿的休閒,我感覺不到他的變化,現在他穿著正裝站在這群人裡面,變化還是挺大的。瑾瑜因為皮膚白,一直不顯老,十八歲我的時候我常擔心男朋友葉瑾瑜即使三十多歲還是俊朗年少,但是今天這一瞥,歲月桑田,哪能無痕。
    -
    不知不覺,我回Z市已經快一個月了,雖然嘴裡不說,我一直在等賀昂過來,肚子的寶寶越來越大,我就越想見到賀昂。
    秦白蓮因為去醫院料理外婆,家裡這邊就請了一位看護照顧我。
    看護是一位外地過來的年輕女孩小玲,不到二十歲,手腳卻很麻利。
    晚飯我想吃何家的海鮮粥,所以就跟小玲打的去怡和廣場的「九條街」。「九條街」的何家粥鋪是Z市的老店了,不知道哪年開的,不過我還讀高中的時候,何家粥鋪就已經很出名了。
    已經過了飯點,粥鋪人並不多,我跟小玲挑了個靠窗的位子,何家粥鋪的格局與一般粥鋪不一樣,位子與位子之間立著木雕屏風,雖然有著獨立的空間,不過隔音效果卻不怎麼樣,比如隔壁座的說話聲即使無意,也能聽到一些。
    「原來你也是畢業A大的,我有個朋友也是A大畢業,聽說A大美女如雲呢。」
    「是嗎?」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那個,我可以問下,你談過朋友嗎?」
    「談過。」
    「幾個?」
    「兩個。」
    「都是在大學時候嗎?」
    「不是。」
    女人長長地「哦」了聲:「其實我對感情很挑剔,我跟前男友分手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前任,所以我冒昧問一句,你跟前任還有聯繫嗎?」
    「……」
    「好有意思。」坐在我對面的小玲朝我眨眨眼睛,從進來到現在,她一直在聽隔壁座男女的對話。
    我擠了個笑,然後低頭喝著粥,直到隔壁男女離開粥鋪,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大眾途銳。
    「潮歌姐,你覺得這對男女可以成嗎?」
    「不清楚,不過兩人樣貌倒是配的。」
    小玲吐吐舌頭:「相親看條件,我倒覺得女的配不上這男的。」
    我喝了口粥:「你也說相親看條件,說不準這女的其他條件比這男的好呢。」
    「也有可能。」小玲思考了下,「不過如果我是這男的就看不上這女人,除非一定要結婚,找個人將就一下而已。」
    晚上剛洗好澡出來,肚子突然陣痛起來,秦白蓮還沒有回來,我靠在牆上叫小玲的名字。小玲急匆匆地客廳趕過來,看見我滿頭大汗的模樣,就慌了手腳。
    「先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給你秦阿姨打電話。」我說。讓小玲扶著我在沙發坐下,我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第四十一章
    在產房疼了將近十小時寶寶一直沒有出來,秦白蓮在我被送進婦兒醫院後就從外婆那邊趕了過來陪產。
    剛產房是晚上八點一刻,在這漫長的黑夜裡,我被陣痛折磨得冷汗直流,然而產房裡的冷氣似乎開得特別足,即使我的汗液快浸透床單,但是卻感到異常得冷,冷得手腳發軟。
    「賀昂呢,給他打電話了嗎?」疼得牙齒快咬破嘴皮,我轉過頭,拉住秦白蓮的手問。
    秦白蓮拍拍我的手安撫說:「已經給他打電話了,最快的航班,很快就飛過來了。」
    產房外面種著一排梧桐樹,陣痛間隙,我把臉貼在枕頭上,外面風大,有片刻安靜下來錯覺,嘩啦啦的風刮著樹丫上,發出「嗖嗖」的聲音。
    然後,就聽到了下雨的聲音,雨水落在外面石子路上,淅瀝淅瀝的聲調,聽著很清脆;突然一陣大風,雨水開始拍打著玻璃窗,霹靂巴拉得響,雜亂無章。
    明明知道賀昂人在法國,即使立馬趕過來也需要時間,然而我還是老問秦白蓮賀昂什麼時候來的傻問題。
    需要一個人在身邊的時候,心情原來如此急迫。
    整整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天際泛白,這一夜,長的無邊無際,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的。
    過了不久,產房的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有窸窸窣窣有群人進來,頭頂傳來說話聲,應該是醫生們在交流,用的是地道的法語。
    鼻子突然泛酸,眼淚洶湧地往外冒,從頭到尾情緒只剩下委屈,然後,一直手覆上我的額頭,一聲輕微的歎氣,粗糙的復指替我擦去眼角的淚水。
    「對不起啊,潮歌。」一道低沉的男音飄入我耳中,我吸了吸鼻子,只覺得眼淚流得更凶了,轉過頭,我盯著眼前的男人看。
    穿著全套的隔菌服的賀昂,為我連夜趕來的賀昂,一雙深幽的眸子溢滿對我歉意和擔憂的賀昂。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幸福,賀昂就像我生命裡的一道曙光,漫漫長夜過去,因為他的出現,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因為他,我不怕等待。
    -
    孩子生出來後,秦白蓮取笑說是父女連心,女兒要等爸爸過來才出來呢,我彎彎嘴角,然後張嘴接過賀昂喂喝的雞湯。
    陷入昏睡前,我最後聽到一句話是醫生對我說的:「生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恭喜你。」
    得知孩子的性別時,我突然有點慶幸,潛意識裡,我還是希望是女兒,而不是男寶寶的。
    因為也是早產兒,女兒還在隔離間的保溫室裡,所以再次醒來到現在,我都還沒有見到我的小公主,
    「你看到過寶寶了嗎?」我問賀昂。
    賀昂從袋裡掏出一隻手機,略微傾過身,然後他打開一張照片給我看。
    「看,這就是我們的女兒。」賀昂看著照片,又抬頭望著我,然後抬起下巴親了親我的額頭,「謝謝你,潮歌。」
    我低下頭,然後繼續看賀昂手機裡的照片,照片上女兒正趴在保溫室裡睡覺,肉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我從沒有見過賀昂用手機拍過照片,想像了下賀昂蹲在保溫室給寶寶拍照的情景,就笑了起來。
    賀昂又親親我的額頭:「她很像你。」
    我把頭靠在賀昂懷裡,繼續研究著賀昂手機裡的照片。
    因為是自然生,第二天我就可以下床,去隔離間看女兒的時候,賀昂堅持要抱著我,一路上,往來全是醫生護士病人家屬,我耳根子紅得發燙。
    來到女兒的保溫箱,我專注地看看寶寶,然後回頭望望賀昂,心裡被幸福溢得滿滿的,突然,另一張寶寶的臉孔躍進我腦裡。
    十八歲那年,我也是這樣蹲在保溫箱邊上看那個孩子,看他的細細淺淺的眉毛,看他睡覺時微微撇著的小嘴。
    我搖搖頭,試圖甩開腦海裡的畫面,然後指著女兒頭上長著的卷卷毛髮,轉過頭問賀昂:「賀昂,你應該不是自然卷的吧?」
    女兒雖然早產,不過頭髮已經長了出來,卷卷地貼在腦袋上。
    賀昂發出一絲輕笑,頓了頓說:「應該是隔代遺傳,我母親是天生的卷髮……」
    女兒在保溫箱只呆了一個星期,賀昂告訴我雖然是早產,不過孩子發育得很健康,不用在保溫室裡呆太久。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很擔心,直到秦白蓮把女兒從保溫箱裡抱出來交到我懷裡,看著她熟睡的模樣,我才安心下來。
    賀昂還不怎麼會抱孩子,小心翼翼,同樣笨手笨腳。然而估計真像秦白蓮所說的父女連心,哭鬧的女兒,只要賀昂抱起,就會漸漸安靜下來,然後貼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多可愛的孩子。」鍾曉晴跟林襄過來看我,鍾曉晴從秦白蓮手裡抱過女兒,然後問我,「寶寶取名了嗎?」
    「取名了。」我說,「賀黎。」
    「小梨子,乖乖哦。」鍾曉晴對寶寶說話,然後她把寶寶抱在林襄跟前,擠擠眼睛問:「要不要提前體驗下當爸爸的感覺。」
    林襄笑了兩聲,然後在賀昂的看護下抱了會孩子,重新把孩子交到賀昂手裡的時候,說:「你家閨女挺重的啊。」
    賀昂笑,眼裡有初為人父的驕傲:「有七斤多呢。」
    林襄想伸手捏一下寶寶的臉頰,卻因為賀昂一劑眼神,悻悻收回手。
    「摸一下而已,沒必要吧。」林襄說。
    鍾曉晴在邊上笑彎了眼角,然後她挽上林襄的手臂,問:「有沒有想當爸爸的衝動了。」
    林襄用手指彈了下鍾曉晴的額頭,兩人結婚兩年多,還是戀人時候的小動作一直保留下來。
    「有點……」
    鍾曉晴笑笑,然後跟我聊七聊八。
    中午,賀昂因為辦理女兒的出生證明所以不在,躺在病房上,我玩著女兒的小手,女兒就睡在我邊上,眉頭因為我每次捏一下她的手心微微皺一下。
    「真是個壞脾氣的傢伙。」我輕笑。
    頭髮油得厲害,賀昂跟秦白蓮都不讓我洗頭,聽小玲說痱子粉可以乾洗頭髮,我就讓她去幫我買些痱子粉過來。
    病房被人推開,我以為是小玲回來,頭也不抬一下就說:「趕緊,快教我怎麼用痱子粉洗頭。」
    沉默。
    我抬頭看向門口立著的人,愣了會,然後笑著打招呼:「瑾瑜。」
    瑾瑜也扯了個笑,然後走進病房,將手上的禮物袋放在病房的沙發上後走到我邊上說:「聽說你生了,就過來看看你跟……寶寶。」
    說完,瑾瑜的視線就落在睡在我邊上的女兒,頓了頓,他問我:「是女孩嗎?」
    我看著女兒笑著說:「女孩,叫賀梨。」
    瑾瑜點頭,神色有片刻的呆滯,看了眼寶寶說:「長得真好。」
    就在這時,寶寶張開了眼睛,「哇」的一聲哭開了。
    「應該是尿布濕了。」小玲過來,熟練地給寶寶換好尿布後,寶寶就真的不哭了,小手抓著用來包裹她身子的毛毯。
    「我可以抱下嗎?」瑾瑜說。
    遲疑了下,我點頭,然後讓小玲把女兒交代瑾瑜手裡。
    然而孩子剛交到瑾瑜手裡,估計換了姿勢,孩子立馬大哭起來,瑾瑜沒有把孩子遞給小玲,反而慢慢在病房走動,熟習地輕哄著,就像一個父親般。
    「潮歌,你看,她不哭了,多乖啊。」漸漸孩子不再哭鬧,瑾瑜轉過頭來對我說,一時屋外的陽光移在他臉上,光線的問題,瑾瑜臉上的笑容彷彿定格在陽光裡,然後慢慢融化掉。
    心底像是被人輕輕扯了一下,然後就像一個老朋友般,我問瑾瑜:「上次我看見你在相親,怎麼樣,有結果嗎?」
    瑾瑜怔了下,好像聽不到我的問題,繼續抱著寶寶在病房裡走動。他把孩子還給我時候沒有經過小玲,而是直接把孩子放到我的床邊。
    又看了幾眼孩子,然後他才抬起頭,回答我之前問的問題。
    「就這樣吧。」瑾瑜說,臉上的神色跟他的話一樣敷衍。過了會,他問我:」賀昂呢,不在嗎?」
    我回答:「去辦孩子的出生證明了。」
    瑾瑜「哦」了聲,然後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
    第四十二章
    兩個星期後我出院,賀昂開車過來接我跟女兒,臨走前秦白蓮跟小玲在整理東西,秦白蓮拆開一個深藍色的禮盒,把一對純金打造的小手鐲晃給我看。
    「那麼貴重的東西誰送的?」
    我不由怔了下,掃了眼放在邊上的包裝盒,說:「一個同學。」
    秦白蓮笑了笑,然後彎下腰一邊給寶寶穿上粉粉的小襪子,一邊對寶寶說著話:「梨子啊,外婆現在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失笑,看了眼躺在毯子裡女兒,正歪著頭東張西望,因為小,眼睛還不能完全睜開,瞇著眼睛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以後會是個好看的姑娘,不過賀昂每次看女兒,就對我說:「潮歌,我們的女兒長得真好看,尤其是眼睛,像你。」
    賀昂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位子,秦白蓮抱著寶寶坐在後面,我舒適地斜躺著在車座上玩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抬眸看了眼賀昂下巴上冒出的青渣,我伸手摸了下,說:「回家我幫你刮下,你剛剛親女兒時,她都哭了,一定是你的鬍渣刺疼了她。」這段時間,賀昂比我想像中還要忙,在我呆在醫院這兩個星期,他出境不下三次。
    賀昂左手駕駛,右手放下來握住我的手,轉過臉對我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認真地開車。
    賀昂在Z市海都彎的別墅區有一處房產,因為要在Z市長住,寶寶滿月後,我們就從秦白蓮那裡搬到海都彎,西區的公寓距離海都彎很近,即使我跟賀昂搬了過來,秦白蓮每天都會過來看看她的小外孫女。
    隨後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我在Z市呆了7個月,然後一家三口回到了法國裡爾的家。
    在裡爾住了兩年,相比Z市,我更喜歡那裡,我喜歡那裡一排排的梧桐樹,喜歡那裡莊嚴復古的建築,喜歡那裡街頭藏匿在角落的安靜咖啡屋。
    -
    寶寶一週歲,我回國,參加秦白蓮跟李教授的婚禮,然而賀昂沒有跟我一塊,回國前六天,我跟他吵架,然後進入冷戰狀態,這是在一起那麼久以來,我們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冷戰。
    我本意冷戰一個星期然後跟賀昂和解,然後一起回國參加秦白蓮的婚禮,然後在回國前夕,他飛去了舊金山。
    有賭氣成分,我沒有通知賀昂就帶著女兒回Z市,全球億萬對夫妻,每天有成千上萬對夫妻上演妻子被丈夫氣回娘家的戲碼,然後對於這種戲碼發生在我跟賀昂身上,我很不理解,但是不理解的同時,事情還是發生了,賀昂確實沒有哄我就去了舊金山,我確實拉著行李箱抱著女兒回到了Z市。
    秦白蓮跟李教授的婚禮很簡單,相互請親友過來吃飯,李教授的親戚朋友少,所以他就請了些得意門生回來,我看了下客人單,裡面有瑾瑜、也有何小景。
    秦白蓮這邊,來的客人就更少了,就請了青島的舅舅外婆表妹,還有幾個相熟的鄰居。
    然後不到四桌的酒宴,依舊熱鬧非凡。
    我幫秦白蓮化妝的時候,我取笑秦白蓮那麼大的年紀還要弄婚禮這些花頭,秦白蓮笑著說我不懂。
    這語氣跟當初秦白蓮取笑我想念賀昂,我說的那句「你不懂」一模一樣。
    我細細地描繪秦白蓮這雙好看的眉眼,心裡想道,對於愛情還是婚姻,一方面我可以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然而在另一方面,旁觀者永遠不會體會到當局者的內心感受,那些我們所堅持的,所表達的,所證明的,沒有人能感同深受。
    「賀昂很忙吧。」畫好妝的時候,秦白蓮這樣問我。
    我點頭:「是,他很忙。」
    婚禮現場,女兒交給了看護,一週歲的寶寶已經會認生,除了一直照顧她的看護小玲,我跟賀昂外,其他人根本不給抱。
    因為早產兒,現在女兒雖然會走路,但是還是走不穩,她會叫爸爸,會叫媽媽,還會口齒不清地冒出一兩個法文單詞,也不知道是跟誰學會的。
    「現在我們用熱戀的掌聲歡迎這對新人。」
    司儀拿著話筒在台上介紹秦白蓮跟李教授的時候,講得抑揚頓挫,我在下面聽著有些唏噓,就在前陣子,宋黎明還飛法國看我女兒,如今他也單身。
    秦白蓮愛了宋黎明二十多年,不顧他不要她,不顧他有妻子,二十多年她都有惦記著他,然而現在宋黎明離婚了,秦白蓮沒有任何猶豫嫁給了李教授,無他,真愛上了,心意就堅決了。
    李教授請了兩桌學生,都是一群年輕人,吃酒的時候相互師哥師姐地叫,瑾瑜何小景一桌,相比另一桌,他們這桌因為有幾個活躍分子,酒桌上氣氛就熱鬧很多。
    「葉瑾瑜啊,咱們教授都結婚了,你跟小景都那麼多年了,該在一起了吧?」
    「對,小景,師哥跟你說啊,如果你跟葉瑾瑜都沒在一起,我們這群人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對,對,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
    小玲抱著孩子過來,她朝我吐吐舌頭:「梨子一直在鬧,所以我就抱來了。」
    「沒事。」我從小玲懷裡接過女兒,然後作勢瞪了眼女兒,女兒雖然只有一週歲,已經學會了討好的伎倆,朝我笑笑,然後趴在我的肩頭,用腦袋蹭了兩下。
    「喲喲呦,小梨子,我是舅公。」舅舅在我邊上朝女兒拍拍手,想吸引她的注意。
    然後女兒似乎對鄰座的人更感興趣,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那邊看。
    瑾瑜轉過頭,看向我這邊,他上身穿著一件淺黃條紋的白襯衫,米色絲絨長褲,一件搭配好的西裝正鬆鬆垮垮地掛在椅子上。
    極短的一瞥,視線落在寶寶身上時,稍微頓了頓,而這時,何小景走了過來。
    「好可愛的寶寶。」何小景說,然後伸出雙手,「我可以抱抱她嗎?」
    「她認生。」我說。
    然而平時都不讓人抱的女兒,看見何小景伸出手,她也伸過了小手。
    何小景眉眼彎彎,接過我懷裡的寶寶,然後跟我開玩笑說:「潮歌啊,你女兒那麼漂亮,我好想把她抱走啊。」
    「自己生一個唄。」表妹突然插了一句,不輕不重。
    我笑,女兒可能對何小景胸前的胸針感興趣,趴在何小景胸前玩弄著她的胸針,怕女兒把胸針扯壞,就把她的小手拿開。
    女兒轉頭對我笑,不理會,繼續玩著。
    「沒事兒。」何小景說,然後就把女兒抱到了他們那桌。
    表妹推了推我的手臂:「把小梨子抱回來。」
    我:「沒事,抱一下而已。」
    表妹撇撇嘴,然後抬著下巴往瑾瑜的方向看去,突然問我:「阿姐,你真的不愛他了嗎,那麼多年的感情,都可以忘掉嗎?」
    我轉頭說:「我有你姐夫了。」
    表妹調皮地笑笑:「我就隨便問問。」
    「小景你那麼喜歡孩子,就跟瑾瑜生一個唄。」
    「今天我們喝教授的喜酒,然後接著我們就喝你們兩個的。」
    對面那桌越說越激動,女兒倒是安靜,瞅瞅這個,看看那個,然後對坐在邊上的瑾瑜感興趣,突然咧著嘴朝他笑了下。
    瑾瑜臉上的笑容明顯一僵。
    「師兄我替你們兩個做主了。」一個壯實的男人突然站起來,滿臉紅光地指著瑾瑜說,「葉瑾瑜,今天是咱們教授的好日子,咱們這群人好不容易趁著這個機會聚在一起,今天看到你跟小景都還單身著,我們這群人都替你們兩個著急,大學時候你們就讓人羨慕,當時莫名其妙地分手就讓我們不理解,現在我們也不問原因了,我已經問過小景了,她還是老態度,現在師兄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珍惜眼前人。」
    大家情緒突然高漲。
    「葉瑾瑜,給答案。」
    「葉瑾瑜,給答案。」
    「葉瑾瑜,給答案……」
    表妹:「真是一齣好戲啊。」
    我對這齣好戲沒興趣,反而憂心忡忡地望向那邊,我擔心的是,下面葉瑾瑜多半會答應,然後何小景多半會情緒激動。
    一個人情緒處於亢奮狀態的時候很有可能做出不可想像的舉動,比如把她懷裡我的女兒當花球扔出去。
    我讓小玲過去把寶寶抱回來,小玲點點頭,正要過去的時候,瑾瑜站起身,笑著把男人的手推開,不鹹不淡道:「師兄,你喝多了。」
    頓了下,他看了眼邊上的何小景,然後收回目光說:「大伙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跟小景真不適合——我配不上她。」
    「哎。」有人歎氣。
    然後也有人開始說起了圓場的話,酒桌上的氣氛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好,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酒宴結束,包裡的手機響起來,把孩子交給小玲,我去酒店的休息室接電話。
    「做什麼?」
    「很好,不用你管。」
    「不是不理我麼,你打電話過來幹什麼?」
    「……」
    合上手機,正要走開的時候,稍微轉個頭就看見不遠處立著個人影,那人收斂剛剛在酒桌上的清朗笑容,現在蹙著眉,一個人那邊抽著煙,吸煙區的光線比不上大堂的千瓦水晶燈,淺藍色的燈光下,似乎每吸一口,就有淡淡的白煙徐徐地從他嘴裡逸出。
    我轉過身,然而,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我差點趔趄倒下,然而那人也不顧,憑著一股蠻力將我拉了一段路,上了電梯,然後他按了二十五樓。
    「你瘋了,葉瑾瑜。」
    瑾瑜看向我,異常冷靜:「我沒瘋。」
    「那你做什麼?」我厲聲問。
    瑾瑜沒回答我的問題,拉著我的手不曾鬆開,電梯停在二十五樓,他拉著我出去,越過門廊,最後停在一個房間外面,然後他掏出一張房卡。
    他用腳踢開門,然後將我拉進去房間,接著用力關上門,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有病啊你。」我吼道。
    瑾瑜桎梏住我,雙眼狠狠地盯著我看:「秦潮歌,跟賀昂離婚知道嗎,跟他離婚!」
    「有病啊你。」我轉臉說。
    瑾瑜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語氣透著絲絲寒意:「你他媽才有病,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賀昂現在做的是什麼?」
    45、第四十三章
    我甩開瑾瑜的手,不料「叮噹」一聲,是金屬掉落地板的聲音,我的婚戒不小心從指上掙脫出來,在光潔的地板打了幾個圈圈後滾進了沙發底下。
    我走到沙發邊上,然後雙膝跪在地上,趴著身把手伸進沙發底下。
    「秦潮歌。」瑾瑜過來抓著我的肩膀,一張英氣的臉色厲內荏地放大在我眼前,他靠得我極近,稍微抬頭就可見他臉上的細微柔毛。
    「涉黑、販毒、走私、殺人。」瑾瑜望向我,一字一頓,「因為工作性質特殊,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行蹤不定,是嗎?」
    「你腦子有問題啊。」我罵道,然後繼續趴著身找婚戒,戒子滾到了沙發下方一個角落,我夠不怎麼著,只好把臉全貼在地上再伸手進去撿。
    撿回戒子,我用手擦拭一下,然後往自己無名指上戴。
    「呵……」瑾瑜發笑,越笑越厲害,最後都咳嗽起來,過了會,他平息下來,身子靠在沙發上,目光在我指上的婚戒打轉,表情寥寥。
    「潮歌,你想要的是安穩,但是別騙自己。」瑾瑜伸手摸著我的下巴,「賀昂他給不了你安穩,給不了的……」
    我冷眼看著瑾瑜,說:「我沒騙自己,我清楚他之前做過什麼,但是瑾瑜你聽清楚了,是之前,而不是現在,在我們從巴黎搬到裡爾,賀昂已經跟他的過去撇乾淨了。」
    瑾瑜淡淡反問:「是嗎?」
    我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不再跟瑾瑜多說。
    來到門口前,瑾瑜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潮歌,你現在已經是個母親了,應該多替你的女兒著想一下。
    「謝謝你的忠告啊。」我不痛不癢地說,然後走出了酒店的房間。
    -
    回來後,小玲問我去了哪裡,我從她手裡接過女兒,出了酒店才發現外面已經下了下雨,夜晚的雨幕輕綿如同薄紗,被風吹得縹縹緲緲。
    小玲從包裡掏出一把傘撐在我頭頂,我看了眼銀白色的傘柄,在法國出門購物如果下雨了,我抱女兒,賀昂在邊上提購物袋外加撐傘。
    他個頭高,傘卻撐得低,回到家,他暗色的襯衫往往濕了一片。
    別墅很安靜,女兒在車上已經睡著了,小玲要抱著女兒上樓的時候,我說:「我來吧。」然後從小玲手裡輕輕抱過女兒。
    換了個睡姿,女兒在我懷裡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脾氣大的傢伙。」我在心裡暗自說道。
    抱著她上樓,放在我邊上睡,我一下每一下地摸著女兒卷卷的毛髮,床頭手機靜悄悄地擱在那裡,我頭疼地揉揉眉心,然後關燈睡覺。
    直到半夜,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這段時間睡眠一直很淺,小玲還沒有醒過來,我已經從房間走向客廳。
    「你去睡吧。」我對剛從房間走出來的小玲說。
    小玲大著哈欠,摸摸蓬亂的頭髮說:「會不會是先生打來的?」
    應該不是,賀昂知道時差,從來不會半夜打電話回來。
    電話鈴聲還在響,催命似地響,我開了一盞壁燈,橘色的光線投在地板上,形成一個淡淡的光圈,我壓抑住心裡突然升起的不良預感,然後去拿話筒。
    「喂……」
    「……」
    掛下電話,我整個人坐在沙發上,小玲見我臉色不對,走過來問情況:「怎麼了,潮歌姐。」
    神經像慢了半拍,我抬起頭,說:「我回趟裡爾,你留在這好好照顧梨子。」
    小玲點點頭,也不多問原因。
    「那我幫你買明早的機票。」
    其實我一點都不相信賀昂會出事,就在幾個小時前在秦白蓮跟李教授的婚禮上,他還給我打電話。
    他說這幾天Z市氣溫會在轉冷,讓我多穿衣服別凍著。
    然後我還對他發了脾氣,沒等他話說完就把手機掛了。
    下半句話,賀昂會說什麼呢,梨子好嗎,有沒有鬧你。
    我想,他是一定不會說潮歌,我中了槍。
    我伸手擦掉臉上的淚水,冰涼的液體殘留在臉上很不舒服,在客廳呆了很久,我才回到房間,女兒睡得很熟,勾著身子,安靜的臉龐鍍著一層淺淺的月光。
    躺在床上一夜無眠,第二天我就登上了裡爾裡爾的飛機。
    這是一家裡爾的私人醫院,建在當地的教堂附近,下了飛機,我就被一個有著一頭長髮的男人接到這裡,一路上他一直都英語跟我解釋,他神色著急,而我一路沉默讓他看著更著急。
    他說:「昂有生命危險,他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是我們不想瞞著你,昂需要精神倚靠,你是他的妻子,你可以幫到他的……」
    我能幫到他的?但是他不知道,賀昂從來不會讓我幫他,他從來不說,他只需要我站在他身後,跟著他走就好。
    推開病房的門,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被嚇住了,躺在病床上的賀昂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牆上掛著的各種藥劑正一點點輸入他的體內,他的頭頂也裹著厚厚的紗布,白色繃帶沁透著暗紅色的血液。
    子彈是從胸腔取出來,就在他給我打電話後,他就立馬上手術台「剖膛」取子彈。
    我雙腳有些無力,走在病床邊,然後安靜地坐下。
    門外守著不少人,其中還有個五六十歲的女人,她過來抱抱我,說的是地道的法語。
    「你要堅強,孩子。」
    終於忍不住,我跑著出了病房,蹲在走廊盡頭大哭起來。
    德國醫生說如果度過了三天危險期,賀昂就沒事了,我在醫院守了三天,我跟瑾瑜的寶寶去世後,我就沒有什麼信仰,但是這三天我都有去附近的教堂祈禱。我跟著虔誠的教民一起念著《聖經》,一千一萬遍的禱告。
    三天後,賀昂醒來,我走出病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守在病房外面的人也都很高興,彼此擁抱著。
    「對不起……」這是賀昂醒來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無法說出「沒關係。」
    喉嚨發哽,我低著頭,邊流眼淚邊說:「賀昂,你記住了,這樣的事我不允許再發生了,不允許再發生了,聽到了沒?」
    賀昂笑容蒼白,眼神清明如初。
    「好。」他說。
    我轉過頭,擦擦眼淚,溫熱的淚水淌過指縫,從來沒有那麼感激過生命,{奇}從賀昂醒來開始,{書}我真的很感激,{網}因為我真的無法想像如果沒有賀昂會怎麼樣。
    賀昂的身體一點點恢復,兩天後,他可以吃流質食物,一個星期後,他可以伸手摸摸我的頭髮,兩個星期後,他可以下床。
    然而賀昂不給我看他的傷口,每次醫生換藥,他都要找個借口把趕出病房。
    即使這樣,我也很配合,人們對於失而復得的東西往往因為感激變得要求少,我也一樣,對於賀昂,現在我只要他健康。
    當然,我也變得越來越沒安全感,我用各種途徑讓賀昂答應我等他康復後我們就回國。
    賀昂也全答應下來。
    「回國後我們可以開一家健身房,你的身材會吸引很多客人。」我說。
    賀昂抬了下眼皮:「真的?」
    「當然假的。」我笑笑,「我怎麼捨得讓你出去賣呢。」
    賀昂碰了下我的頭,然後拉著我的手說:「潮歌,即使回國後,我也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我哭笑不得,趴在賀昂肩頭:「我們有存款,不怕。」頓了下,「回國後我們就過安穩的日子,我不要大富大貴,只要你跟小梨在我身邊就好。」
    說到女兒,賀昂摸摸我的頭發問:「梨子在Z市嗎?」
    我:「別擔心,我媽媽跟小玲會照顧好她。」
    「對不起。」賀昂又道歉。
    我抬頭瞪了他一眼:「從今開始不准道歉,只准好好跟我過日子。」
    「好。」賀昂答應我。
    -
    賀昂還需要半個月才能出院,我需要回裡爾的家拿些換洗的衣物,順便整理回國的行李。從醫院離開,身後一直跟著兩個穿西裝的黑人,這是賀昂的安排。
    回到家,我給這兩人泡了茶,他們喝不習慣中國的茶葉,一口灌下去,差點吐出來。
    「味道很怪。」他們說。
    我好笑,然後給他們換了啤酒,然後上樓,去房間取賀昂的衣物。
    然後在我推開門,整個人被一股蠻力拖進去,濃重的體味撲面而來,我想到剛來法國那次的那次入室行竊,恐懼讓我然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腦門就被冰涼的槍口頂住。
    「我不想傷害你,但是你的丈夫殺了我的哥哥。」
    我被逼到門面上,腦袋很空,不過心裡明白這個屋裡潛伏的人數不止一個,貼著門,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的打鬥聲。
    我被脅持了,出了門,就上了一輛剛開來的黑色吉普車。
    在車裡,雙手被綁,眼睛貼上了膠帶,一路顛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坐了多久的車,我不知道,因為眼睛貼著膠帶,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如果用三餐算時間,一路上他們應該吃了六頓,那麼就是我做了兩天兩夜的車。
    他們吃食物的時候會餵我一點,他們憎恨我,但是又不能讓我餓死,所以每次給我餵食,除了餵食,還有他們想盡辦法的羞辱。
    不知道恐慌到極點的時候人反而平靜下來,不敢有任何想法,我迫使大腦停止思考,我無法想像之後事情會有多糟糕。
    我怕想到賀昂,他們會用我如何對付他,我更怕想到我的女兒,她才一歲多,都還不能口齒清晰叫我一聲媽媽。
    雖然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了,但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擾亂我的大腦,折磨得瀕臨崩潰。
    下了車,我就被扔進了一個濕冷的地方,空氣裡除了有重金屬跟火藥的味道外,還飄著血液的腥味,我噁心得趴在地上吐。
    然後腦袋被甩了一巴掌,我整個人被拖起來甩到一邊,「嘩啦」一聲,是雜物掉下來的聲音。
    「你居然噁心,你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你的男人殺掉的嗎?」說話的是另一個人,我沒有在車上聽到過他的聲音,他似乎吊著舌頭說話,明明恨惡惡的話,因為說得含糊不清,顯得滑稽。
    我不說話,整個人靠在雜物堆上,死寂沉沉。
    我的額頭被掉落下來的雜物砸破,雖然看不見,但是可以感受上面流下來的鮮血,這是從我身上流下的血,有著很新鮮的血腥味。
    又過了兩天兩夜,似乎每多一分鐘,就距離死亡近些,期初我以為額頭的血流光了,我也就離死也不遠了,但是生命其實比想像中頑強很多,或者說我潛意識裡多麼想活著,我很睏,但是在這兩天兩夜裡,我從來睡下過,相反,我在來這裡的車上還睡過一覺,所以說,這裡的待遇比車上糟糕很,糟糕很多。
    另外我也不敢睡,我怕我不小心就睡過頭就把自己睡沒了,我非常怕,怕再也親吻不到我的女兒、怕賀昂比我更早出事……
    應該是第三天了,耳旁穿來毛骨悚然的軋軋聲,這聲音聽著有點像鐵錘敲打金屬的聲音,過了會,是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然後「嘶啦」一聲,眼上的黑色膠帶被扯開,整整五天沒有見光,眼睛受不了光線的刺激,不僅睜不開,還不斷的往外冒眼淚。
    「挺漂亮的。」有人這樣說。
    誇獎是分場合的,我現在這個情況,聽到這種話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我再次被人從地上拖起來,然後他在我耳邊說:「你丈夫就來了……」
    我「呵」了聲,沒說話。
    過了會,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我被拖直身子。
    「好久不見,賀昂。」那人說。
    賀昂,眼淚流得更凶了,我慢慢睜開眼睛,賀昂真的來了,他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裡面還穿著聖德醫院的病房服。就在我被抓來的前一天,我還在他病房上簽字,在上面寫他的名字。
    「不關她的事,放了她。」賀昂說。
    一把槍再次對著我的頭頂,睜開眼後,我才知道這是一個倉庫,除了我跟賀昂,這裡一共才四個人。
    賀昂攤手,打開黑色外套給他們看:「我沒帶槍。」
    有兩個人上去檢查,摸索一陣,然後衝他們點點頭,表明賀昂真的沒有帶槍。
    「可以放了她了嗎?」賀昂又說了遍。
    那個笑:「我們先玩個遊戲。」
    心口一緊,我直直地盯著賀昂看,不好的預感越來強烈,但是我卻說不了話,我沖賀昂搖搖頭,眼淚花了視線,但是我還看見暗紅色的血液從賀昂的病服溢出來,他的傷口裂了。
    「潮歌,把眼睛閉上。」賀昂看向我,用他一貫的溫柔眼神,明明如此糟糕的情況,卻像平時他下班回來,看見我在教女兒說話時候的一瞥,滿懷愛意。
    眼淚拚命往下掉,我已經泣不成聲,我搖頭,拚命地搖頭。
    「閉上眼睛,潮歌。」
    隨著開槍的聲音,我終於知道賀昂為什麼要讓我閉上眼睛,賀昂半跪在地上,潺潺的鮮血從他膝蓋流出來。
    「不要,不要……」我睜開眼睛,接受不了這一幕。
    「彭——」又一聲槍聲,我失控地叫出聲,「賀昂……」
    「打偏了呢……」說話的是賀昂,他還在笑,抓住我的人受不了這樣的玩笑,他把我摔在一邊,然後跨步上前抓起賀昂。
    我摔在鐵門上,額頭的傷口又裂開了,溫熱的血液從我腦門留下來,順著臉頰往下淌。
    我趴在地上,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後有五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在耳邊響起,再慢慢消散……
    我閉上眼睛,人像是突然回到高一的寒假,我、瑾瑜、賀昂三人一起去何家粥鋪吃宵夜,我點了一碗海鮮粥,瑾瑜是皮蛋瘦肉粥,而賀昂是白粥。
    我們點了很多生煎,我低頭猛吃,一口咬下去,生煎裡的湯汁就濺了出來,噴到了對面賀昂的藍白校服上。
    我趕緊說:「對不起。」
    「沒事。」賀昂接過我遞過的紙巾,他的指尖微微碰到我手便立馬鬆開,然後他對我跟瑾瑜說,「我去趟衛生間。」
    又像回到十九歲的那年夏天,炎熱的夏天,我拉著火葬場的小車不讓寶寶進燒爐,我一遍遍對著他說:「寶寶,來生投胎眼睛要睜大些。」
    那會太陽真的好大,明晃晃的陽光就像燃燒的火球,噴發出明亮的火光。
    然後我彷彿又看見秦白蓮在監獄裡對我說,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我還看見自己上了報紙,鋪天蓋地的新聞壓得我喘不過起來。
    ……
    腦袋越來越沉,最後,有孩子起床時候的哭鬧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好像有兩種哭聲,但是我卻分不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潮歌聽到的五道槍聲,出了那四個人,中槍的還有賀昂,寫得有點隱晦。。。
    46、番外——廖初九的相親筆記
    廖初九覺得葉瑾瑜是個相當奇怪的人,首先,以他的條件,她難以想像他居然會出來相親,一個男人,名校畢業,獨生子,父母都是省級幹部,家底豐厚,至於怎麼個豐厚法,用廖初九的死黨杜瀾妃的話說:「以後買東西是不需要你掏錢了,他們家就是開百貨大樓的。」
    在沒有見到葉瑾瑜之前,廖初九陰暗地認為葉瑾瑜的長相肯定是比馬雲還馬雲,不然以他的條件,女人還不是前撲後繼地上嗎?
    當然,即使他真的比馬雲還馬雲,估計撲上的也會有很多。
    廖初九剛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家裡人就安排相親了,她也相到過家裡條件非常好的,Z市魚龍混雜,各類富二代官二代,大路上打招呼,隨處可以聽見各種「X總」的稱呼。
    當然,真牛逼的畢竟是少數,就好比她上次相親的富二代Y,介紹人說是國外某知名大學畢業的,結果聊天下來,文憑是買的,而且還是他自己交代的。
    「現在這年頭有錢就好,我是XX大學畢業的,XX大學聽過吧,全美排名前五,我的文憑就在那裡買來的……」
    廖初九並不看重學歷文憑,相反,見多了書獃子,她更喜歡有點小聰明的男人,能力是關鍵,學歷最多就起到修飾作用,如果能力好,不要這修飾也沒什麼不可以。
    除了富二代Y,之後廖初九還相親到各類形形色色男人,職業有律師、醫生……還有自由職業者。
    在上述的所有相親對像中,如果真要挑一個,她還比較偏向那個自由職業者,雖然屬於無房無車無存款的三無男人,但是一張顏非常正,五官俊秀,皮膚白皙,身高180+,此外還有著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廖初九承認自己是個嚴重的外貌協會者,顏控手控各種控,此相親男雖然其他條件差些,但是帥哥往往有這樣的磁力,因為外在條件好,其他條件就可以適當消弱了,何況廖初九她自己不缺房車,找男人不就找個讓自己舒心的嗎?
    然而讓廖初九鬱悶的是,此男卻劈腿,期初她還以為自己怎麼也能當個備胎,結果沒有最炮灰,只有更炮灰,她只是他浩大後宮裡面的一枚小成員。
    杜瀾妃說只要是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的夢想,區別是有的男人只是做做白日夢,有的卻付諸行動。
    聽了杜瀾妃的話,廖初九就有點慼慼焉了,然後就在這時候,葉瑾瑜出現了。
    葉瑾瑜其實出現的不是時候,廖初九回憶起來是這樣認為的,因為當時她對男人有點心灰意冷,本打算單過一輩子的時候,舅老爺給她介紹了葉瑾瑜。
    沒見人,先聽了條件,廖初九就爆了一句:「這丫是騙子吧。」
    當然這話她不敢跟舅老爺說,舅老爺說話一向很權威,掂量著,廖初九還是覺得葉瑾瑜條件可能是真的,但是其他方面很……糟糕。
    比如之前說了的,比馬雲還馬玉。
    或者,他精神分裂?
    還是,他身高不足,比如1.68不到。
    因為不靠譜,廖初九對這個相親就有點不上心了,舅老爺給了她他的號碼,她也沒記得聯繫,另外,葉瑾瑜也沒聯繫他。
    這讓廖初九稍稍釋然,可能條件是真的好,所以沒看上自己呢。
    接著拖了將近一個星期後,舅老爺那邊有消息了,男方要求見面。
    要求見面?那就見面唄,家裡不是開百貨大樓的麼,相親不成,認識一下,沒準還能要些打折券呢。
    見面的地點是某西餐廳,環境不錯,對於約會地點,廖初九打90分。
    然後等了大概五六分鐘,葉瑾瑜來了。
    老實說,見到葉瑾瑜本人,廖初九有閃瞎她的狗眼的感覺,很帥,顏非常好,另外,他有一副很完美的骨架,頎長身形,怎麼看都是一個衣架子。
    「你好,葉瑾瑜。」
    「廖初九。」
    簡單介紹一下,開始點餐,點餐過程的細節可以看出來他家教很好,即使他有遲到,但是短短幾分鐘,廖初九有點心潮澎湃。
    她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感謝老天真的給她扔了一塊大餡餅,好一個香噴噴的餡餅。
    「你怎麼會出來相親?」雖然舅老爺之前告訴她,因為男方家裡人那邊很急,想讓他早點定下來,所以就安排各類相親。
    但是廖初九還是問了這個問題,對於一個明擺著很匪夷所思的問題,廖初九很有求知慾。
    怕自己問得太直接,她又說:「因為我覺得你很優秀,即使沒有女朋友,追你的女孩應該很多吧。」
    葉瑾瑜禮貌性對她笑了下:「因為年齡到了,所以該定下來了。」
    廖初九接著問:「這是你父母的態度,還是你的?」
    葉瑾瑜:「都有。」
    「可是你還很年輕?」
    「是嗎?」葉瑾瑜說,「不過我很多同學都結婚了,還有一個,再過幾個月,就要當媽媽了。」
    廖初九:「真早啊。」
    葉瑾瑜沒說什麼,有點走神,不過轉瞬即逝,然後他對她笑了下,問:「如果結婚,你有什麼條件要求?」
    廖初九愣了愣:「就一般要求。」
    葉瑾瑜點了下頭:「我有一個條件,如果廖小姐同意結婚,我有必要在這裡提出來。」
    廖初九呆滯地點點頭:「你說。」
    「不要孩子。」他說。
    他說,不要孩子,廖初九很震驚,舅老爺說葉家就他一個獨苗,但是他卻不要孩子,第一反應,廖初九覺得他那方面有問題。
    真是可惜,廖初九這樣想。
    ……
    相親回來的路上,廖初九仰天長歎,然後在路過一家嬰兒用品店的時候,她居然在裡面看見了葉瑾瑜,他手裡拿著藍色的小衣服發呆,神色寂寥。
    就在剛剛相親的時候,廖初九還提出這樣的建議:「如果不要孩子,我們可以領養一個。」
    他搖頭:「沒必要。」
    廖初九真的是納悶了,他不是不要孩子嗎,為什麼現在又回出現在嬰兒用品店,還有,廖初九回想吃飯時候的一幕,坐在他們的鄰座是一家三口,坐在對面吃牛排的小男孩不小心把海鮮醬倒在身上,男孩的母親就小聲訓斥了他幾句。
    很平常的一個畫面,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廖初九還記得當時葉瑾瑜的眼色,他看著那個男孩,目光柔和卻很遙遠。
    就因為這個細節,廖初九本以為葉瑾瑜是喜歡小孩的,結果……哎
    回到家,杜瀾妃打電話過來問她相親情況,順便告訴她一個消息。
    「原來我有個小學同學是葉瑾瑜的高中同學,他告訴我,葉瑾瑜高中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
    廖初九敷衍地聽了聽,她不是個八卦的人,她跟葉瑾瑜應該是可能了,她很喜歡孩子,她忙著相親很大原因就是希望早點擁有自己的孩子,葉瑾瑜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好,但是他提出的唯一條件不要孩子,是她所接受不了的。
    掛了電話,杜瀾妃後半句話在她大腦繞了一圈。
    「他的女友是前幾年有點名氣的女星秦潮歌。」
    秦潮歌的新聞她有看,未婚生子,稚子早亡。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番外很早就已經構思好,後來糾結要不要寫呢,怕被大家拍說有洗白的嫌疑,或是怕不小心又給瑾瑜這條死魚潑髒水了。
    這裡我其他不說,對於那個早逝的孩子,瑾瑜的遺憾不比潮歌少。
    、
    另外,對於瑾瑜不要孩子,理由是瑾瑜不想讓其他孩子拿走屬於那個孩子的父愛,即使他沒有機會給那個孩子任何父愛。。。
    47、第四十四章
    我這幾天一直在調整情緒,不是不能接受自己這個情況,只覺得太匪夷所思,我還清楚記得就上個上個禮拜吧,我還從小白那裡拿來兩本武俠小說解悶,結果不小心被瑾瑜發現,他給我甩了一天臉色認為我臨近高考還看小說,最後好說歹說,他罰我回去背英語作文,回頭我偷偷給他打電話,不料他在電話那頭冷冷說道:「有時間給我打電話那就是英文作文背好了,那就背一遍聽聽吧……」
    我在電話裡嬉皮笑臉求饒,然後說我來大姨媽了,躺在床上裝有氣無力的死模樣,苦苦說:「瑾瑜,如果我不能跟你考上同一個大學,一定是這大姨媽給整的。」
    瑾瑜擱下電話,第二天回學校的時候,他來我們文科班給我塞了一個保溫瓶,裡面裝著熱氣騰騰的紅糖水。
    課間的時候,同桌看了眼我保溫瓶裡的紅糖水,撇撇嘴說:「秦潮歌,你沒必要吧,大夏天喝著東西。」
    ……
    因為實在記得太清楚,高三的所有事情歷歷在目譬如昨日,所以相比這裡的瑞士醫生給我的解釋,我更傾向自己得出的結論,我很有可能是穿越了,十八歲的靈魂回到了自己二十七歲的身體裡,而不是醫生說的,大腦受挫導致意識混論記憶就被抽層了。
    廚房裡傳來「咚咚咚」的切菜聲音,過了會,「噌」的一下,隨即響起「辟里啪啦」的炒菜聲。
    我托著下巴閱育兒雜誌,然後偷偷瞧了眼坐在兒童椅上拿著一個卡通小碗等吃的小女孩,不願相信地把頭埋在膝蓋裡。
    十八歲的我,有個初戀男友。
    二十七的我,初戀男友變成了老公,另外還有一個兩週歲的女兒。
    我想,如果我的人生按部就班,先是跟瑾瑜考上同一個大學,大學畢業後我們結婚,然後生兒育女,算算,這樣的發展下來,到我二十七歲,的確有這樣的景象。
    但是,但是,沒有了十八歲到二十七歲中間的過渡,在醫院醒來後,突然讓我接受這樣的情況,我表示我的人生——有點太過飛躍了。
    當然,我不肯能無緣無故變成這樣子,瑾瑜給我的解釋原句是這樣的:「你這人不長記性,過馬路永遠不看車輛,結果在醫院當了一年多植物人了吧。」
    我推敲了下瑾瑜的話,原來我是出車禍整成這樣子的啊。
    不過不管哪種解釋,我堅持自己的想法,我是穿越重生了,尤其前陣子解悶看完了某本重生小說,我更加堅定自己的理念。
    我不是失憶,而是穿越。
    廚房飄來炒菜的香味,瑾瑜現在做的菜應該是我最愛吃的韭菜炒蛋,我有次跟鍾曉晴逛街,我跟她聊起各自男朋友的時候,鍾曉晴抱怨林襄少爺脾氣大,以後結婚說不准要怎麼伺候他。
    那會我在心裡想到,以後如果我跟瑾瑜結婚,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頂多就幫我洗個碗唄。
    想到這,我探著身子看向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感慨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憶往昔,青蔥傲嬌少年居然變成了可以在廚房裡忙緊忙出,外加每天熟練給小孩梳一頭漂亮辮子的家庭煮男。
    「殺豬刀啊殺豬刀……」
    「你絮絮叨叨說什麼?」不經意,瑾瑜已經走到我邊上,然後抱著我進餐間,然後小心翼翼將我放在桌椅上。
    「今天有沒有感覺好點?」瑾瑜問我,他問的是我的腳,因為當了一年多的植物人,醒來後,腿就不好使了,需要做復健,也因為我的腿,我們一直居住在瑞士,因為這裡有最好的復健師。
    「你幾乎不讓我走點路,我怎麼感覺得出來?」我說。
    瑾瑜笑,然後提醒我等會就要出去做復健了。
    「巴巴,飯飯……」這時,女兒對著瑾瑜咧嘴笑了下,坐在三個輪子的兒童車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拿著碗敲打小車前面的安全欄上。
    瑾瑜上前揉了下女兒的腦袋,問:「今天梨子是自己吃,還是爸爸喂。」
    梨子拖著下巴,似乎在思考,瞅了我一眼,說:「巴巴喂。」
    瑾瑜笑笑,然後開始盛飯,我的腿不方便,也拿著筷子趴在飯桌邊上等飯,邊等邊跟瑾瑜說話。
    「女兒都不跟我親了,不記得我了。」
    瑾瑜在我身後回答:「你進醫院她才一歲,怎麼會記得你。」
    我笑嘻嘻:「你別得意啊,等我腿好了,天天跟女兒膩在一塊,到時候她也就忘了你這個爸爸了。」
    我轉過頭看瑾瑜好了沒有,只見他身形微微僵硬,然後他稍扯了下嘴角,把一碗飯放在我面前,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了句話:「等她長大後,我再告訴她。」
    我撇嘴,大叫:「葉瑾瑜,你實在太過分了,女兒長大後你還要跟她告小狀!」
    瑾瑜夾了些韭菜炒蛋到我碗裡,命令道:「吃飯。」
    沒人權!
    我吃著瑾瑜夾給我的菜,轉頭看他,他正一口一口給小梨子餵飯。
    「媽媽不吃飯……」小梨子指著我,突然奶聲奶氣跟瑾瑜說道。
    從醒來後第一次聽到小梨子說話,我第一反應就是,我怎麼生了個口齒不清。
    如果不是小梨子實在像我,我一點都不相信我除了跟瑾瑜結婚,還生了她,我有次打量小梨子的五官,很多地方像我,但是卻找不到一樣像瑾瑜,另外小梨子還有一頭誰都不像的卷髮。
    我問過瑾瑜:「孩子那麼小你就給她燙成了卷髮,葉瑾瑜,你是欺負她媽媽躺在床上醒不來是不是啊?」
    瑾瑜含笑看我,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梨子這是天生的。」
    「天生螺絲卷?」我說,看了看梨子,「你們家的基因吧?」
    瑾瑜:「行,我家的。」
    我又問:「但是你不卷啊?」
    瑾瑜摸摸梨子的頭:「可能是隔代遺傳吧……」
    敷衍,絕對的敷衍,我又不是沒見過瑾瑜的爸媽,瑾瑜的媽媽在我醒來後還見過一次呢,不過我猜想我跟瑾瑜結婚後,肯定沒處理好婆媳關係,不然瑾瑜的媽媽好不容易來瑞士一次,怎麼會沒住一天就回去了?
    飯後,鐘點工就過來了,她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瑾瑜叫她瑪麗絲,瑞士本地人,因為她只會說德語,我跟她的交流很少,偶爾用手勢交流下,也能做交流。
    瑪麗絲在家帶小梨子,瑾瑜驅車帶我去復健所做復健。坐在車上,因為無聊,我就跟瑾瑜提了提我是穿越來的理念。
    「瑾瑜,我覺得我現在的情況屬於穿越的一種。」
    瑾瑜「哦」了聲:「什麼是穿越?」
    我解釋了下:「比如我十八歲的靈魂來到現在這個二十七歲的身體裡。」
    瑾瑜:「你的意思是,以前跟我生活在一起的秦潮歌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撓撓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我的想法。
    瑾瑜轉頭看了我一眼:「穿越前後都是秦潮歌是不是?」
    「是啊,都是我。」這點還是肯定的。瑾瑜笑了下:「那就沒區別了。」
    我反駁:「怎麼會沒區別,你不覺得我只能想起十八歲之前的事情很奇怪嗎,或者你不覺得你現在的思維,對上我只有十七八歲的意識,很彆扭嗎?」
    瑾瑜:「不覺得。」
    「但是我覺得很彆扭啊,比如……」我歪著頭看瑾瑜,他有一雙好看的眉目,側臉弧度俊秀美好,下巴曲線如同行雲流水般流暢,車窗外柔柔的陽光投在他半邊臉上,留下一片了明明滅滅暗影。
    二十七歲的瑾瑜,跟十八歲的他,還是不同的。
    「比如什麼?」瑾瑜問。
    「比如……」我搖搖頭,轉移話題,輕輕問道,「瑾瑜,這幾年,我們都那麼好嗎?」
    瑾瑜收了收臉上的笑容,扯了句:「好啊。」
    我瞇著眼睛看向窗外,瑞士的街邊的建築襯著頭頂上方的藍天白雲很有風味,想到自己沒掉的這九年,遺憾便見針插縫溜進了心底。
    「怎麼不開心了?」瑾瑜一邊伸手揉了下我的頭,一邊開著車,這裡的街道很寬,路上車輛少,偶爾有幾輛小車穿梭而過。
    「我還是有很多疑問。」我說。
    瑾瑜放在我頭上的手沒有移開,反而移到我額頭上方的傷疤上,細細摩挲著,然後,他說:「以後慢慢問吧,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我扯嘴,對瑾瑜的話不以為然。
    -
    來到復健室,瑾瑜用德語跟復健老師交流,我坐在邊上玩手上的PSP,這玩意是瑾瑜買來給我解悶的,我已經玩了一陣,會玩的遊戲也就只有那麼幾個。
    瑾瑜說,我躺了一年多,小腿肌肉中度萎縮,只有靠復健才能恢復。
    剛開始我停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不過出院後,除了復健,如果我要移動下,只要動動嘴瑾瑜就會過來抱我,因為這樣,心裡的落差就減少許多了。
    繼續兩個小時的復健,我累得汗流浹背,轉頭委屈地看向瑾瑜,瑾瑜想要過來扶我下,卻被復健老師攔住了,我轉過頭,咬咬牙繼續撐著扶手再走一小段路。
    「潮歌,加油。」腦海中,突然想起這樣一句話,我搖搖頭,騰出一隻手抓了下頭髮,然後繼續復健。
    從復健室出來,我需要上三樓做電治療,每次這個時候,是我最痛苦的時候。
    進去的時候,瑾瑜摸了摸我的額頭:「這次比上次進步很多,老師說了,如果可以,下次不用電療了。」
    「是最後一次了嗎?」我問。
    瑾瑜點頭。
    電療開始,當我的腿觸碰到電極的時候,疼得我冷汗直冒,瑾瑜就坐在我邊上,他把我的頭放在他的腿上,不讓我轉過頭去看。
    他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說:「再堅持一下,你不是很想抱小梨子麼,為了她堅持一下……」
    電療結束,瑾瑜跟電療師道謝,我也抬起頭,用瑾瑜教我的簡單德語說了句:「謝謝。」
    電療師點了點頭,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就離開了。
    瑾瑜捧起我的頭,拇指在我臉上輕輕一帶,臉上的淚花全都彈了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不用電療了。」
    我「嗯」了聲,剛剛刺骨的疼痛還殘留腦中,我趴在瑾瑜肩上:「剛剛他說什麼了?」
    瑾瑜笑了下:「他說你很勇敢。」
    「就這樣?」
    瑾瑜頓了下:「你認為他要說什麼?」
    我自己也擦了下眼睛,然後清清嗓子說:「比如我們夫妻感情很好之類的。」
    瑾瑜輕笑,然後抱著我出了電療室。
    48、第四十五章
    一覺醒來,九年的時差,並不是那麼好調整的,尤其對於梨子,瑾瑜教訓我不像一個做媽媽的。
    我坐上毛毯上跟女兒玩,臥室只開了一盞燈,淡藍色的光線柔柔地投在女兒臉上,她低著頭專注手上的玩具小熊。
    「梨子,吃餅乾。」我拿起一塊餅乾在女兒眼前晃。
    梨子抬頭,伸手要接過我手裡的磨牙餅乾。
    然後就在她要拿到的時候,我快速把餅乾藏到背後:「叫媽媽……」
    梨子不甩我。
    我從背後拿出餅乾,一邊看著她,一邊吃起了磨牙餅乾。
    磨牙餅乾味道挺不錯的啊,吃了一塊,我繼續第二塊……最後梨子放下她手中的玩具熊,看到她的餅乾全被我解決掉,二話不說,張嘴大哭。
    「餅餅……」
    我故意把空空的袋子在梨子眼前晃,邊晃邊說:「吃光嘍,吃光嘍……」
    突然,我整個人被拖起,我像章魚般纏著剛沐浴後的瑾瑜,對上他皺著的眉頭,我連忙說:「梨子不叫我媽媽。」
    「巴巴,餅餅……」又是「哇」的一聲,梨子訴述我的罪狀,然後繼續她的嚎啕大哭。
    瑾瑜頭疼,放下我,然後蹲□去抱梨子。
    小孩子對哭泣有收放自如的本領,前一秒還哭得很盡興的梨子,等瑾瑜抱起她,立馬安靜下來。
    大腦突然有絲渾濁,我搖了下頭,總覺得這一幕發生過,哭鬧的孩子,英挺的背影,然後她彎腰抱起孩子,孩子立馬就不哭了。
    「爸爸明天就讓媽媽賠給你餅餅好不好?」
    見到瑾瑜說「餅餅」,我一陣突然就樂了,然後躺到床上狂笑不止:「餅餅……葉瑾瑜,你能不能正常說話啊。」
    瑾瑜也不理我,直接抱著梨子出門了。
    我躺在床上琢磨事情,我記得自己有參加過高考,然後卻記不得自己高考有多少分,然後等瑾瑜推門進來,我立馬開口問他。
    「我高考幾分?」
    瑾瑜被我弄得怔了下,然後吐出一個分數。
    「641。」
    「你呢?」我本能地問了下。
    「忘記了,不過比你高。」瑾瑜說。
    「騙人,怎麼會忘記。」想到一種可能,我笑望著瑾瑜,「你會不會高考失誤,比我低吧?」
    瑾瑜也笑:「潮歌,距離高考,已經過了九年了,教育局連題型都變了好幾次。」
    「哦。」不用提醒我現在已經是20XX年了,雖然有時候還會弄糊塗,我滑進被子裡,然後閉眼睡覺。
    過了會,床的另一側有點凹陷進去,是瑾瑜躺進來。
    猛地翻起了雞皮疙瘩,自從我醒來後,瑾瑜都是睡在梨子的房間,今天他突然跟我同床,一萬個不自在。
    我想起高二有次去我們山間收集蝴蝶標本,因為錯過了最後一班車,就在附近的賓館要了一間房間,不過我們什麼都沒做,第一次同床,我跟瑾瑜分睡兩頭,床不大,瑾瑜躺在另一頭腳是露出來的,然後我壞心眼抓著他的腳在他的腳板上撓癢癢。
    睡不著,加上想起這件趣事,我就開口跟瑾瑜說起了這件事。
    「瑾瑜,你腳底是不是有三顆黑痣?」
    「嗯。」瑾瑜應了我一聲。
    「腳踏三星,貴不可言……」我胡謅道。
    瑾瑜:「不是七星嗎?」
    我想了下:「差不多吧,七星是皇帝命,你要皇帝命做什麼,難不成你想要後宮三千?」
    瑾瑜悶笑一聲,然後轉過身,將我摟進懷裡。
    「我只要你……」他的下頜抵著我的頭,突然說道。
    「肉麻。」我說。
    夫妻都應該摟著睡覺的,我慢慢讓自己放輕鬆身子,然後把手放在瑾瑜的腰上,瑾瑜的腰很精細,我捏了下,沒有一絲贅肉。
    眼前的人是我老公了,我對自己說,老公跟男朋友不一樣了。
    我摸摸瑾瑜這裡,捏捏他那裡,然後來到一個地方,抬眸看他。
    「我還沒見過你這東西。」
    慢慢的,手上的玩意在我手裡有了變化,期初我還有點害怕,不過一想到瑾瑜已經是我老公,我跟他都已經有梨子了,膽子就大了。
    「別玩了,睡覺。」瑾瑜淡淡道把手移開。
    我不知道瑾瑜彆扭什麼,不過還是把手移開,然後瑾瑜長手一拉,把我拉進他的懷裡。
    「潮歌,你覺得就這樣子好不好?」瑾瑜突然睜眼問我。
    「什麼好不好?」我不理解。
    瑾瑜:「現在。」
    「不好。」我歎了口氣說,「突然老了九歲,怎麼會好?」
    黑暗中,瑾瑜揉了下我的頭髮:「睡吧。」
    然而我卻睡意毫無,轉了個身說:「不過我的人生倒發展得挺好,基本上跟以前想得差不多,考上大學,嫁給你,然後生梨子,時間也好的,雖然我覺得二十七歲後再要孩子比較好。」
    瑾瑜沒回應我的話,我猜想他應該睡去了,胡亂想了下事情後也閉眼睡覺。
    我接到秦白蓮打來的電話,我醒來那段時間,她一直陪著我,後來就回了國,她說她又嫁人了,對方是個教授。
    從陳叔叔到這個教授,我也就不再發表看法。
    「你們過得開心嗎?」秦白蓮問我。
    「開心。」我撓撓頭說,「謝謝你同意讓我嫁給瑾瑜,當初你反對我們交往,我一直覺得你很討厭他呢。」
    秦白蓮默了會,然後說:「小歌,我猶豫了很久,當時同意也是因為覺得這樣比較好。」頓了下,「你昏睡這一年,他一直在照顧你。」
    我笑:「我眼光挺好的吧?」
    秦白蓮在電話那頭歎氣:「不說了,有空我過來看你,瑞士那地方好吧,等教授退休,我們也搬回來住,住你們隔壁。」
    ……
    掛上電話,我看看自己恢復差不多的腳,問瑾瑜:「我們不回去了嗎?」
    瑾瑜在廚房洗水果,我撐著枴杖去廚房找他,倚靠在廚房門口,我問:「我們不回Z市了?」瑾瑜頭也不抬一下:「我去年就跟這裡的建築事務所簽了五年的合同。」
    我:「……」
    瑾瑜塞我一根洗好的青瓜讓我啃,頓了下:「這邊教育也好,梨子以後在這裡上學比國內好。」
    我:「我語言不通。」
    瑾瑜笑了下:「等你腳好了,你也該充充電了,我給你申請了三家大學,等你腳全好了,自己選一家。」
    我:「你不是說我上過大學了嗎?」
    瑾瑜:「重讀吧。」
    復健兩個月,走路基本上沒有很大的問題,然後這兩個多月的相處裡,梨子也跟我親近了許多,也開始黏我。
    母愛是一種很微妙的體會,對以梨子,從最初的震驚,現在每天看著她的成長一點,我開始有為人母的驕傲和喜悅。
    週末,瑾瑜在嬰兒房捧著圖卡本教梨子認識水果。
    瑾瑜指向卡片上的蘋果圖,念了一遍。
    「蘋果……」梨子想了下說,然後似乎知道自己念對了,她抬頭看向我,一副求表揚求肯定的模樣。
    「梨子真棒。」我說。
    瑾瑜翻了眼,指向芒果圖。
    「香蕉……」梨子說。
    我笑,搖頭。
    梨子頓了下,似乎在猜:「芒果。」
    我點頭。
    然後是梨,瑾瑜修長的手指指向梨的圖案。
    梨子咧嘴笑了下,然後指向自己:「是梨子。」
    太可愛了,我從瑾瑜手裡抱過梨子,親親她的臉頰:「梨子真棒。」
    晚上,我夢到婆婆來了,然後第二天,婆婆真過來了。
    「你說我穿什麼衣服好?」我打開衣櫥,裡面的衣服多半是新的,我一件件翻著衣服,想要瑾瑜給我意見。
    「不用那麼緊張。」瑾瑜過來拉我。
    我轉過頭:「這幾年,婆媳關係還好嗎?」
    瑾瑜笑了下,沒回答我的問題,然後站起身幫我挑衣服:「如果要挑,就這件吧。」
    我看了眼瑾瑜拿出來的米色連衣裙,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下:「心有靈犀,我看中的也是這件。」
    婆婆晚上8點下的飛機,因為這時候是梨子的睡覺時間,瑾瑜又不放心交給鐘點工,就不讓我去接機。
    大概十多點,瑾瑜回來,我輕手輕腳地從嬰兒房出來。
    瑾瑜一個人回來,我往門口探了眼。
    「媽呢?」
    瑾瑜過來摟我:「住酒店,比較方便。」無意間,瑾瑜看了眼廚房,親親我的額頭問,「準備了宵夜?」
    我有點悶悶不樂,不過又不想讓瑾瑜看出我的情緒,低著頭說:「我怕你媽下機後會餓,所以燒了宵夜。」
    「真是個好媳婦。」瑾瑜讚揚我說,然後又親親我的嘴,由淺入深,最後將我抵在牆上。
    「瑾瑜,你媽是不是不喜歡我?」我推開瑾瑜,問。
    「世上每個婆婆都不喜歡媳婦,因為搶了她們的兒子。」瑾瑜笑著說,然後將我抱起來,回到臥室,「明天我們一起陪她去買些東西。」
    第二天,我跟著瑾瑜去酒店接婆婆,一路上,瑾瑜牽著我濕漉漉的手,取笑我是膽小鬼。
    來到酒店門口,瑾瑜敲門。
    過了會,門打開。
    「媽。」瑾瑜叫。
    「媽……」我跟著瑾瑜叫。
    婆婆點了下頭,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這跟記憶中我對瑾瑜媽的印象不同,我記得第一次使用衛生棉還是在媽媽的指導下。
    逛班霍夫大街,各類鞋店、皮毛、名表店,婆婆下手絕對不手軟,瑾瑜在後面負責刷卡,也不皺下眉頭,對於一路上婆婆看中的珠寶首飾,他也會問我喜不喜歡,如果他認為好的,就讓店長包兩份。
    我的消費水準還停留在高中時代,所以對於瑾瑜媽媽這樣的逛街手法,我屬於沒有見過世面的那種,她問我哪個牌子好的時候,我基本上也給不了意見,最多在顏色款式上說說自己的意見。
    中午在蘇黎世湖畔的布爾克利廣場上的飯店用餐,瑾瑜給我們介紹這裡的美食,然後由他點餐。
    「決定留在這裡了嗎?」食物還沒有來,婆婆開口問瑾瑜。
    瑾瑜抬頭:「當初已經說好了不是嗎?」
    婆婆不再說什麼,然後等食物上來,她問我:「……你女兒還好吧?」
    我:「挺好的。」你女兒,看來婆婆不止不喜歡我,連帶梨子一起了。
    飯後,我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然後聽到婆婆對瑾瑜說。
    「從小到大對於你要做的決定,我跟你父親從來沒有反對過,對於這件事我們也阻止不了你,但是小瑜,葉家就你一個孩子,你總得要個孩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新這邊,等會去更新《金子》那邊~
    這幾天都有看你們的留言,大家的反映比我想像中還要激烈,不過既然這樣寫了,就這樣子吧,《太早》是《太早》《杯具》是《杯具》不一樣故事,賀昂不是卓正揚,不是每個男配都能上位,都有卓的好命,當然,不是賀昂不如卓,只是故事不同,故事不同而已。
    49、第四十六章
    婆婆第三天就起程回國了,瑾瑜驅車帶著我跟梨子送她,在機場上,瑾瑜跟婆婆擁抱,我抱著梨子立在邊上。
    「下次再跟爸爸一起過來玩。」瑾瑜這樣說。
    婆婆「嗯」了聲,轉臉看我和梨子這邊,梨子並不熟悉她,趴在我肩頭偷偷看了婆婆幾眼。
    「讓我抱抱梨子。」婆婆對我說。
    我把梨子交到婆婆懷裡。
    瑾瑜看了我一眼,然後含笑地摸了下梨子卷卷的頭髮:「梨子,叫奶奶。」
    梨子也乖,軟糯糯地喚了聲「奶奶」,婆婆面容微僵,快登機的時候,把梨子交給瑾瑜。
    「如果可以,早些回國吧。」婆婆說。
    瑾瑜回應婆婆一個淡笑:「有時間我們就回去看你們。」
    在聽到婆婆那句「你總得要個孩子吧。」之後,我心裡的疑惑像是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然而在婆婆離去後,美好的生活並沒有再出現破綻,似乎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這就是我的生活。
    但是到底哪兒出錯了?我胡亂按著遙控器換台,瑾瑜在書房畫圖,他接的活並不多,不過每次都是大單子,有次我問他關於收入的問題。
    他玩弄著我的齊耳短髮:「不多,不過養你跟梨子還是沒問題。」
    作為他的妻子,我覺得自己有義務給這個家減少負擔,邊說:「我想找份工作。」
    瑾瑜:「你先唸書,工作不急。」
    我苦惱地用頭敲著瑾瑜的肩膀:「我討厭慢半拍的人生。」
    瑾瑜扳過我的腦袋,五指穿過我的頭髮,眼裡閃著真摯的光:「人生很長,一輩子也很長,慢慢來,真不用著急。」
    既然瑾瑜這樣安慰我,我也不好再繼續糾結我的不適應,不過此問題剛消,彼問題又來了。
    「瑾瑜,我有個事想問你。」
    瑾瑜垂眸看了我一樣,猜到我所要問的。
    「葉家因為只有我一個兒子,加上我媽媽思想有些傳統,所以想要個孫子而已。」
    原來這樣啊,有點不對,但是也說不出哪裡不對,我悶悶不樂地抓起瑾瑜的手輕咬一口:「怪我生不出兒子嗎?」
    瑾瑜笑,揉亂我的頭髮,然後他收斂起臉上的神色,說:「我倒是喜歡女兒。」
    我抓上瑾瑜的手:「要不我們生個兒子吧。」
    瑾瑜還是笑,並不支持我的提議:「梨子還小,以後再說吧。」
    我重新上學了,二十七歲上大學會覺得奇怪,但是我卻沒有什麼不適感,我的記憶停在高中,現在接著大學生活,這個連接是非常順其自然的。
    我對著鏡子打量自己,覺得時間還是厚待我的,我擠擠眼角,上面沒有一絲細紋,高中的秦潮歌是青澀稚嫩的,現在看著成熟了不少,不過也不顯老,剪了個碎劉海,我覺得自己比瑾瑜要年輕。
    瑾瑜今天要送我上學,現在他還沒有穿戴好,穿著休閒褲和背心,對著鏡子正要刮鬍子。
    我喜歡看瑾瑜刮鬍子的樣子,有種隨性慵懶的性感。
    我記得高中瑾瑜還沒開始刮鬍子,不過那會他的下顎開始長鬍子,黛青色的毛,不多,不過是可以看得出來。
    那會我就想幫他刮,但是他覺得刮了很奇怪,最終他還是妥協了,買了剃鬚刀,飛利浦的牌子,結果還沒有開始刮,一失手,瑾瑜的下巴就出血了。
    我格外歉意,然後瑾瑜就利用我的歉意,逼我發下了要給他刮一輩子鬍子的誓言。
    張無忌答應趙敏給她畫一輩子的眉,我卻答應瑾瑜給他刮一輩子的鬍子。
    「讓我給你刮吧。」我彎著嘴笑笑,對瑾瑜說。
    瑾瑜看了我一眼:「你會?」
    我:「這又有什麼不會的?」
    瑾瑜:「我記得我的第一次都被你弄出血了。」
    好讓人想歪的話,我笑嘻嘻說:「第一次都會出血的,我這次溫柔些。」
    瑾瑜嗤笑一聲,並不惱我的玩笑,然後把他手中的剃鬚刀遞給我,低頭看著的眼睛:「那你就溫柔些。」真是太邪惡了,溫柔兩次被他特意加重。
    「先塗剃鬚膏。」見我不知道如何下手,瑾瑜提醒我說。
    「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嘴硬,然後拿起玻璃台上的剃鬚膏,搖了下,擠出一把厚厚的白色泡沫。
    「你用的是什麼香味?」我問。瑾瑜:「你自己聞。」
    我低頭用鼻子嗅了下,沒有任何味道,看了下銀白色的瓶子,上面寫著無香型。
    好熟悉的牌子,但是我卻想不起記憶中有誰也用這牌子,單親孩子,家裡從小缺少男性用的物品,所以想了下,可能是在電視裡看到的廣告吧,然後就被我記住了。
    我把泡沫塗在瑾瑜的臉部完後,問:「要不要等幾分鐘?」
    「不用。」瑾瑜說。
    「那我要動刀了嘍。」我在瑾瑜眼前晃了下剃鬚刀。
    「從下往上刮……」瑾瑜又開始指揮。
    「順著紋理的反方向是吧?」我說。
    瑾瑜「嗯」了聲。
    不比第一次給瑾瑜剛刮的時候,那時候他壓根沒幾根鬍子,現在不一樣了,一上一下,好玩得厲害。
    「疼得話說聲。」怕自己跟上次一樣失手,我特別提醒了下。
    「嗯。」
    「那疼不疼啊?」
    「還好。」
    「還好是疼不疼?」
    「不疼……」
    終於刮好了,然後清洗,最後塗須後水。
    「男人真麻煩。」弄好一切,我發表感言。
    瑾瑜拉著我到他腿上,用他刮後的乾淨下顎抵在我的脖頸上,然後是一個細長的吻。
    「真是個賢妻良母。」他讚揚說。
    我回頭在瑾瑜臉上親了口:「我們出門吧。」
    我讀的非全日制大學,專業是我自己選的,新聞媒體,老師全用英語上了,如果用心些,聽懂還是沒問題。
    我問過瑾瑜我以前大學讀的是什麼,瑾瑜說是西方文學,真是抽了,我以前學那專業做什麼。
    我的課很少,一個星期最多也就六堂課,老師也不管你是不是上課,不過作業量卻很多,有寫不完的報告和論文。
    有時候梨子坐在我邊上玩橡皮泥,我卻要趴在書桌上較勁腦子做題,心情就感覺特別作孽。
    後來我就學聰明了,作業拖著不做,哄完梨子睡覺後,再對著電腦敲敲打打,一副勤奮不得了的模樣。
    瑾瑜是不許我熬夜的,這時候我如果對著他打幾個哈欠卻不上床睡覺,再說些讓他先睡的話,瑾瑜基本上就無奈妥協了。
    「上床睡覺,明天我幫你做作業。」
    日子過得簡單而快樂,和和順順地像是手上的絲綢,一眨眼,就從我手心滑過去了。
    我們在瑞士生活了兩年,兩年裡我修滿了學分,現在正在一個單位實習,工作很簡單,每天處理一些文件和編寫公司老闆的行程表。
    按理說公司老闆的行程表是秘書做得活,沒想到卻分配到我頭上。
    「老闆找你。」有人在我背後拍我肩膀,我回頭,是 Alina ,老闆的助理,吉普賽美女,臉型很有吉普賽人的特色,長臉,尖下巴,眉毛粗而濃,眼睛大而長,並且很明亮,就跟他們人一樣,熱情明亮。
    我敲了下老闆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一句標準的法語:「請進」。
    老闆是一個法國人,因為有著一張格外英俊的面容,被公司裡很多女人討論並暗戀著,我來這家公司不到兩個月,已經知道公司喜歡他的女人有好幾打。
    我每天把公司的八卦說給瑾瑜聽時,他會問我是不是也喜歡我們的老闆,好幼稚的男人。
    我笑著說是啊,老闆很帥呢,尤其有一雙特別吸引人的眼睛,我們公司的女人底下偷偷給老闆冠上「最好的一夜情對像」的殊榮。
    然後還沒等我說完,瑾瑜就狠狠地咬住我的嘴角,想盡辦法折騰我。
    「秦小姐資料上寫著已婚?」老闆看著手上的資料,問我。
    我如實點頭。
    老闆抬眸打量了我一眼,一雙眼睛瞇了瞇,整個人格外有氣場,平時跟瑾瑜嬉皮笑臉慣了,現在壓力立馬就來了。
    「秦小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的年齡似乎跟你的工作年齡有矛盾。」
    這個問題不應該由人事部來問我嗎?我頓了下,說:「因為我前兩年生病了一段時間。」
    老闆「哦」了聲,又問:「你還有個孩子,是嗎?」
    我:「是。」
    「知道了。」老闆說,然後揮手讓我出去。
    我如同大赦,立馬出了老闆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隔壁座兩個女人還在摸魚,不厭煩地說著老闆的八卦。
    「他是三個月前來的瑞士,然後收購了我們這家公司。」
    「Alina偷偷告訴我,老闆還沒有女朋友呢。」
    「真的嗎?不過看起來他似乎有三十多歲了。」
    50、賀昂番外
    賀昂在跟朋友打球,過來玩的朋友正在教他的女伴握球桿,突然興致全無,他走到在休息間點了一支煙,吞雲吐霧間,邊上有人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試試?」
    他擺手拒絕。
    邊上的人嘀咕了句:「又不是毒品,大麻而已。」
    賀昂起身,拿起擱在沙發上的大衣,走出了這個地下賭場。法國現在的氣候的以後已經很冷了,呼出一口氣,空氣立馬結成了白氣。
    檯球,記憶中,有個女孩檯球倒是玩得挺好的,握桿,瞄準,出擊,利索而漂亮。
    賀昂跟她打過幾場,都是以她男朋的朋友身份,換言之就是個電燈泡,那會他雖然有這個意識,不過每次都會去,有時候只是單純想看看她對瑾瑜耍賴的模樣。
    她檯球雖然玩得好,但是卻贏不了他,她會在瑾瑜面前耍賴,卻不會對他說聲:「賀昂,你讓我一桿吧。」
    有點好笑,既然她沒這要求,他也就沒讓,或許潛意識裡,他喜歡每次贏了她後,她眼裡有對他的崇拜。
    打檯球的地方是露天的,不邊上擺著冷飲攤,玩累了,她就拖著瑾瑜一起去買冰,她每次都吃同一種口味,藍色包裝,也不知道是什麼口味。
    她跟瑾瑜回來時給他帶了一隻棒冰,她遞給他說。「薄荷味,不會很甜的。」
    他不吃甜食,應該是瑾瑜告訴她的,他接過她手中的棒冰,咬一口,甜津津,融化的冰水刺激地他牙齒都疼了,想想,他怎麼信了她的話,這世上哪有不甜的棒冰。
    其實關於她的事,他來到法國後就記得不多了,倒是有次在唐人街的一家粥鋪吃宵夜,他又想起也是她、瑾瑜跟他三人,何家粥鋪,她吐著舌頭吃燙生煎的樣子。
    那次她的嘴裡的生煎汁濺到了他的校服上,她道歉,他說沒關係,他去衛生間清理污漬,回來時,瑾瑜正伸手把她擦嘴角。
    後來父母離異,各自重組家庭,他就去了法國,他跟瑾瑜林襄的聯繫並不多,偶爾碰到,只是說說各自的境況,男人之間的友誼就這樣,不常聯繫,但是心底都把對方當成最好的朋友。
    賀昂從來不會是個讓人擔心的人,無論是選擇專業,還是休學,他都沒有跟人商量的習慣,後來他有了第一次走私,第一次開槍讓對方重傷。
    他的生活越來越混亂不堪,賀昂記得有次他失手被人捅了兩刀,躺在郊區的樹林裡,聞著自己身上的鮮血味,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那年他也就十九歲吧,但是一年的黑色生涯,他似乎都忘記自己的年齡,他也只有十九歲而已。
    躺在地上,睜看眼,頭頂是一片浩瀚無垠是星空,他心底突然升起一絲羨慕,羨慕瑾瑜,也羨慕她,他們現在的感情應該越來越好了吧,先是考上同一個大學,然後參加工作,結婚生子。
    他被趕來的人救起,住院一個多月,在身體恢復差不多的時候,他在這邊學校看到了她。
    賀昂是真的認為她跟瑾瑜會攜手一生的,所以在她平靜告訴她跟瑾瑜已經分手的時候,他除了驚訝,心裡還有一絲連自己都驚訝的失望。
    原來他所看好的感情,也是耗不過時間的。
    對於好兄弟的前女友,他對她的照顧和關心有點過了頭,來法留學的學生,家底都還不錯,但是她確實拮据窘迫的,有時候他會想,她為什麼要來留學,她成績不差,可以輕鬆考取一個不錯的大學,又何苦要來法國過著無依無靠的生活。
    瑾瑜來法國了,她告訴他瑾瑜新交了女友,還給他看瑾瑜新女友的照片,所以他就多看了幾眼站在瑾瑜邊上的女孩,然後他伸出了手:「賀昂。」
    「何小景。」她挽著瑾瑜的手對他笑。
    這個女孩不算漂亮,樣子卻耐看,尤其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極了一個人。
    瑾瑜來找他說話,何小景借用他的廚房做宵夜,出於好奇也好,還是心底的一個結實在困擾他太久,他抬眸問瑾瑜:「你跟潮歌為什麼要分手?」
    「潮歌啊。」瑾瑜先是沉默,然後笑,敷衍回答道:「問這個做什麼?」
    他也笑:「現在你們分手了,我可以追她嗎?」
    瑾瑜看向他,然後澀笑說:「她這人愛玩失蹤,你找不到她的……」
    玩笑般的話題,賀昂不知道瑾瑜有沒有當真,後來他又想了想這事,他和他的兄弟情義,是在今晚之後有了隔閡。
    然後,他接到了她的電話,她正遭遇入室行兇。
    --
    賀昂覺得自己是無法介入她跟瑾瑜的感情,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介入的那天,但是,他問自己,那晚她投進他懷裡嚎啕大哭的時候,賀昂,你真的沒有一點心動嗎?
    瑾瑜手上的研究項目早已經結束,但是他一直遲遲沒有回國,四個人住在同一個屋子,抬頭不見低頭見。
    那晚她躺在血泊中的景象不僅嚇住了他,也嚇壞了瑾瑜。
    瑾瑜來找他喝酒,眉頭緊鎖,他給賀昂倒滿了酒,然後抬眸看了他一眼說:「賀昂,你有沒有喜歡過她?」
    賀昂喝了口瑾瑜給他倒的酒,一時不小心,酒量不錯的他被嗆了下,濃烈的酒精刺激著他的鼻腔,他伸手摸了下鼻子,說:「瑾瑜,她現在跟你已經沒關係了。」
    瑾瑜不說話,賀昂看了他一眼,說:「你既然有了新女友,就應該多顧及那女孩的感受,你這樣拖著不走,很不多。」
    瑾瑜苦澀地笑了下,撐在吧檯上的右手扣了扣太陽穴:「賀昂,你說這該怎麼辦啊,我以為有了小景就可以忘記她,但是忘不了啊,有時候一閉眼就會想到她,我在國內誤會了她,我很生氣,我生氣她一年前不告而別,她不配我對她的愛,我讓自己不要愛她了,但是賀昂,我只是太生氣了,我以為自己不愛她了,其實我只是太生氣了,我……」瑾瑜說不下去了,似乎他也覺得剛剛的話聽起來多麼滑稽可笑。
    他問:「現在呢,還生氣嗎?」賀昂知道自己這句話問得多麼無聊,他只是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因為在他的觀念裡,瑾瑜和她的感情那麼好,如果有了誤會,不是應該當面說清楚,而不是一個獨自去了法國,一個交了新女友。
    感情這事,賀昂覺得自己果然不怎麼懂,那個女孩跟潮歌,他又明顯偏心潮歌,換句話說,他更不想讓潮歌受到傷害。
    所以瑾瑜跟她合回去也是好的,瑾瑜忘不了她,至於她,並不是個容易忘情的人。
    賀昂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八婆了,從酒館回來後居然想去問了她的意見,後來他想到這事,當時他有這種想法實在是抽了。
    他那天沒有去問,不是他突然覺悟過來,而是何小景跟瑾瑜鬧了起來。
    然後第二天,何小景就走了 。
    賀昂覺得清淨,也不想再管這事了,當時他的心態是相當尊重潮歌的,如果她要跟瑾瑜繼續在一起,他沒意見,如果她要捨棄這段感情了,他更是沒有意見。
    這是作為朋友應有的態度。
    後來他們沒有和回去,感情出現了裂縫,的確難以修復,瑾瑜跟他說自己沒資格對她要求繼續在一起了。
    哪有男人對覺得自己會沒有資格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個笑話,事實只是瑾瑜他沒有自信,害怕被她拒絕怕了。
    葉瑾瑜從小到大一帆順風,他跟潮歌的這段感情,應該就是他那麼大一次摔的跤。
    法國三年,他跟她相處了三年,在這三年裡,他問自己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賀昂,你真沒有一點心動嗎?
    她出事你會緊張,她遇到問題,你會想辦法幫忙解決,她遇上開心的事,你也會感到愉悅,你把這種感情定義為朋友或是親人之前的牽絆。
    中國的春節,賀昂跟潮歌一塊過,在人潮擁擠的唐人街買了素材,她借用他的廚房包餃子,她的廚技並不好,餃子下水後全都散了出來,最後一鍋煮出來餡跟皮全都散了。
    他跟她現在的相處也不像最初開始那麼拘謹,她開玩笑說她跟他像不像親人,他點頭:「我一直挺想要個妹妹的。
    她突然興奮叫了起來:「硬幣在我碗裡,我放到餃子裡面的硬幣在我碗裡呢。」
    其實,賀昂很愛看她孩子氣的一面。
    滿滿一碗餃子,是她給他盛好的,味道不好,她跟他都知道,不過兩人都有吃完,就像對於感情,相比愛情,她和他都更渴望親情。
    然而感情是會轉變,或是一開始,他就沒有定義好,別人是從愛情發展到親情,他對她,是不是從親情發展成了愛情,還是一開始,他對她就別有它想?
    巴頓死了,巴頓跟他的時間並不多,就在在他十九歲那次他第一次失手,最後是巴頓帶來人過來,後來他就養了巴頓,巴頓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告訴他它活不了一年。
    巴頓是在他來法第二年去世的,比預期多活了兩年,巴頓走的那天,她轉身抱了他,她的手放在他的後背,然後輕輕拍了兩下。
    「不要傷心,賀昂。」
    他抱住她,她的腰身盈盈一握,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這是他跟她的第一個擁抱,以朋友的身份,情人的擁抱方式。
    後來她要回國了,那時候她在法國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女歌手,偶爾他在酒會上會聽到別人提到她的名字。
    「秦潮歌是一位非常美麗的中國女子。」
    她回國那晚,他去找她,她在收拾行李,公寓已經被她整理地差不多,空蕩蕩地只剩下傢俱。
    他看了眼地上的小袋行李說:「就那麼點嗎?」
    她去冰箱給他拿了罐啤酒,說:「前幾天托運了已經托運了不少回國。」
    他「哦」了下,她因為剛整理過行李,額頭滿滿的細汗,她熱得對著風扇吹風解涼,他拉了她一下:「別這樣吹,會感冒。」
    她回頭對他燦然一笑:「不怕,我體質好。」
    他突然就有點生氣,強制性關了風扇的開關。
    她驚愕地看著他:「賀昂。」
    他:「真會感冒的。」
    他生氣,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她要回國了,她跟瑾瑜又要交集上了。
    51、第四十七章
    槍聲砰砰。
    我整個人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大口地喘著氣,心跳怦怦,夢境的真實感讓我一度覺得自己此刻還處在夢境裡。
    這個噩夢,已經連續五天出現在我的睡夢裡,見不到人,只有大片的鮮血跟駭人的槍聲,槍聲每響一下,我的心臟就緊鎖一下,直到呼吸都覺得困難而醒過來。
    「噩夢而已,噩夢而已。」一雙手將我抱進他的懷裡,然後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
    即使這樣,雙腳都還一直冒著冷汗,我揉揉自己頭,差點哽咽出聲,默了會,我對瑾瑜說:「槍聲,好嚇人的槍聲。」
    瑾瑜摸摸我的頭,為了安撫我,他把房間的燈打開,我轉頭看向他,光線將瑾瑜的臉照得清晰明淨,一雙漂亮的眼睛隱著不可掩飾的擔憂。
    慢慢平靜下來,我把頭枕在瑾瑜的腿上,瑾瑜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我的頭髮:「好點了嗎?要不要喝水?」
    我點了下頭。
    瑾瑜起身,回來的時候給我泡了杯蜂蜜水,餵我喝下,他晚起一個清淺的笑容:「我小時候也常做惡夢,因為這樣所以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覺,後來這事被我媽知道了,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裝滿黍子的枕頭,然後我就再也沒做過噩夢了。」
    「真的?黍子怎麼會有安神的效果。」我問,因為突然醒過來,說的話有點不清不楚。
    「明天我給你做一個,好不?」瑾瑜重新坐到床上,他穿著灰藍色的睡衣,因為光線問題,視覺上,他的睡衣顏色看起來是灰色的。
    「你怎麼會做?而且這裡也沒有黍子。」
    瑾瑜幫我重新拉了下被子:「我怎麼就不會了?」
    我「哦」了聲,拖長語氣,轉頭說:「我差點都忘記你小學時候的手工課不錯。」
    輕鬆的話題讓我漸漸擺脫了剛剛的噩夢,重新躺好,習慣性把手放在瑾瑜的胸膛上。
    瑾瑜關了燈,抱著我說:「因為有人做不好,我只能代勞了。」
    我不服氣地哼了兩下,把臉貼在瑾瑜的身側,感覺非常安穩。
    對於我的實習工作瑾瑜並不滿意,不過我深刻地明白即使換我一份工作瑾瑜也是不滿的,因為他想要我最好別工作。
    實習工作量不多,輕輕鬆鬆度過了一個下午,下班後人事部的采尼號召大家一起去AA唱歌吃飯。
    「潮歌,你去嗎?」
    我搖頭拒絕。最近女兒上學的幼兒園取消了校車接送的政策,而負責梨子接送的瑾瑜今天要到德克公司技術部交代圖紙的詳細事項,所以我就攬下了接梨子下幼稚園的任務。
    梨子今年四歲,正在洛桑大學附屬幼兒園接受小班教育。
    女兒上學的地方距離家的地方並不遠,但是離我實習的公司卻有一定的距離,從我下班後,瑾瑜已經給我打了兩個電話,生怕我不認路。
    我無語凝噎,我只是失憶,不是智殘。
    將車泊好,我來到女兒讀書的班級,幼兒園還沒有下學,我便在外面杵著,隔著外面窗玻璃,我往裡看了眼,娃娃們上的是手工課,快要下課,很多孩子已經完成任務,相互交頭接耳地說話,我看了自家的閨女,紙工還沒有完成一半,看她的模樣,應該是有些著急了,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膠水。
    真笨,我心裡歎氣。
    很快就下課了,教室裡的孩子快速湧了出來,只有幾個沒有完成任務的孩子還落在裡面。
    我走進教室,在梨子的邊上坐下,梨子看見我,用並不怎麼標準的普通話對我說:「我還沒做好。」
    「沒事,我幫你。」
    梨子遞給我一塊黃色的板紙,然後讓我把她已經剪好的小花貼到上面畫著一個樹上。
    「這是許願樹。」梨子說。
    終於明白為什麼週三瑾瑜接梨子下學都要晚十幾分鐘,因為週二最後一節課是手工課,瑾瑜要這丫頭做沒完成的手工呢。
    梨子的老師也沒走,在另一邊指導其他的孩子。
    終於把所有的小花都粘了上去,我覺得自己做得非常好,拿起給梨子看的時候,她居然冒出了句:「爸爸做得比較好。」
    好吧,瑾瑜的手工確實比我好,就像前幾天他說要給我做一個黍子枕頭,果然第二天晚上床上就出現了個黍子枕頭,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完成了今天的紙工任務,梨子舉起她的作品給我看,黃色的板紙上有棵許願樹,樹上粘著各種彩色小花。
    「我要送給爸爸。」梨子說。
    偏心的丫頭,我認命地幫梨子整理書包,然後領著她走出了教室,出了大門,黑色轎車邊上立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人。
    而這人,是我的老闆。
    看見自己老闆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幼兒園這地方,我猜想老闆是不是也來接孩子時,更意外的事發生了,梨子認識他。
    「比爾叔叔。」梨子叫他。
    老闆向我跟梨子走來,他自然地摸了摸梨子的頭,然後看了眼梨子手上的許願樹,用純正的法語問梨子:「梨子,這是你做的嗎?」
    梨子點頭。
    「可以送給我嗎?」
    我皺眉看著老闆,梨子也很猶豫,然後她把手中的作品遞給了他。
    「比爾叔叔說他是爸爸的朋友。」回去的路上,對面我的質問,梨子如實回答。
    「你爸爸沒有這個朋友。」第一次對梨子發脾氣,我教育說,「你有沒有跟你爸爸說這事?」
    「比爾叔叔不讓……」梨子的聲音小了點。
    「葉賀梨。」越來越生氣,我叫出了梨子的全名,我把車停在路邊,轉身對她說:「比爾叔叔根本不是爸爸的朋友,媽媽跟他也不熟,如果比爾叔叔是壞人怎麼辦?」
    梨子眼淚汪汪,委屈極了的模樣:「比爾叔叔不是壞人,他是我們的園長,他對梨子很好的,他說跟梨子的爸爸是朋友!」
    原來比爾是他們的園長,我頓時感到很歉意,摸了下梨子頭道歉:「對不起,媽媽不知道比爾叔叔還是你們的園長。」
    梨子把頭一撇,我歎氣,看來是真生氣了。
    我很懊惱,打電話給瑾瑜求助,瑾瑜問我:「是叫比爾嗎?」
    我準備做蛋糕跟梨子道歉,一邊在廚房裡忙活,一邊跟瑾瑜講電話:「嗯,就是比爾,他除了是梨子的園長,還是我的上司老闆,他告訴梨子是她爸爸的朋友,但是你壓根沒有他這個朋友啊……」
    瑾瑜突然不說話,直到我再次開口問他是不是斷線了,他說:「他那麼照顧梨子,我們理應請他吃頓飯。」
    我:「他真是你朋友啊?」
    瑾瑜轉移話題:「梨子還在生氣嗎?」頓了下,「她如果再生氣,就告訴她立馬取消下周郊遊活動。」
    我把瑾瑜的話跟梨子轉述了下,梨子雖沒有明顯表現,不過已經乖乖再吃我拿給她的餅乾。
    相比我,瑾瑜更能治梨子這壞脾氣傢伙。
    請自己老闆吃飯,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我敲了下老闆的辦公室,等裡面傳來聲「請進」後,推開了門。
    「有事嗎?」他問我。
    我:「梨子說在幼兒園你很照顧她,所以我和我先生想請你吃頓飯。」
    老闆「刷刷」地簽好最後的一份文件,抬起頭:「謝謝,不過不需要。」
    我尷尬地點了下頭,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這是什麼情況,賄賂不成顏面盡失?頓時我有點生氣瑾瑜了,都怪他想出的餿主意,請誰不好請老闆,我發短信給瑾瑜抱怨,半分鐘後瑾瑜給我回了個大笑的表情。
    -
    我覺得最近瑾瑜是有些不對勁的,不是表現不好,而是表現好得過分,怎麼個過分法呢,比如更愛給我買東西,鑽石名表到格子鋪裡有的各類小玩意層出不窮;呆在家裡的時間更多了,我甚至看見他買來了菜譜開始鑽研廚房十八般廚藝;更緊張我了,比方我就去附近超市買瓶醬油,他也要緊張地出來找我……
    上述表現可以看出瑾瑜處於非正常狀態,雖然他極力掩飾著,每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他的眼睛是騙不了人,裡面藏著心虛。
    洗手間,兩位女同事在討論各自的老公和前夫。
    「我會發現我那前任第一次出軌就是因為那陣子他對我特別好……」
    我是寧願相信自己會出軌,也不信瑾瑜會出軌,但是有時候就這樣,當你很肯定自己的想法,同時也會產生質疑。
    瑾瑜真出軌了?
    雖然不信,不過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我更加留心瑾瑜的一舉一動了,終於在有天被我發現了問題。
    「師傅,跟牢前面的的那輛銀色賓利。」
    今早瑾瑜對我撒謊了,他說今天要到工地考察,但是他負責的項目今天並不開工的,想到這,我就更難受了,他不止對我撒謊,還小看了我的智商,他一定覺得我很好騙是吧,扯謊也不找一個好的。
    銀色賓利在一家娛樂會所停了下來,然後在侍者的引導下泊好車,打開車門,瑾瑜下來,他抬頭看了眼會所的招牌,走了進去。
    的士大叔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給我一個加油的手勢,什麼意思?祝我抓奸成功?
    其實我還是不相信瑾瑜會出軌,就像讓我相信母豬會上樹,但是這世上真有會上樹的豬,比如飛豬俠和豬八戒,所以瑾瑜出軌的概率雖然很低,但是不能說沒有。
    下了車,我戴上了墨鏡,走到會所門口,我又拉了下衣領,如果可以,我更想把自己全都遮起來,最好只剩一雙眼睛。
    會所很高檔,需要出示會員證,如果沒有會員證,需要到前台登記。
    我看了眼登記本,上面一個就是瑾瑜,上面的字跡我很熟悉。他從小練書法,平時寫字龍飛鳳舞,但是他學習筆記本上的字往往非常端正,因為我要借他的筆記本抄重點。
    登記簿上除了有寫他的名字,還有房間號,1263。
    我拿起筆,也在登記薄上寫了1263的房間號,前台小姐看了眼,然後有禮地跟我指了指電梯方向。
    坐上了電梯,我開始緊張了,跟我一起上電梯的是一位同樣戴著墨鏡的大叔,他腳下的皮鞋擦得光可鑒面,電梯外隱隱傳來音樂聲,大叔腳踩著拍子,一下一下。
    我的心跳聲也是一下一下,彷彿整個心都快蹦了出來。
    「第一次來?」大叔用德語問我,我假裝聽不見。
    見我不理會,大叔也不多問,等電梯門開了,便出去了。
    又坐了兩層,電梯停下來,走出來,面對這奢望無比的會所包廂,我有點膽怯了。
    對著房間號找包廂,我一個個找過去,終於在一扇朱紅色的雕花門停下來,我在外面立了會,包廂隔音好,我聽不到任何動靜。
    正巧,一位穿著修身豹紋連衣裙的金髮碧眼美少女端著幾瓶酒過來,我指了指她盤子裡的酒,說,用英文說:「給我吧。」
    美少女猶豫了下把手中的酒交給我,估計這地方就是個典型生意場上的□交易場所,美少女以為我是包廂裡的人出來玩小姐和老闆的遊戲,所以猶豫下就把酒交給了我。
    推開厚重的門,不比外頭到處都是幾千瓦的吊燈,裡面光線暗得可以,而且包廂裡面又有小包廂。
    外面是卡拉間,並沒有人,隔著密密的水晶簾子,小包廂坐著幾個人,光線太暗,看不清到底多少個,
    我本想直接跟瑾瑜打個照面,但是由於光線暗,這個想法未必能實現。
    包廂裡面有男有女,暫時聽不到男人的說話聲,只聽到女人嬌俏的說話聲。
    我躲在水晶簾子邊上,手裡拿著的紅酒也不會先放下。
    正在這時,裡面傳來了說話聲。
    「梨子,我必須要走梨子。」
    「憑什麼?」是瑾瑜的聲音。
    「葉先生,讓梨子跟你們生活兩年,我們已經非常寬厚了。」
    「是嗎?」瑾瑜說,「不過孩子離不開媽,梨子也不會願意離開的。」
    ……
    因為誤會,我們會做錯事,表錯情,認錯人,但是我好像——錯位了我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幾章,每天回答幾個有個樓裡問的問題。
    我對朝歌的問題:——
    1,愛賀昂多,還是愛瑾瑜多?答:前頭愛瑾瑜,後頭愛賀昂,不是同一時間段,無法對比。
    2,賀昂和瑾瑜的sex方面,誰強?答:(都是些神馬問題)賀昂有持久力,瑾瑜有技術。
    3,如果讓潮歌先認識賀昂,會先愛上他嗎?答:要看賀昂表現,潮歌愛上瑾瑜,是因為瑾瑜主動追求,賀昂如果不出擊,就是路人甲而已。
    以上問題不是潮歌本人回答,由我這苦逼作者代答,先回答三個吧,下次多回答。。。。大家可以追問問題,問題會適當挑選,比如重複或是實在太河蟹。。。
    52、第四十八章
    尷尬、無措、難以想像……
    我沒有拉開簾子進去,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讓瑾瑜尷尬。我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了,我以為今天他騙我要我他要去審查項目是對我撒的一個謊言,可事實,我這兩年一直活在這樣的一個騙局裡,我的世界瞬間全被顛覆了。知道真相的這刻,我著實體會到了百般滋味。
    從會所出來,外面的太陽很烈,瑞士難得有那麼刺眼的陽光,照得人眼花,我攔下一輛車回家。
    「當初的約定我沒有忘記,讓葉先生照顧秦潮歌和她女兒也是昂生前的交代,但是我也希望葉先生能體諒老賀先生思念女孫的心情,梨子到現在都還是賀家唯一血脈,老賀先生很迫切想讓梨子認祖歸宗。」
    坐上車上,街頭的景象快速向後移動。頭疼欲裂,我捂著頭,噩夢裡的景象突然變得很清晰,斑駁的鐵門,有著各類金屬和火藥味道的倉庫,還有地下的那一灘黑紅的鮮血。
    「潮歌,把眼睛閉上。」
    忍不住悲嗆出聲,我在出租車上大聲哭了起來。我的悲痛遲了三年才來,一年的沉睡,兩年的遺忘,眼淚就像水珠子似的往下掉,多不值錢啊,秦潮歌,你的眼淚太不值錢了,你忘了那個用生命去保護你的男人,你把他隔絕在了你的生命,現在你在為他哭嗎?現在你為他悲痛了嗎?
    到了家,我付錢,然後下車,這時,開車的司機叫住了我,他用英文對我說:「Wipe your tears,don't let it get you down,it will be over with soon. 」擦掉你的眼淚,振作起來,事情會過去的。
    我說謝謝,然後搖搖頭,我沒有力氣找任何語言安慰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過去。
    走上門前台階,掏出鑰匙開門進去,低頭換了鞋,上樓,牆上掛著我跟瑾瑜的結婚照,是一年前拍的,因為我問他我跟他為什麼都沒有結婚照,然後瑾瑜就帶我去拍了好幾組婚紗照。
    照片上那個秦潮歌笑得真開心啊,的確,那個秦潮歌有一份美好的初戀,有一個愛她疼她無休止的包容她的老公,還有聰慧的女兒……擁有那麼多的她,怎麼會笑得不開心。
    兩年多的相處,明明疑點多多,為什麼要住在瑞士,為什麼瑾瑜母親不接受梨子,為什麼瑾瑜從不提他的哥們了……
    我蹲在牆頭,滿腦都是賀昂中槍的模樣,心臟一陣陣皺縮,疼得我以為就會這樣死去。
    「讓葉先生照顧秦潮歌和她女兒也是昂生前的交代……」
    前生的交代。賀昂,你的安排,真是好妥當啊。
    袋中的手機驟響,是瑾瑜打來的。
    「睡醒了?」瑾瑜問我,手機裡他語氣輕鬆,隱隱還夾著笑意。因為他出門前我正要準備午睡,現在這個時點,我差不多是醒了。
    「嗯。」我胡亂應聲。
    瑾瑜:「我剛從工地回來,現在順道去接梨子下學,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到家。」
    我「哦」了聲:「早點回來。」早點回來,我們談談。
    固定的鐘點工過來做晚飯,她詢問我想吃什麼,然後又問先生有什麼想吃的。我說:「跟往常差不多吧,另外給梨子弄分玉米粥。」
    不到一個小時,門外響起了車子熄火的聲音,我從沙發起來,走到落地窗邊,透過玻璃窗,我看見下車後的瑾瑜一手提著個粉色米奇書包,一手抱著梨子出來,梨子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把頭湊到在瑾瑜耳朵邊上,瑾瑜聽後,露出了愉悅的笑容,直到進了門。
    「卡嚓」的開門聲,我轉過身,然後一個小身影就向我跑來,我低身子抱她,仔細看著女兒的小臉,眼睛像我,鼻子像我,連嘴巴也像我,但是她有一雙像極了賀昂的耳朵,甚至左耳的兩顆棕色小痣都長在一模一樣的地方。
    「媽媽,節日快樂。」梨子對我說,然後從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是一個海豚樣式的鉑金吊墜。
    「今天是母親節呢。」瑾瑜在邊上提醒我,他彎下腰摸摸梨子的頭,對我笑,「你瞧咱們梨子長大了,都知道孝順媽媽了。」
    梨子把盒子放在我手裡,她低著頭,微微臉紅,「雖然是爸爸付的錢,但是禮物是我選的,媽媽喜歡嗎?」「喜歡。」我伸手抱住梨子,酸疼的眼角又溢出了眼淚,這眼淚不止是因為感動。
    鐘點工做好了晚飯,四菜一湯,還有梨子的玉米粥,我吃不下飯,就盛了一碗玉米粥喂梨子,梨子一口一口吃著,還不時問我:「媽媽怎麼不吃?」
    我拿起餐桌上的手帕擦了下她嘴角:「媽媽剛剛已經吃過了,現在不餓。」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瑾瑜問我,迎上他關切的眼神,我搖頭:「沒事。」
    兩年多的相處,我對瑾瑜已經冷不下臉,兩年前我醒來後忘記了賀昂,現在我想起了賀昂,但是因為有了這兩年的記憶,所有的東西都變了,愛恨變得不再純粹了。
    吃到一半,梨子要自己吃,瑾瑜還不放心我,過來摸摸我的額頭,他手心微涼,當他手貼在我額頭時,我下意識想推開他。
    「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真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說。
    梨子突然插話:「爸爸說媽媽就跟梨子一樣,梨子是小孩,所以媽媽也是。」
    晚飯結束,梨子要看動畫片,瑾瑜同意讓她先看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候必須回到房間練字,梨子雖然接受這裡的教育,但是每天瑾瑜都堅持教她中國話和學習寫漢字。
    「白鴿,□……」
    梨子的房間傳來瑾瑜教她讀書寫字的說話聲,我轉身離開,去瑾瑜的書房去等他。
    瑾瑜的書房並不像一個建築師應有的簡潔乾淨,厚重的毛毯上躺著一隻洋娃娃和一副還沒有完成的拼圖,邊上的貴妃榻上有我放在那裡的各類報刊雜誌,紅紅綠綠的畫面,現在看起來格外刺眼。
    窗戶對面就是他的書桌了,電腦沒有關機的習慣,桌面的圖案是我跟梨子的照片,我用手摳了下額頭,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書房的門打開了,瑾瑜進來,他立在門口的交界處,走廊偏暗和書房明亮的燈光相互交錯在他身上,他就立在中間,臉色含笑,目光柔和。
    「潮歌,後天我要去趟法國,兩天就回來,梨子……」
    「梨子也去是吧。」我說。
    瑾瑜:「帶她去轉轉也好。」
    「不要。」我說。
    瑾瑜看著我,還不等他開口,我說:「不用後天,明天,就明天,我就帶著梨子去法國。」
    不知道是不是書房的燈光太過白亮,瑾瑜的臉色瞬時變得毫無血色,他張口兩次,終於問出口:「是想起來了嗎?」
    我不去看瑾瑜的臉,應了聲。
    整個書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沉默,然後首先開口的還是瑾瑜。
    「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尊重。」
    我:「謝謝。」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瑾瑜:「明天讓我送你跟梨子去法國。」
    我點頭。
    瑾瑜習慣性伸手揉我的頭,這次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不落下,過了三秒,他上前狠狠地抱住了我。
    「瑾瑜,告訴我賀昂的一些事好不好,我跟他從那個倉庫被救起的時候他是不是還活著,然後他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一句話說得艱澀無比,似乎在問出口的時候一劑腥甜的血衝上了喉間。
    「你頭部受挫,所以在被送進醫院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賀昂傷勢雖然很嚴重,但是人一直是清醒著,之後他在醫院堅持了36個小時候走的……」
    「啊……啊……」牙齒瑟瑟發抖,為了不讓自己的哭聲吵醒隔壁房間熟睡的女兒,我一口咬在手臂上。
    瑾瑜阻止我的自殘行為,他用手指撬開我的牙齒:「潮歌,哭出來,沒事的,哭出來……」
    第二天我帶著梨子去了法國,同行的還有瑾瑜。梨子以為一家三口去旅行,一路上因為不用去幼兒園而興奮,直到坐上了飛機,她還在手舞足蹈。
    「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梨子歪著頭問我。
    「媽媽帶梨子去看爺爺好不好?」昨天問了瑾瑜,賀昂的父親半年前身體開始不好,所以特別希望把梨子接回賀家,然後就讓自己現在妻子的弟弟比爾來瑞士做這件事。
    「爺爺是爸爸的爸爸的?」梨子天真地問我,然後又看向瑾瑜,「爸爸的爸爸對吧?」
    我摸摸她的頭:「是啊,是你爸爸的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粽子節快樂。
    下面回答你們的問題:
    我對瑾瑜的問題:——
    1,為什麼在公車上看到朝歌新做的髮型,皺眉頭?是為了何小景嗎?答:皺眉頭因為潮歌,當時瑾瑜還誤會潮歌,所以潮歌做啥都錯,髮型弄成這樣就在他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2,為什麼帶著何小景去法國,介紹給賀昂?答:去法國因為課題,介紹給賀昂,算是給何的一個交代,承認她女朋友身份。
    3,何小景不提分手,你會提嗎?什麼時候提?答:會。
    我對賀昂的問題:(這個由於我太愛他了,很多限制級問題,臉紅~)——
    1,和朝歌的新婚之夜,射了幾次?朝歌高/潮了幾次?最享受什麼體位?(這個一定得回答,不准pass,不准撒嬌。。)
    2,最喜歡朝歌哪個部位?
    這兩題河蟹中。。。。
    3,如果先讓你遇上朝歌,你會去追求朝歌嗎?答十七八歲時候不會,二十七八歲會。
    4,你和朝歌錯過了太多時間,在一起的時間也太短,遺憾嗎?答:遺憾
    另一位童鞋的問題,應該是關於何小景的。
    1.明知道朝歌和瑾瑜沒斷,你把瑾瑜搞到手後,再次看到落魄的朝歌愧疚嗎。我只知道她說有優越感。答:文中有寫吧,是四十五章小景去看潮歌的時候有寫。
    2.大學同學起哄的那次,說:「小景還是老答案」什麼答案啊。答:還在等瑾瑜。
    3.當初提出分手,是以退為進嗎。答:點頭。
    53、第四十九章
    法國這些天的天氣非常差,整個天空都是昏昏沉沉的,刮在臉上的濕冷秋風風好像可以滲透皮膚裡的毛細管融入血液中。
    梨子一時適應不了這裡的氣候,下飛機的第二天就發起了低燒,夜晚醒來吵著要爸爸。我開始失眠,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睡覺,對著鏡子看自己,眼窩上眼圈好像兩個深深的黑色漩渦,很意外眼淚在那晚之後再沒有流過,只是眼角乾澀,喉嚨變得異常細小,吃什麼都疼,最後連水都吞不下去。
    我一直沒有敢去賀昂的墓地,比爾說裡爾我跟他家後面的那片樹林後面,我想想,那裡的確是個樹綠水清的美麗地方,有蒼莽林海,參差的光影,還有那輕靈的鳥鳴聲,但,會不會有點孤單呢?
    瑾瑜說你在醫院堅持了三十六小時,我不敢仔細想,你這三十六小時是不是在等我醒來,是不是還有話對我說,如果我在這三十六小時裡醒來,是不是還可以看看你,摸摸你的臉,再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你走的時候有沒有遺憾,梨子已經上幼兒園了,你有沒有遺憾不能陪她一起長大,你有沒有遺憾啊,賀昂,你許我一輩子的,賀昂,你有沒有遺憾?
    -
    這陣子梨子一直是瑾瑜在照顧,我倒是好久沒有看見她了。
    我去看賀昂的父親,那個在法國黑白通吃的風雲男人現在已經需要各種營養液過活。
    我跟他在賀昂生前沒說多好,現在賀昂不在了,他朝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你現在還好嗎?」他問我,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吃力。
    如此簡單的問題我卻回答不上來,靜默不說話,然後扯了下嘴角,說:「您今天看起來很精神。」
    「我對不起賀昂,我是個失敗的父親……」他自顧說起來,眼珠混濁,彷彿死寂了般。
    我在一旁聽著,這間豪華的病房有個很大的落地窗,轉過頭就可以看見外面種植的高大梧桐樹,法國的天氣終於好起來,陽光籠罩在梧桐樹上方,落下一地斑駁的影子。
    但我還是覺得冷,眼淚已經哭不出來,只剩下全身心的疲倦,我極度想自我封閉。我現在的症狀有點像剛來法國被入室行兇後的自己,行屍走肉,除了還在呼吸,我真覺得自己跟死了的狀態沒什麼差別。
    我甚至不想看梨子,瑾瑜說:「她燒了已經退了,如果我想,梨子很想見我。」
    但是我不想,我不想看到梨子,我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我現在的狀態也根本當不了一個母親,從來沒有那麼悲觀過,生活的出口彷彿被堵住,我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走下去。
    梨子戶口上的名字改了回來,瑾瑜給我一份文件,是遺產轉讓書,二十多頁的遺產,是賀昂留給我跟賀梨的。
    「明天本地有一場歡游會,梨子鬧著要看,我們帶她去看看好不好?」瑾瑜柔聲問我,彷彿試探般,他說,「梨子已經好久沒看見媽媽了,她想媽媽了。」
    我沉默了半天,然後點了下頭。
    瑾瑜摸了下我的臉,輕微的歎氣聲隨著他要說的話流溢出來:「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做……」
    「茄子炒年糕。」我說。
    這是賀昂喜歡吃的,我從小不愛吃茄子,我不知道那麼難吃的茄子賀昂為什麼會那麼喜歡,我抬頭看了眼瑾瑜,用手比劃了下:「就是把茄子跟年糕混合在一起炒……」
    瑾瑜微微怔了下,然後對我說:「好。「
    瑾瑜果然做了一盤茄子炒年糕,專門去三十多公里的唐人街買來了茄子年糕,滿滿地給我炒了一盤。
    我用筷子夾了一口吃下去,卻沒有再吃第二口,瑾瑜也不勉強我,去廚房洗了碗。聽著洗碗池嘩啦啦的流水聲,好像突然又回到了上幾個星期,飯後瑾瑜洗碗,我陪梨子在客廳看動畫片。
    但是不一樣了啊,秦潮歌,那是不記事的秦潮歌過的兩年如同海市蜃樓般的生活,現在記事了,人醒了,天變了,不一樣了,不一樣了。
    我失言了了,第二天沒陪梨子參加歡游會,而是去了裡爾。坐在通往裡爾的火車,我給瑾瑜發了信息,我沒有隱瞞我的行蹤,我告訴他我去看賀昂,讓他別擔心。
    瑾瑜一直沒有回過來,直到火車停下來,一條消息進來。
    「這裡的果子酒很好喝,梨子也喝了點,她也很喜歡。」
    三個小時的火車,我來到裡爾,然後打的來到郊區曾經的住所,我早已沒有鑰匙,我想了下,越過花園來到窗台,踮起腳尖把手伸進窗欄後面,然後從裡面摸出一把金黃色的鑰匙。
    裡面放著的備用鑰匙還在啊,剛住在這裡,如果賀昂不在,我一個人出門常常會忘記戴鑰匙,後來賀昂就想到在這裡放了一把備用鑰匙,他說這樣我就不會進不了門了。
    打開門,房子因為沒有人居住生了潮,但是什麼都沒有變啊,連二樓露台種植的向日葵花都在,只是早已因為沒人料理腐爛在泥土裡,剩下一盆空落落的花盆。
    臥室已經染了灰,床頭放著的相框也在,不過沒有立著,而是蓋在床頭櫃上,相框裡是曾經一家三口的照片,相框因為蓋著而看不到照片,我走過去,試圖兩次把相框翻過來,但是每次手觸碰到相框的時候都收了回來。
    我坐在床上,臥室的窗戶是打開的,窗簾也是熟悉的,花色是我跟賀昂一起開車到家紡市場買來的。
    突然,外面響起一道細碎的聲音。
    心角猛地被人揪了起來,我的世界彷彿立馬陷入一陣不安中。
    然後我張了下嘴,啞著聲音轉過頭輕聲地喚了一個人的名字:「賀昂?」
    沒人回應。
    「賀昂……」我不死心,又喚了下他的名字。
    依舊沒人回應,房間裡外都是靜悄悄的,現在連風都停了下來,靜得彷彿整個世界都空了。
    最終,我沒忍住,蹲□子大聲哭了出來。
    沒有賀昂,賀昂沒有回來,門外的聲音只是因為風進來,走廊上的畫發出輕輕滑動的聲音。
    54、第五十章
    我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去賀昂的墓地,逃似地離開了房子,坐上回巴黎的火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像是電影的片花一幕幕從眼前移過。
    我以為今天可以把心情調整好,至少可以讓自己明白一個事實,我以後還有路要走,梨子還需要媽媽,我還需要擔任一個母親的責任,但是事實是我還想逃避,我不想面對太多的人和事,梨子、瑾瑜、賀昂留下的那二十多頁遺產,我都不想再管了。
    我給瑾瑜留了信,然後買了一張回Z市的機票。
    「潮歌?」出來開門的杜美美看見我非常震驚,然後笑著領我進屋。
    我把買給妞妞的禮物放到沙發上,問杜美美:「妞妞呢?」
    「上學去了呢。」杜美美忙著給我沏茶。
    我恍然地說:「真快啊,妞妞都上學了。」
    杜美美笑笑,然後坐了下來,猶豫了下,她問我:「怎麼突然回國了?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我搖搖頭,「就是想回國住幾天,我媽媽在李教授那邊,所以過來打攪你了。」
    杜美美:「隨時打攪,歡迎。」
    奇「謝謝。」我說,看了眼還穿著圍裙的杜美美,問:「你在燒晚飯嗎,我幫你吧。」
    書)杜美美遲疑了下,然後重重點了下頭:「好。」
    網)妞妞比梨子大三歲,記憶中還是個小胖丫頭先如今已經是個英氣勃發的小女孩,推門進來,她把肩頭的書包扔到書桌上,就立馬跑進了廚房裡嚷嚷道:「媽媽,我餓了,今天晚飯吃什麼?」
    杜美美:「你客廳看看誰來了?」
    妞妞從廚房走出來,她打量了我很多眼,微微紅著臉,不確定地叫了我一聲:「小姨?」
    我:「真開心,妞妞還記得我。」
    妞妞是個話多的孩子,飯桌上有講不完的話,她講她學校的趣事,還講了她最喜歡的數學老師。
    「可惜她要到山區支教了。」妞妞低下頭,臉上有屬於孩子的失落。
    Z市舉辦了大型山區支教的活動,據說做了好幾個月的廣告,所以這次支教活動反響特別好,加上薄書記都親自發表演講,報名支教的青年志願者人數就非常多了,例如妞妞學校的老師都有參加報名。
    我連夜寫了申請書,然後報了名,結果很快出來,第二個星期我得知自己成了一名支教志願者,支教期三個月。
    前往支教的前兩天我開始準備要帶去的東西,跟我同行的三男一女,加上我一共五個人,他們中間有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有工作好幾年的計算機工程師,隊伍不算龐大,不過五個人難得都聊得上天,尤其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年輕生命的活力。
    我對著紙條上事先打印好的購物單,一一從貨架上取下物品,花露水、蚊帳、軟膏、感冒藥……這張購物單是瑾瑜給我發過來的,我要去支教的事在知道消息後的第二天就告訴了他。
    現在已經二十七歲的秦潮歌的做事方式不可能還像十八九歲那時候了,雖然性質有點像,同樣逃避的心理,但是不管前提是什麼,現在的秦潮歌的確是葉瑾瑜的妻子,我要出門,就有必要跟他打招呼。
    想想我跟瑾瑜這兩年,真真假假,現在把「假」的都去掉,留下的「真」也不少,比如我跟他的結婚證是真的,梨子跟瑾瑜的父女之情是真的,這兩年裡我對瑾瑜養成的依賴習慣也是真的……很多事擦不掉抹不去擺在面前的就是事實,也就是因為這樣的事實太多,我不知道下一步路要怎麼走。
    我支教的地方是甘肅寧縣一個叫九峴的山區,從Z市坐火車到蘭州,然後再從蘭州轉車到慶陽市,之後連夜乘車來到了慶陽寧縣。
    來到寧縣的晚上,同行的五個人找了一家菜館子吃宵夜,五個人年紀最大的是老徐,年紀最小的是傅陽陽,今年才大二,,樣子嬌小,性子活潑,笑起來眼角上翹,露出兩顆虎牙。
    幾個男生叫了一打啤酒,路上話最多的張凱主動說起了自己來支教的原因。
    「我跟家裡的老爺子賭了氣,所以就跑來這裡了,他安排我出國,但是帝國主義的墨水有什麼好喝的,老子偏要來這裡體驗生活。」
    傅陽陽聽後,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她推了下我的胳膊:「潮歌姐,咱們這裡來了個二世祖呢。」傅陽陽說得不輕,張凱也聽到了,不過也不鬧,臉色微紅,因為年輕,眉目裡還有沒褪去的稚嫩。
    「潮歌姐,你呢,為什麼來支教?」張凱岔開話問我。
    「我啊?」我笑了下,剝著毛豆吃,想了想說:「我是來散心的。」
    「潮歌姐,你真行啊。」說話的是另一個年輕男孩何墨,一個大大咧咧的Z市男孩,「一路看過來,咱們五個人,我還覺得你看起來是最有支教的偉大精神的呢。」
    我笑,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男孩撓了下頭:「你長得特像一部電影裡的鄉村老師。」
    傅陽陽在一邊插話:「潮歌姐本來就是明星好不好?」
    「啊?」男孩摸了下腦門,嘴巴甜得不行,「居然有那麼漂亮的女明星是我不知道的,潮歌姐,你是因為被雪藏才過來散心的嗎?」
    其餘三個人大笑起來,我也撐著耳腮笑了起來,接著大家開始划拳,直到深夜才回到車站附近的賓館。
    我跟傅陽陽同一個房間,明天就要坐車到達支教的九峴,傅陽陽晚上的心情就有點興奮,她躺在床上轉輾反側,過了會,輕聲地問我:「潮歌姐,你睡了嗎?」
    「沒呢。」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認床會那麼嚴重,難怪在我來之前,瑾瑜要我帶瓶安神的精油過來。
    「其實我對支教倒沒什麼興趣,我在大學交了一個男朋友,我父母不同意我跟他交往,所以就把我打發這裡來,說要我吃點苦,還說吃了苦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他過苦日子……」傅陽陽說。
    「你父母挺用心良苦的。」我說。
    「才不是呢。」傅陽陽轉了個身,「他們就是嫌貧愛富,勢力著呢。」
    房間的窗簾沒全拉上,窗外響起沙沙的下雨聲,陣陣秋風透窗襲入,揚起了窗簾布,我起身關了窗,重新躺在床上時,不遠處的床鋪傳來熟睡的呼嚕聲,還沒有一眨眼的功夫,傅陽陽已經入睡了。
    從床頭摸出一隻手機,我跟一個人報告了下行程和平安,然後關機睡覺。
    第二天不到五點,老徐他們就過來叫門,傅陽陽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苦著臉對我說:「潮歌姐,你幾點醒來的,怎麼都不叫我一下?」
    「沒比你早多久。」我指了指桌上的早餐,「我剛買來的,還熱著,你趕緊吃,等會我們就要啟程了。」
    傅陽陽又連續打了兩個哈欠,我笑笑,然後去給老徐他們開門,他們都準備地差不多,看見我桌上放著早餐,跟老徐一起過來的何墨委屈地叫了下:「潮歌姐你太不給面子了,我大清早過來給你送早餐,結果你已經吃過了。」
    我:「下回送早餐來要提前說啊。」
    何墨撓頭笑笑:「也是,是我想得不周。」
    整頓了下,六點大家準時出發,坐上寧縣發往九峴的車,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拿出手機玩遊戲,傅陽陽坐我邊上,歪頭看了眼我的手機:「哇,最新款啊,可以給我看看嗎?」
    說完,她微微尷尬:「對不起,我想買很久了,有點激動……」
    我搖了下頭,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傅陽陽。
    傅陽陽低頭研究了下功能,然後她把手機遞還給我:「潮歌姐,你有彩信。」
    我打開彩信,是瑾瑜發給我的一張梨子的最新照片,我指尖觸碰了下手機屏幕,心底捲起淺淺的倦意,將近三天的路程,是真的有點累了。
    我們來到九峴,在這裡我跟傅陽陽留在這裡的九峴小學支教,老徐張凱何墨他們中午在這裡的校長的安排下吃了飯後趕到六十公里外的大河小學。
    沒有專門的老師宿舍,小學後面有一排平瓦房就用來解決老師的住宿問題,我跟傅陽陽也住在這裡,兩個人一間房,上下床鋪,傅陽陽挑了上鋪,我整理了行李,開始鋪床。
    平瓦房外面有一排水池,老師學生用手都在這裡,我出去洗了一把臉,我邊上站著一個臉色通紅的小女孩,穿著小花色的長褲長衣,脖子上繫著個紅領巾。
    「你好。」我轉過頭對她笑了下。
    她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拿著飯盒走到水池的一角,低著頭洗她手頭的飯盒。
    九峴小學是附近最大的希望小學了,但是卻極度缺少老師,他們沒有專門的體育老師音樂老師,一個普通的老師要教多門課。
    另外學校的教學設備很差,雖然教學樓是嶄新新建的,但是課桌椅破舊的難以想像,教室有五盞燈,卻只能開一盞。
    傅陽陽剛踏進這個小學,就開始嗚呼:「這就是傳說中的希望小學嗎?」
    我在志願申請書上支教的課程是音樂課,但是學校最不需要的就是音樂老師了,所以我除了要教他們音樂,校長又安排我教二三年級的語文。
    傅陽陽是師範學生,對於第二天給學生上課並不擔心,但是我不一樣,似乎以前在法國第一次登台唱歌都沒有那麼緊張呢。
    晚上我從王老師那裡拿來課本開始備課,傅陽陽打了一罐熱水過來,見我在備課,她說:「你明天的課都是音樂課,需要備課嗎?」
    「是語文,後天要上的。」我說。
    傅陽陽「哦」了聲,然後坐在床上錘起了小腿:「這裡有一個老師在這裡支教三十多年了呢,真偉大。」
    「是王老師嗎?」我轉過頭,揚了下我手上的書,「這書還是她給我的。」
    「你認識她?」傅陽陽探著頭問我。
    「一個熟人介紹的。」陳梓銘在知道我要來九峴支教,就把王老師的聯繫號碼給了我,這個被市裡好多媒體報道過的支教老師是陳梓銘的曾經的小學老師,他說王老師在這裡呆的時間久,如果我有事可以找她幫忙。
    山區信號不好,來到這裡後手機裡的信號就只有兩格了,晚上傅陽陽在上鋪「啪啪」地拍起了蚊子:「都入秋了,怎麼蚊子還那麼多。」
    我往上遞上一瓶花露水,傅陽陽驚奇道:「你準備得真全啊。」
    第二天我開始上課,學校沒有音樂教室,唯一的音樂設備就是一架年數已久的腳踏風琴,我試了試音質,吱吱咯咯的聲音像是老太太織毛衣時發出的調子。
    王老師告訴我學校的學生已經很久沒有上過音樂課了,打開音樂課本,我先給他們彈了一首《海邊》,不過他們似乎也不愛上音樂課,除了幾個人在聽之外,其餘的全在做自己的事情。
    翻了下音樂書,然後開始教他們唱《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首歌曲。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我唱一句,教室的學生跟唱一句,教室外頭陽光很足,我瞇了瞇眼睛,把心底的思念掩藏。
    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喉嚨又乾又癢,已經兩天沒有洗澡,我打了一壺水到房間擦拭身子,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正巧傅陽陽走了進來。
    「我呆不下去了。」傅陽陽往床上一坐,然後她起身拿了個臉盆走到桌角,提起放在邊上的水壺時,她轉過頭問我:「潮歌姐,你是不是用了我的熱水?」
    我怔了下,指了指我的水壺:「可能我用錯了,你用我的就好。」
    「沒事呢,我再去打點。」傅陽陽朝我笑笑,然後提著水壺出門了。
    我失笑,拿了一本書躺在床頭備課,相比講課本上的內容,學生們應該更喜歡外面世界千奇百怪的事情,我拿起手機想上網找下資料,結果發現信號是零。
    我歎氣,就在前兩個小時老徐還給我發來消息說他們那邊的大河村要開始建造一座希望小學,今天出錢的老闆剛趕過來和大河的村長校長商量具體事項。
    外面有人叫我名字,是王老師,我連忙爬起身子,趿著帶過來的拖鞋去開門。
    「有人找你。」王老師笑吟吟地對我說。
    我跟著王老師走,沒走幾步,就看見立在不遠處的那個人,是瑾瑜。
    卡其色的長褲,棉質的細條紋襯衫,身形頎長,一雙長腿立在前方活像一株姿態挺拔的白楊樹。我走近仔細看,他的褲腿和鞋子沾上了泥漬,像是翻山越嶺趕過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忘記回答問題了,今天繼續,袋袋童鞋的三十二問讓我鴨梨很大,能回答多少就回答多少吧。
    先回答JJMM上次的提問。
    1.小賀他們家到底啥背景,為毛小賀那麼小就要涉黑,殺人啥滴?答:小賀家背景挺複雜的,小賀開始涉黑的第一步是接受了父親手下的走私活動。
    2.薄到底愛不愛酒酒?如果愛酒酒,為毛和紀蟬結婚?答:算愛吧,薄霖這人徹底渣,後面就有他和酒酒的番外,會解釋的。
    3.金魚為毛明知小賀和潮歌結婚後,還在無意識的等潮歌?如果小賀不死,金魚會不會結婚,婚後生活會幸福嗎?答:會結婚啊,婚後是否幸福,難說。
    然後是袋袋的,全是對瑾瑜同學的,我挑著回答寫吧,有些如果小說裡面已經交代了,就算了。
    1.朝歌不知所蹤三個月就允許別的女孩以追求的名義在自己的身邊,有沒有想過朝歌回來後的感受?不是不允許別人呆在身邊,別人就不會主動過來追的。。。何小景追瑾瑜的時候相當豁出去
    2.離朝歌失蹤大約多久,自己和何小景開始交往的。(肯定不是一年)這個應該交代的蠻清楚的吧,我也解釋很多次了,瑾瑜跟小景交往一半由於潮歌的刺激,所以什麼時候不是很確定嗎?
    3.有去朝歌家的酒店找過嗎?發現被查封了嗎?問原因了嗎?
    有
    4.在朝歌回來前,你和何小景的發展程度?牽手?擁抱?接吻?……沒任何發展,那背過一次
    5.朝歌問你們在一起了嗎,你沉默了好久答還沒,還沒真的指的是上床?(我記得番外瑾瑜自己有說和何小景開始交往,那時何小景還從背後抱了他)
    瑾瑜是說,如果我和XX交往。。如果。。。
    6.為什麼這麼強烈的質疑朝歌,看到她落魄也不問問她過的如何?有因為自己變心而心虛,所以這麼色厲內荏的原因嗎?心態問題
    7.是不是那時候就放棄了朝歌?只是生氣
    ----
    頭疼,先不回答了,還不如寫一篇瑾瑜的番外來的簡單,袋袋,我被你打敗了。。。
    崩潰中。。。
    55、第五十一章
    「大河的希望小學是你捐的嗎?」我問瑾瑜。
    皎潔的月色下,瑾瑜一雙眸子流轉著淡淡的光華,清俊的容顏半掩在夜色裡,然後他低頭看了我一眼,開口說:「潮歌,我給你時間,但是我也想離你近一點。」
    我靜默不說話,然後問起了梨子。
    「梨子我交給了媽,放心吧,梨子很喜歡校園生活,教授的學生也都很喜歡她,她在那邊很好。」
    我笑,幾天的沉重感漸漸消散。
    現在這個時間食堂早已經沒有飯菜了,我思忖去哪裡弄點給瑾瑜填飽肚子的東西,想了下,我還從Z市帶過來幾包乾麵沒有吃。
    「沒吃晚飯吧?」我問。
    瑾瑜:「是啊,很餓。」
    帶瑾瑜進屋,傅陽陽還回來,我找水壺燒水,正在這時,王老師過來敲門,告知晚上校長請客,地點就在村長的家裡。
    瑾瑜立在門外,眸子看了眼我手上的水壺,然後轉身對王老師說:「替我謝謝校長的好意,不過我去不了。」
    王老師先是愣了下,也不再勉強:「那好,我去跟校長說,葉先生自便,有需要聯繫我們就好,這次大河能新建學校多虧葉先生的捐贈。」
    瑾瑜表情淡淡,點了下頭:「我替你們做點事,我也很高興。」
    王老師離去,我蹲在地上燒水,瑾瑜挽起衣袖過來幫忙,我笑了下,抬頭說:「校長請客不去,怎麼還留在我這裡吃泡麵啊?」
    瑾瑜含笑的眉睫閃著細細的光明,頓了下,他略輕緩地說:「你煮的泡麵,我還沒吃過。」
    我微微失神,突然想起高考畢業那年在瑾瑜的公寓裡,他說想吃我的做的飯,即使是泡麵也成。細想跟瑾瑜在一起的兩年,家裡掌勺的基本是瑾瑜,他學什麼都精,現在廚藝精得連嘴挑的梨子都最喜歡瑾瑜做的飯菜。
    我溫和地笑笑,然後指了指桌子底下的行李袋:「泡麵在這裡,快點去拿來吧。」
    瑾瑜站起身去取,這時,門被推開,傅陽陽進來。
    「有客人啊。」傅陽陽笑著問我。
    我點了下頭,簡單地介紹說:「他叫葉瑾瑜,我……」我的丈夫,戶口本上的丈夫,下半句一時開不開口。
    水開了,瑾瑜拿著泡麵過來,我取來學校發給我的飯盒,撕開泡麵的包裝盒,放調料包的時候想到瑾瑜不怎麼愛吃辣,就不再放辣椒醬,生活慣性,因為相處過,所以知道對方的飲食習慣、口味、作息習慣……
    「就吃這個啊。」傅陽陽立在一邊說,然後她從自己的行李一袋鹵雞腿遞給瑾瑜,「葉大叔,我請你吃雞腿。」
    「謝謝,不用。」瑾瑜臉色很淡漠。
    大叔,我轉頭看了眼瑾瑜,隨即輕笑出聲。
    傅陽陽說現在流行比自己年長的男子叫大叔,傅陽陽今年二十一歲,瑾瑜比她大六歲,倒是符合了大叔的要求。
    「葉大叔,你跟潮歌姐到底什麼關係啊?」傅陽陽一口一個大叔,圍在瑾瑜邊上問問題,「大叔這次過來是為了潮歌姐吧?」
    瑾瑜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我轉過身對他說:「外面有水池。」
    吃完後,瑾瑜去洗飯盒,我聯繫王老師,不知道瑾瑜的住宿問題怎麼解決。
    平房的做左側還有一間空的房間,王老師已經讓學生整理出來,全新的被褥蚊帳,雖然簡陋勝在乾淨整潔。
    山區蚊子多,我深有體會,我想起我那邊還有些蚊香就回去給瑾瑜拿,折回來,還沒有進屋就聽見傅陽陽略高的聲音:「大叔,借打火機用用,快,我給你點蚊香呢,你不知道這裡的蚊子多可怕,你看我的手臂——」
    走進去,傅陽陽正捲起衣袖給瑾瑜看她的手臂,菱形的小嘴微微嘟著,表情和動作都十分孩子氣。
    我有點頭疼了,傅陽陽不是有個感情很好的大學戀人嗎,怎麼對葉瑾瑜有了興趣,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陽陽,王老師正找你,說是給你這次支教實踐打分的事。」
    「王老師終於想起我這件事了,我還以為她都忘記了呢。」傅陽陽歎歎氣,然後爽朗地笑笑,「那我先去找王老師了,大叔再見,還有……潮歌姐,我不帶鑰匙了,晚上給我開下門。」
    「沒事,你去吧。」我說。
    傅陽陽離去,我拿出帶過來的打火機點燃蚊香,瑾瑜身上已經沒有帶打火機的習慣,因為他已經好久沒有吸煙了,至少我們生活在瑞士這兩年,我從來沒有看見他吸過煙。
    「你來支教這幾天都住在這裡麼?」瑾瑜開口問。
    點好蚊香,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怎麼,葉先生嫌棄環境差了?」
    瑾瑜拉起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這意思。」
    我坐在瑾瑜邊上,蚊香剛點上,嗡嗡的蚊子聲音就從腳下傳來,瑾瑜彎□拍蚊子,「啪——」的一聲,瑾瑜打開手掌,裡面躺著一隻肥大死蚊子。
    瑾瑜不留痕跡地皺了下眉頭,看得出來,他很不滿這裡的環境。
    「環境雖然差點,不過這裡的孩子真可愛,也很可憐。」我把腳放在單人床的邊沿上,抱膝說道。
    「要改善以後生活只能靠他們自己,所以現在的教育很重要。」瑾瑜目光清明,蚊子太多,他伸手放下蚊帳,他長手長腳,只能盤坐在窄小的單人床上。
    從來沒有跟瑾瑜討論這些問題,這些天的支教感受突然很有傾述的慾望,想起這些天呆在這裡的聽到和自己看到的人和事,麻麻的酸意染上了心底。
    「我班裡有個小女孩特別聰明,尤其是作文寫得特別寫,但是昨天她父親過來要求退學,其實不止她一個學生,王老師說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很多,大河過去有個叫度寮村的地方,這裡很多村民私底下叫那裡妓女村,王老師說那邊一半的女孩都因為沒上學而……」我抬起頭深吸一口氣,「雖然有九年義務教育,但是這裡很多家庭寧願不接受。」
    瑾瑜靜默下來,然後他伸過手摸了下我的頭:「潮歌,其實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我:「我想用賀昂留下的錢成立一個基金。」
    瑾瑜頷首:「好。」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開口說,我知道瑾瑜幾年前成立過一個基金——博遠基金。
    瑾瑜把我拉入他的懷裡,靠在他的胸膛可以聽見他規律有力的心跳聲,突然覺得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
    「我明天去聽你上課好不好?」瑾瑜問,下顎抵在我的頭髮上。「你明天不去大河嗎?」我轉過頭問。
    「先聽你上完課再說。」瑾瑜埋頭嗅了下我的秀髮,我移了下頭,「好幾天沒洗頭了……」
    瑾瑜低笑:「難怪有油味。」
    我重重拍了下瑾瑜的大腿,威脅說:「真有油味?」
    瑾瑜改口:「是油香味,油香味……」
    油香味,我笑得肚子發疼,真的是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這是在我想起所有事直到賀昂出事後第一次這樣開懷大笑。
    笑停下來,瑾瑜望著我的眼睛清輝流轉,瑾瑜拉起我的手,摩挲著我的指尖,他略帶磁性的聲音近在咫尺。
    「潮歌,我這裡來這裡除了擔心你在這裡的生活,更重要的,我想告訴你一些我想了很久的話。」
    「我們是幼兒班的時候認識吧,那時候你才那麼點高。」瑾瑜自顧說下去,我沒有去看他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聲音可以聽出他此刻是帶著笑容的。
    「幼兒園人那麼多我最喜歡跟在你身邊,玩遊戲也喜歡跟你在一組,不喜歡其他男孩跟你多說話,很喜歡在你面前表現我自己。然後是小學,我們也是一起念的,小學時候你長得挺快的,畢業後你就有那麼點吧。」瑾瑜又用手比劃了下,我低頭笑,插話說:「三年級之前我都比你高呢。」
    瑾瑜捏了下我的手心,繼續說:「小學也不懂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每天就特別想看見你,有時候先跟你多說會話,但是每到課間你就立馬溜出教室玩了,跳皮筋、貼膏藥……」瑾瑜語氣悠悠,小學我愛玩的遊戲一個一個從他唇間蹦出來。
    我的記憶也慢慢鋪開,跟他一塊陷入回憶。
    「然後何小景轉學來了?」我說,「她離開的那會還寫給你一封情書吧,信封上還粘上了月野兔的卡通畫。」
    「你呀。」瑾瑜歪著頭笑了起來,以往只有我提到何小景他的神經立馬緊繃,不像現在,我和他都如此輕鬆,毫無負擔地聊過往和過往的人。
    「是嗎,那封信我真記不怎麼清楚了,關於何小景,我跟她是大學交集上的。」
    我拿起瑾瑜的左手,嘴角上翹:「真沒想到你小學就對我有想法啊。」我轉過頭看他,「你早熟。」
    瑾瑜含笑的眸光微閃,繼續說:「初中我們沒能在一起讀,這點我一直很介意,不過現在想想,我們錯過的又何止初中三年呢,林襄結婚的時候說如果早知道以後會在一起,就不會早戀了。」頓了頓,瑾瑜修長的手指將我的一簇長髮打了個卷。
    「如果我有早知道,我希望自己不要犯下那個年少幼稚的錯誤,不那麼輕易就放開你的手,這樣你就不用受那麼多苦,我會用我的能力讓你一世安穩,沒有過背井離鄉,沒有早產生子,沒有我的誤會和背棄,也沒有喪子之痛……」
    房間外月色柔和,臉頰不知不覺有了冰涼的濕意,正要說什麼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道像貓叫似的女聲。
    「葉大叔,潮歌姐還在你這裡嗎?」
    我起身,拉開蚊帳下床:「我先回去睡了。」
    「晚安。」瑾瑜說。
    我點頭。
    從瑾瑜房間出來,傅陽陽還立在外面,看見我,她露出一個笑容,挽上我的手:「我以為潮歌姐你不回來睡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們回去吧。」
    然而傅陽陽卻停下了腳步,她臉色猛地暗了下來,聲音帶著質問的語氣:「潮歌姐,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了。」
    我:「陽陽,你誤會了。」
    屋裡響起了下床的聲音,葉瑾瑜,你要出來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正文應該可以完結了~大家開心嗎?
    然後寫酒酒的番外,爭取一章解決,字數多些,這樣你們一口氣看下來也比較舒坦。
    瑾瑜的番外,如果想看的人多,也寫吧。
    不過回頭金子和喜顏那裡都有沒寫完的坑,我平均著每天填土。。
    56、第五十二章(結局章)
    屋裡響起了下床的聲音,葉瑾瑜,你要出來做什麼?
    房間的門被打開,瑾瑜走出來,穿戴整齊地立在門前。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瞟了眼傅陽陽,淡淡開口說:「傅小姐應該是誤會了,潮歌她雖然脾氣有點急,不過也只是對自己人,她是沒有出過遠門,也很少跟生人相處,但是以她的性格實在不應該跟傅小姐有什麼爭執的地方,如果真有什麼地方讓傅小姐產生誤會了,我替她跟你陪個不是。」
    傅陽陽撓了下頭,然後衝我彎了下嘴:「不好意思潮歌姐,可能是我想多了。」
    「沒事。」我說。二十七歲的女人不可能還跟一個剛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計較些有的沒的,不過剛剛瑾瑜的維護,我聽進心裡面去了。
    回到房間,傅陽陽便不再多說話,拿出電腦寫起了她的支教日誌。
    我倒了一杯水擱放在她的桌前,笑著問:「陽陽你上次說你跟你男朋友是在學生會認識的,可以說說嗎?」
    傅陽陽抬眸看了我一眼:「放心吧,我對葉大叔沒興趣。」
    「可能因為他很長得實在很好看,作為他的妻子,我真有這方面的擔心呢。」我笑了下,「你說是不是,陽陽?」
    傅陽陽合上電腦,問:「他是你老公?」
    我點頭:「是。」
    傅陽陽:「你丈夫不是那個法籍華人嗎?」
    「他不在了。」我說,這是那麼久以來,第一次對人坦誠,也是對自己坦誠,也是今天,我打算把賀昂的名字放到心裡,兜兜轉轉的人生,不可避免的是殘缺,現在我很慶幸的是,還可以找到那麼一個跟我分享這殘缺的人。
    傅陽陽不再說話,爬到上鋪,我也上床睡覺,拿出手機看手機,裡面有一條信息,是傅陽陽的。
    「對不起潮歌姐,不過如果葉大叔沒有結婚的話,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對著屏幕上的字發了下呆,我回復:「我也那麼覺得。」
    第二天起來照常早起,我到外面刷牙的時候瑾瑜也起來,他正漱好口,見我出來,露出一口瓷白瓷白的牙齒:「秦老師早。」
    我嗤笑,說:「葉先生也早。」
    還沒有梳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油發,想起昨天瑾瑜說的「油香味」,我抓了下頭髮,抬頭對瑾瑜說:「我想洗頭。」
    瑾瑜也順手摸了把,深有同感地說:「是該洗了。」頓了頓,「我去拿熱水。」
    過了會瑾瑜就提來一壺熱水,我問他:「什麼時候燒的?」
    「猜想你今早要洗頭,我就先把水燒好,免得你又急急忙忙。」瑾瑜好心情地說著話,然後捲起袖子伸手到臉盆試了試水溫。
    我說謝謝,雖然是夏天,但是這裡早上的溫度並不好,我低頭打了個噴嚏,瑾瑜抓住我的手,皺了下眉頭:「要不別洗了,感冒了不好。」
    「昨晚誰說油香味了。」我提醒某人,而某人忽然一笑,一把拉我到他懷裡,按住我的頭,他帶著隱隱的笑說:「其實我也有好幾天沒洗澡了,聞出來了麼?」
    我撲哧一聲笑了:「已聞,鑒定已經三天沒洗澡了。」
    瑾瑜使壞地把我頭髮揉地更加亂,奉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卻極盡溫和:「這下我們就般配了。」
    「胡扯。」我說,最終我還是忍受不了油味的頭髮洗了頭,瑾瑜拿來乾毛巾替我擦頭髮,坐在他昨晚睡的房間,我一邊躺在瑾瑜的腿上任他給我擦拭頭髮,一邊拿出課本溫故等會要上課的內容。
    「你教的是語文?」瑾瑜問我。
    我翻著課本:「除了語文,我教他們音樂跟數學。」
    瑾瑜低低一笑,語氣悠然:「真了不起呢。」
    我哼了兩聲,拿起瑾瑜的手,看了眼他手腕上的表,快速把頭髮撩了下:「我先上課去了。」
    瑾瑜拉住我:「頭髮沒幹。」
    「差不多干了,不能遲到的。」我說。
    「去吧。」瑾瑜俊朗的眉眼漾起舒心的笑容,然後也不忘囑咐我:「別忘記了帶瓶水去,講課容易嗓子癢。」
    -
    「一身烏黑光亮的羽毛,一對俊俏輕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湊成了活潑機靈的小燕子。……小燕子從南方趕來,為春光增添了許多生機……」
    我今天是給三年級上語文的《燕子》一文,剛讀到小燕子從南方趕來時,抬頭就看見門外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清晨的陽光渡在他的細條紋麻質襯衫上,他嘴角含笑,目光裡掛著的細碎光芒,整個人融化在晨曦的光線裡,這樣的瑾瑜突然覺得很熟悉,好像回到高中那會,身穿乾淨整齊的校服,帶笑的眉目裡有陽光的味道,讓人眷戀。
    最後一排還剩下一個位子,瑾瑜走進來在座位上坐下,教室裡的學生偷偷轉過去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偷偷轉過頭來繼續上課。
    「在微風中,在陽光中,燕子斜著身子從天空中掠過,唧唧地叫著,有的由這邊的稻田上,一轉眼飛到了那邊的柳樹下邊……」
    一轉眼,青春就這樣過去,所有悲傷的、歡樂的、遺憾的、都這樣過去了,暮然回首,抬頭瞧見的還是最初的這個人。
    ----全劇終——————
    三個月支教生活結束,我讓瑾瑜給我買一張去法國的機票。
    瑾瑜:「單程?」
    「往返機票。」
    瑾瑜撥了號碼:「預訂兩張飛往裡爾的往返機票……」掛下手機,他說,「我陪你一起去。」
    ----
    我跑到樓下的郵箱取信,除去一些基金會寄來的信外,一共有十多封從寧縣寄來的信件,興沖沖上樓,我迫不及待地開始拆信。
    瑾瑜洗好澡出來,看了眼茶几桌上放著的信,略戲謔地開口說:「還真是一個好老師,每個月都有學生來信。」說完,他伸手劃撥了下桌上的信件,瞟了幾眼說,「男學生來信怎麼比女學生要多?」
    「葉瑾瑜,你無聊不?」
    瑾瑜笑笑,看了眼手錶,站起身說:「到時間去接梨子了,梨子第一天回國上這裡的幼兒園,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我也站起身:「一起去。」
    瑾瑜去換衣間給我拿來外套,出門的時候他突然彎下腰擒住我的頭吻了下來,不對,是把我的唇角舔了一圈。
    「是口紅塗出來了。」瑾瑜忍著笑說。
    我伸手抱住瑾瑜的雙肩然後從後面跳上他的背:「今天不坐電梯,我們走樓梯。」
    瑾瑜好脾氣地笑笑,背著我往樓梯口走去。
    把手放在他的肩膀,我開口問瑾瑜:「除了我你還有沒有背過其他人?」
    「林襄。」瑾瑜想了下說,「有次他腳摔斷,沒辦法只能背他回家。」
    「還有呢?」我問。
    「何小景。」瑾瑜說。
    「她也是腳受傷了?」我擠兌說,「你是不是還答應她要背她一輩子呢?」
    瑾瑜笑了下:「還吃味啊,潮歌,我罰自己背你一輩子好不好?」
    我哼哼唧唧,然後問:「聽說何小景要結婚了?」
    「嗯。」
    「你知道啊?」
    「我有收到請帖。」
    「你要去。」
    瑾瑜:「不去好。」
    「去嘛。」
    瑾瑜:「……」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三樓,我從瑾瑜背上下來,「坐電梯吧。」來到電梯間,瑾瑜牽上我的手:「不讓我背了?」
    我轉過臉說:「還有二十多樓,你確定?」
    「還是不要了,梨子都快下課了。」瑾瑜一邊伸手按電梯的按鍵,一邊回頭對我說,「如果你要,我們晚上把剩下的二十五層補上。」
    我拉上瑾瑜的手:「要上下往返的。」
    瑾瑜揉亂我新剪的劉海,重重地吐出一個字:「好。」
    梨子在Z市第一幼兒園上課,我和瑾瑜驅車還沒到校門口時,外面兩邊已經停滿了家長的車,一時找不到停車位,我先下車去接梨子,瑾瑜繼續找停車的地方。
    來到校門口,一路走過來,好車還真不少,看來瑾瑜找的幼兒園還不是一般的腐敗。
    梨子重新讀這裡幼兒園的小班,瑾瑜之前的擔憂在回國後我也有考慮,不過在國內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梨子也不願意回到瑞士了,用她的話說:「這裡很多小朋友跟梨子一樣,都是黑頭髮。」
    來到小班門口,雖然還沒有下課,外面已經有不少家長在那裡候著了,其中站著的一位英挺男子很吸引眼球,筆挺的西裝,袖口上還別著一對漂亮的袖扣。
    下課鈴聲響起,小娃娃們全從教室湧了出來,我探頭找自家的女兒,她正背著最喜歡的粉色書包出來。
    「媽媽。」梨子看見我,便向我跑來。
    「感覺怎麼樣?」我蹲下頭摸了摸梨子卷卷的頭髮,問她第一天上學感受。
    梨子咧嘴笑:「我交了新朋友。」
    正在這時,一個掛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從筆挺的西裝男人那邊跑過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可愛至極。
    「梨子媽媽,我是沐沐,是梨子的同桌。」
    「是沐沐啊。」我拉上這位「沐沐」小朋友的手,笑著說:「我們的梨子第一天來這幼兒園上學,沐沐能不能幫忙多照顧照顧她。」
    沐沐使勁地點頭。
    梨子推了下我的胳膊:「我才不需要照顧……」
    「誰說不用照顧的,你連一都不會寫呢。」
    太侮辱人了,這是誰家的丫頭片子,我悲哀地看了眼梨子,瑾瑜在瑞士不是有教她練字嗎,難道效果甚微,微到沒任何效果?
    「爸爸。」梨子向不遠處正跟西裝男寒暄的瑾瑜跑去,瑾瑜一把抱起梨子,西裝男也抱起了辮子小姑娘。
    「那喬總我們就有機會再合作。」
    「嗯……」
    ----
    瑾瑜的生日,我跟梨子商量打算給瑾瑜一個驚喜,我用惡俗的綵帶裝飾客廳,我讓梨子去書房拿膠水,她卻蹲在邊上看一張照片。
    我走過去問她看什麼,她搖頭把照片藏了起來。
    我蹲□子開始各種威逼利誘,然後等我看到梨子手上的照片時,心底猛地一抽。
    「照片是梨子從爸爸的書裡翻到的。」梨子低頭跟我解釋,「然後爸爸說不要讓媽媽看到照片。」
    「沒事的。」我摸摸梨子的連,「照片上的是……」
    還沒有等我說完,梨子便抬頭問我:「是弟弟對不對?明明是弟弟,但是爸爸就說是哥哥……」
    我捏了下梨子的臉:「你爸爸說的沒錯,他是哥哥。」然後我拿過梨子手上的照片,重新夾到瑾瑜的書裡。
    晚上,我躺在瑾瑜懷裡,說:「瑾瑜,我們生個孩子吧。」
    瑾瑜的身子僵了下,然後緊緊地抱住我,良久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就這樣結局吧,兜兜轉轉,還是最初的人在一起~故事到這裡是結束了,不過潮歌他們的生活一直在繼續~

    寫到後面出現了兩位打醬油的人,大喬跟瑾瑜都被罵得挺慘的,難兄難弟,讓兩人有個交集也挺好的。
    這裡呢,我先不說總結的片尾話了。因為下面還有個酒酒的番外,還有答應你們要寫的瑾瑜番外~你們想看什麼也可以提出來,盡量都滿足哈。
    太早這故事不滿意的童鞋挺多,遺憾歸遺憾,從開文到現在,不管咋樣,它還是以獨立的故事完整的敘述下來了,對於一直支持的童鞋,我說句感謝,不喜歡的童鞋,我說句抱歉,同樣也感謝你們都在關注這個故事。
    
    57、番外篇——酒酒
    連續一周的高溫警告,整個S市的夏天熱得就像太白金星的火燒爐,紀酒酒覺得自己就是爐裡那只可憐的猴子,熱得快要喘不過氣還不能出去,可惜在她還沒有練成火眼金睛前就要被熱死了。
    「阿霖,你說什麼時候有電啊,我真快熱死了。」紀酒酒歪著頭瞧坐在她邊上紋絲不動的少年,如此悶熱的天氣,他卻像身處溫度適宜的空間裡,她已經大汗淋漓的時候他依舊全身清爽地不出一絲汗液。
    薄霖抬眸看了眼牆上的鍾:「應該還有2個小時。」
    紀酒酒長歎一口氣,重重地把下巴擱在桌上,她撓了撓俏麗的短髮,站起身來:「不行,我要下水游泳去。」
    說完,她轉身拉住薄霖的胳膊:「一起去吧。」
    「你還要不要參加中考了?」薄霖不為所動,拿起桌前的一份卷子,「中午到現在,你就做了兩道題目?」
    紀酒酒討好地笑了笑:「天氣比較熱的關係。」
    薄霖也笑,他的長相清俊,氣質偏冷,每次笑起來都似笑非笑,用紀酒酒之前的評價就是「斯文於外表,禍心藏內心」。
    「只做了兩題,還錯了兩題。」薄霖此時的表情是哭笑不得了,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黑筆,刷刷兩下,卷子上多了兩個「大叉叉」。
    紀酒酒心疼從薄霖手中躲過自己的卷子,委屈極了:「阿霖,這卷子我還要上交的……」
    薄霖:「重新做吧。」
    紀酒酒賭氣似地坐回椅子,因為賭氣,她背向薄霖,做題的時候還故意把聲音弄得很大,支著頭轉著筆看卷子。
    滿室悶熱過去,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色,在紀酒酒興奮地以為把題目解出來遞給薄霖看時,窗外一個震耳的悶雷嚇得她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真嚇人啊。」紀酒酒拍了下桌子,一臉生氣地指著窗外翻滾的烏雲說,「你打雷之前能不能先打聲招呼啊。」孩子氣十足的話,硬是透出一股子的狠厲勁兒,彷彿剛剛的雷聲真得罪了她一般。
    一聲嗤笑,是薄霖發出的,他探過身關上窗戶:「行了,我替老天跟咱小酒賠個不是,現在可以聽我講題了嗎?」
    薄霖這樣一說,倒是酒酒不好意思起來,她雖然極其情緒化,性子又急,但是脾氣卻不大,偶爾發脾氣也是裝模作樣擺了小臉罵罵咧咧說幾句自己給自己解氣,而且又會找台階,只要她跟薄霖鬧脾氣了,首先道歉的準是她紀酒酒。
    所以紀酒酒就覺得,認識薄霖這幾年,她其他東西沒什麼長進,沒臉沒皮的功夫可是長進了不少。薄霖脾氣不小,不過更現在比起來,薄霖基本已經沒脾氣了。
    所以紀酒酒心裡偷偷開心著呢,她酒酒雖然讀書不好,但是能把薄霖的脾氣磨沒了,也是值得驕傲的事啊。
    薄霖現在已經高考結束,S市的中考只比高考晚十多天,明明中考在即,但是紀酒酒還沒有進入中考緊張的氛圍,雖然每天依舊去薄霖家輔導功課,但是用來學習時間並不多,摸摸這,看看那,再加發個小呆,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阿霖,如果我考不上好的學校,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薄霖:「不會。」
    有了這句話,紀酒酒就更沒有壓力了,其實她成績雖然不好,但是也不差,加上中考她鋼琴十級加了分,考個S市一般的中學是沒問題的。
    只不過她的父母應該歎氣了,望女成鳳不成,多麼讓人悲催的事,為什麼她的父母們不能實際點呢。
    趁著還沒下雨,酒酒領著書包先回家,紀薄兩家住的極近,大概來回只需要十多分鐘。他們都是住在S市政府分配的房子,房子位於S市最安靜的一片別墅區,其實也就普通的住宅,因為房齡有些久遠,外加住宅外門立著幾個軍裝小哥,所以這就被外界稱為高幹區了。
    紀酒酒回到家,紀母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酒酒順手撿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裡。
    「你這丫頭,還不趕緊洗手去。」紀母端出最後一盤菜,拍了下紀酒酒的手,雖是說的是責備的話,語氣少不了對自己孩子的疼愛和縱容。
    酒酒挽上自己母親的手,乖巧地往母親懷裡貼去:「媽媽做的菜越來越好吃了,我最愛媽媽了。」
    紀母笑笑:「行了,快點去洗手,洗好後上樓叫你爸爸下樓。」
    「爸爸回來了?」酒酒苦著臉問。
    紀母:「是啊,說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教訓你這瘋丫頭呢。」
    晚飯紀父果然問了酒酒的成績,酒酒有點很好,就是從來不撒謊,成績差點就差點,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成績差而騙自己的父母,所以紀父紀母每次開家長會雖然沒有體會多大的成就感,但是也不會有多大的落差。
    聽了酒酒的自述,紀父又語重心長起來:「阿酒要加油了啊。」
    「是啊,你不知道紀蟬現在多厲害了,每次都考年段第一,她比你還小一歲呢。」
    從小她就被拿來跟紀蟬比,現在酒酒多少已經習慣了,笑笑:「我也努力了嘛。」
    走路多了,總會踩到狗屎運的,紀酒酒覺得她能考上S市一中就是踩到了狗屎運,不過首先要感謝的人就是薄霖了,最後一個星期的攻克,薄霖給她劃得重點真的非常重點。
    紀父紀母開心壞了,燒了一桌子菜邀請薄家人,飯桌上其樂融融,薄父誇獎酒酒聰慧,酒酒撓了下頭,倒了一杯飲料,有模有樣地舉起來:「我能考上S中多虧阿霖,我敬阿霖一杯。」
    「真沒誠意,就飲料啊。」薄霖笑,雖然這樣說,不過已經舉起了他桌前的酒杯,他比酒酒大三歲,家長們已經允許他喝一點酒了。
    「我不是不能喝酒嘛。」紀酒酒大大咧咧地笑,拿起飲料杯子跟薄霖碰了下,甜甜說:「阿霖,那我就先乾為敬了,你隨意啊。」
    薄霖揚了下眉頭,清冷的眼眸溢滿了笑意,酒酒傻傻地看,她的阿霖已經是個翩翩少年郎了呢。
    薄霖要去A城上學了,上學的前一天薄霖來找紀酒酒,剛下過一場雷雨,傍晚S市的空氣是濕濡濡的,紀酒酒上樓換衣服,白色T恤搭一條藍色的牛仔褲,而薄霖也是一身乾淨清爽的打扮,頭髮有點濕濡,不知道因為剛洗澡過還是沾上了外面的濕空氣。
    紀酒酒拐著薄霖的手臂,薄霖比她高出一個頭,這樣拐著,她還沒有到薄霖的肩膀。
    「請你吃東西,想吃什麼?」走出這片住宅區,薄霖開口說。
    想到阿霖明天就要走了,紀酒酒心裡有點難受,A城離S市並不遠,薄霖也說每隔一個月回一次家,但是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和薄霖分離,失落是難免的。
    「隨便吧。」
    「那就去零點吧。」
    零點是一家冷飲小吃店,酒酒最愛去的地方,她特別喜歡那裡的冰西瓜汁和檸檬水,所以每次去零點的時候,她通常給自己點西瓜汁,給阿霖點的檸檬水,中途她要跟阿霖換吃的時候,薄霖也是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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