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婚前協議第十五條:絕對不可以愛上我。」
  呸!臭美啦,最好她會愛上這個、這個……
  冷臉賤嘴又一天到晚挖坑給她跳的大混蛋!
  什麼俊美如神祇、尊貴似王子、全台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
  這些形容詞還是留著去欺騙沒見過他真面目的傻妹吧
  才不……噢,好啦,她承認自己也算是呆中極品
  才會一腳踩進這個黑心鬼處心積慮安排的陷阱
  明明就是好心去幫他爹娘拿藥
  卻莫名其妙背上闖空門兼偷看他洗澡的罪名
  害她一想到就覺得真是槓……槓上開花!
  算了,時機歹歹,老闆最大
  可憐她一介小職員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飯碗
  只好含淚畫押賣身給惡總裁兼機車的青梅竹馬……
  厚!這個世紀大賤胚是怎樣啦?
  都說了是假結婚幫他應付「柯蘿莎」小姐的恐怖追求耶
  但這豬頭居然從洞房到蜜月全都卯起來「玩真的」……



 

楔子

  這裡是台北市信義計劃區,摩天高樓裡一家餐館。餐館不賣牛肉麵或滷肉飯,店裡也沒有俗氣地把品項和單價多少大洋標示在顯眼處,菜單翻開來,卻讓尋常老百姓瞬間只想點一杯白開水趕緊走人!

  黃橙橙小姐坐在這位於鑽石地段的鑽石級餐廳VIP包廂裡,掃光了像山一樣高、只有富豪才吃得起的鑽石級美食,而坐在她對面的,則是目前全台灣最最炙手可熱的鑽石級單身漢!

  羨慕吧?嫉妒吧?流口水吧?

  可是,她還比較想去跳淡水河。

  酒足飯飽,該談正事了,然而剛剛才把餐館裡所有最昂貴的料理全點上,再像土匪一樣把每個盤子掃個清潔溜溜的黃橙橙,卻開始發抖。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直到這一刻才想起自己月薪只有三萬塊,而且現在是月底,她的荷包在月中就已經乾扁如薄紙;也不是因為她吃壞了肚子。

  「第十五條。」坐在她對面,俊美如神祇、尊貴似王子、冷酷勝冰山的男人繼續念出他那一長串婚前協議條約。「絕對不可以愛上我。」

  黃橙橙的表情呈現癡呆狀。

  對面的男人完全不理會她,神情和語氣毫無波瀾起伏地繼續道:「重要的就是這些,至於其他細節,我會讓律師和你談。」

  在差點要翻出白眼前,黃澄澄忍不住衝口問道:「愛上你會怎樣?」要住龍發堂?還是要去腦科掛急診?

  男人淡淡地瞥她一眼,繼續優雅地淺酌紅酒,彷彿事不關己地道:「這是要你知道分寸,是你欠我的,我們之間只有協議,免得有人得意忘形。」

  哇咧槓……槓上開花!這種衰事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儘管放心,我耳聰目明,」視力一點零,沒糊到狗屎,IQ一八零,腦袋沒問題。「頭好壯壯……」不會那麼想不開。「呃,我是說我非常有自知之明。」黃橙橙真的比較想去跳淡水河,她好想拿大聲公問問全台北市有人要跟她交換身份嗎?

  然而她知道,就像吃進去的高級料理不能吐出來一樣,覆水難收回,時光難從頭。誰教她白目兼白癡,好死不死壞了兒時的隔壁鄰居兼頂頭上司──也就是她對面這該死的自戀機車男的計劃。美國某大企業日前裁員數百人,全球失業率有如火箭升空即將破表,他看在兩人曾經是鄰居的份上,大發慈悲,沒要她捲鋪蓋走路,已經是黃家祖宗保佑。

  「很好。」機車男點頭,彷彿話題已經沒必要繼續。

  黃橙橙此刻的心情,就像不小心把精品店架上的昂貴骨董打破,不得不拿出全部積蓄來買下那件她一點也不喜歡、而且已經變成一堆垃圾的骨董。

  去他的鑽石級單身漢!讓她跳淡水河吧!



  第一章

  有件事,黃橙橙希望夏延熙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她小時候非常非常喜歡夏延熙,還曾經不知羞恥地當眾宣告:她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他!

  黃橙橙猜想夏延熙應該不記得了吧?不然他也不會硬要娶她──這跟她的個人魅力無關,而是因為她是個現成的擋箭牌,被他週身那數不清的明槍暗箭給射穿了他也不會心疼的替死鬼!如果讓夏延熙想起兒時她說過的蠢話,光想像他那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嘴臉,黃橙橙就寧願一頭把自己撞死!

  幸好那些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沒有童年?誰沒有過去?反正自從七歲那年老爸破產,他們全家從高級住宅區搬到貧民……呃,平民區,她和夏延熙就斷了聯繫,她也不記得自己曾經為了跟夏延熙分開而悲傷哭泣過,所以想來當年真的只是童言無忌。

  直到前幾年她念大學時,在SOGO當清潔工的老媽巧遇夏延熙的母親,兩個女人沒出嫁前就是好姊妹,當年老爸破產,愛面子的他不想接受親友的同情和敵人的恥笑,他們一家三口可以說是一夜間消失在上流社會的圈子,夏媽媽和母親重逢時的激動,簡直要媲美八點檔狗血連續劇,一點也不害臊的兩個歐巴桑直接在百貨公司大廳淚奔和擁抱。

  而這些年老爸為錢奔波,早就不再是那個輸不起又怕承受同情與恥笑的豪門公子哥兒,兩家很快便恢復了以往過從甚密的交情。

  必須說,對重逢感到欣喜若狂的,大概只有老人家吧。黃橙橙從頭到尾沒什麼感覺,尤其再次見到長大後的夏延熙,他那張傲慢的冰塊臉,遠遠看一眼就讓她倒彈三尺。

  她才拿到畢業證書,夏媽媽就熱心地要夏延熙在公司裡給她安插個職位。黃橙橙本來只當夏媽媽說的是客套話,畢竟夏家的公司可是亞洲百大企業榜上有名,一個跑腿的職缺丟出去,多的是學歷閃瞎人的高材生擠破頭搶著要,她黃橙橙是什麼三流角色,哪敢肖想進大公司?

  結果,夏媽媽真的開口了,然後她就看見夏延熙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嘴上答應了母親,卻沒再正眼瞧過她!

  說實在的,一畢業就撿到好工作,讓她能幫忙清償家裡的債務,她該偷笑了。夏延熙看不起她也無妨,她默默走後門就是,反正未來料想不會跟這傢伙有太多交集,她何必跟工作和錢過不去?

  夏延熙把她安排在天高皇帝遠的一樓總務部──跑腿打雜、管廁所、管倉庫、管衛生紙還有沒有、管各個樓層印表機壞掉維修的總務部。很好,她很滿意,離夏延熙所在的十二樓總裁辦公室有八竿子那麼遠,真是再好不過。要是哪一天帶煞走霉運,巧遇臉總是很臭的夏延熙,她絕對會很識相地擺出小宮女姿態,哪邊涼快哪邊閃。

  夏延熙出巡時的風向好認得很,瞧瞧!這會兒各個樓層的女同事都拉長了脖子,一臉期待,連男同事也戰戰兢兢想表現出最專業、最認真的一面,黃橙橙立刻就知道,八成是夏大王出巡來了。

  夏延熙平常高高坐在十二樓的總裁王座上,他們不太容易打照面,但他有時出外洽公,有時到七樓開會,只有偶爾會由一班高階狗腿陪同視察各樓層工作狀況,要遇到他還真不容易。

  黃橙橙很快地把放滿各樓層廁所與茶水間補給品的推車推到樓梯間,以免正面冒犯「天顏」。

  總務部在別家公司的地位她說不準,但在他們公司,說穿了就是跑腿打雜的,改叫雜務部也沒人會抗議。

  別人辦公室裡是打字聲和傳真機響個不停,他們辦公室裡只有電視聲和嗑瓜子聲。只要是有志氣的好青年都不會想待在這個部門,而總務部裡也確實都是一些中老年歐吉桑和兼職歐巴桑,少數壯丁不是待役的臨時工讀生,就是看起來像失業好久的流浪漢。

  於是乎,黃橙橙當仁不讓地成了總務部之花。人家公關部之花知性大方,秘書部之花端莊賢淑,業務部之花甜美親切……而她,早上綁的馬尾已經因為一整天爬上爬下而散亂,身上的牛仔褲和T恤雖然還保持乾淨,但絕對不適合出現在老闆面前。

  她呼口氣,將臉上的亂髮吹走,打定主意快快腳底抹油落跑,但是推車太重,她慢了一步,才拐個彎,好死不死就和夏延熙正面遇上了!

  慘了!她心裡打個突,不知待會兒會不會被瞪。誰知道夏延熙傲慢的視線直接掠過她頭頂,把她當空氣,腳步沒停地和一堆高級幹部揚長而去。

  好險。黃橙橙鬆口氣的同時,卻也有點小小的不爽。

  他不找她麻煩就好,她也沒指望他停下來打招呼,更何況她個子矮到那個鼻尖總是要頂到天上去的傢伙只要直視前方,就絕不會看到她的人!

  她仰人鼻息嘛,老爸還債的這幾年,他們全家的臉皮已經被磨得不怕風吹雨打了,她捧人家的飯碗,卑微一點是對的,千萬別妄想總裁大人會有正眼看人的時候!

  黃橙橙摸摸鼻子,決定趕快離開這個有夏延熙的樓層,誰知身後卻傳來夏延熙毫無感情起伏的公式化口吻:

  「雖然公司沒有硬性規定,但上班時的服裝儀容還是要懂得自我要求。林部長,我剛剛好像在你這層樓看到有人穿得像街頭小混混,你們這裡雖然不是公司主要的對外單位,但偶爾也有外賓來訪,每一個人的表現都會影響公司的形象,這你難道不懂嗎?」

  「是。」七樓的林部長連忙鞠躬哈腰,急著撇清關係,「可是剛剛那個不是我們七樓的人,她是一樓總務部的!」

  黃橙橙推著推車的動作停了停,背對著夏延熙,嘴角不顧形象地往上撇,臉頰抖動。

  靠!敢情不知民間疾苦的夏總裁想命令每個掃廁所的、跑腿的,男人都要穿西裝打領帶,女人都得穿小禮服踩高跟鞋不成?

  黃橙橙沒回過頭,只是停下腳步,想聽聽偉大的總裁大人有何高見。

  「看來總務部要求提高人事費用應該沒什麼必要。」夏延熙語氣裡竟然有一絲輕蔑,「至少我不認為有必要。請通知總務部的人,以後請盡量在休息時間完成各樓導的維修與補給工作,不要在工作時間打擾到其他樓層的人。」

  說完,他轉身離開,跟在他左右的一群高級狗腿……呃,高級幹部也浩浩蕩蕩離去。

  這是什麼話?身為一個領導者可以有這種態度嗎?他們幫公司跑腿打雜就不是人嗎?她穿牛仔褲跟T恤是惹到他了嗎?

  難道要她穿著短裙和高跟鞋爬A型梯換燈泡?

  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咬咬牙,快步推車離開。

  「等一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接著是高跟鞋小碎步的叩叩聲。

  黃橙橙本來沒打算理會,心想跟她無關,誰知穿著名牌套裝、還沒走近就香風撲鼻的女子卻來到她身邊,將手上的咖啡罐丟到推車上的垃圾桶裡。

  「咦?」女子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反而以一種方圓十公尺都不會忽略的驚訝語氣與誇張神態道:「你不就是拜託延熙讓你走後門的那個窮鄰居嗎?」

  「……」她家窮到只能厚著臉皮走後門又關這死三八鳥事?

  本來就已經在竊竊私語的其他同事,像聽到什麼八卦一般,更加明目張膽地交頭接耳起來。

  黃橙橙只是總務部的小職員,她進公司本來也沒什麼人在意,就算總務部突然多了個年輕小姐,但黃橙橙老是穿著T恤和牛仔褲,綁個馬尾,男同事要看美眉,自己部門的搞不好都更有看頭,久了也就沒什麼人再想起她。

  想不到,這個不起眼的總務部之花原來是總裁的窮鄰居,靠關說擠進來的?

  如果是總裁的親戚,沒準兒下一秒就會成為大家爭相巴結的對象,但窮鄰居?在經濟不景氣、人人自危的現在,這種沒半點本事又愛攀關係的傢伙──重點是聽起來後台也不硬……就算只是頂個打雜跑腿的缺,依然令人髮指啊!

  「蘿紗!」夏延熙冷眼掃了過來,聲音裡警告意味濃厚。

  被點名的女人聳聳肩,好像也不怎麼懼怕夏延熙,移步走回那群高級幹部的行列,沒再看黃橙橙一眼。

  黃橙橙想起之前偷聽公司同事聊八卦時提起,這位趾高氣昂的蘿紗小姐是夏延熙母親娘家那邊的千金,夏媽媽娘家姓柯,這家公司柯家也有不少股權。

  原來是古裝片裡專門頤指氣使的表小姐來著。

  時也,命也,運也!由不得她太傲骨,儘管心裡已經把那個肖查某的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一遍,黃橙橙也只能鼻子摸一摸,快快推著車離開這層樓。

  她想,接下來她這個不要臉的窮鄰居走後門的八卦,會以蝗蟲過境的速度傳遍公司上下吧!她的好日子已經在倒數讀秒中漸漸終結了。

  幸好她平常除了總務部那些散仙但好相處的「老」同事之外,也不怎麼和公司的其他人打交道,公司其他部門的氣氛不太能影響到她,所以直到尾牙前夕,黃橙橙在公司都還算混得不錯。

  總務部是個邊疆部門,同事一個比一個神經大條,挨白眼已是家常便飯,她反而越來越有一種身為總務人的自豪與自覺。

  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難道不知沒有他們天天補衛生紙,哪天要是上完大號才發現衛生紙沒了,他們就只能脫自己的內褲擦屁股嗎?呿!

  「十三樓天台和樓梯間的燈壞了。」部長自辦公桌上的CRT電腦螢幕後開口道。那台搞不好還在跑DOS程式的老骨董可是總務部唯一的一台電腦,公司裡任何大小雜事都會透過區域網路第一時間傳給他們。

  CRT螢幕欸!真誇張!黃橙橙第一天報到時,還以為那台笨重的十七寸電腦顯示器是擺著不用的大型垃圾,別說它是早該被淘汰的龐大機種,就是型號也古老到能當顯示器界的「人瑞」了,想不到它還在服役。她真想投書給零週刊,讓世人看看,所謂百大企業其實也是摳門到不行!那台螢幕三不五時還會故障,要部長以手刀四十五度角狠狠K兩下才會好。

  此時辦公室裡,除了每天打瞌睡、簡直像半退休狀態的部長之外,只有旺伯、阿貴嬸和黃橙橙。旺伯前天閃到腰,阿貴嬸午飯還沒吃完,於是黃橙橙自告奮勇。

  「我去吧!」

  「俗三樓的哪裡蛤?」阿貴嬸連忙放下便當,用一口台灣國語問。

  黃橙橙其實還滿喜歡總務部的,這裡沒有一般辦公室的拘謹,而且這些老人家也沒有倚老賣老,總是擔心她這個年輕小姐做不了粗活──當然也有可能因為她是總裁大人親自安插進來的。總之,比起其他部門,黃澄澄還寧願待在這個單純的環境裡,至於工作,她認為大家都領一樣的薪水,沒道理她不能做粗活,更沒有粗重工作就該交給男人的道理。

  「我去就好,之前我換過七樓的燈泡,很簡單的。」

  「尼穿裙子,不好爬上爬下啦!」阿貴嬸阻止道。

  是了,她穿裙子,而原因非常令人吐血。

  話說個把月前夏延熙在七樓借題發揮的那席話,讓當時也是狗腿軍團之一的某部門部長靈機一動,逮到機會向夏延熙展示自己的確是公司的棟樑之材,是有在做事的!他想了個非常天才的解決方案,要總務部全體必須穿制服上班,好讓這群一點都不像正常上班族的雜牌軍團不至於丟公司的臉。

  這個建議確實是有點建樹,畢竟總務部來往各樓層、各部門的機會是其他部門的好幾倍,為免不肖分子魚目混珠混進公司,這倒不失為好提議。

  偏偏其中最最天才的是,女性制服跟其他上班族套裝一樣,是窄裙!

  總務部唯二的女性職員之一阿貴嬸,以台灣歐巴桑的剽悍作風把那件裙子退回去,堅持只穿上半身的制服,下半身依然穿她孫子穿舊的運動褲。上級來視察,她老人家呵呵笑,不當一回事;誰敢嘰嘰歪歪她就跟對方嗆聲:她阿貴嬸從老總裁時代就待在公司,她這張臉比制服更有識別性,老總裁看到她還會點頭打招呼,這些臭小子拿著雞毛當令箭,敢情沒看過大姊頭耍狠是吧?

  人都是欺善怕惡的,沒人敢惹拿蔥打人都會痛的歐巴桑。至於黃橙橙這個仰人鼻息的總裁的窮鄰居,當然只有乖乖遵從新制度的份。

  不過總務部的同事們也都很夠義氣,從那之後,所有要爬高的工作都不會分配到她頭上,怎知道這會兒總務部能稱得上是壯丁的其他人,全被調到公司明晚尾牙餐會的現場去幫忙了,留下來的全是老弱殘兵……

  「我的腰好了,我去吧。」旺伯起身,卻因為動作太大而頓了一下,然後全身僵硬,臉色鐵青……想來是腰又閃到了。

  開玩笑,她一個好手好腳的年輕人,要是真把工作推給受傷的老人家,她待會兒還吃得下飯嗎?黃橙橙揮了揮手。

  「阿貴嬸,你快看看旺伯是不是又閃到腰了?反正十三樓沒什麼人,我去換不要緊啦!」擔心旺伯逞強,她率先背起A型梯,拿了工具箱直奔十三樓。

  她黃橙橙從小打工打到大,背個A型梯而已,對她來講是小Case,以前唸書時她最愛到工地幫忙搬磚頭──這種苦差事沒什麼年輕人想做,但薪水比起一般的打工高很多,只是常常要頂著三十幾度高溫在大太陽底下奔波,或是在寒流來襲時風雨無阻地穿梭工地。

  當年輕人吹著暖氣吃麥當勞,她卻有過蹲在寒風中吃冷便當的經歷。吃苦吃慣了,現在反而覺得工作很輕鬆,福利也不差……這樣想起來,她對夏延熙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十三樓是頂樓,平常沒什麼人上來,所以燈管壞了好久,今天才被通報要更換。黃橙橙不想和夏延熙或他的手下打照面,直接走逃生梯到頂樓,她乾脆清點所有燈管燈泡,有故障的一次換掉。架好梯子,有模有樣地背好工具袋,她邊哼著歌邊爬上梯子換燈管。

  不專業的水電工,換起燈管來效率當然是差了點,因為她很怕把燈罩和燈管摔破。頂樓安安靜靜,一時之間,黃橙橙也專心到忘了自己穿著裙子,姿勢豪邁地跨在A型梯上。

  「自從和你相識了以來,好像你在我的眼前永遠永遠不分離……青青的高山,茫茫的大海,愛你像大海的那樣深……」不是蓋的,他們總務部有項別的部門沒有的高級福利,就是上班可以唱卡拉OK!只不過歌單永遠都只有那幾首老歌,她每天聽阿貴嬸他們唱,幾乎都背起來了。

  「遙遠的故鄉,高高的月亮,請你抬起頭來,看看那個心月光……走了一步眼淚掉下來,再會吧,我的心上人……再會吧,我的心上人……」老歌也有老歌的好,不然不會一再被翻唱,雖然辦公室那台卡拉OK裡的曲子都是老人版的,但她依然愛把每首歌都唱成搖滾版,只不過每次飆到最高音處,堅持把整首歌從頭唱到尾的結果,就是嚴重破音。

  「愛你……愛你……那樣深……深……」殺雞般的尖叫,比指甲刮玻璃的聲音更讓人心臟無力,到最後黃橙橙嗓子也啞了,只剩下虛弱無力的氣音在苟延殘喘。

  「總裁。」

  黃橙橙唱得太High的猩猩咆哮姿勢瞬間定格,整個人僵住。

  靠!有人!她差點嚇得跌下A型梯,不用轉頭搜尋,低頭一看,手上的燈管差點砸到地上。

  夏延熙不知何時出現在頂樓,正好整以暇地背靠著她正前方的欄杆抽煙,他抬起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原本要踏進天台的男人在樓梯處停下腳步,因而沒看到天台另一邊姿勢醜怪、蹲馬桶似跨坐在A型梯上的黃橙橙。

  但,夏延熙那一雙冰湖似的眼,不知已經盯著她多久了!

  黃橙橙傻眼了,她瞪著夏延熙,後者依然面無表情,緩緩地抽煙、吐煙圈,好像眼前的她只是個耍猴戲的笨蛋,不值得他做出任何反應。他讓屬下直接在樓梯口向他報告,自己則繼續這麼莫名其妙地和黃橙橙對峙著。

  她瞪他,而他也不迴避,直到黃橙橙想起自己穿著裙子,而此刻窄裙因她粗魯的動作而往上翻,露出大半截白嫩大腿,更不用說她跨坐在梯子上,那一臉百無聊賴的夏延熙所站的位置,恐怕連不該看的都看光了!

  黃橙橙差點尖叫出聲,忙不迭地紅著臉併攏雙腿,將裙子使力往下拉。

  樓梯口的男人不知何時早已離開了,黃橙橙甚至沒心思注意他說了什麼。她瞪著夏延熙想發難,但他完全沒有表情的臉孔和悠閒地吞雲吐霧的動作,卻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堆罵人的話凍結在喉嚨裡,只覺尷尬得要命。

  「你……你幹嘛不出聲。」這回煙霧把他的五官遮住了。

  「你唱歌真難聽。」他只淡淡地說了這六個字,然後舉步離開。

  「……」黃橙橙瞪大眼。

  「對了。」走到樓梯處,他又停下,慢條斯理但又字字清晰地道:「總務部的工作效率有待加強,上個月的考績卻是A。我想應該再派人審慎評估,不知道是分數打得太鬆,還是有害群之馬?」話落,便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哇哩咧去你的香蕉芭樂!

  要不是手上還拿著燈管,黃橙橙真想送他兩根中指。

  嚴格說起來,這才是她第一次跟夏延熙正面槓上,結果讓她嘔到了極點!她惱羞成怒,五官扭曲了起來。

  是啦,她就是見笑轉生氣!內褲被看光還要遭人奚落,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什麼叫害群之馬?她有偷懶嗎?有打混嗎?她又不是水電工,阿就換得比較慢也不行嗎?偷看別人內褲不用道歉嗎?那男人都沒有一點羞恥心和道德心嗎?捧人家的飯碗就要這麼沒尊嚴嗎?

  她抓狂!她想仰天長嘯!她想學金剛爬到一零一怒吼!

  但是,她爬不了一零一,只能待在天台發出無聲的哀號,她今天穿了一件羞於見人的阿媽款碎花大內褲,卻被機車冰山男看光光……嗷嗚!

  要知道,這世上只有老闆看員工不順眼的份,沒有員工看老闆不爽的餘地。老闆不爽小嘍囉,可以把他電得慘兮兮,可以ㄉㄧㄤ到他每天上班像到地獄泡油鍋、洗血池三溫暖,更可以炒他魷魚。

  小嘍囉不爽老闆?有種就罷工啊!遞辭呈啊!跟老闆嗆聲啊!

  但,她沒種。

  嗚嗚嗚……她要幫家裡還債,還得繳自己的學貸,她別無選擇啊!

  「別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銀,阮的性命不值錢……」快下班了,暫時天下無事,阿貴嬸繼續唱她的卡拉OK。

  算了,只是內褲被看到嘛,她相信她的阿媽內褲絕對引不起夏延熙那冰塊男的「性」趣,而且她又沒少塊肉。黃橙橙阿Q地安慰自己,看開一點,她不自覺地跟著哼起「金包銀」,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第二天尾牙餐會,她好運紅不讓地抽到特別獎,是她想買好久卻因為要幫家裡還債而不敢買的彩色iPod!黃橙橙超開心的,一下子對夏延熙的詛咒與不爽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甚至覺得公司超贊、超Nice啦!雖然她明明記得尾牙抽獎的獎品沒有彩色iPod,更不記得什麼時候多出個特別獎的獎項,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這點小事她就不去計較了,哇哈哈哈哈……

  她想,她還滿容易被滿足的嘛。

  當然,她不知道另一個坐在台下看著她喜孜孜上台領獎的傢伙,也是這麼想的。

  很快地,她在公司待滿一年。

  這一年裡,只要巧遇夏延熙,都不用期待他說出什麼好話,更不用想他會有正眼看人的時候,黃橙橙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她相信她很快就會對冷冰冰大魔王找碴似的冷言冷語免疫的!哈哈哈……

  奇怪的是,她並不知道,大魔王從來不找其他部下的碴,在公司同事心目中,他們的總裁是明君!是聖主!他冷淡而不苛刻,公正而無私,簡直是所有人的偶像啊!

  而且大魔王以前不怎麼愛出巡,最近這一年來,卻每到特定時間都可以看到總裁大人英姿煥發、高貴俊美的身影,所以公司上下這一年士氣非常高昂,女同事打扮得越來越美,男同事下班還拚命進修,希望有朝一日在總裁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才華和抱負。

  「最近有人投訴一樓總務部。」

  完全沒有情感起伏的死人語調又響起,黃橙橙推著推車想快快閃人的腳步因為那句「一樓」而定格在樓梯間。

  「你有空就去看看,如果有新進員工偷懶或態度不佳、辦事不力,不管他是誰介紹進來的,直接來跟我通報。」

  黃橙橙又是一陣無言。在九樓討論一樓的事,擺明就是看到她在場,故意說給她聽的。

  還新進員工咧,一樓最新的就她啦,想ㄉㄧㄤ她就直說嘛!呿!

  黃橙橙決定假裝耳聾,看在夏延熙發她薪餉,賜她吃、供她穿的份上,她決定不跟他計較。

  他最多也只能動動口挑她的毛病,她決定開始多跟證嚴上人學習,要四大皆空,要慈悲為懷,要有佛心,不要動不動就在心裡罵槓上開花跟香蕉芭樂。事關她的工作,就算夏延熙再不喜歡她,他們之間的關係差不多也已到了停損點,只要保持距離就不會再惡化下去。

  直到慘案發生的那天……

  #書中引用歌曲「再會吧!我的心上人」,詞\曲:涼山情歌。

  #書中引用歌曲「金包銀」,詞\曲:蔡振南。



  第二章

  那天,暴雨夾雜著閃電,狂風翻捲著行道樹,水淹台北市。而市政府到了九點多才終於宣佈停止上班上課。

  靠!這真的很機車!沒看到那些來不及落跑的野狗都在馬路上游泳了嗎?瘦小的機車騎士也都被風吹到天上放風箏了嗎?她白跑一趟公司,心裡把白目市政府譙上一萬遍。

  這下好了,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得了公司,卻不見得回得去!她的小綿羊被風給吹倒了,怎麼踩都發不動。

  正在想捷運和公車不知會不會停駛,一輛黑色BMW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有好心人見義勇為嗎?真是太好了!這世界最需要這樣的仁人君子了!黃橙橙幾乎喜極而泣地抬起頭,卻見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冰雕似的冷臉。

  她感激涕零的笑僵在嘴邊。冤家路窄啊!

  「上車。」

  「嗄?」冰山男有說話嗎?黃橙橙覺得應該是自己的耳朵出現幻聽。

  「我叫你上車!」夏延熙一臉不耐煩,「連話都不會聽,你耳朵裝飾用的嗎?」

  雨聲那麼大,風聲那麼嚇人,她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是很可恥的事嗎?黃橙橙本想回嘴,但人家好心幫她,又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剛剛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被罵也是活該。

  黃橙橙只好摸摸鼻子,把小綿羊推到騎樓裡停妥,上了夏延熙的車。

  「謝謝老闆大人。」想不到他刀子嘴,豆腐心,還關心小員工颱風天回不了家,她實在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的小心眼,以後要乖乖的罵不還嘴,絕不在心裡咒他跌倒親到狗屎。

  夏延熙沒理他,專心在路況上。黃橙橙也不自討沒趣,乖乖報上家裡的住址,接著就縮著身體不再說話,反正她相信夏延熙不會喜歡聽她說話。

  車內開著暖氣,颱風天行車速度也無法太快,黃橙橙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當她終於察覺不對勁時,車子老早朝她家反方向開了許久許久,久到她就算立刻下車也只能一個人在路邊吹冷風。

  「這裡不是往新莊吧?我家要過台北橋,然後……」

  「我有說要送你回家嗎?」夏延熙又用那種睥睨著蠢蛋的輕蔑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後繼續當她是空氣。

  「那你叫我上車幹嘛?」把她載去賣嗎?

  「如果你死在路邊,我還得發慰問金到你家,公司形象也會受影響。」

  「……」槓……噢,她又忘了,要有佛心!要有口德!黃橙橙努力擠出一個慈悲為懷的微笑,盡量以總機小姐般的溫柔語調道:「您可以讓我在捷運站下車,感謝您。」

  「捷運剛剛宣佈停駛。」

  媽的,連老天都要跟她作對就是了。

  「而且我不想浪費我的時間。」

  「……」機車!

  她被夏延熙載回他在台北的住處,地下停車場可能會進水,夏延熙把車停在別處。風大雨大,下車前他丟給她一把傘,在這種天氣下,那把傘大概只比一張報紙強,但夏延熙連傘都沒拿,拉緊身上的風衣便快步走回住處,黃橙橙只得小媳婦似地跟在他屁股後頭,最後乾脆兩手抓緊開花的傘葉把自己包住。

  這附近跟她家所在的新莊真是貴族與平民的差別,雖然在颱風天看來都差不多,不過這裡的路特別寬,樹特別綠,樓特別高也特別新,住宅區裡的店家是書店與文教機構或花藝補習班;反觀她家附近,已經夠窄的路,停了機車跟小販後就更寸步難行,行道樹因為太多的廢氣蒙上一層灰,老舊的樓房一棟挨著一棟像鳥籠似的,樓下是菜市場,兩條街外是一戶戶的家庭工廠……

  她忽然很想唱「金包銀」。

  在進入幾乎頂著天的高樓住宅前,還得通過最外面的大樓警衛,夏延熙沒要等她的意思,很快地在警衛的招呼聲中進入中庭,警衛見到陌生的黃橙橙本來要上前攔阻了,夏延熙卻不耐煩地轉過頭道:

  「你有沒有搞錯?上班的時候動作慢就算了,連走路也這麼慢,你乾脆去當烏龜算了。」

  「我……」黃橙橙才開口,大風夾著大雨一吹,雨傘傘骨和傘葉「啪」地打在她臉上。

  警衛見她和夏延熙似乎是熟人,立刻便放行了,黃橙橙咕噥著,好不容易躲進了大樓內。

  她本來有點氣夏延熙,可是看著他全身濕透的模樣,連風衣底下的襯衫都變成半透明服貼著肌肉,頭髮更是滴著水,氣也氣不起來了。她雖然下半身也濕了,上半身好不到哪裡去,可是至少外套脫下,上衣還是乾的,頭髮也在那把雨傘鞠躬盡瘁的保護下沒被淋濕。

  黃橙橙突然想,這傢伙只是嘴巴賤了點,其實心腸還不錯,她還是別太和他計較吧!

  這棟豪宅建地百餘坪,一層樓只有一戶,又位在精華地段,沒有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狠角色還真的住不起。

  「別把我的地板弄髒。」他丟下這句話,就自顧自地進屋去了,鳥都不鳥站在玄關、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的黃橙橙。

  現在是怎樣?她是自願跟他回來的嗎?黃橙橙心裡嘀咕著,還是只能提醒自己:他是老闆,再怎麼莫名其妙,好歹也讓她免於流落在外,還把兩傘讓給她。她現在就盡量把自己當隱形人,不要觸怒龍顏,看晚點雨勢會不會小一些,她好趕快走人。

  因為淋了點雨,黃橙橙猶豫著該不該坐在玄關發呆,夏延熙一點也沒有歡迎她的意思,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擅自入內,可是窩在大門邊又很奇怪。

  黃橙橙脫下外套,打算找個看起來舒服點的角落席地而坐──這對她來說只是小問題,以前打工的時候,她還曾經蹲在馬路邊吃便當,貧窮雖然會磨掉人的骨氣,但也能練就在任何環境下都隨遇而安的本事。但她屁股還沒坐下,夏延熙又出現了,這會兒他已經解開領帶,襯衫鈕扣鬆了三顆,竟然差點讓黃橙橙看直了眼。

  要露不露的胸肌,真是該死的養眼!最讓人血脈僨張的是經過大雨的「洗禮」,夏延熙的襯衫早就呈半透明薄膜狀貼在起伏的肌肉上……哇!想不到寫真女優的經典造型,用在男人身上也能讓人噴鼻血!黃橙橙趕緊捏了自己大腿一把,一臉法相莊嚴的正經模樣。

  她絕對沒有在那一瞬間用想像力把夏延熙的衣服剝光再摸光!

  絕對沒有!

  「泡杯咖啡給我。」他丟了條乾淨的浴巾給她,便又往回走。

  「……」他專程載她回家幫他泡咖啡嗎?還是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今天是颱風天管家不克前來,所以就乾脆把她撿回家當現成女傭?

  勞基法應該有規定,僱主不得以強暴、脅迫、拘禁或其它非法之方法,強制勞工從事勞動吧?

  但就算有規定又如何?她敢告他嗎?敢跟他嗆聲嗎?

  當然不敢。

  所以黃橙橙又只能摸摸鼻子,披上浴巾──她忍不住把臉貼在上面,又香又軟又白的浴巾耶,這時摸起來感覺真幸福!而且還有一點點夏延熙身上的古龍水香味……

  黃橙橙忽然抬起頭,瞪著那條浴巾。

  他家的東西,有跟他相似的味道也很正常,她幹嘛臉紅心跳?黃橙橙用力甩掉那些突然讓她無所適從的曖昧泡泡,一邊拿浴巾擦乾身上的雨水。她找不到拖鞋,只好檢查一下自己腳底乾不乾淨,免得弄髒偉大的總裁大人家裡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板,然後以著如履薄冰的誠惶誠恐,踮著腳尖踩進大廳。

  「打擾了。」她現在是小媳婦,又在人家屋簷下,能賣乖就賣乖。

  「廚房在那兒,你會用虹吸式咖啡機吧?」夏延熙從房間走出來,襯衫鈕扣已經全部解開,連衣擺都拉出褲子外。

  哇!那是汗水還是雨水?

  順著他不知練出來做什麼用的肌肉線條流淌。黃橙橙心臟跳快了兩拍,臉頰發熱,眼睛差點瞪直了,她連忙移開眼,心頭還小鹿亂撞,被美男半裸的美景迷得差點忘了今夕是何夕,慢半拍地開始咀嚼他丟過來的問題──

  「嗄?」洪西式?那是什麼?她只聽過洪熙官。

  換夏延熙露出無言的表情,然後瞇起眼,不容反駁地撂下狠話:「我等會兒就要喝到你用虹吸式咖啡機煮出來的曼特寧。」俊美長眸冷光一閃,大有煮不出來就讓她吃不完兜著走的狠勁,然後走進浴室,「砰」地關上門。

  「……」什麼跟什麼啊?她為什麼一定要知道怎麼用那個什麼洪熙官咖啡機?不會就是不會,他大少爺發脾氣甩門,她就會福至心靈自動學會嗎?黃橙橙連髒話都罵不出來了,她覺得她的邏輯思考跟語言結構被番王夏延熙磨到只剩殘渣跟碎屑。

  她可以不要鳥他,難不成他還能把她吃了?但外頭風雨交加,他好歹也收留了她,即使態度很機車,當主人的一杯茶都不給就算了,還要她煮咖啡……黃橙橙扁了扁嘴,還是乖乖地蹭到廚房,找到那台像會出現在理化實驗室裡的虹吸式咖啡機。

  整間廚房,也只有這東西看起來像煮咖啡的工具。

  「紅西?洪希?虹……啊!」應該是虹吸吧?她好像有聽過,但這東西看起來不太好操作,總覺一不小心就會撞破。黃橙橙一陣傷腦筋,才想起她還有手機,可以打電話求助。

  「對了!學姊開過咖啡店嘛!哈哈……」她趕緊撥學姊的電話號碼,手機響了一會兒才接通。

  「你怎麼突然想學使用虹吸式咖啡機?」學姊在電話另一頭,一副天要下紅雨的口氣。

  「哈哈!」難道要她在電話裡跟學姊解釋,她的老闆是番王轉世嗎?「阿就突然很想學嘛……」

  「你怎麼不買義式或美式咖啡機?對初學者比較簡單……」

  老闆就龜毛她有什麼辦法?

  「其實這用電話講講不清楚,我就簡單說明……」

  首先呢,虹吸式咖啡機分為上壺和下壺,上壺倒咖啡粉,下壺倒水。一開始先將熱水倒入下壺。

  「看你喝多少,一杯就倒一杯,兩杯就倒兩杯,壺身記得擦乾淨。」學姊一邊叮嚀道。

  既然要煮她人生第一泡虹吸式咖啡,當然要順便煮自己的啦!黃橙橙量了兩杯的水倒下去,她直接取了熱水壺裡現成的熱水,反正夏延熙也沒看見。

  仔細調整上壺濾網,然後將上壺斜放在基座上。

  「濾片要扣好。」

  「怎麼扣?」黃橙橙瞪著那長了根彈簧的濾片,想不通那根長長的彈簧該擺哪?

  「有勾子用勾子啊。」

  「只有彈簧。」她把彈簧搖來晃去,差點打到自己。

  「那就把彈簧穿過虹吸管扣好。」

  「哦!」原來要插到管子裡啊!

  接著,下壺的水開始以專用的小火爐加熱,煮沸後,將上壺與下壺扣緊,確定水不會噴出後再輕輕下壓。

  「哇!水會爬管子耶!」黃橙橙好興奮,學姊在電話另一頭笑了。煮咖啡就是要用虹吸式咖啡機才能體會出樂趣嘛!

  「倒咖啡粉,記得輕輕攪拌。」

  「倒多少啊?」

  「看你的口味嘍,十五公克或二十公克。」連美式、義式、虹吸式咖啡機都分不清楚的初學者,就不要求太多了,她別把壺燒破就謝天謝地啦。

  十五公克?二十公克?那是多少?黃橙橙手邊又沒量匙,水正在煮,她乾脆豁出去,把那罐她從櫃子裡找出來的咖啡粉挖了一匙、兩匙、三匙……

  十五匙不知夠不夠?管他的,她開始攪拌上壺裡,熱水已經慢慢被吸上來的咖啡「濃湯」,頓時整間廚房香味四溢。

  「好香啊……」

  熱水完全上升後,將火調小,移到下壺邊緣。

  「開始倒數啦,六十秒後熄火,然後慢慢攪拌到咖啡流回下壺。」每種咖啡粉煮的時間不同,攪拌方式也有學問,但電話另一頭的學姊現在只擔心黃橙橙燒了廚房,還是講簡單一點吧!

  拔掉上壺,香氣四溢、但不保證口感的初學者曼特寧虹吸式咖啡完成!

  「嗷嗚……」她成功了!她出運了!她可以出國比賽了!哦耶!

  浴室門正好打開,黃橙橙急忙謝過學姊,承諾請她吃飯才收線,然後趕快把咖啡倒入咖啡杯,有點獻寶似地端出廚房。

  「少爺,您要的咖啡。」入戲太深,她還真當自己是被凌虐荼毒的苦情小丫鬟了。

  夏延熙挑眉,依然面無表情,接過黃橙橙捧來的咖啡。

  「怎麼樣?」黃橙橙雙手合握在下巴前,一臉期待地看著夏延熙。她像急著邀功的小狗,完全沒注意到眼前剛洗完澡的夏延熙只穿了件浴袍,半濕的頭髮凌亂而鬈曲,沒了平日嚴肅刻板的模樣,顯得平易近人又性感。

  也幸好她沒注意到,否則大概早就鼻血狂噴了吧。

  咖啡好喝嗎?

  她的第一次欸!真期待!真害羞!

  夏延熙的臉依然像戴了冰雕面具一般,連眼皮都沒多掀半分。

  「去洗澡,你身上髒死了。」他端著咖啡轉身走向客廳。

  「……」好冷的一盆冷水嘩啦啦當頭潑下。

  哪有人這樣的?她那麼辛苦煮了生平第一杯咖啡給他,好歹說句辛苦或謝謝啊!不同於過去滿肚子詛咒和粗口,黃橙橙這一刻竟然覺得有點哀怨,好像本來期待被誇讚、被拍頭的小女孩,卻只得到滿滿的失望。

  唉,她在肖想什麼呢?這個人可是她的機車老闆、冰山總裁夏延熙欸!他沒對她冷嘲熱諷就算不錯了。

  去洗澡就去洗澡,不過……

  「我沒衣服換。」她還在哀怨,像尾巴和耳朵都垂下來、還沒從主人的冷落中平復心情的小狗,忘記了自己跑到夏延熙家洗澡有多麼怪異。

  「更衣間沙發上有。」夏延熙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提電腦處理公事,彷彿現在在他家的這個女人並不是外人。

  「哦。」黃橙橙灰溜溜地走進浴室。

  直到熱水沖掉身上的泡沫,她才想起,夏延熙怎麼會幫她準備衣服?

  該不會是他女朋友的吧?這樣不會很奇怪嗎?她一邊百思不得其解,一邊擦乾身體,拿起衣服時,才發現那是一件男用襯衫和短褲,只差沒給她一件男用內褲!

  黃橙橙的臉蛋倏地紅到冒煙了。

  這些衣服不是新的,款式和質料都和夏延熙平時穿在身上的相仿,是名牌專櫃精品,換言之,那是他的衣服。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恐怕連腳趾頭都羞紅了。可是一想到夏延熙的冰塊臉,想到他嘴裡從沒吐出過好話,所有扭捏、害羞的想法立刻消失殆盡。

  別想太多,這些說不定是他不要的衣服,而她的上衣跟裙子早已濕透,繼續穿著的話只怕夏延熙又要嫌她髒了。

  黃橙橙換上衣服,手不自覺地發抖,那襯衫就算扣到最上面一顆扣子,依然鬆垮垮的,露出她的粉紅色內在美,還有依然泛著紅暈的雪白前胸。

  她忍不住想,還好她今天沒有穿那些舊到泛黃的內衣。

  牆上等人高的穿衣鏡裡,即使已經穿上衣服,她的模樣還是讓人充滿綺思遐想,女人身上穿著男人的舊衣服,要人不往曖昧處想也難啊,她為此雙頰佈滿紅暈的模樣,更像是剛和情人有了親密關係。

  「別想歪!別想歪!」這說不定是大魔王的陰謀,她要小心應對!

  走出浴室,她立刻聞到烤麵包的香味。

  那香氣讓人忍不住流口水,她接著想到,她生平第一次煮的咖啡,而且還是用最高難度──這是她自己認定的,她相信她一定是天才,初出茅廬就跟人家挑戰最高級……的虹吸式咖啡機煮出來的曼特寧還在咖啡壺裡,不知道有沒有被喝掉?

  黃橙橙立刻衝回廚房,咖啡還在,還好還好,要是全被夏延熙喝掉,她會很嘔!

  她端著咖啡,循著香味來到吧台,吧台上放著烤得酥脆的法國麵包,抹了奶油,還有一盤煎得油亮的德國香腸與荷包蛋。

  她本來不太餓,但那條德國香腸又油又亮又飽滿,荷包蛋則剛好是她喜歡的五分熟,還能像布丁般晃動的蛋黃,被包在薄如蟬翼的蛋白下,牛奶似的蛋白邊緣有一點點焦,但焦得恰到好處、焦得金黃酥脆!

  高手,這個煎蛋的人是大內高手,一定進過少林寺的廚房!

  黃橙橙吞了口口水。「那個……」她可以吃一口嗎?只要一口就好!

  夏延熙頭也沒抬,依然坐在沙發上對著筆電處理公事。「吃完把盤子跟咖啡壺洗乾淨。」他的聲調冷冰冰,但突然間,黃橙橙覺得他好偉大。

  「謝謝老闆!」原來他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錯怪好人了!黃橙橙超級羞愧,懷著感恩的心坐到吧台邊,興奮滿點,決定先嘗嘗人生中第一杯自己煮的咖啡……

  「噗……」千分之一秒,她摀住嘴巴,硬把那又苦又澀、不像咖啡倒像中藥的詭異曼特寧吞了進去。

  第一,那是她自己煮的,人生中第一壺虹吸式咖啡,有絕對特別的意義,就算味道像大便也要硬吞;第二,萬一噴出來污染了煎得如此完美的荷包蛋跟烤得如此漂亮的麵包,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黃橙橙瞪著手中的咖啡。啊,她還沒加糖跟奶精嘛!她想到剛剛在櫃子裡有看到冰糖,冰箱裡好像有牛奶。

  她偷偷看了一眼在客廳裡專心工作的夏延熙,決定還是不要拿這種小事打擾他,自己溜下高腳椅去找糖和牛奶。

  然而她足足加了兩大匙糖跟比咖啡多出一倍的牛奶,味道依然差強人意。

  是因為冷掉的關係嗎?沒有立刻喝掉有影響嗎?剛剛夏延熙明明一口就喝進肚子裡了啊!

  難道說……

  難道說夏延熙趁她洗澡時對咖啡動了手腳,在裡面滴抹布水?

  黃橙橙戒慎恐懼地看了看咖啡和客廳的方向,最後決定,為了她的小命著想,還是讓這杯意義不凡的咖啡得道升天,拿去餵洗手台。

  不過,夏延熙有什麼理由害她?黃橙橙猶豫半晌,老實說,她開始覺得肚子有一點點餓了。

  為了減肥,早餐她一向只吃跟美味扯不上邊的白燕麥粥,現在聞著麵包跟香腸的香味,肚子早就不爭氣地咕嚕響了起來。黃橙橙回到吧台邊,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再說,她首先朝覬覦已久的荷包蛋進攻。

  刀子劃下,色澤鮮純、汁液濃稠的蛋黃,像電影的慢動作一般緩緩流淌而出,蛋白則亮盈盈地,潔白且綿軟有彈性,她很快地用叉子叉起送進嘴裡。

  「唔……」她的嘴裡,她的心裡,她的腦海裡,瞬間開滿朵朵小花。

  這顆蛋,真是太銷魂啦!要是以後吃不到怎麼辦啊?嗷嗚……

  黃橙橙簡直要眼角淌著淚水,就這麼被一顆市價不到新台幣五塊錢的荷包蛋給收買了。

  她開始懺悔,內心正痛哭流涕,為自己前一刻竟然懷疑好心又善良還會煎荷包蛋給她吃的老闆而羞愧自責!她決定以後要當個勤勞向上的好員工,絕不遲到早退,絕不上班時間唱卡拉OK,絕不在心裡詛咒夏延熙喝水塞牙縫,要努力工作,報答煎出這麼銷魂的荷包蛋給她吃的老闆!

  黃橙橙還把麵包沾著盤子上的蛋汁吃,麵包也烤得很完美,奶油很香,她吃得亂感動一把的,偏偏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她看向夏延熙,後者文風不動,彷彿在公事中入定了,成仙了……

  「去開門。」夏延熙簡直像有超能力似的,黃橙橙胡思亂想的當兒,他立刻出聲道。

  他指使得理所當然,而被一顆荷包蛋收買的黃橙橙也被奴役得很自然,立刻蹦蹦跳跳地走至門邊,開門。

  鐵門外,是一身香奈兒小洋裝,彷彿走小叮噹任意門到來的柯蘿紗。

  她如果不是有練過傳說中在雨中奔馳而不被雨水濺濕的獨門輕功,就是同樣也住在這棟公寓吧?

  來者是老闆大人的親戚,黃橙橙只呆了三秒鐘,立刻就開門放行了。

  但門外的柯蘿紗可不只呆了三秒鐘,她瞪著黃橙橙,瞪著她身上夏延熙的衣服,瞪著她悠哉地一邊吃麵包,一邊等她進門的模樣,而且還眼尖地發現她嘴角沾了白色半透明的不明液體!

  「賤女人!」柯蘿紗突然失控尖叫,衝上去甩了黃橙橙一巴掌。

  黃橙橙被打得眼冒金星,麵包脫手滾到地上,嘴裡吃到一半的也差點吐了出來,腦袋則完全沒反應過來。

  「原來是你!你就是讓延熙哥哥移情別戀的女人!我殺了你……」

  黃橙橙猛地回過神,驚駭非常,幸好從小打工鍛練出來的好體力,讓她輕易掙脫嬌嬌女的箝制,腳底抹油,衝回客廳。

  夏延熙正好走來,她像抓到擋箭牌一般,躲到他背後。

  當了夏延熙一年的員工,這一刻才發覺,這男人真高大,肩線有力,背影寬厚,讓人很有安全感,她瞬間像逃出生天般鬆了一口氣,才大著膽子探頭探腦地看向那個早上忘記吃藥的肖查某。

  她是怎樣?中邪嗎?見人就打,有毛病!

  「別鬧了。」夏延熙的嗓音好冷,躲在他背後的黃橙橙抖了抖,這才發覺原來他平常已經算溫和了!就像亞熱帶的寒冬再冷,也比不上北極圈一樣。

  「你……」柯蘿紗知道夏延熙有潔癖,所以從不帶朋友回家,更不讓別人碰他的衣物,而此刻,夏延熙不只讓這個女人踏進他家門、穿他的衣服,平常絕不在人前衣衫不整的他,竟然還只穿了件浴袍!

  柯蘿紗那芭比娃娃似的臉寫滿了不敢置信,寫滿了不甘心和憤恨,「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夏延熙的嗓音又恢復了沉穩,那種亞熱帶凜冬的寒,不屬蒼涼,但有些無情。他垂下眼瞼,兩個女人都沒看見他的眼,兩泓黑淵深處住著魔鬼,正冷眼旁觀似的微笑。

  「我們……」他的嗓音又變得沙啞,帶點曖昧暗示,「一起回來,就順道洗個澡,然後……」

  柯蘿紗咬緊下唇,不敢相信心愛的男人竟然毫不留情地給了她這樣的羞辱和難堪,她發紅的眼殺氣騰騰地瞪向夏延熙背後探出的小臉。

  「蘿紗,你知道,我討厭歇斯底里的女人。」

  他只是淡淡地丟出這句話,立刻讓原本想發飆的柯蘿紗愣住了,眼裡的紅多了委屈的濕潤,她肩膀顫抖,楚楚可憐的模樣連原本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黃橙橙都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不是誤……」會字沒來得及說出口,早已握住她一隻手的夏延熙突然使勁地折她的手指!

  「噢……」她想罵髒話,可是猛地住了口,夏延熙轉而反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蠻橫,有些警告意味,接著立刻開口又對柯蘿紗說了些什麼,而黃橙橙怕自己的小指真的被折斷,只好當縮頭烏龜。

  罷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再怎麼說夏延熙也是她老闆,主宰著她荷包的生死,而柯蘿紗什麼都不是。

  她閉嘴,道德擺兩邊,生計擺中間。就算是助紂為虐,反正這種男人這麼賤,可以把別人的真心丟在地上踩,她如果跳出來解釋,讓這女人繼續深陷泥沼,說不定才真的是造孽。

  早死早超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雖然有點不道德,但她如果丟了飯碗,對爸媽才是不孝,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沒心思聽夏延熙說了什麼,反正負心漢的話聽了耳朵會爛掉。柯蘿紗離開了之後,夏延熙關上門,看了她一眼,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他也完全沒有威脅要折斷她的手似地,走回客廳。

  「地板清乾淨。」大少爺命令道。

  哇咧,這個世紀大賤胚!黃橙橙在他身後扮鬼臉,五塊錢新台幣的好感早已煙消雲散。



  第三章

  結果,她還是乖乖地把地板清乾淨了。

  沒辦法,她學生時代到電影院當過清潔工,看到地上有食物,不清理乾淨放任它被賤踏,會讓她心裡不舒服。

  夏延熙又回到沙發上處理公事,黃橙橙沒了食慾,可是又覺得浪費食物很糟糕,她已經清掉一塊麵包和一杯咖啡了,不想再浪費更多,只好又坐回吧台邊,把剩下的食物吃光。

  她又洗好盤子,夏延熙依然埋首公事堆中,沒打算回神招呼她。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夏延熙只穿了件浴袍!黃橙橙猛地摀住鼻子,什麼不滿與不屑都忘光光了,夏延熙的浴袍領口大敞,甚至露出了腹肌,而他姿態慵懶閒適,彷彿一點也不把她的存在當一回事。

  其實這個認知讓人有點嘔,但此刻黃橙橙寧可夏延熙當她不存在,因為她貪看美景,卻又害怕被抓包,怕被夏延熙發現她在偷竊他,只好努力轉移注意力。她提醒自己,她只是個卑微的小員工,而她的老闆機車到令人髮指,雖然她絕不會把自己比喻作癩蝦蟆,夏延熙也絕對不是天鵝,確切來說她還是怕吃了這天鵝肉會被毒死!

  老闆不理她,她也不想自討沒趣,黃橙橙決定練習打坐入定,想像自己是空氣,空氣是沒有思想的,空氣是沒有存在感的,空氣是沒有形體的,空氣是絕不會幻想把老闆衣服剝光然後在腦海裡意淫的!

  不對!她怎麼又想到美男裸體圖?快想點別的,她是空氣,無即是我,我即是無,她化身虛空,全身空空,腦袋也空空,四大皆空,空空空……

  空到最後,她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夏延熙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向縮在沙發上睡著的黃橙橙。他向後躺進沙發,雙腿交疊,眼睛始終盯著她,伸手自上衣口袋拿出煙和打火機,點上,緩緩地吞吐毒雲。

  像惡龍,正吹吐著邪惡煙霧,表情高深莫測,俊美長眸微瞇,緊鎖沙發上睡到四仰八叉的小人兒。好像有些算計,又好像只是在取笑她的笨拙。

  窗外天色昏暗,狂風夾雜暴雨,彷彿世界末日,而他背著光,陰沉邪惡得像魔鬼,看守著落入陷阱裡,猶不知自己身處險境,睡顏沒有一絲防備的天真小女孩……

  捻熄煙,他起身,將黃橙橙橫抱而起,走向臥室。

  黃橙橙作了個可怕的夢,瞬間驚醒。

  這個夢沒讓她冒冷汗,倒讓她臉慘綠。黃橙橙看著陌生的房間,腦海瞬間閃過三個念頭:第一,她決定剛剛的夢不值得浪費她腦袋裡的任何記憶體;第二,這個房間一看就很「貴族」,倒不是說有多麼金碧輝煌,所有擺設以簡單實用為主,但光看質感就覺得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第三,所以這裡是……

  打字聲響起,她立刻意識到房間裡飄著一股煙味。

  臥室的另一頭,有一張書桌,男主人在書桌後對著筆記型電腦,由嚴肅的神情看來想必是在處理公事,而他左手夾著煙,打字時則叼在嘴邊,眼睛因為煙向上飄而半瞇著,看起來竟多了一股頹唐的味道。

  夏延熙的存在跟剛剛的夢境一樣讓她驚嚇,但黃橙橙很快地想起早上被夏延熙「騙」到他家的事。

  她竟然不小心睡著了!但她是怎麼跑到他床上的?難不成是夢遊?那她恐怕會先被夏延熙踹下床吧!最有可能的是他把她抱到他床上……

  這個認知,讓黃橙橙心頭小鹿亂撞,耳根發熱,但想起他對自己女朋友的無情──柯蘿紗是他女友吧?哼,反正跟她無關!他利用她讓柯蘿紗誤解,而對她,他的嘴裡更從沒吐出過半句好話,想到這些,黃橙橙心中所有疑似錯覺的悸動與溫暖,立刻一古腦兒煙消雲散!

  她慢慢移動,像怕被大魔王發現肉票已經醒來一般,但當她來到床邊掀開被子時,卻忍不住尖叫出聲。

  「啊……」黃橙橙不敢置信地從床上跳起來,手裡緊抓著棉被把自己像春卷一樣捲起,氣唬唬地指著只把注意力分給她半秒鐘,又繼續埋頭處理公事的夏延熙。「你幹嘛脫我衣服?」她臉蛋爆紅,雖然氣勢凶悍如母老虎,卻像向貓挑釁的老鼠似的拚命往床角縮。

  夏延熙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取笑著她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那般,繼續看向電腦螢幕,「我脫的是我的衣服,你的衣服我可沒碰。」她的內衣還好好的穿在她身上。

  是沒錯啦,可是……

  「是你自己要借我穿的!」

  「我不是借衣服給你當睡衣用的。」

  「你還要那些衣服啊?」雖然有些不爽,但她卻臉紅了。

  「不然呢?」他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電腦螢幕上。

  黃橙橙沒辦法想像夏延熙哪一天穿著她曾經穿過的衣服,雖然她會洗乾淨再還他,但還是感覺很曖昧,她如果正好看見了一定會當場臉爆紅到出血。

  還是說他打算要回去當抹布用?

  黃橙橙扭捏了半晌,被夏延熙那麼理所當然地指責,她連罵他色狼的氣魄都沒了。而夏延熙沒再看她,好像當她是空氣,更讓她覺得很嘔。

  被脫下的衣服擺在床邊的安樂椅上,黃橙橙嘴裡咕噥著,緊抓著被子包住身體下床拿衣服,那衣服摺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像豆乾一樣,黃橙橙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有點誇張,因為那些衣服的模樣簡直像在訴說著:它們的主人有多麼龜毛!摺衣服還把扣子全扣上,她想夏延熙可以去當服飾專櫃的櫃檯少爺了!專業的來摺搞不好都沒他摺的整齊!

  抱著衣服,她猶豫著該不該到浴室去換,可是又怕拖著被子進浴室,這龜毛又有潔癖而且嘴又賤的男人一定會有意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我去客廳換衣服。」她只好道。

  夏延熙頭也沒抬,「我根本不想看穿歐巴桑內衣的洗衣板,如果你是擔心我偷看的話,還是省省吧,我沒那麼自虐。」

  「……」Fuck!這賤男人!黃橙橙咬牙,「還真是抱歉強暴了你的眼睛,所以我希望不要再對你的心靈造成二次傷害,可以嗎?」她又想唱「金包銀」了,嗚嗚……

  夏延熙終於抬起頭,嘴裡叼著煙,那模樣與他平日嚴肅又一絲不苟的形象完全聯想不起來,他身上仍穿著浴袍,腰帶有點鬆,頭髮也還有些凌亂。

  簡直像個迷死天下女人的浪蕩子。

  黃橙橙像小媳婦似地縮在地板上,卻差點被迷得流鼻血!

  夏延熙闔上電腦,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離開房間,還順手把門帶上。

  黃橙橙呆住。

  他這是……把房間留給她換衣服嗎?想不到他這麼好說話。

  可是真這麼善良的話,幹嘛還脫她衣服,甚至故意在她睡覺時讓她吸二手煙?雖然佔用了人家的房間還這麼批評有點說不過去,但黃橙橙真的覺得他莫名其妙!

  也許他只是認為她說的有道理,不想再度受到二次心靈傷害。想到這,黃橙橙就覺得吐血。

  什麼洗衣板?她好歹也有C好嗎!只是最近腰部疑似多了一層游泳圈……沒充氣的那種!「高低落差」就小了點而已嘛,可惡!

  這屋子裡哪兒不能用電腦?一定要跟她同一個房間抽煙熏死她就對了,害她作了那樣的惡夢……黃橙橙又甩甩頭,把反常地越來越清晰的夢境甩到九霄雲外,趕緊先換上衣服再說。

  邊換衣服,黃橙橙忍不住看向夏延熙方才工作的書桌。這公寓是什麼等級什麼規格?當然不可能沒有多的房間讓夏延熙規劃成書房,不過顯然他常在那張桌子上處理公事,旁邊還有張沙發床。

  黃橙橙立刻明白了,這工作狂怎麼可能把公事擺在看不到的地方然後安心入睡?他搞不好經常半夜爬起來處理公事,要不就乾脆睡在那張沙發床上吧!

  不敢逗留太久,她換好衣服立刻走出房間,後知後覺地想到,她今天不只穿了老闆的衣服,連老闆的床也睡過了。

  媽呀,單就字面上看起來,好像他們兩個已經睡過又滾過了一樣。

  好驚悚!別的小職員跟老闆發生這樣的曖昧,可能是羅曼史,但在她認清夏延熙如此機車的真面目之後,她倒覺得自己比較像恐怖片的女主角咧!

  客廳的落地窗外,風雨稍歇,天色也不再那麼昏暗了,有點雨過天青的明朗輕快。

  「雨停了耶。」真希望颱風也趕快離開,她就能賺到一個颱風假。

  本來以為夏延熙一樣不可能理會她,怎知這回他竟抬起頭來瞪著她──黃橙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畢竟夏延熙怎麼可能會有毫無表情以外的表情?此刻,他的眉毛沒挑也沒斜,眼睛沒睜大也沒瞇起,嘴角依然抿成一直線,但黃橙橙就是覺得他在瞪她!

  或許是眼神的關係吧?她感覺有兩簇毒辣的火光朝她直直射過來。

  「那你就快滾吧!」說罷,他便低頭又埋首公事中,但他的口氣有點沖,證實了黃橙橙不是出現幻覺。

  是怎樣?怪她待太久嗎?雨停不停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是說她確實也該趁雨停時趕緊離開了。

  「謝謝老闆,那我先回去了,衣服我洗乾淨還你。」再怎麼說也是麻煩了人家,還是老闆欸!道謝是一定要的啦,「還有,謝謝老闆的早餐。」想到那一頓早餐,頓時對夏延熙的感恩又多了幾分。

  她以後一定要時時提醒自己,夏延熙只是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其實非常關心屬下……

  夏延熙沒抬頭,壓根也沒打算起身送她離開,「路你知道怎麼走,出去時把門關好,還有我不希望明天以後從公司任何一個人口中聽到關於你到我這裡來的傳言,另外衣服要送乾洗然後燙平摺疊整齊再送回來給我,至於早餐的錢就從你薪水裡面扣,你可以滾了。」

  「……」她收回前言。

  夏延熙依然是個莫名其妙的機車老闆!

  睡在老闆床上,這算是慘案嗎?

  不,跟後來發生的比起來,那只是前奏。黃橙橙在事後回想起來,赫然發現:其實夏延熙的陰謀從那個颱風天就有蛛絲馬跡可尋,是她太白癡,才會毫無防備。

  第二回合的舞台在夏家,是個燠熱難當的仲夏夜,黃橙橙接到一通電話,是夏媽媽自希臘打來的。

  「橙橙啊!你可不可以幫幫夏媽媽?我們住的旅館遭小偷,雖然重要物品都有帶在身上,但你夏伯的高血壓藥卻在被偷的提箱裡。我記得我把備用藥和處方放在書房的五斗櫃裡,你幫我回去找找,用快遞寄來,我讓朱太太回越南去了,延熙的行動電話從昨晚就打不通。」

  「呃……這……」她好像沒辦法不答應啊!夏延熙這兩天出國洽公去了,她也沒辦法代為傳話,「但是我要怎麼進去?」

  「我有把鑰匙交給你媽媽,我們出國時都會拿鑰匙給她的,麻煩你了,你快遞送來我們現在住的飯店,錢我會讓延熙補給你。」

  夏媽媽一收線,黃橙橙就立刻跟母親拿了鑰匙,騎著小綿羊到夏家。

  雖然有鑰匙,可是黃橙橙還是覺得自己像在闖空門,她知道夏家所在的高級社區都有監視器,所以只能盡量不要表現得鬼鬼祟祟。夏媽媽遠在國外,要是她因為形跡可疑被抓進警局,可沒人來證明她是清白的啊!

  庭院和客廳的小燈開著,還有陽台和露台上也是,應該是不想讓宵小一眼就看出主人不在吧?

  黃橙橙還是有點膽怯,尤其這社區裡,包括左鄰右舍和巡邏的保全可能都知道夏媽媽他們出國了,要是她在這時開燈引起外面的人注意,說不定他們會報警或通知警衛,到時如果保全人員前來詢問,她緊張的態度可能會讓人懷疑她圖謀不軌──總之,她因為沒必要的顧慮而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完全沒想到自己在不開燈的情況下進夏家找東西才更像小偷!

  屋裡每個房間幾乎都點上夜燈,還算能夠通行無阻,很好,這讓她帶來的手電筒不必派上用場,但現在的問題是:書房在哪裡?

  黃橙橙頭大了,她忘記在電話裡先問清楚。夏媽媽大概以為她記得書房的位置吧,畢竟她偶爾也會和她爸媽到夏家做客,小時候更是常往夏家跑。

  但很遺憾,事實上她對夏家的記憶除了房子很大,大到她數不清裡頭有幾個房間,大到她常常在裡面迷路之外,其他完全都不記得了。

  唯今之計,只有土法煉鋼,一間間找,就不相信找不到!

  黃橙橙從大門入內後的前廳開始,打開每一扇她看到的門,當她把一樓所有的門都開過──有些鎖上了,夏媽媽說書房的門沒鎖,希望她沒記錯──就繼續往二樓移動。

  開門開到自己都忘記是第幾扇時,她突然聽到有人下樓梯的腳步聲。

  黃橙橙的心臟簡直要被嚇停了!

  這時間,這地點,怎麼會有人?夏延熙還沒回國,夏爸夏媽想當然耳還在希臘引頸盼望她把藥寄過去,夏家的傭人也都順便休了長假回家,難道說她好死不死地碰上了小偷光顧?

  實在驚嚇太大,腳竟然開始發抖。

  黃橙橙,你真的有夠沒路用啊!她一邊大罵自己,轉頭看了看四周──正前方只有大片欄杆,一樓大廳挑高,往下跳的話運氣不好骨折,運氣好還得抱著屁股哀半天;左邊是長廊,盡頭是二樓的露台,門鎖只能由屋子裡面反鎖,外頭還點了夜燈亮晃晃的,她的形跡無所遁形;右邊也是長廊,盡頭是樓梯,中間沒有任何遮掩物,而她如果落跑,一定會在乾淨到鞋子走過去都會發出唧唧聲的大理石地板上對小偷發出「我在這裡!來抓我啊」的訊號。

  黃橙橙沒得選擇,只得直接打開最近一扇房門,躲到房間內。

  在她將門闔上的瞬間,腳步聲也正好來到二樓,頓了一下,沒繼續往一樓走,反而往黃橙橙所在的房間方向移動。

  怦怦!她都快覺得心跳聲可能會害她露出馬腳了!在靜夜裡聽來有如擂鼓般響亮,而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黃橙橙吞了口口水。

  不會那麼「注死」,小偷剛好要偷她待的這個房間吧?黃橙橙開始胡亂祈禱:媽祖、聖母、阿拉、觀世音!誰顯靈都行!拜託快讓門外的小偷離開這棟房子吧!

  然而,大概臨時抱佛腳不管用,各路神明不理她,最糟糕的是,不知是否她的錯覺,黃橙橙總覺那腳步聲是衝著她來的!這房間剛好緊鄰著二樓的露台,是走道盡頭最後一間房,腳步聲竟然遲遲沒有停下來。

  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恐,血色盡失,冷汗全都冒出來了。

  是她想太多?神經過敏?還是心理因素?那個步伐的感覺太篤定了,不像漫無目標在房子裡找值錢的東西。難道她留下什麼線索被門外的人發現了?心頭的猶疑與驚恐越來越強烈,腳步聲已經來到房門外……

  腳步聲停了下來。

  黃橙橙倒抽一口冷氣。明明有那麼多房間,為什麼偏偏挑中她這間?來不及多想了,她強忍住尖叫的衝動,趕緊轉身找尋躲藏的地方。

  浴室!就躲浴室吧!被嚇得六神無主之際,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躲到浴室。

  在她將浴室門闔上的同一時間,房門被打開了。

  黃橙橙在門後腿軟了,冷靜與勇氣灰飛煙滅,腦袋一片渾沌,她突然想到恐怖片裡,殺人魔每次都能精準地猜到被害者躲在哪裡!

  不是吧?沒有那麼倒霉吧?她只不過幫夏媽媽拿個藥,怎麼就遇上殺人魔闖空門了?

  房間的燈被打開了,燈光穿透浴室隔門的毛玻璃。黃橙橙嚥了口口水,心想這小偷真光明正大,她有鑰匙的都不敢開燈了……

  是說,這未免也太可笑了一點,闖空門的光明正大,她這有令牌的躲什麼躲?然而想想她再怎麼耐操耐磨,也不過是個女人,萬一對方是個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兩人在這空屋子裡碰上了,光是手上有鑰匙也保護不了她。

  萬一等會兒小偷找進浴室裡怎麼辦?

  可是用膝蓋想也知道浴室裡不會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不過也很難說……才這麼想著,她就看到門板上出現男人高大的影子。

  死定了!這下簡直是甕中捉鱉!

  黃橙橙一臉絕望,連滾帶爬地躲到浴室裡唯一能藏身的地方──蓮蓬頭下方,把隔水簾拉上。

  只能打手機求救了!希望在她遇害前警察能趕到!黃橙橙快哭了,接著浴室的門打開,浴室的燈亮了,然後,門關上。

  黃橙橙抖得更厲害了,這小偷想幹嘛?發現她的行蹤後想先姦後殺嗎?恐怖片看太多的黃橙橙,已經開始想像自己的各種死法。

  然而對方一直沒動靜,她甚至開始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響和拉鏈聲。

  黃橙橙打求救電話的手指頓了頓,眼前情況太詭異又充滿蹊蹺,她不由得萌生一股強烈的好奇心,偷偷地,將隔水簾掀開一點點……

  接著,短短三秒鐘,黃橙橙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三種表情──強烈緊張過後鬆弛下來的麻木、不爽和臉爆紅。

  站在浴室中央的夏延熙差一步就要把內褲給脫了……

  不,應該說,她正好看著幾乎全身赤裸的他,把身上僅剩的內褲脫了。




  第四章

  她應該早點把隔水簾掀開,那麼也許她會有時間欣賞美男的脫衣秀。

  說真的,她很不想承認,夏延熙身材很好,老實說她懷疑很久了,他坐辦公室就好,沒事練什出個六腹肌幹嘛?一定有什麼內幕!

  只有GAY才會特地去練肌肉,那些小女生愛搞什麼BL耽美的幻想,但真正的同志不愛娘炮,只愛肌肉棒子啊!所以她只要看到肌肉的男人,就會往那方面想。

  何況哪個總字輩、董字輩的沒鬧過幾椿緋聞占占新聞版面?但公司裡大家最常討論的話題之一,就是夏延熙從來沒鬧過花邊新聞。

  至少到目前為止,沒有真槍實彈的那種,都是虛虛實實的煙霧彈。

  嚴格說起來,夏延熙離她認知的猛男還差一大截,肌肉不誇張,但該有的線條都有,這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因為這正是她最在意的那款啊!所以只要想到他的冰塊臉跟賤嘴,想到他可能是GAY,她就恨啊!

  她真的應該早點把隔水簾掀開的,她錯過了欣賞美男裸體的最佳時機,對他性感的,有著肌肉起伏的背部和翹挺結實的臀部只能匆匆一看,差點就因為扼腕而歎息出聲,接著,她只能看著脫了內褲的夏延熙轉過身朝她走來,她的視線立刻就因為高度和驚嚇的關係,只能粘在他兩腿間的那個……

  我的媽呀!

  她簡直瞠目結舌,驚駭非常,然後後知後覺地往牆角縮。

  慘了!完了!死定了!

  那一瞬間,黃橙橙腦海裡快轉了自己會有的下場,等會兒隔水簾掀開會是怎生光景?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一定會被剝皮然後扭送警局,弄不好連飯碗也會丟掉,還會落個偷看老闆洗澡的臭名,成為台灣第一個登上報紙頭條供人吐口水的女色狼!

  嗷嗚!她並不是自己想看賤嘴男夏延熙洗澡啊!她是無辜的……

  千鈞一髮之際,就是在夏延熙已經伸手拉住隔水簾時,外頭傳來聲音。

  「延熙!」是柯蘿紗的聲音。

  夏延熙轉身,而快要口吐白沫的黃橙橙,只覺這樣的驚嚇再多來幾次,她差不多可以提前去見過世的奶奶了。

  黃橙橙聽見夏延熙的低咒聲,他罵狗屎!原來冷靜到簡直沒感情的夏延熙也會罵狗屎!黃橙橙來不及懊悔沒偷偷錄音,夏延熙披上外衣就走出浴室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黃橙橙才不理他們這對狗男女出公差時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現在只想知道夏延熙會不會離開這房間,就算一時之間沒辦法離開這棟房子,她也好另覓藏身處。

  她來到浴室門邊,隨即卻聽到柯蘿紗和夏延熙在門外的爭執。

  「你怎麼進來的?」夏延熙聲音冰冷,卻像壓抑著熊熊怒火。

  「姑媽本來就沒有給我鑰匙,我聽說你回來了,可是你沒回住處,就來這裡看看。」柯蘿紗本來有些哀怨的口吻忽然轉為質問,「我剛剛在門口看到一雙沒品味的布希鞋,不像你或姑姑、姑丈會穿的,你是不是跟那個賤女人在一起?你讓她踏進這裡了?」印象中,她看過黃橙橙在公司穿布希鞋,當時還故意把她叫到面前來教訓一番。

  黃橙橙真想掐死自己,她忘了把鞋子藏起來啦!

  「關你什麼事?」夏延熙只想趕她離開,黃橙橙沒看見他的表情,實在無從得知夏延熙故意裝作早已知情,或者根本就……

  黃橙橙腦袋一團亂。

  「延熙哥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說只要我想見你,隨時能夠來看你的啊!」柯蘿紗的聲音像是快哭了,「一定是那個女人……」

  「我說的是,如果你公事上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可是……」

  「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鑰匙還給我。」

  「延熙哥哥……」

  夏延熙沒回應。

  「那個女人在你房裡?」柯蘿紗簡直像有雙重人格似的,前一刻可憐兮兮的語調,竟然說變就變。

  「柯蘿紗。」夏延熙語氣隱忍。

  「她一定在你房裡……」

  黃橙橙往後退,開始擔心要是他們兩個一起進來發現她時該怎麼辦?門外的爭執聲越來越大,簡直像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黃橙橙心裡哀號著,剛剛的經驗讓她知道浴室並不是個躲藏的好地點,柯蘿紗如果堅持把她找出來,一定會去搜浴室。

  慌亂間,她鎖定了夏延熙的衣櫃。

  躲進去時她就想罵自己白癡,要是柯蘿紗連衣櫃也不放過怎麼辦?但來不及了!她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急忙把衣櫃門關上。

  「賤女人,你出來!」柯蘿紗的聲音響起,然後她逛了一遍房間,果然往浴室前進。

  一天到晚賤女來賤女人去的,她沒新詞了嗎?

  黃橙橙心裡奇怪夏延熙為何不出聲制止她,就那天在夏延熙往處發生的事來看,夏延熙對這女人很有辦法啊!她來不及多作思考,在浴室裡找不到人的柯蘿紗,不知何時已經衝到這臥室唯一能躲人的衣櫃前,把門打開。

  四雙眼睛──一雙深不可測,一雙在噴火……看著縮在衣櫃裡,滿臉心虛和羞愧的黃橙橙。

  為什麼這一刻不是世界末日?

  「嗨!」黃橙橙覺得自己像個變態,躲在衣櫃裡被抓包,噢!她真想死,但眼前有惡狼和猛虎堵住去路,她只能硬著頭皮面對窘境。

  也許,她應該昏倒會比較省事。

  「果然是你!」柯蘿紗尖叫,正要衝上前揪住黃橙橙,夏延熙卻一把拉住她向後扯。

  「我忍你很久了,別太過分。」夏延熙抓住柯蘿紗,轉而背對著黃橙橙,擋在黃橙橙和柯蘿紗之間。

  這舉動看在柯蘿紗眼裡,充滿了夏延熙對黃橙橙的保護欲,更加激起她的怒火。「你為了她凶我?」她瞬間淚眼婆婆。

  黃橙橙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有一個想法──你們慢慢中短波,我先閃了。

  她在夏延熙身後賊溜溜地尋找著有無空隙可以讓她偷偷落跑,最好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這個案發現場啦!

  「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為什麼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夏延熙反問。

  黃橙橙動作一僵。

  她絕不承認自己剛剛心跳快了半拍,這男人為了甩掉柯蘿紗這個肖查某的糾纏,說謊都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她要是當真就是白癡!

  「你們……」柯蘿紗咬緊下唇,淚汪汪,簡直像文藝愛情片裡的女主角。

  「你嚇到她了,快回去。」夏延熙不吃她那一套,依然冷酷地說道。

  她是嚇到了,但是是被他們兩個給嚇的,明天她要到行天宮收個驚。

  「我不要!她憑什麼得到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我那麼愛你,從小時候就只想嫁給你……」柯蘿紗開始淚漣漣地哭訴,手背不停地抹去成串往下墜的淚花,真是楚楚可憐的最佳寫照,除非是鐵石心腸、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男人才會無動於中吧!

  看來這夏延熙桃花真旺,這女人也是從小時候就說要嫁給他啊?

  黃橙橙想起老媽說她小時候超喜歡夏延熙的,每天起床睜開眼就是延熙長、延熙短的,還曾經像無尾熊一樣巴住夏延熙,死都不肯回家睡覺,對母親那些誇張的說辭,黃橙橙一點印象也沒有,總之她不承認老媽口中那個牛皮糖似的花癡小女孩就是她。

  不過……不知道她跟這個肖查某小時候認不認識,有沒有為夏延熙大打出手過?希望沒有,那太丟臉了,她會抬不起頭來做人,而且小孩子嘛!兒戲,兒戲,就是小孩兒玩遊戲,幹嘛那麼認真?據說她小時候也常說要嫁夏延熙啊!現在夏延熙變得這麼機車,她又沒有被虐待狂,他倆這輩子看來無緣了,但她不是還過得好好的,每天開開心心,吃飽等領薪水。

  所以說做人不要太死心眼,才會活得快樂又健康!

  「但我從來沒說過要娶你,你愛我也不代表我要為此負責。」

  真冷血,夏延熙連聲音都是冷冰冰的。

  柯蘿紗不甘心地看著夏延熙和他身後探頭探腦的黃橙橙──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樣她看了就有氣!

  「我到底哪一點不如她?」

  這真是問倒她了,她也很想知道……她是說她很好奇賤嘴男夏延熙會說出怎樣的違心之論?

  「就算她一無是處,又蠢又醜又沒身材,我也只要她。」

  「……」他就不能說點好話嗎?

  柯蘿紗也是一臉錯愕,半響才大受驚嚇般的喃喃自語,「原來你喜歡又蠢又醜又沒身材的……」難怪他不愛她,她又美又聰明身材又一級棒啊!

  媽的咧,這兩個人當她死了嗎?

  「如果我肯變成像她那樣,你會接受我嗎?」柯蘿紗竟然一臉期待地問。

  黃橙橙滿臉黑線。

  可憐哦!愛到卡慘死,好好一個大美人竟然……

  呃,不對,變成像她這樣是那裡不好啊?黃橙橙越想越不爽。

  「你先回去吧,很晚了。」夏延熙改用拖延戰術。

  柯蘿紗只好道:「延熙哥哥,你送我回去好嗎?」她又貼近他,抱住他的手臂,一對三十六E的大香瓜簡直要將他的手臂左右包夾。

  沒看到!她什麼都沒看到,他們就算要當她的面前上演波霸大戰猛男,她也只會去買爆米花來看熱鬧,絕不會在心裡冒起酸氣!她現在只是有點胃酸過多,多得溢到胸口了。

  「我替你叫車。」夏延熙轉身握住黃橙橙的手,「橙,我們一起送柯小姐回去。」

  橙?嘔……現在胃酸又溢到喉嚨了。

  「我才不要她送!」柯蘿紗跺腳。

  「橙?」夏延熙不理會柯蘿紗,只是看著黃橙橙。

  黃橙橙瞪大眼,像看外星人似地看著他臉上竟然露出了微笑,那種跟冰塊男、賤嘴男搭不上邊的溫柔微笑!

  天啊,地啊!世界末日來了嗎?她看到靈異現象了嗎?黃橙橙看呆了,心跳又開始不規律。

  「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只穿一件內褲的樣子,不過也不用緊緊抓住我的內褲不放,沒有人會跟你搶。」他竟然臉不紅氣不喘,還無NG和口吃地說出這種噁心變態又色情的話!

  誰快來掃掃她掉了滿地的雞皮……呃,他剛剛說誰抓著他的內褲?黃橙橙低頭一看,就見自己因為太緊張,隨手在衣櫃裡抓了塊布料緊握在手上,原來那塊布料是某人的內褲!

  她像丟燙手山芋般把那件內褲丟下。

  還好還好,依夏延熙潔癖的個性,那件內褲應該不可能沒洗過,她不用擔心手爛掉。

  柯蘿紗快被四無忌憚在她面前放閃光的兩人給閃得眼眶眨紅。

  黃橙橙實在不想扮這黑臉,但她有一堆把柄在夏延熙手上,只得任他握著手送柯蘿紗離開。

  柯蘿紗一臉依依不捨,夏延熙打電話叫了計程車,等車的過程中他始終握著黃橙橙的手,柯蘿紗試圖跟他說話,他也回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再不就是將話題帶到黃橙橙的手,對著她笑得好溫柔好變態,害她雞皮疙瘩掉不停。

  黃橙橙只覺得夏延熙怕她偷跑,等會兒好秋後算帳,所以從頭到尾都「坐咧等」,而他每一次話題帶到她身上,柯蘿紗看她的眼神就更怨毒一百倍。

  「延熙哥哥再見!」傻女人看樣子還沒死心,真是生命力媲美小強。

  他們只送到玄關,計程車送走了傻女人,四周靜得不像話,只剩受害者A和加害者B,黃橙橙瞬間感覺背後有一股秋風捲起滿地落葉……

  「我還有事,先走了。」她一腳已經踩進布希鞋裡,很有模有樣地就朝門口走。

  然而夏延熙面無表情,還是緊緊握著她的手,鴕鳥心態的黃橙橙邊走邊和他拔河,就是不敢看他,不敢面對他,兩人就這麼在門口演起姿勢怪異可笑的拔河默劇,一方單手插在褲袋裡,站得筆直,堅決不放手,另一方死命地要往門口移動,卻只能原地玩太空漫步。

  想不到這平常只坐辦公桌的傢伙竟然這麼有力,她都拚命往前走了,他還是文風不動。

  直到她的肩膀都快脫臼了,黃橙橙逼不得已地轉身,好像只是跟他借五百塊搭車那樣地涎著笑臉。「不好意思,你的手……」

  話未說完,夏延熙右手一拉,黃橙橙就這麼往前撞進他懷裡,她不怎麼高的鼻子還用力地親上夏延熙前襟完全開的胸肌上。

  「想畏罪潛逃?」他另一臂像鐵環似地圈住她。

  「什麼畏罪潛逃?」黃橙橙差點跳起來,拚命想和他保持距離,可惜不太管用,反而很像古裝片裡拚命喊「老爺不要!夫人會看到」的可憐小丫鬟,「我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的好嗎?」掙脫不成,她放棄跟他比力氣,轉而踮起腳尖跟他比身高,想用剽悍的氣勢來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

  不過再怎麼使勁把全身拉長,踮腳尖、挺腰悍、伸脖子,費力到齜牙咧嘴的,再把她像兩撮小強觸鬚似亂翹的頭髮算上,她還是矮他半個頭。

  夏延熙也不阻止她在他身上蹭呀蹭的,他臉上又恢復平日面無表情的死人樣,黃橙橙罩子若放亮點,至少會察覺出他眼裡跳躍的火焰,還有低沉但不再冰冷的口吻,「光明正大的理由?偷我的內褲嗎?」

  「我幹嘛偷你的內褲?」黃橙橙臉爆紅,「那是意外,我是不得已才躲進衣櫃裡的。」

  「有正當理由還用得著躲嗎?」

  「那是逼不得已的啊!我哪知道那是你房間?」

  「那你潛入我家幹嘛?」

  「什麼潛入?我是光明正大,是夏媽媽打你的手機打不通才打給我,請我幫她找夏伯伯的高血壓藥快遞給她!」她摸了摸口袋,決定打電話請夏媽媽幫她作證,卻發現手機好像被她遺忘在夏延熙房間的浴室裡了。

  「藥品不能國際快遞,你的謊話有漏洞。」

  「我沒有說謊!」對吼,她竟然忘了,夏媽媽大概也沒想到這點,「不然你打電話給夏媽媽……」

  「我母親讓你來,也不代表你不會順便做別的事。」

  黃橙橙不敢置信地瞪他,即使她臉皮一向刀槍不入,這會兒也覺得有點委屈了,原來在他眼裡,她是這種人!

  「我跟你說我沒有,不然讓你搜啊!」她氣紅了眼,臉頰也紅撲撲的,小小的身體跚跚跳跳,看起來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反而像氣急敗壞的小女孩,牽動他心頭久埋的那根弦。

  我才沒有騙你!不然我證明給你看!

  小女娃稚嫩柔軟的嗓音和紅蘋果般的臉蛋,與眼前的黃橙橙重疊了。

  夏延熙放開她的手,「就算你沒想做別的事,你鬼鬼祟祟是事實,而且你破壞了我佈局已久的計劃。」

  「什麼計劃?」她怎麼就看不出來他剛剛有什麼偉大計劃在執行的樣子?

  「你讓我不得不和柯蘿紗攤牌。」

  她聽得一頭霧水。「啊……你該不會怪我破壞你把一心討好你的女人耍得團團轉的計劃吧?」雖然覺得這結論有嚴重矛盾的盲點,但一時之間她只想到這個答案,而且馬上露出強烈不齒和嫌惡的表情,「你這世紀大賤胚……」

  夏延熙瞇起眼,「你領的是誰的薪水?」

  黃橙橙想收起不屑的表情露出計好的笑,卻不太成功。

  天大地大,老闆最大!

  「呵呵,我是說您真是世紀大怪聖。」會得愛滋病跟被天打雷劈的那種。

  「柯蘿紗不是我舅舅的親生女兒,所以我舅舅一直想把她嫁給我,不只如此,公司裡有一堆我舅舅的親信,他處心積累想吞了夏家的產業,而我又暫時開罪不了他,因此,我花了多年的心思想說服柯蘿紗幫我,你說你是不是搞個大破壞?」

  「可是你這樣利用一個喜歡你的女人就是很……」她本來想罵他賤,但又改口,「很不道德!」

  「商場如戰場,我控制不了她喜不喜歡我,但我也已經試圖跟她保持距離了,你卻老是攪局。」

  「我那有攪你的局啊?明明是你自己拚命誤導她的!」

  「你剛才不是說我把柯蘿紗耍得團團轉很不道德?我為何要向她解釋我們為什麼會在一起?解釋了代表什麼?代表我在乎她!」

  也是啦……

  「所以,你得負起責任。」

  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怪怪的?「負什麼責?」

  「為了讓柯蘿紗死心,你得跟我結婚。」

  「嗄?」她因為大吃一驚而張開的嘴,足以塞下兩顆雞蛋。

  「唯有我不再單身,她才會死心。」

  「可是……可是為什麼是我?我可以幫你介紹……」

  「你自己犯下的錯誤,要讓別人來替你收拾殘局?」

  「阿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天我也不是自願去你家啊!今天也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啊!」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說完,黃橙橙開始覺得夏延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讓她有點害怕,她開始偷偷地,一步步往後退。

  夏延熙那會不知她的意圖?大手一抓,又將小人兒拎到眼前,接著更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推到牆邊,再以自己的身體和兩手將她困在他懷裡。

  黃橙橙背抵著牆,夏延熙低下頭,氣息吹吐在她頰邊,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的唇要貼上她的!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視線追逐著他的唇,心跳失控。

  此情此景,多像是情人?他卻繼續像惡霸逼婚,開口道:「你可以不嫁,明天就等著收我的律師信。」

  「什麼律師信?」她不嫁他,是犯了民法還刑法的那一條?

  「我本來想,我們扯平了,再加上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或情人,那稍早的一切也情有可原,不過如果你不是我的誰,那我當然要追究你今晚的行為。」

  「什麼扯平?」什麼稍早的一切?什麼今晚的行為?偷他的內褲嗎?可是她沒偷啊!

  夏延熙又笑了,跟方纔的溫柔不同,有些戲謔,黃橙橙又再次看得癡了。

  原來冰塊男夏延熙也有這樣的一面,原來他是真的會笑。

  「上次在天台……」

  那一次啊?黃橙橙先是一臉困擾,接著想起那次讓她永生難忘的恥辱,小臉又爆紅。

  「這跟扯平有什麼……」她話說到一半,呆了呆,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嘴巴一張一開,本來只是桃子般的臉,開始漲紅成華盛頓紅蘋果。

  「你……」他不會一開始就知道她在浴室裡吧?

  這個變態!知道她在浴室裡還把衣服脫光光,想害她長針眼嗎?

  想起那畫面,還有……還有那個「我的媽呀」,黃橙橙覺得她的臉正滋滋地冒著煙。

  「稍早的時候。」夏延熙談天氣般地說,「我在頂樓抽煙,看到有一個頂著蟑螂髮的小胖子在我家門前鬼鬼祟祟……」

  什麼蟑螂髮?什麼小胖子?「我只是昨天洗完頭髮沒吹乾就直接睡覺,還有我……我骨架寬不行嗎?」她是壯,不是胖!她以身為勞動階層為榮!夏延熙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有什麼資格取笑她?

  「是嗎?」夏延熙順手摸向她的腰和臀,那處只有肉感,沒有骨感,小傢伙其實骨頭細,肉倒是可以稱斤論兩賣,他摸上了癮,腦海裡忍不住想像她抱起來是什麼感覺,身上其他地方摸起來又是什麼感覺?那太好想像了,剛被她又蹭又擠的身體立刻有了反應。

  只是黃橙橙無暇他顧,她打地鼠似地猛拍他的賊手,「別亂來!我告你性騷擾!」

  「你有錢跟我打官司嗎?」

  哇咧!他好機車!

  「我可以發到網絡上,讓人家知道堂堂開陽集團的總裁是個性騷擾犯!」

  「那我想我的公司留不了這種造謠生事的分子,何況我還沒登報將你今晚的偷窺行為公諸於世。」

  「你沒有證據,你才造謠生事!」

  「要不要我們現在回我房間的浴室裡,看看那裡有什麼東西?」

  黃橙橙啞口無言了,剛剛他跟柯蘿紗一定搜過浴室,發現了她掉在地上的手機。所以,他不是故意在她面前脫衣服?不對啊,他明明說看到她進來,還洗什麼澡?不過也有可能他本來就打算洗澡,憑夏延熙機車的個性,是很有可能對客人不理不睬,做他自己的事……

  唉!黃橙橙垂頭喪氣,沒想到自己不過出門幫夏媽媽一個忙,結果竟然要賠上一輩子,夏延熙只是為了在不得罪柯家的前提下讓柯蘿紗死心才娶她,她相信換作任何人都開心不起來。

  「算你行,嫁就嫁。」小辮子都被抓得牢牢的了,能怎麼辦?

  見她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夏延熙臉上冷硬的表情變得更難看了,他立刻就轉身走回屋內,「明天早上十點,我去接你。」

  「啊?」明天休假,她打算上網找找有沒有兼差耶,而且,她還得去行天宮收驚。

  「我會讓律師擬好婚前協議書,吃過飯我們就到戶政事務所登記,記得帶相片,戶口本,印章和身份證,過陣子再補辦喜宴。」

  「哦……」這人真是行動派。

  所以現在沒她的事了?黃橙橙換魂落魄地往門口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道:「那夏伯伯的藥怎麼辦?」

  「我會請人直接帶到希臘去。」

  「那就好,我回去了。」黃橙橙沒忘記替他把門關上。

  她忘了拿她的手機,夏延熙也沒提醒她,小綿羊的引擎聲揚長而去後,他坐在黑暗的客廳裡,默默地點起煙,讓煙霧,迷濛他的冰湖般的眼睛。

  「我們結婚的事先保密,等適當時機我會公佈。」在那之前他打算先搞定兩邊的長輩,他估計花不了太多時間,他父母沒有門第之見,而且母親也喜歡橙橙,至於未來的岳父岳母,他自然有辦法讓他們點頭答應婚事。

  她沒意見,而且巴不得全世界的人永遠都不知道,她黃橙橙剛才渾渾惡惡地就把自己嫁了!

  手續很簡單,她就像平常外出吃個中飯再順便到週六有營業的郵局去寄信一樣,身上穿的依然是牛仔褲、T恤和布希鞋,亂翹的頭髮依然很囂張,而她呆呆地被夏延熙載到戶政事務所簽名蓋章,就從單身小姐變成人妻!以後每年七月七號,就是她的結婚紀念日。

  嗚嗚嗚……

  然而,要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後,黃橙橙才會想起一件事──

  假日辦理登記結婚,而且還要那麼剛好能喬到兩個有空的證人,至少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申請和安排,但是夏延熙卻在昨晚向她「逼婚」。

  也就是說,她被賣了,還傻傻的幫夏延熙數錢。




  第五章

  夏延熙結婚了,新娘的名字至今仍是問號。

  「哪個賤人搶了我的夏延熙?」

  才推著推車到今天補給日用品的第一站,黃橙橙就聽到這句咒罵,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膽子那麼小,那一瞬間差點拔腿落跑。

  「到底是誰?我要拔光她的頭髮!拿她的臉去磨正中午太陽下的柏油路!打到她胸部變負D罩杯!」砰砰砰,夏延熙後援會資深會員張小花,賣力地拿高跟鞋打出氣娃娃。

  黃橙橙一年來每天在各樓層走動,深深瞭解各樓層百態。暴力張小花每次什麼大事小事不爽,就狂K那只醜到不行的出氣娃娃。

  然而這回,勞苦功高的娃娃就這麼腦袋和身體分家了,頭腦滾到黃橙橙腳邊,死不瞑目似地瞪大著眼,彷彿在對她哭號:我死得好慘啊……

  黃橙橙連忙雙眼直視前方,假裝沒看到,心裡卻念起了佛號。

  「不好意思啊!」張小花過來拿走那顆斷頭,一邊抱怨著買到黑心貨,不過才「貓」兩下而已頭竟然斷了!

  「不會。」還好張小花忙著跟別人聊八卦,沒注意到她臉色鐵青,摸了摸自己的胸部……黃橙橙突然間回過神,低著頭,打算將今日的工作速戰速決。

  機車夏延熙,要公佈婚訊也不先知會她一下,這下好了,她今天買早餐時才看到報紙財經版和娛樂版頭條,內容是商業鉅子夏延熙在接受S週刊專訪時坦承已於上個月初時結婚,而明天才出刊的S週刊因為消息走漏,已經決定提前一日上架!

  她真想請假,奈何負債累累的窮老百姓是沒有資格請假的。

  來到五樓,同事討論的依然是總裁大人秘密結婚的八卦。

  「堂堂開陽集團總裁,竟然秘密結婚,該不會是新娘子很醜吧?你看人家那個首富續絃,多轟動啊!」

  「哪是?咱們總裁一向低調你又不是不曉得,你看這上面寫的……我跟她是青梅竹馬的鄰居,小時候感情就很好……S週刊記者還括號附註:一直都酷酷的夏總裁,這時笑得很甜蜜……」

  正在補充紙杯的黃橙橙,手中的紙杯差點抖落一地。

  笑得很甜蜜?她快吐了。她只記得他笑得很變態的樣子,看樣子若不是那位記者眼花,就是當天夏延熙被鬼附身了!

  眾人開始爭相觀賞那本上架一分鐘就被搶購一空的S週刊,這可是他們這層樓的超級八卦急先鋒,一大早就跑遍各大超商的戰利品咧!

  「我希望她快樂就好,好好當我的夏太太。」

  而黃橙橙一臉百無聊賴地嚼著口香糖、吹泡泡,摸魚摸得光明正大,反正也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重點重點!重點來了!記者問:你們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嗎?」

  辦公室一片屏氣凝神,圍在外圍的人只能透過前面的人轉述得知週刊內容,所以也就特別安靜。連一直不打算把婚事當真的黃橙橙,也不由得對夏延熙的答案好奇起來。

  「記者括號,夏總裁笑得意味深長,但依然讓人感覺很幸福!他說,關於這點,只要她明白我的心就夠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女同事們又仰天長嘯,而黃橙橙也不知該說是心動,或者恍神,或者佩服他四兩撥千斤的功夫?

  說的真好!不知情的人聽起來真是深情到破表,但在她聽來卻別有含義。

  只要她明白我的心就夠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當然啦,她完全明白,他們可是有立婚前協議書呢!協議書內容清楚寫著:這段婚姻的內情絕不能透露給兩位當事人及作證律師以外的第四者知情,果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啊!

  「S週刊池姓記者附註:夏總裁言談間非常保護他的另一半,還拜託我們這些記者有什麼問題來問他就好,在保有他妻子的隱私的情況下他都會盡量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但請不要打擾他的妻子;果然是個深情好男人……」

  黃橙橙懶得聽了,反正那傢伙一定是怕她口無遮攔亂爆料,還深情好男人咧!呿……她拒絕再聽那種會讓她懷疑自己來到平行世界的八卦,拿出口袋裡的iPod耳機塞住耳朵,MP3播放著她學生時代到唱片行打工時愛上的To The Moon&Back,推著推車,她大搖大擺地離開五樓。

  黃橙橙繼續往六樓前進,怎知電梯門一打開,對此刻的她來說最可怕的兩個敵人,就站在電梯裡和她大眼瞪小眼。

  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黃橙橙張大眼,看著特地去家庭式理髮廳剪了一個爆聳髮型,穿著T恤跟牛仔褲以及布希鞋的柯蘿紗。

  哦買尬!愛情果然會讓女人變成弱智,她這是在幹嘛?還有,柯大小姐要玩Cosplay也專業一點,那件T恤跟牛仔褲是她根本買不起的專櫃品牌耶!

  黃橙橙傻眼,但眼前處境由不得她發呆,因為柯蘿紗身邊除了站著龐大的外戚軍團之外,還有在一旁鞠躬哈腰、稍早說要把她的胸部打成負D罩杯的八卦女王張小花!

  黃橙橙倒抽一口氣,覺得行天宮神明法力好像有點弱了,她上禮拜才去拜過,這禮拜又開始帶煞了!難道她得改到龍山寺去拜拜?

  柯蘿紗該不會已經向張小花爆料了吧?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胸口,再看向一臉狐疑的張小花、臉色不善的外戚軍團,以及跟她一樣瞪大眼、準備開口發飆的柯蘿紗。

  雖然紙包不住火,但這時讓柯蘿紗把事情抖出來,她懷疑她今天還走得出公司。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黃橙橙搶先柯蘿紗一步扯開喉嚨唱歌。

  「 I would fly To The moon and back if you'll be……if you'll be my baby-got a ticket for a world where we belong……so would you be my baby?」她耍嘻哈,身體一邊搖搖擺擺,一邊模仿阿貴嬸的彪悍氣勢擠進電梯,然而真正讓電梯裡所有人讓步的,是她魔音穿腦般的歌聲,連整個五樓辦公室的人都受不了地伸長脖子一探究竟。

  「囉擱唱啊!」

  「拜託你閉嘴!我給你錢你別唱行不行啊?」

  「我耳膜破啦……」

  黃橙橙裝作沒聽到,唱得更賣力:「So would you be my baby yaaa……」

  魔音飆高再飆高,飆到破桑無怨尤,五樓的玻璃甚至微微顫動,直到電梯門終於合上,所有人都覺得像從地獄裡逃出生天,包括挫到不行的黃橙橙。

  她按了一樓的紐,看來今日諸事不宜,她還是跟同事商量一下有沒有不用碰到人的工作。

  今天這首震撼力不夠,明天她得換一首Vitas的歌,不然也去練幾首歌劇裡花腔女高音的詠歎調,再準備一箱喉糖跟枇杷膏。

  回到一樓,由阿貴嬸接替她的工作,部長派她和總務部唯一的猛男──外表像流浪漢似的成哥去跑外務。成哥人很好,雖然沉默了點,悶了點,但意外地相當Gentleman,老實說跟成哥一起工作常常讓她很汗顏,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混吃等死領乾薪。

  外務不脫是一些供應商和維修商的接洽,扛東西是成哥在扛,談事情也是成哥在談,雖然她努力偷偷記筆記提醒自己有哪些要點該注意,賣力地鞠躬哈腰,還是有種自己在摸魚打混的感覺。

  回到公司時,成哥對她說:「放心吧,事情很快會平息的。」然後就自顧自去忙了。

  黃橙橙愣住,難道成哥知道她再躲什麼嗎?他有超能力不成?

  話說回來,今天部長也沒問她為什麼想跟阿貴嬸換工作,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她本來以為部長懶得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胡亂答應了。

  一回辦公室,屁股沒坐熱,就有人來叫陣。

  「那個賤女人呢?叫她出來!」

  又是賤女人,她真的不能換點新詞嗎?然而黃橙橙還是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柯蘿紗在前頭被擋下來了。黃橙橙超想跳窗戶落跑的,跟肖查某嗆聲她是沒在怕啦,但跟後台很硬又能讓她再公司很難混的表小姐嗆聲,她就是自找死路!柯蘿紗也不知帶了多少人馬堵在辦公室門口,唯一出路被堵死,前頭的工讀生看起來很快就會陣亡,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小黃,這邊!」部長喊她。

  黃橙橙轉過頭,看見部長竟然打開了……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暗門。

  真的是暗門!她不是在作夢吧?為什麼辦公室裡會有暗門?黃橙橙忍不住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懷疑她再作夢!

  大腿很痛,而火燒眉毛的當兒由不得她繼續浪費時間,她快步走向部長,一邊問:「這是什麼東西?」

  「這台電梯直通十二樓延熙的辦公室,去吧。」

  「嗄?」她不只來到平行世界,還調入異世界了嗎?

  還沒反應過來,部長就把她推入電梯裡,對著電梯喊:「芝麻關門。」

  還芝麻關門咧,有沒有這麼老梗啊?

  接下來,黃橙橙都是一臉大腦主機故障的癡呆相,兩眼無神,小嘴微張,直到電梯「叮」地一聲,門打開了。

  眼前豁然開朗,挑高的落地窗,大理石鏡面地板,跟一樓總務部辦公室比起來,明明都有個總字,一邊像貴族的宮殿,一邊卻像宮殿底的下水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愛麗絲,每天好像都在打混的部長是拿著懷表碎碎念的兔子,就不知待會兒她會不會遇見脾氣暴躁的紅心女王?黃橙橙沒進過夏延熙的辦公室,忍不住探頭探腦地,小心翼翼地沿著門邊的書牆走出電梯。

  哇靠,連書櫃和牆上的壁紙摸起來都很高檔,這個夏延熙真是過分,自己住黃金屋,卻讓底下的人住貧民窟啊?

  「不要站在那裡發呆,蠢死了。」夏延熙冰冷的聲音響起。

  意料之中的奚落,黃橙橙完全平心靜氣。她這個愛麗絲沒碰到壞脾氣的紅心女王,倒是碰上了講話超機車的黑桃國王!

  不過,只要能躲過柯蘿紗颱風的淫威,多讓夏延熙嘲諷幾句也沒關係啦。

  她無所謂地從左邊晃到右邊,再從東邊晃到西邊,好像只是無聊上來參觀總裁辦公室罷了。

  而夏延熙竟然完全不理她,繼續埋頭處理公事,這讓黃橙橙忍不住好奇起來,緩緩朝他逼近。

  公事有那麼吸引人嗎?怎麼每次他不開口數落她的時候,都是在處理公事來著?

  「如果你閒著沒事的話,到我的休息室去自己找事情做,不要在這裡妨礙我工作。」夏延熙頭也沒抬地道。

  這麼小氣!她已經盡量不發出任何噪音了好嗎!「我可不可以先問你一個問題?」

  夏延熙總算正眼看她了,良久,才吐出一句,「不可以。」然後又低下頭不打算理他了。

  「欸!讓我問一下是會死哦?」

  「你問了一個問題,接下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跟第無數個問題。」

  真瞭解她。「我保證只問一個,不然你可以把我趕出去。」

  夏延熙抬頭,表情似笑非笑。

  不知錯覺與否,她怎麼覺得他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

  是她的錯覺吧?最近又沒聽說公司有什麼大生意,而且說真的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啊!她怎麼會覺得他心情很好?

  「為什麼會有那部詭異的神奇電梯啊?」現在回過頭看她來時的方向,那裡只有一整面再平常不過的書櫃牆,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機會存在,她開始懷疑其實自己剛剛是夢遊上來的!

  「一樓本來就有直達我辦公室的電梯,是我父親讓人把電梯外的空間改裝潢成總務部辦公室。」

  難怪!黃橙橙恍然大悟。其他部門的辦公室氣派且規劃妥善,只有一樓的總務部簡直像是因為公司沒有多餘樓層安置他們這些雜牌軍團,才把他們隨便丟在沒人使用的一樓。雖然一樓本來就屬於公司的門面,不可能全部空間都安排給總務部,但感覺真的很不把他們當一回事欸!

  真是差別待遇,他們也是為公司賣命的好嗎!黃橙橙叉起腰,「你們真是狗眼看人低,幫公司打雜的就不是人嗎?」

  「你剛剛已經問了一個問題了。」他依然是一臉似笑非笑地說。

  哇咧……黃橙橙支吾了半響,「我又沒要你回答,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看來她真的很怕被趕出去啊!夏延熙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上勾。「今天我心情好,再讓你多問一個問題吧。」

  這麼好康?這個夏延熙今天特別有佛心哦?「你今天中樂透?」

  「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

  「當然不是。」她沉吟了起來,開始思考問什麼問題比較不會浪費這難得的機會,「部長他……該不會知道我們的事吧?」

  「他知道。你的第二個問題用完了。」

  哈?她還有一肚子的問題說……「你心情既然這麼好,那再讓我多問幾個問題也沒關係嘛!」比如說部長為什麼會知道?成哥好像也知道?他打算怎麼應付柯蘿紗跟柯家?S週刊什麼時候來採訪他的?還有好多好多問題啊……

  夏延熙雖然不介意陪這蠢丫頭聊天,但他很清楚她想問什麼,而這些問題他暫時不方便回答,他看向總裁辦公室的大門,黃橙橙立刻會意,一手在嘴巴前做了拉上拉鏈的動作,一邊左右張望。

  「休息室在哪?」他要她滾到休息室,她就滾嘍!

  夏延熙在桌子下按了按鈕,另一側的書櫃隨即自動滑開。

  真神奇!黃橙橙看著書櫃後別有洞天,不由得自己竟然在要求老闆讓她上班時間打電動。

  夏延熙卻笑了,笑容裡的溫柔足以溺死人,可惜黃橙橙只顧著打量休息室裡那些讓她驚歎不已的娛樂設備,錯過了這一幕。

  「裡面的東西隨你怎麼使用,肚子餓了冰箱裡有三明治跟果汁,廁所在裡面,電話上的藍色按鈕式門的開關,下班前你最好都別給我製造任何麻煩。」

  「沒問題沒問題!你忙你的!」黃橙橙已經迫不及待衝進休息室裡,東摸摸西摸摸。

  原來夏延熙的休息室裡竟然有這麼多好玩的玩意兒!除了WII之外,還有DVD放映機跟一整櫃的影碟,甚至是跳舞機和太鼓達人,哪像他們總務部只能看電視跟唱卡拉OK?

  「難怪夏延熙這麼愛上班。」黃橙橙開始把休息室裡每一樣遊戲都玩過,沒發現其實那些遊戲機都是嶄新的,連架上的DVD都還沒拆封,冰箱裡都是她愛吃的鮪魚三明治和蔓越莓果汁。

  那天她不只很可恥地曠職了,還很可恥地玩電動玩得太累,在夏延熙的休息室睡到翻過去。
 
  她作了個夢,雖然清楚自己在作夢,感覺卻好真實。

  為什麼清楚自己在作夢呢?當然是因為她看到部長頭戴兔女郎耳朵,正拿著懷錶在打瞌睡。

  「那個賤女人在哪裡?」脾氣火爆的紅心女王登場了,但兔耳部長依然睡到打呼,她只好拚命搖醒他。

  「快醒醒啊!幫我開門啊!」

  部長繼續睡,而且睡到口水橫流,須臾釀成滔滔洪水。

  砰砰砰!紅心女暴龍緩緩逼近,迫不得已,她只好自己游到暗門前大喊:「芝麻開門!」

  門打開了,她跟著滾滾洪水掉入另一個世界。在那裡,部長又變成捧著煙斗吐著數字煙圈的毛毛蟲:「勇士愛麗絲,你必須到城堡裡把王子救出來……」

  「不是吧?你確定下一幕是這樣演?」衣服很神奇地就乾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適應力果然非常人能及。

  「快去!王子受傷了,被困在城堡裡,變成惡龍……」

  「不是變成青蛙嗎?」

  「我將指引你前往城堡的方向……」毛毛蟲部長吐出一個巨大的煙圈,將她籠罩其中。

  「我並沒有說我要去城堡救王子啊!」王子變惡龍關她屁事啊?然而煙圈帶著她冉冉升空,飄上了立於雲端的城堡。

  城堡猶如死城,終年飄著白雪,灰白石壁覆著閃亮冰晶,花園裡的玫瑰被冰封在舊日時空之中,黯然失色。

  她來到大廳,寒冷王座之上,王子一身黑衣,等待她的到來。

  「什麼嘛……」不過是頭上長了一對角,背後生了一對翅膀,哪裡有變成惡龍?

  黑衣王子抬起頭,黃橙橙嘴巴更加合不上了。

  「夏延熙?」她一臉嫌惡,不過在看到他黑衣下袒露的胸肌線條時,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這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夏延熙連在她夢裡都這麼帥,穿著一襲翻領黑色西裝,這麼性格又這麼有魅力?而她依然有點嬰兒肥,頭髮還是亂翹,穿著像村姑……這明明是她的夢境耶!

  王子邀她跳舞,果然是在作夢,因為她根本不記得夏延熙有這麼Gentleman過。他們在飄著白雪的大廳翩然起舞。

  她想把注意力放在王子的胸肌跟西裝底下若隱若現的腹肌上,不過他深邃的眼睛卻像對她下了咒,她完全無法移開視線。

  雪花慢慢地變成了粉紅色、桃花色的花瓣,城堡的冰雪融盡,陽光像天使金色的羽翼延展開來,玫瑰再綻嬌顏,冰宮瞬間遍開四季花朵,而她的心也像被染色的白雪,從毫無雜念,到暗藏悸動。

  早就不再作這種粉紅色的瑰麗美夢,但不可否認那一刻她還是沉醉其中。

  夏延熙低下頭來,吻她。

  她不記得自己有過任何接吻的經驗與回憶,但這個吻好真實,真實得不像作夢。然而連初吻都沒有過的那時候,還能夠天真爛漫,還能夠傻氣地相信童話故事裡的幸福結局,何必太早清醒?

  那味道有些熟悉,是夏延熙身上古龍水的味道,還有屬於他的氣息。他的吻開始時有點像在試探,然後一口一口,漸漸無法只是淺嘗即止,他的呼吸變得粗實沉重,火熱的身軀壓上了她,舌頭也開始蠻橫的侵略。

  她不由自主地攀住他昂藏體魄,學他飢渴地需索,貪婪吸取他的氣息與味道,以吻抓住彼此的靈魂。

  天地開始旋轉,再回神,她已躺在遍灑玫瑰花瓣的祭臺上,四肢羸弱而無力。王子俯下身看著她,露出惡龍的真面目,依然俊美而邪氣,只是冰冷的面具不再,對她笑得不懷好意。

  她沒有反抗,因為注意力更快地被王子赤裸的上身吸引住了。

  哇哦!一百分!贊!

  惡龍的吻,開始灑在她頰上、頸上和胸前,不知何時她的衣衫已一件件被褪去,在她為自己的赤裸嬌羞之際,惡龍的吻輕易地就來到她翹挺得雙峰之間,緩緩地徘徊在峰頂與谷地,用舌頭和唇齒,羽毛似地愛撫。

  慾望的火焰灼燒了她的呼吸,慢慢燜燒著,知道濕熱的口含住她胸前敏感且漸漸硬挺的茱萸,吸吮的力道轉為急切,她也跟著嚶嚀出聲,將胸部更往上挺,迎合他的挑逗。

  惡龍要慢慢品嚐他的獵物,於是舔吻遍她雪膚的每一處,大掌握住另一邊空虛的軟乳,以同樣的力道與速度撫弄,直到她渾身燥熱難當,體內像有一處冰封的蜜泉,在融化後急於找出口。

  她開始有些急躁,那滾燙灼人的熱源不知該如何派遣,只能不斷貼近他的吻與觸撫,想要得到更多,但他的吻已經來到她的腹部,舌尖滑過凹痕處,大掌則安撫地滑向她大腿內側,以輕柔的力道舒緩她的不安。

  她放鬆了,在他的掌握下敞開自己,帶著熱力與電流的大掌探向她腿心間從未被探索的處女秘境。

  「嗯……」她開始下意識地扭動臀部,而他的手指或急或慢地引導出更多的愛液,滋潤柔嫩的谷地,然後開始以同樣的節奏,以自己粗糙的指腹貼著她細緻的花蕊來回滾動。

  即便他的動作那麼溫柔,陌生的快感依然如兇猛的浪潮,一次次地向她侵襲,她脆弱得想哭,而他溫暖的大掌仍貼著她的花核不停安撫著。

  「延熙……」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那麼自然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在她腿間的手頓了頓,接著她的唇被吻住。

  她感覺得到他的急切與緊繃,然而在她腿間揉捏出花蜜的手指,與在她嘴裡舔砥愛撫的舌,依然壓抑著,用同樣溫柔的律動誘引她從未覺醒的愛慾。

  城堡與夢境之外,惡龍跪伏在她床邊,一手操弄她的情慾起伏,一手撫慰著自己無法宣洩的慾望,在吻著她的同時吞下一聲聲的低喘與呻吟,直到他們一同攀上高潮之巔……

  她幾乎要在快感的頂端中清醒,卻又在慾望沉澱之際緩緩沉入夢鄉。

  惡龍伏在床邊,俊臉埋入熟睡人兒白細的頸窩,靜待呼吸回復平穩,而後默然地替她穿好衣服,起身時身體有些搖晃,走向浴室的腳步也不太平穩。

  只發洩了一次,對他來說當然不夠。

  他還沒光明正大地要她,但這一刻很快就會到來。

  屆時,這樁婚姻會變得更真實。

  王子在黑暗中,露出了惡龍般的微笑。



  第六章

  迷迷糊糊地醒來,沙發床邊的電子鐘顯示著18:42。

  黃橙橙驚坐而起,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陌生環境,慢半拍地想起早上的事了。

  一下班,被狗啃的良心就自己跑回來了。她未免也蹺班蹺得太理所當然了吧?雖然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柯蘿紗那個肖查某別再找她麻煩,不過就這麼賴在夏延熙的辦公室摸一整天的魚,還摸到睡著,也很說不過去啊!

  還有,夏延熙該不會丟下她一個人下班了吧?這怎麼得了?要是柯蘿紗找人埋伏在公司門口蓋她布袋怎麼辦?弄不好明天他就要淡水河畔認屍了!

  才這麼心驚膽戰地想著,就看見夏延熙腰下圍著一條浴巾走出盥洗室,頭髮還滴著水。

  她想起剛剛作的春夢,頓時全身燥熱,頭頂到腳趾全都紅燙燙地。

  真要命,她是吃錯藥,還是早上驚嚇過度?竟然會夢見自己跟這個性格惡劣到不行的傢伙這樣又那樣,要是被這傢伙知道他是她春夢的男主角,一定會以為她愛上他了!

  想到夏延熙可能會露出不屑和嫌惡的嘴臉來……呃,好吧,其實從她進公司開始,她也是一天到晚在夏延熙背後扮鬼臉,還罵他是世紀大賤胚,可是她好歹不會在他面前給難看啊!跟她比起來,這傢伙從不給她好臉色,老是當著一堆人的面前ㄉㄧㄤ她,還強調絕不可以愛上他,每次想到這裡,她就有股莫大的不爽,和不想承認的淡淡哀怨。

  黃橙橙不敢看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床邊離他最遠的角落縮。

  夏延熙低垂的長眸看了看像小老鼠似的黃橙橙一眼,雖然剛衝過冷水,下腹卻又是一陣緊繃。

  他當然不會笨到用一椿契約婚姻把自己綁死卻還得禁慾,只是明明那麼可口的合法床伴就在眼前了,他還得一步步誘捕她,實在讓人有點迫不及待。

  「時間還早,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等會兒我們直接去吃飯。」

  黃橙橙瞪大眼看他。不得了了,這傢伙轉性了嗎?這麼和藹可親?

  不過話說回來,每次她有難,不都是他在收留她嗎?都怪他嘴巴大不留情,才會老是讓她忘記這傢伙也有人性化的一面。

  「哦!」她應聲下床,才挪動身體,動作不由得一僵。

  「怎麼了?」夏延熙注意著她的反應。

  「沒事。」她小臉爆紅,動作僵硬地往盥洗室移動。

  「等一下。」夏延熙突然拉住她,黃橙橙不敢看他,以為他已發現她羞人的「異狀」。他走到沙發邊拿起一堆紙袋,遞給她,「換洗的衣服。」

  黃橙橙太過緊張,也沒多問,拿了袋子立刻衝進浴室,一關門門就急忙把褲子脫下。

  不會吧?作個春夢而已,她有必要這麼的……這麼的……

  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她還知道自己半濕的內褲代表什麼,瞬間超想一頭把自己撞死的。

  一定是這些年她忙著到處打工賺錢,沒時間交男朋友,最近又壓力太大,才會慾求不滿。本來她可以設法交個男朋友──不是她在臭蓋,從以前到現在就不缺跟她要MSN的男孩子,只是她忙著賺錢沒空上網。再不然公司裡也有幾個男同事對她不錯,雖然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個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樣閃得老遠,不過她真的不像那該死的夏延熙和肖查某柯蘿紗所說的,又蠢又醜又沒身材?

  她也是有行情的!

  但現在,她結婚了,不管這椿婚姻的真相是如何,夏延熙想必不會喜歡她跑去交男朋友給他找麻煩,而她也無法昧著良心害人無端成為第三者。

  真是慘。

  換上紙袋裡的衣服,成套的內衣褲加洋裝,吊牌被剪掉了,不過仍然看得出是全新的,黃橙橙又臉紅了,她從來沒穿過這麼淑女的衣服,大腿底下涼颼颼的,削肩平領的設計讓她露出白嫩的香肩,沒有腰身的裙擺倒是替她遮住了最近有些發胖的腰身。

  不過她的頭髮還是有點蓬鬆,還亂翹。黃橙橙對著鏡子皺眉,心想翹就翹了,她又不是要跟誰出去約會,那麼注意這些幹嘛?雖然這麼想,踏出浴室時還是忍不住伸手把頭頂那兩撮小強頭髮壓平。

  總裁休息室裡,夏延熙也已換上西裝,較為休閒的那種款式,如果不是那張毫無表情的死人臉,想必會是個讓七歲小女孩到七十歲歐巴桑都臉紅心跳、偷偷打量的美男子。

  他的表情讓黃橙橙立刻縮回壓在頭頂上的手,心裡也忍不住犯嘀咕。她絕對沒有期待這個超級會取笑她的傢伙,像電影裡的男主角那樣看著她,露出一丁點讚賞的表情。

  但還是忍不住有點不爽……

  「走吧。」夏延熙帶著她走進上午她「偷渡」上來的那座電梯,黃橙橙萬分好奇,甚至還帶點期待地等著他也說出「芝麻開門」之類的暗語,因為光想像夏延熙說出這麼蠢的暗號就覺得好笑。

  沒想到他只是在樓層鍵上按了B1,電梯門就開了,開始向下移動。

  「你怎麼不用喊暗號?」太奇怪了。

  夏延熙像看到笨蛋似地睨了她一眼,「別蠢了。」

  「可是早上部長有喊芝麻開門耶!」

  夏延熙原本默不作聲,末了,黃橙橙卻發現他的肩膀開始抖動。

  他又笑了!有什麼好笑的啊?黃橙橙由原先的驚訝轉為莫名其妙。

  「有什麼好笑的?」她知道那暗號很蠢,但是那是他們自己設的啊!

  夏延熙悶的悶地笑了好半晌,才道:「除了進出的指紋辨認外,這電梯跟普通電梯沒什麼不同。」

  「但是……」黃橙橙後知後覺地看著夏延熙越來越大的笑臉,恍然大悟,忍不住也笑了。「部長怎麼那麼無聊啊?」

  「普通人都看得出來這只是座平常的電梯吧,」夏延熙取笑夠了,涼涼地道,「你果然是笨蛋。」

  黃橙橙沒好氣地瞪他。

  雖然說如果哪天夏延熙逮著了她的小辮子,撞見了她的糗事卻不加以利用和嘲笑,她可能就得擔心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掉包了,但是為什麼老天偏偏就讓這麼惡劣的男人成為她的青梅竹馬、她的上司,最後還成為她的丈夫?

  黃橙橙鼓著臉頰,瞪了一眼又是莫名其妙地盯著她、表情似笑非笑的夏延熙,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能夠分辨他那可能顏面肌肉無力的冷臉上,關於喜怒哀樂的細微變化。

  當他那麼看著她時,代表他的心情很好,很輕鬆。

  黃橙橙心裡對於被嘲笑的不滿一點一點地煙消雲散了,嘴角甚至輕輕勾了起來。

  完蛋了,她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夏延熙訓練成精神被虐狂,越來越習慣他那張賤嘴?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夏延熙帶著她去吃巴比Q,吃海派的啤酒和烤肉串。

  黃橙橙有些訝異,總覺得這樣的地方不像是夏延熙會光顧的,忍不住調侃道:「怎麼,怕我吃垮你啊?」想必是被她上次在鑽石級餐廳「女中豪傑」的作風給嚇到了。

  夏延熙輕嗤一聲,拿了MENU給她,「就憑你?想吃什麼就吃吧,我不想被狗仔隊亂爆料,說我虐待嬌妻。」

  還嬌妻咧!黃橙橙一陣好笑,不過翻開菜單時也瞪大了眼。哇靠,這家巴比Q是用金粉在烤肉嗎?

  「他們的食材都是產地直接運來的。」夏延熙說道。別說食材,這裡的地點極佳,光是外面那片海景就讓他們敢將一杯白開水開價五十元。

  「我真的不會吃垮你?」之前是仇人,是八竿子攪和不在一塊兒的陌生人,現在立場不同了,好歹兩人夫妻一場,雖然有協議在,但她終究不忍心害他荷包失血,當然另一個原因也是節儉成性使然。

  「十個窮酸鬼似的你都吃不垮我。」

  黃橙橙又鼓起腮幫子,用力翻開菜單,「我吃垮你給你看!」她開始拚命點,沒看到夏延熙好笑的表情。

  肉是現烤的,店裡有推薦的主廚搭配,榮登過美食用年鑒。還可以自己選擇燒烤方式,自己選醬料。當然也可以自己動手。

  黃橙橙點了好多羊肉和豬肉,還有海鮮,蔬菜全是夏延熙點的,她笑他什麼時候改吃素了,夏延熙但笑不語,只是每次烤好的菜類上桌,他總有辦法技巧性地把那些不是她點的蔬菜往她嘴裡塞。

  黃橙橙不喝啤酒,於是點了一杯又一杯的檸檬可樂。

  她突然想起,以前她最喜歡吃烤肉了。味道是其次,主要是那種看著食物滋滋地在火上滴油,泛腥的生食慢慢溢出香氣,讓人有一種期待感。而且吃烤肉時當然要呼朋引伴,大夥兒大口吃著燙口的肉,調味料有辣到麻舌的,又鹹又甜的,灑了芝麻花生粉或青蔥的,再牛飲掉大杯冰涼的可樂,最是過癮。

  所以她從小時候就愛吃烤肉。

  「啊!」黃橙橙突然驚叫。

  「嗯?」夏延熙剝了只又肥又大的明蝦丟到她盤子裡。

  「我在減肥。」她低頭懺悔,眼角餘光瞥見烤得紅白相間、剝好的明蝦,還是拿著叉子一把叉起塞進嘴裡。

  鮮嫩的蝦肉還沾著腥甜的蝦膏和卵黃,海鹽和木炭烤得相當入味。黃橙橙立刻忘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

  夏延熙沒好氣地諷笑道:「你瘦下來能看嗎?已經夠沒料了,再減下去我都要以為自己娶了個男人回來。」

  黃橙橙不服氣地扯了扯嘴角,「我就算瘦下來也有B以上好嗎?」她挺了挺胸部。

  夏延熙竟然一臉不屑,「C以下對我來說都不及格。」

  「自以為是的沙豬!」她為全天下所有「不及格」的女性同胞唾棄他!

  「很遺憾,你老公就是個沙豬,而你現在歸這頭沙豬管。」夏延熙完全不痛不癢,「吃完。」

  他不只剝了蝦子,還把蟹殼一個個敲開。其實吃這些東西要自己剝才享受得到百分百的美味,不過他很瞭解這懶鬼,就算愛吃,在她的字典裡「懶」字依然擺在嘴饞前面,她寧可不吃,也不要自己剝這些又腥又難剝的東西。

  偏偏,她又點了一堆!

  黃橙橙嘴角像小流氓似地扯了扯,毫不客氣地叉了一隻又一隻肥美的蝦子往嘴裡送,不吃白不吃。「你想必還沒斷奶。」

  「要我把這句話轉述給我母親,你婆婆嗎?」

  黃橙橙瞪起眼,「你不要亂告狀,幼稚鬼!我說的是你這色狼一定專門找乳牛當你的女伴,重口味吃多了,清粥小菜噎不下去!」

  事實上他沒有,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也喜歡身材好的美女,但不喜歡濫情,那太浪費生命,同樣的精力和時間,他也許已經能把商場上的敵人殺個片甲不留,所以他從沒鬧過緋聞,只是因為他不想浪費時間。

  不過夏延熙也不反駁,「是啊,在我所交往的女人當中,你還真的是最不夠看的。」卻是唯一一個,他會趕在颱風天特地出門看她有沒有被水沖走,會破例下廚做早餐,會把蝦子一隻隻剝好擺在盤子裡[哄]她全部吃光的。「現在勉強在及格邊緣,再減下去就可以當掉重修了!」

  「當掉重修又怎樣?我吃垮你!」她要把這一桌山珍海味全部吃光,不留給他!

  「就憑你?」

  「我還要把你的卡刷爆!」怕了吧?兩人的婚前協議書裡可是清清楚楚地寫著,這段時間他要負責她一切開銷!這可是他自己列的,只是卻列在一堆用字遣詞傲慢又無禮到令她惱羞成怒的協議內容最後面幾項,看完前面她都氣飽了,這項「員工福利」就被她當成理所當然的精神補償了。

  夏延熙拿起紙巾擦手,神情百無聊賴,「我倒是很好奇生性小氣的你要怎麼把我的卡刷爆?到小吃攤吃一百碗滷肉飯?」

  黃橙橙簡直要吹鬍子瞪眼了,「我……要去血拼!要買名牌!」

  「你分得清LG跟LV差別在哪裡嗎?」

  「我知道LV啊!」電玩遊戲裡的經驗等級嘛,小兒科!「雖然LG有點耳熟,但我很快就會想起來,到時我狂買他們的產品,買到你破產!」

  夏延熙悶笑,「好啊,看是我賺錢快,還是你花錢快。」

  「神經病,有人拚命鼓勵雖人花自己的錢嗎?」

  「男人賺錢讓自己的女人花,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黃橙橙心臟跳快了半拍,熱氣轟地往臉上衝。他說誰是誰的女人?

  夏延熙把剩下半杯啤酒喝乾,順手把空的啤酒杯拿給經過的侍者,侍者也立刻補上裝滿的啤酒杯。

  「你罵我沙豬,不過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大男人嗎?」夏延熙不愧是夏延熙,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讓她臉紅心跳到快要休克的話後,依然一副傲慢的態度,口吻更是一派讓她吐血的奚落與嘲諷,「我的財產歸你管,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所以你明天開始不用到公司上班了,乖乖在家當我的煮飯婆。」

  什麼煮飯婆?!

  黃橙橙還來不及發難,他又道:「對了!我今天已經讓人到你家去,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那裡了。」一切拍板定案,他大爺說了算!

  這才叫真正的大男人,瞧吧!

  黃橙橙只能傻眼,半晌回不了神來,連夏延熙又叉了一大塊她最討厭吃的紅蘿蔔塞到她嘴裡,也恍神地吃掉了。

  女人不該一邊要求男人要有紳士風度,卻一邊又要求要兩性平等;一邊把粗活丟給男人,一邊要求享受同樣薪資與陞遷條件。所謂「女權」本身在平等上就是一種矛盾。

  然而,誰教這是個「父權」社會,這是個充滿腦殘沙豬與崇拜沙豬小女人的社會,當然就只有被妖魔化的女權能與變態父權抗衡。

  「我要抗議!」黃橙橙頭綁白布條,她要化身為女權先鋒,衝鋒陷陣去,她衝衝衝,第一站,是自家客廳。

  「抗議無效。」老爸先倒戈,繼續看職棒。

  「抗議什麼呀?來看看媽咪幫你買的性感內衣,包準延熙會滿意。」老媽完全不當回事。

  「老婆,你就幫女兒買啊?」他都沒看過自己親親老婆穿這麼辣過!

  「三八啊。」黃媽媽愛嬌的笑顏綻放兩朵紅暈,「兩件一起帶有打八折,我當然也要順便帶一件啦!我知道你喜歡豹紋的,還買了一件豹紋丁字褲。」

  「真的嗎?」黃爸心花怒放,一副等不及要回房間大展雄風的模樣,想想女兒還沒離開,又轉向黃橙橙,「唉,丫頭你動作快點,不要讓延熙等太久,人家是大老闆,時間寶貴,爸爸平常是怎麼教你的?一寸光陰一寸金,春宵一刻值千金……」

  後面那句是這樣接的嗎?黃橙橙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看向母親,自動無視那件讓她看了都害羞的半透明性感睡衣,「媽,這個月貸款和房租水電都繳清了嗎?你怎麼有錢買這些東西?」

  黃媽媽的動作頓了頓,與黃爸爸對看一眼,然後笑道:「唉唷,這……這又不是什麼SOGO百貨精品店的名牌貨,是咱們隔壁菜市場買的啦!一件一百塊有找,很便宜耶!」還好她先把吊牌剪子了,呵呵呵……

  重點好像不是內衣哪買的!「你們怎麼能讓夏延熙說搬就搬啊?」差點就忘了她的「主要訴求」。

  「什麼說搬就搬?出嫁的女兒到現在連婆家的門都沒踏進去過,這講出去會被笑話耶!」黃爸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延熙怕你不習慣,所以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這已經是讓步到太超過了。」

  「可是……」可惡,她當初怎麼沒想到在協議書裡加上這條?要是她搬去跟夏延熙住,怎麼想怎麼彆扭嘛!

  「橙橙啊,媽知道你是捨不得爸跟媽,對陌生的新環境會不安,不過每個人都要踏出這一步啊,而且你如果想家,隨時都可以回來吃個飯,或小住幾天。當然,記得帶延熙一起回來,你一個人回來也很好,這裡永遠都是你家,你的房間我也會給你留著,你就當做你多了一個家,而現在延熙的家比較需要你住在裡邊,當它的女主人,你過去之後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我跟你爸也會好照顧自己,我們誰都不要讓彼此擔心,好嗎?」

  真不可思議,別人嫁女兒哭哭啼啼的老戲碼,卻在她隨隨便便把自己嫁掉後一個多月的這天,突如其來的在她家上演了。

  後來黃橙橙想起來,總覺得她又被老媽唬弄了,因為接下來她就只記得感傷地抱著母親依依不捨,完全忘了自己頭上還綁著有模有樣的抗議白布條。



  第七章

  想不到,再次踏進夏延熙的住所,竟然是要搬進來和他同住。

  呃……不,那傢伙根本只是想找個女傭吧?雖然是薪水相當優渥的女傭,僱主金卡讓她刷到爽,還真是找不到這麼大方的主人了。

  幾乎她的所有東西,夏延熙全讓人搬過來了,只是給她一天回家和父母道別。第二天早上,夏延熙還在上班,他吩咐了夏家的司機來接她,黃橙橙只帶了夏延熙給的兩張金卡和一張他住所的磁卡便告別了家人。

  其實聽他的安排也好啦,她現在也不太敢去上班,免得又被柯蘿紗那個肖查某堵到,何況夏延熙不只幫她避開柯蘿紗,也沒讓她失業,馬上就安排她當他的傭人,職業不分貴賤,勞力付出最偉大,想想也不錯。

  夏家的司機直接將車開進地下室,車子經過管理亭時,司機先和管理員打過招呼,而上回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管理員也不忘笑瞇瞇地問候她。

  「夏太太早。」

  黃橙橙挺不好意思的,應該是夏延熙先知會了管理員她要搬進來吧?她本來還以為夏延熙打算對外宣稱她是他新請的女傭哩。

  司機陪她上樓,直到自稱是夏延熙鐘點管家的孟太太來開門。

  「太太的東西都搬進房裡了,先生說如果還缺什麼可以讓司機跟我陪你一起去採購。」

  黃橙橙其實有點狀況外,「你是他的鐘點管家?」

  「是啊。」皮膚黝黑的孟太太露出一排有些歪斜的牙齒,笑容非常親切純樸,跟阿貴嬸是完全不同典型的歐巴桑。

  「那我要做什麼啊?還是你只負責管理跟指揮?」而她負責需要動手和跑腿的雜務?夏延熙一個人住,有必要用到一個管家跟一個女傭嗎?

  孟太太似乎覺得她問的話有點奇怪,「我就負責打掃,洗曬衣服……本來還有收衣服啦,不過我摺過的衣服先生都會自己再摺一次。」剛開始她覺得僱主是不是對她不滿意?但夏延熙一直都很好說話,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也就放心了,「平常要幫先生準備晚餐,還有採買一些生活用品,繳賬單……」

  孟太太剛開始一項一項細數,黃橙橙越聽越不對。

  「欸,等等,那你是要辭職了嗎?」

  孟太太一臉驚恐,「太太你要把我辭掉嗎?我先生失業,現在我很需要這份工作啊……」

  「沒有沒有。」黃橙橙連忙解釋,「我只是奇怪,你把事情都做了,那我要做什麼?」

  孟太太又一臉奇怪地看著她,「我不懂太太的意思欸,不過先生說太太要做什麼可以吩咐我,快中午了,我想問問太太中午吃什麼,我好去準備。」

  黃橙橙呆住,所以,夏延熙真的不是讓她來當女傭啊?可是他自己說要她當他的「煮飯婆」啊。

  「先生應該還有吩咐你,有什麼事要讓我接手的吧?」既然是當「煮飯婆」,那總得要煮個三餐什麼的吧?

  孟太太想了想,「啊,有啦,傢俱什麼的大型物品以後若要汰換就讓太太選購,先生的衣服,我洗好就交給太太收起來。」

  「就這樣?」

  「對啊,不然還要怎樣?啊……先生還說,太太如果無聊,可以去逛逛街,然後讓我幫你打電話叫司機替你拿東西。」

  「……」黃橙橙臉上寫了個大大的囧字。

  夏延熙還真的要她刷爆他的卡啊?

  司機先回去了,黃橙橙請孟太太帶她到她的房間,怎知孟太太卻領著她到夏延熙的臥室去了。

  「你確定夏延熙要我睡這裡?」不想讓這戰戰兢兢怕被炒魷魚的管家太太又誤會什麼,黃橙橙只好勉強扯出個笑臉問道。

  「嘿啊,先生昨天自己把你的東西搬進房間裡的。」孟太太原本又在心裡嘀咕,新任女主人真是個怪咖,但心想現在年輕人想法都特別新潮,大概不是他們老一輩能理解的,更何況這份工作對她太重要,也沒有她能胡思亂想,八卦多嘴的餘地。

  孟太太又問了一次午餐的問題,黃橙橙決定讓孟太太簡單煮個什麼什錦麵就夠了,她自己則留在房間裡繼續整理其他私人用品。

  孟太太離開後,黃橙橙才發現,夏延熙的書桌不見了,多了一組化妝台和充滿情調的法式躺椅,化妝台上頭擺了一個籐籃子,放了她的ipod,化妝品和保養品,小鏡子和梳子之類女孩子的小玩意,其實她的東西本來也不多,畢竟她從來就不怎麼為自己買非民生用品以外的東西。

  這夏延熙怎麼搞的啊?她咕噥著,心裡有些什麼預感似的拉開衣櫃,這個連衣服都要自己摺的男人,竟然也把她的衣服擺進去了,跟他的襯衫和所有衣服擺在一起……

  「真的很奇怪耶。」黃橙橙嘟著嘴抱怨,可是搔得她心裡又癢又甜的奇妙泡泡還是一直冒出來,直到她在浴室看見她的漱口杯──國中時買的,她最心愛的漱口杯,用了許多年都捨不得換新的,她總是定期把它洗乾淨,上頭本來的圖案都掉光了,只剩下簡單的馬克杯造型,不過杯子的底座是貓掌的圖案呢。所以她好喜歡。

  她那一看就是大賣場買的漱口杯,跟夏延熙那一看就是精品專櫃買的漱口杯,擺在一起,杯緣靠著杯緣,兩支牙刷還親密依偎……孟太太說,這些東西都是夏延熙自己搬進來整理的。

  鏡子裡映照出她又嗔又紅的臉,和再也藏不住的微笑。

  「你們看看你們,差那麼多,一點也不配嘛。」她本來想把自己的漱口杯移開,可是手舉在半空中,總覺得有點殘忍,好像要拆散羅密歐和朱麗葉,拆散梁山伯與祝英台那樣。明明就是兩隻漱口杯而已。但她還是作罷。

  不要想太多,不可以自作多情,夏延熙這傢伙最愛潑她冷水,而且對她最惡劣了……可是,她心裡還是覺得好甜啊。

  這可惡的夏延熙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是跟她立了一堆龜毛又氣人的婚前協議嗎?不是說不可以愛上他嗎?想到這,又是一股濃濃的不爽和哀怨。

  夏延熙,我真是猜不透你啊。她嘟嘟囔囔地,也不知該拿自己和夏延熙之間怎麼辦了。

  閒閒沒事做的日子真是沒有想像中簡單,才半天而已,黃橙橙已經覺得自己象強迫症患者一樣,不停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開每一扇門,再關上。

  下午四點不到,夏延熙打了電話,讓孟太太先回家,接著孟太太把電話拿給黃橙橙,夏延熙劈頭就在另一頭點菜──「我要吃宮保雞丁,要辣一點,還有枸杞絲瓜,川燙地瓜葉跟紅燒豆腐,再來一個金針排骨湯。」

  黃橙橙好氣又好笑,原來這才是夏延熙要她搬進來的目的啊?問題是孟太太手藝很差嗎?她明明覺得下午那碗什錦麵味道很贊啊。要知道,能把簡單的什錦湯麵做到讓她想比大拇指的程度也不簡單耶。

  「沒問題,老爺,要飯後甜點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久到黃橙橙以為夏延熙睡著了。

  「我要吃人肉叉燒包。」

  什麼跟什麼啊?然而在黃橙橙無言的當兒,夏延熙已經掛掉電話。

  黃橙橙莫名其妙地瞪著電話,真的是好氣又好笑,夏延熙是發燒了嗎?竟然會開玩笑咧。

  幸好她手藝還可以,千金小姐出身的老媽根本不會下廚,她和老爸當然就得自立自強啦,不過說真的,黃橙橙覺得自己的廚藝並沒有好到值得夏延熙「高薪」聘她來專門煮晚餐給他吃,孟太太一碗什錦湯麵就能把她打敗了。

  不過工作嘛,當然由不得她退怯馬虎,黃橙橙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這裡的路她不熟,問了管理員哪裡能買菜,結果卻是節儉的她過去絕不會想光顧的超級市場。

  反正是花夏延熙的錢,只是看著比傳統市場貴的菜價,黃橙橙還是買得有點心痛,看來夏延熙一定是吃定她這點,才敢放話要她儘管花他的錢吧?黃橙橙心裡嘀咕著,回到家就立刻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湯。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賢惠的小女人,可是這天她心裡的感覺好奇妙,一邊哼著歌,一邊專心在烹調上面,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哼著「費加洛婚禮」。

  黃橙橙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趕緊把鍋子裡的豆腐撈起來,不過豆腐的樣子已經不是那麼好看了,邊緣有點焦,而且有幾塊還碎了。

  唉,她該不會真的在期待些什麼吧?

  她還在燙地瓜葉時,夏延熙回來了,黃橙橙拿著鏟子想,不知夏老爺需不需要她到門口迎接啊?這麼想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快好了。你可以先去洗個澡。」黃橙橙探出廚房提醒他,想不到正好抓到夏延熙用手捻起雞丁塞進嘴裡的小動作,她沒好氣地手叉腰,「喂……」他小孩子啊?

  夏大爺面無愧色,依然是那欠扁的跩樣。「肉有點硬,」說著一邊吮掉手指的醬汁,一邊往浴室移動。

  噯,夏老爺這是在視察他花高薪請回來的「煮飯婆」工作效率嗎?可黃橙橙忍不住覺得這樣的夏延熙可愛多了。

  不,是可愛得讓她想抓他過來親幾口。驚覺自己想法的黃橙橙彷彿大夢初醒似地,趕忙回到廚房專心把最後一道菜搞定。

  沒事的。沒事的。她剛剛只是突然接收到外星人的邪惡能量干擾,那絕對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然而一切不知從何時開始脫軌,看著洗完澡的夏延熙,她腦海裡不再只有單純的色情廢料,不再只是意淫他的胴體,她竟然產生一種奇妙的,酥軟的暈眩感,連聞著他身上的香皂味都覺得怦然心動。

  他坐下來吃飯,兩人像對平凡的小夫妻那樣用餐,黃橙橙發覺心裡頭又冒出了甜甜軟軟的小泡泡,漲滿她的心窩,又癢又疼又快樂。

  死定了,一定是癌症末期。她不可以愛上這傢伙,黃橙橙告誡著自己,埋頭專心吃飯。

  夏延熙完全沒嫌棄地把菜掃光時,黃橙橙忍不住想,這傢伙八成是被外星人給掉包吧?

  吃飽飯,大男人遠疱廚,所以她乖乖洗碗,這沒問題,反正他薪餉給得那麼大方,應該的,才把最後一隻碗擦乾淨,夏大爺又走進廚房。

  「陪我去買煙。」他命令道。

  是怎樣?要嘛他自己去買,要嘛叫她去買,兩人同行有打折嗎?黃橙橙無言,還是乖乖跟他出門,夏延熙雙手叉在口袋,嘴裡叼著煙,很悠閒地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念她──「你蝸牛啊?」

  「你不會走進來一點嗎?」

  「你有沒有在看路啊?」

  黃橙橙超乖的,被念不還口,拜夏延熙之賜,她覺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得道成仙。

  街口有一家7-11,但夏延熙偏偏往反方向走,他說他比較喜歡到全家買,OK啊,大爺說了算,大概全家賣的煙味道比較好吧?她沒意見,陪他走過一條又一條夜燈柔和,瀰漫夜來花香的小路。

  一彎勾月,在天上微笑。

  回到家的時候,黃橙橙突然擊掌道:「我懂了。」她轉向仍然叼著煙的夏延熙,後者似乎從剛剛就一直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神情盯著她,「你怕黑,不敢一個人出門,對不對?」所以才叫她陪他去買煙嘛,想不到堂堂開陽集團總裁會怕黑啊?哈哈哈哈……夏延熙面無表情地夾起香煙,然後把煙圈用力吹在她臉上。

  「咳咳咳……」黃橙橙退後好幾步,嗆咳著。

  「白癡。」他轉身走向另一個房間,「砰」地把門甩上。

  她又惹到他了哦?黃橙橙莫名其妙地瞪著門板,滿肚子咕噥,每次生氣就甩門,很幼稚唉。

  原來,夏延熙把書桌移到另一個房間。

  所以他是把房間讓給她嘍?黃橙橙抱著被子,從床的左邊滾到右邊,心裡讚歎著這床真不是普通的舒適,她擔心她窮酸慣了的骨頭不知睡不睡得慣?

  滾到T恤往上翻,她四仰八叉,亂沒形象地躺在床中央露出白嫩肚皮時,夏延熙進房間來了。

  「你幹嘛?」她嚇得往旁邊翻滾。

  「睡覺。」他像在回答廢話一樣,口吻不耐。

  「那……那我要睡哪?」她臉爆紅,跪坐在床上的姿態跟剛才判若兩人。

  夏延熙沒理她,脫了上衣跟褲子,只穿著內褲,在她目瞪口呆的注目禮下躺上床,「別壓著被子。」

  黃橙橙連忙想滾下床,卻被他一把拉住,她心臟差點跳出喉嚨,他的手好熱,而眼神令她戰慄,甚至發抖。

  「你想呢?」

  「什麼?」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下一秒天地開始旋轉,她感覺自己像洋娃娃似地被他輕易地拉扯過去,然後被他撲倒在身下。

  「你要幹嘛?」黃橙橙一臉驚恐。

  夏延熙又露出那種讓她全身發毛的冷笑,「洞房。」多麼簡潔有力,直接坦白。

  「可是……」沒有可是,夏延熙已經霸道地吻住她。

  他嘴裡沒有煙味,只有她覺得似曾相識的氣息,夏延熙這個吻一點也不溫柔,一點也不把她當成無知少女那般輕輕引誘,四片唇才相貼,就是狂風暴雨。

  她腦袋一片空白,心跳猛烈且激昂,究竟是興奮或驚訝,她也說不出,那一瞬間她就像只待宰羔羊,卻沒有激起這男人半點憐惜之情。

  她以為那是她的初吻,想必會令她終身難忘,他單刀直入,像惡魔似的翻覆檀口裡的柔嫩,彷彿她嘴裡的香津是美酒,是佳釀,把她吻得喘不過氣來。

  她像被捲進翻天巨浪裡,完全身不由己,無法,也忘了,或者不想做出任何反擊,她腦海裡被一個事實所佔據──夏延熙在吻她。

  為什麼不?他是她丈夫啊。即使她一直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椿有名無實的婚姻,即便她永遠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對她來說夏延熙在她心目中還沒從機車老闆與冷淡的青梅竹馬位置上晉級。

  她被這個老是嘲笑她,罵她白癡笨蛋的男人吻得七葷八素,心裡卻萌生一股興奮期待感。

  難道說,她仍然是小時候那個整天嚷嚷著要嫁給夏延熙的小花癡?

  她沒有找到答案,因為接下來她的腦袋象被丟進果汁機裡攪成漿似的,發揮不了正常作用。

  夏延熙早已蓄勢待發,幾乎是撲上她的那一刻,他的男性便已有了反應,緊貼著黃橙橙柔軟的身體。

  她感覺到了他的飢渴,羞怯化作嫵媚的呻吟,所有末梢神經瘋狂地戰慄痙攣,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她的衣服早已被扒個精光,夏延熙伏在她胸前,捧著她一對玉乳親吻著,膜拜著,像狂熱的信徒使盡渾身解數要女神賜與他誘人的回應,又像邪惡的魔鬼,絲毫沒有一丁點道德和羞恥心,用盡卑鄙又色情的手段,要讓獵物跟他一起墮落。

  吮吻的的聲響那麼羞人,一聲聲像催情的咒,提醒她自己正被品嚐……他柔軟又熾熱的舌頭舔過她雪白雙乳上的每一處,最後才輕輕佻弄那顆早被他逗得硬挺的茱萸,繞著它,捲著它,舔弄它,最後才大膽地吞進嘴裡。

  她的乳尖像他嘴裡的水果糖那般,幾乎要融化了。

  他一邊把她的一對雪乳吻得濕亮紅艷,一邊扳開她的腿,架在他肩上,怪異的姿勢讓她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卻只能意識到自己已全身赤裸,兩人身上毫無遮掩,棉被早已被甩到床尾。

  幾個月前她一定無法想像自己會像色情片裡的女主角一樣,躺在這個被她唾棄不只一千次,也意淫不下一百次的老闆身下……夏延熙的手指探向她因為雙腿往上抬而幾乎完全呈現的私處,輕易撥弄出動情的音符。

  他忘了得意,得意自己「略施薄懲」就讓身下的人兒回應得如此熱情,也幾乎沒有多餘心力去作出別的反應,事實上他只想快點狠狠地要她。

  但他還是緩慢地狎玩那越來越濕潤的花蕊,頭顱也依然忘情地埋在她胸前大口吸吮。

  她的姿勢一定醜爆了,可是卻讓他能更盡情地玩弄她,明知如此,黃橙橙還是擺動起臀部,迎合他的手指在她私處越來越粗魯急切的愛撫,愛液幾乎濕透了他整隻手,也浸透床單。

  「延熙……」她甚至伸手按住在她兩腿間的那隻手,求他更大膽地玩弄她,催促他更多的進犯。

  但還能怎麼多呢?她明明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他的吻與挑逗太邪惡,體內的火卻像被淋上了油和酒,明明只想紓解,反而更加熾烈燃燒。

  怎麼辦?該怎麼做?小人兒淚眼迷濛地看著她的男人,無聲地乞求,大腿想夾緊,卻反被他扳得更開,把那些脆弱的,原始的一切,全部在他蠻橫的掠奪下毫無保留的獻給他。

  夏延熙指尖輕輕撥開覆著花蒂的嫩瓣,捻弄拉扯,晶瑩水露想必是愛神的惡作劇,男人那些惡劣的爪和矛,一遇上了總要被摧折幾分──不管是心境上或動作上,狠心也變得不狠心,壞心也變得不壞心,軟膩地糾纏在一塊兒,嬉戲磨蹭,幾乎就要惹得她流淚啜泣,她另一手抱住夏延熙的頭,身體開始熱情地扭動,媚嗓忘情吟哦。

  他輕輕抬頭,垂眼看小娃娃沉浸在慾望波流的浪蕩模樣,粉膚沁著薄汗,可口得讓他想一口吞掉,他也真的放任自己低下頭,輕咬每一處白嫩,直到那處被印上屬於他的印記。

  小人兒越來越狂亂,紅潤的嘴胡亂喊著羞人的話語與邀請,她的每一句嬌喘與呼喚,對他來說是享受,更是折磨,在她腿間的手越來越暴虐……直至她攀上慾望巔峰。

  夏延熙挺起身跪坐著,兩腿大開,熱鐵般昂揚挺直的男性已經忍耐到了極限,高潮過後有些疲累的黃橙橙無助地低頭看他,眼裡滿滿的懵懂和茫然。

  他把灼熱的分身在她兩腿間輕輕劃著,像巡視領地一般驕傲又自大,像宣告他將要佔有她,他甚至故意讓她看清楚他怎麼抵住她,又怎麼進入她,深深地完全沒入她。

  疼痛襲來時,她毫無防備,而夏延熙卻已立刻展開野蠻的侵略。

  從來就沒安好心眼,他是個領域感很強的男人,私人領域閒人勿近,卻老早就打算要在這張床上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當然,接下來,她也會成為他的專屬。




  第八章

  他說這叫閨房之樂。

  樂個頭啦!

  「啊……」倔強的悶哼聲,終究無法壓抑地轉變成媚人的呻吟。

  她的雙手被他的領帶綁出一圈紅痕,另一端固定在床柱上,全身赤裸的小人兒雙手高舉過頭,只能乖乖地任由滿腦邪惡廢料的丈夫擺佈。

  結婚前她以為自己是大色女,老是幻想摸遍夏延熙每一寸肌肉,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那些幻想連放在八點檔都不夠看,夏延熙這外表冷冰冰的傢伙這些日子以來對她使的變態手段,才夠格放在深夜時段,演成限制級電影!

  「唔……」黃橙橙咬住唇,夏延熙又威脅要將她的雙腿也綁住,她不得不聽話地將兩腿踩在令他滿意的位置,卻讓她被逗得濕潤紅艷的私花在他眼前一覽無遺。

  「你以前最喜歡吃草莓奶昔,對吧?」

  黃橙橙看著夏延熙喝了一口他稍早說要吃的甜點──草莓奶昔。

  「你要幹嘛?」她掙扎著,有很不好的預感。

  他吻上她,冰涼的奶昔不再那麼冰涼,但仍然是她喜歡的甜膩味道。

  夏延熙用嘴餵她一口又一口,還親暱地一一吻去那些「不小心」滴落或淌下的。他看起來那麼溫柔,對她充滿憐惜,彷彿此刻她不是雙腿大張,他的左手兩根指頭更沒有探進她還因為快感而不住顫抖的幽徑之中。

  總在她努力想將奶昔吞進嘴裡時,夏延熙的左手會粗暴地一陣抽插轉動,她嚶嚀輕喘著,奶昔溢出嘴角,而他故意裝作沒看到,又含了一口喂到她嘴邊。

  變態!色情狂!黃橙橙在心裡把夏延熙咒罵上一萬遍,當冰涼的奶昔滴在她硬挺的乳尖上,她幾乎要驚喘出聲。

  「怎麼了?」始作俑者一臉擔憂,「滴到胸部了嗎?」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思的笑,「我幫你弄乾淨。」然後低頭含住那草莓味道的乳珠,嘖嘖有聲地吸吮著,彷彿人間美味。

  黃橙橙連嗔他都沒力氣,他的嘴雖然比奶昔溫暖,但剛含過奶昔還是冰冰涼涼的。他甚至吻了另一邊的紅莓,用涼冷的唇舌輕薄她的溫暖柔軟。

  「延熙……」她受不了了,為什麼老是她被玩弄得無力招架?不公平!

  「嗯?」夏延熙抬起頭,又喝了一口奶昔,這回他沒有餵給她,而是直接往她的乳尖吻去。

  「噢……」黃橙橙縮著肩膀,在她花徑裡的男性手指又是輕輕滑動。

  他用各種手段讓她的敏感帶感受他,與奶昔相比之下顯得溫暖的舌頭,正安撫似地舔過她因為冰冷而緊縮的乳尖。

  「別鬧了……給我嘛……」媚嗓帶著哽咽,身子又開始隨著他手指的節奏前後擺動。

  「還剩下一些,咱們一起把它喝完吧。」他笑著,起身喝光最後那一口,抽出已經濕透的左手,然後在她張著大眼的注視下,用同樣的方法伺候她另一處正哀哀啜泣求饒的小嘴。

  「不要……啊……」她想攏緊的腿,被夏延熙扳得更開,冰涼的液體侵襲她最敏感地帶的每一處。

  「乖,不好受嗎?我幫你舔乾淨。」他又是一臉不安好心的笑,埋頭在她大開的腿前,吸吮起腥甜的汁液。

  溫潤的吮吻與她壓抑不住的啜泣,成了臥室裡唯二的聲音,像一曲大膽的情色暗示,即使閉上了眼,依然從耳膜處挑逗出她生嫩的情慾反應。

  他溫暖的唇舌安撫著她飽受冰涼折磨的花蕊,動作那麼深情又溫柔,好像折騰得她淚漣漣的罪魁禍首不是他一樣。夏延熙挺起昂藏的上身,下巴和脖子有她動情的痕跡,她羞得閉上眼。

  「舒服嗎?還是不喜歡?」

  他的聲音裡竟然有笑意!黃橙橙睜眼瞪他。

  夏延熙將她的臀高高捧起,兩膝跪在她大腿下方,在她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挺進她的身體裡。

  兩人同時悶哼了出聲,異樣的冰涼快感與緊密包覆,並沒有讓他暫停侵略的動作,立刻就開始蠻橫地衝刺。

  黃橙橙感覺他的昂揚像火柱,比過去每一夜都還要熾燙,她因為冰冷而緊縮的花穴緊緊地咬住他,也被他悍然地侵略,越是收緊,他挺進和抽出的動作便越粗暴,要激切地提醒她,是他在她體內,是他在要她。

  「啊……」她費力地想跟他上他的節奏,卻早已被他玩弄得全身乏力了,只能像供他取樂的娃娃那般,無力地承受他的需索與宣洩。

  像花朵震顫著綻放,豐腴雪乳顫動得尤其招搖,好像怕主人不知道她有多快樂似的……

  夏延熙甚至抬高她的腿,讓他們交合之處袒露在兩人眼前,看著她熱情無比的反應,看著她的身體有多麼誠實地訴說著渴望他完完全全的佔有,也讓他能更無阻礙地將越來越堅硬碩大的男性衝撞進她的花徑深處。

  「延熙……」黃橙橙哭泣著,胡亂喊著愛他,要他,也需索他的愛與一切。

  那麼野蠻,那麼激狂,那麼不顧一切,於是瘋狂的極致來臨時,他們都沒聽到對方說出的那句真心話。

  不再故作冷漠,也不再假裝不懂的心理話。

  她又痛又累,夏延熙那惡魔,不理會她是「生手」,簡直把她狠狠折磨過一回,她甚至不記得他什麼時候退出她的身體,也許根本就是在他的需索中昏睡過去。

  連續一個禮拜,每天醒來,孟太太都已經準備好豐盛到能夠養足她前晚流失體力的午餐,還沒三點就領著夏延熙的命令提早下班了。

  今天她抓緊機會,在和夏延熙吃飽飯又陪他出門買雜誌後,立刻開炮。

  這是詐欺!「我們明明就有簽協議書,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拍掉他的賊手,退得老遠。

  夏延熙在床上和床下簡直像兩個人,他悠閒地靠坐在沙發上,又是一臉讓黃橙橙恨不得牙癢癢的傲慢模樣。

  「很多新人都簽過婚前協議書。」

  黃橙橙驚訝地張大嘴,好半晌才指著他,「你好卑鄙,所以你就利用這點拿我當免錢的床伴?」她突然覺得好心酸……

  「你是我老婆,我只是在履行夫妻義務和權利。」

  「可是我明明只是幫你應付柯蘿紗啊!」

  「那確實是目的之一,你確實也是我夏某人的合法配偶,夏家的媳婦,至於免錢的床伴……」他冷冰冰的臉上又露出那種讓黃橙橙吐血的藐視神態,「我說過你的身材在我的標準裡只能算是勉強及格。」

  最好是勉強及格啦!她黃橙橙還有自知之明,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美女,只是這傢伙連日來急色與好色的程度,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其實魅力無邊,害夏總裁差點要傚法唐明皇,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每天跟老婆恩愛,你覺得哪一條法律管得著?」

  黃橙橙傻眼,小嘴一張一合,「哪有這樣的?我是為了要幫你耶……」理直氣壯的話尾、在夏延熙又變得危險的眼神注視下,畏縮成小貓叫。

  「你明明……明明……」明明不是這樣講的咩!

  然而現在想想,他們的協議裡,從頭到晚沒說過她不是他合法的妻子,也沒說過他要她當「假」的妻子。

  搞半天,她以為兩人只是假結婚,結果她卻是簽下了賣身契啊!黃橙橙真不敢相信,她的終身大事就這麼糊里糊塗地定下來了!

  「你真的要娶我哦?我不是什麼千金小姐耶,而且我也沒有嫁妝,然後也上不了檯面……」她垂下腦袋,幾個月前她絕不會這麼說,然而這幾天,仔細思考起來,夏延熙哪裡對不起她過了?

  他對她很好,只是說出口的話總是很教人氣惱,雖然他在床上實在好色得教她臉紅嗔怒,但他並沒有請她回來當女傭,而是當真正的妻子。

  「因為你笨。」不知何時,他早已欺向她,一把就將下巴要抵到胸前的小人兒抓到懷裡,沒有浪費時間和多餘的動作,開始扒她衣服。

  這跟她笨有什麼關係啊?黃橙橙氣結,反駁的話語被他的吻封住。

  昨天他們在廚房,今天客廳成了愛的溫床,而他好像永遠都有好色的把戲整得她慾火難耐。

  他們趴在地毯上,夏延熙的男性仍像惡魔埋在她體內,只不過放緩節奏,讓彼此有更多空間感受那份親密,他突然談公事似地道:「五大洲,歐亞美非大洋,選一個。」

  什麼啊……這男人變不變態?竟然有辦法在她體內又硬又熱的同時,吐出來的話卻正經八百。

  黃橙橙擰眉,整個人像飄浮在情慾的波瀾之中浮浮沉沉,有些恍惚。

  「歐洲吧……嗯……」她扭動腰肢,夏延熙大掌卻握住她的臀瓣,下一秒將自己撞得更深。

  「啊……」她擺動臀部想回應,卻被他箝制著,黃橙橙羞惱地漲紅臉,卻只能咬住唇。

  他由身後操弄她的情慾起伏,而她無法反擊,也許控制欲強的男人都會特別喜歡這樣的體位吧。她氣呼呼地想著,決定在心裡唸經,說不定唸一唸她火就消了,到時讓夏延熙這豬頭自己滅自己的火!

  「東西南北中,選一個。」他又道,將男性抽出一些,果然聽到懷裡小女人的呻吟。

  還東西南北中咧,打麻將嗎?

  「南啦!」南無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要趕快回頭是岸,不要再被這色鬼當成性愛娃娃,玩到他爽,她卻累翻了!

  「好,那就南歐吧。」話落,他抓住她的小屁股,逼她跪趴在地毯上,而他跪立在她身後,又一次深深地衝撞進她花穴深處,立刻開始悍猛地衝刺。

  「啊……」黃橙橙小手揪緊地毯,好幾次乏力地上身貼伏在地面上,赤裸雪乳一次次在地毯上磨擦過,他撞得好深,刻意壓抑過的慾望變得更壯碩,幾乎令她吃不消,而她全身在強烈的歡愉中顫抖,火沒滅到,倒是跟著夏延熙的慾望再次狂野燃燒。

  他帶她去蜜月旅行,地點在南歐,為期兩個禮拜,有時搭郵輪,有時住飯店。

  黃橙橙在露天咖啡吧吃著冰淇淋,有些嗔怒,又有些想笑。

  這男人怎麼這樣啊?還好她當時沒昏頭選擇非洲,不然她現在就只能在大草原上跟獅子相見歡了。

  夏延熙坐在她身邊,悠閒又慵懶,討人厭的死人臉總算是有點溫度了,他一手放在她身後的椅背上,一手不時伸過來搶走她吃一半的冰淇淋。

  「你要吃再去買嘛,幹嘛一直吃我的……」他甚至搶走她都放到嘴裡的,「喂!那都是我的口水耶。」她傻愣地看著他把湯匙上的冰淇淋吃得乾乾淨淨,然後他又動手挖了一匙,餵她。

  閃光燈亮起時,兩人都是一征,黃橙橙看向那個棕髮老外,對方友好地朝她揮揮手,她也回以靦腆的笑,並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夏延熙突然臉色陰沉地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朝對方走去。

  不是吧!就拍個照而已,他難不成想找對方幹架?黃橙橙只得跟上前去,當然還不忘緊緊抓著湯匙和冰淇淋杯子。

  夏延熙沒和對方動手,黃橙橙聽到兩人似乎在討論些什麼,直到外國人將相機湊到夏延熙面前讓他看看他拍的照片,夏延熙臉色這才和緩了,又和對方聊了幾句,聊到最後兩個男人還互相拍肩膀,才道別。

  黃橙橙表情呆愣地看著這一幕,整個人在狀況外。

  「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我以為對方是記者。」

  「記者又怎樣?」記者也是人啊……

  夏延熙又露出了那種讓她吐血的鄙夷表情,看著她。

  厚!是怎樣?他知不知道自己這個表情很惹人厭?尤其他的身高又比她高許多,簡直用鼻孔看人似的!

  「算了,我從來沒期待你搞清楚狀況過,又蠢又笨也不是你的錯。」他搶過她的湯匙,把最後一大塊巧克力冰淇淋全部挖走吃掉,「走了。」他轉身邁步離開,不理會被他氣得腮幫子鼓鼓的黃橙橙。

  夏延熙好像去借飯店的視訊會議室談公事了,黃橙橙一點也不意外。事實上他會請兩個禮拜的假陪她度蜜月,她才真的覺得很詭異,這男人可是工作狂耶,在她搬去和他同住之前,他把臥室當工作室就是最好的證明,家裡在他床頭的電源插座跟活動式矮桌,就是為了他過去常常睡覺睡到一半,突然想以工作上什麼事沒處理好,能讓他立刻打開筆電在床上處理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婚後縱慾過度的關係,夏延熙沒再半夜起床處理公事了,有時候他忙得久一點,也都是待在書房,不會吵到她。

  黃橙橙呆呆地看著浴室的天花板。

  所以說,夏延熙是為了不吵到她,才把書桌移走的嗎?不一定吧……

  他有沒有這麼貼心啊?黃橙橙嘟著嘴,心裡是有點甜,但想到他笑她又笨又蠢,她噘起嘴,決定還不到她該被感動的時候,至少也得等她氣消再說。

  她在飯店的大按摩浴缸裡放滿水,撒了飯店提供的泡澡花瓣,還多此一舉地倒了泡泡香精,結果滿浴缸的泡泡,完全看不到花瓣,連她在上個城市買的泡澡鴨都被埋在泡泡堆裡。

  她用力擠著大頭泡澡鴨,水就從小鴨嘴裡噴了出來。這其實是很普遍的泡澡鴨,沒必要飛到歐洲買。那天他們抵達這趟蜜月旅行的第一個城市,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她不知為何又威脅要刷爆他的卡──現在想想很莫名其妙,不過她開始覺得那傢伙是故意激她的。

  但她每次說要逛街買東西,結果總是空手而歸。沒辦法,從小還債的日子過慣了,要她花錢買非民生用品,真是比割她的肉還讓她猶豫。

  要離開馬德里的時候,夏延熙終於明白她不可能花他的錢買下任何一樣奢侈品,他似乎是認清事實了,卻凶巴巴地命令她,這趟歐洲行,他們每到一個城市,她就得買一樣禮物送給他。

  黃橙橙實在不明白他要禮物做什麼,何況還是要她用他的錢買禮物,真是多此一舉又莫名其妙,害她因此傷腦筋一整天。他們在馬德里大大小小的商店街一邊閒逛,一邊鬥嘴,一家精緻的玩具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很嚮往那樣的玩具店。不像美式的玩具大賣場,而是佈置出特定主題的玩具精品商店,他們找到的那家玩具店,隨處都看得到大大小小的矮人和精靈娃娃,所有擺設都是原木材質,紅磚地板鋪有小鐵軌,會有小火車嘟嘟地跑過去,店裡賣骨董玩具,賣大人小孩都喜愛的經典款玩具,也賣新潮的小玩意兒。在逛玩具店的時候,她被很多新鮮有趣的玩具吸引,不過讓她忍不住多看好幾眼的卻是這兩隻普通的泡澡鴨和海獺……

  現在想想,夏延熙那個嘴巴很賤但內心很謎的傢伙,就是因為那樣而跟她要泡澡鴨和小海獺當禮物吧?

  不知怎的,黃橙橙突然覺得心窩處暖暖的又刺刺的,大頭泡澡鴨跟白白胖胖的小海獺買回來後,都是她在玩,夏延熙嫌這兩樣東西又蠢又幼稚。

  「好可憐噢,把拔不喜歡你們呢!」她把海獺和大頭鴨擠出唧唧聲,「沒關係,馬麻疼你們哦……」

  「你說什麼?」夏延熙無聲無息地走進浴室。

  黃橙橙順著聲音轉過頭,卻臉爆紅的尖叫,「夏延熙!你這變態!」她的臉差幾公分就要貼在他的男性上了!

  「吵死了,又不是沒看過。」他一腳踩進浴缸裡,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跟她一起洗鴛鴦浴。

  黃橙橙想,她如果沒出現幻覺的話,剛剛夏延熙在走近她時就已經有一點反應了,她沒用地抖啊抖的,往浴缸的另一邊悄悄移動。

  夏延熙當然不會讓她得逞,在水底的手一抓住她手腕就使勁一拉,小人兒立刻像發抖的小兔子被他圈在懷裡。

  夏延熙垂眼看她羞紅了耳根的模樣,象牙色肌膚從脖子以上泛起誘人紅暈,連被泡泡遮掩了大半的雪胸也是,他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她肩上潑水,另一手橫臂到後方的浴缸平台上,他從端進來的銀製托盤晨拿出香煙,熟練地點上。

  「你撒了什麼東西?」他捻起隨著潑水動作而貼在她頸子上的紫色花瓣。

  「花啊。」

  夏延熙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泡在一個滿是泡泡和花瓣,甚至還有泡澡玩具的浴缸裡,眼角抖動,接著他決定眼不見為淨,兩臂張開橫放在浴缸邊,斂眸沉思,好像只是一時興起進來陪她泡澡,水底下的腿卻有一下沒一下地踏著黃橙橙的大腿和小屁股。

  黃橙橙甚至感覺到她腰部後方,原本只是「有點反應」的男性,漸漸變成「很有反應」!她被搔擾得心猿意馬,又氣夏延熙天天都跟她演活春宮,他不累,她都快累死了!

  「你幹嘛擠進來啦,水都滿出去了,蕃薯跟湯圓也不見了!」她小手在浴缸裡一陣摸索,指尖觸到夏延熙兩退間的圓囊,嚇得觸電般縮手,繼續若無其事地在水裡亂撈。

  夏延熙根據她的思考邏輯推斷,蕃薯是那隻大頭蠢鴨,湯圓是那只圓滾滾的可笑海獺。

  「這個嗎?」他的大掌輕易就撈走兩隻玩具,舉出水面,用力一擠,唧唧聲之外還伴隨著水柱,噴向黃橙橙的小臉。

  黃橙橙笑著躲開,夏延熙下腹卻猛地緊縮,原本還輕鬆笑鬧的態度也消失了,他扳過黃橙橙的小臉,吻她。

  「討厭,都是煙味……」黃橙橙撇開臉,夏延熙很少在抽完煙後親她。

  他把煙按進托盤上的煙灰缸捻熄,拿起托盤上的酒瓶,將已經開瓶好一會兒的紅酒倒入玻璃薄透的紅酒杯中。

  他慢條斯理地品嚐了幾口,最後一口含在嘴裡,餵給黃橙橙。

  本來以為是那種有甜味的葡萄酒,但入口之後黃橙橙擰起眉頭,根本不懂酒的她只覺又苦又難喝,紅色酒液從嘴角溢出,甚至滑過下巴和雪白頸項,夏延熙一一地啄吻舔舐而過。

  「好難喝,沒有甜的嗎?」她苦著小臉,噘著嘴,在家裡時,夏延熙下班回家會順便帶一瓶玫瑰紅酒或氣泡酒,餐後跟她一起喝一杯,通常夏延熙都會選有甜味的那種,她比較喜歡。

  夏延熙輕笑,「紅酒本來就不該加糖。」

  他再次低頭吻她,這一次嘴裡只有淡淡的酒味,與直接喝酒不同,竟然也不討人厭,反而嘗得出一點點葡萄香氣。

  她試著回吻他,夏延熙沒有制止,反應似乎更熱烈,喉嚨深處逸出一聲呻吟,他扶住她的腰往上舉,藉著水的浮力,騰出一隻手來引導自己的男性探向她兩腿間的花穴。

  「唔……等一下!」黃橙橙推開他,有些嗔怒地捶他胸口,「你可不可以不要動不動就……就想那樣?」她小臉紅燙,尷尬得連抗議都支去吾吾。

  夏延熙瞪她,「你脫光了,又要親親又要抱抱,然後卻不給吃,你當我是性無能嗎?」

  是沒錯啦,黃橙橙囁嚅著,「你早上才……才吃過嘛,一直吃一直吃,會鬧出人命耶。」搞不好已經出人命了!她臉色微變,想起兩人好像都沒有做防護措施,雖然傳統上來講,新婚夫妻的蜜月旅行本來就是為了增產報國。

  「出人命就出人命,我養不起嗎?」他口吻跩跩的,黃橙橙心裡卻有不同的感受。

  男人守著一個女人,有時候和深情無關,只是暫時騎驢找馬,或者貪這現成的方便。但想要和一個女人共同養育一個生命,意義又不同了。黃橙橙未必能清楚說出這個想法,但女人的直覺還是讓她怦然心動。

  「原來你覺得有錢就能養好小孩啊?」她故意不屑地道。

  夏延熙沉吟了,把她抱回懷裡,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兩人身上潑水。

  「如果你有了,那我就辭掉現在這個位置,擔任自由度大一點的職位,反正我從接下這個位置後也存了不少錢,目前生活上也沒有什麼奢侈的開銷,日子過得簡單一點也沒什麼不好,我可不是那種要求小孩一定要上貴族學校,要多才多藝的父親。」

  黃橙橙捧著臉,心頭的熱都烘上眼眶了。

  對她來說,只要不用還債,簡簡單單的物質生活就是最好的享受了,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夏延熙一個月賺多少錢有什麼關係,他賺得多賺得少,對她來說都是同樣的,而憑夏延熙所擁有的物質條件,願意把時間留給家人,遠比賺更多的錢給家人有意義。

  他幹嘛對她這麼好,卻還作了那種欠扁到不行的婚前協議啊?

  「不過我還有事情沒完成,所以還是先緩緩吧。」

  呿,黃橙橙撇嘴,該不會是說一套做一套吧?她白感動了。

  但這男人不一直都這樣嗎?他的說一套做一套,卻是會讓人心裡又好氣又感動的那種,嘴巴說得很惡劣,行動的背後卻總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柔。

  「我也想多自由幾年,所以你最好安分一點。」她腦袋向後枕在他肩上。

  夏延熙嗤笑著,拿起大頭小鴨,鴨嘴往她肚皮上輕輕地點著,戳戳戳,然後一路爬到豐潤的雪胸上,用翹翹的小鴨嘴嘟嘟嘟地玩著她的乳尖。

  「不要鬧啦……」黃橙橙抓起小海獺,轉身如法炮製,夏延熙卻立刻反擊,把小鴨當水槍噴她。

  兩人就在浴室裡像孩子似地打起了水仗。



  第九章

  回到台灣,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分送親朋好友旅遊時買的紀念品。

  黃爸在黃橙橙小時候帶著一家三口台灣南北地奔波,當過貨車司機,當過菜市場小販,當過工地臨時工,就是不願到公司行號上班,當年是太愛面子,黃家再怎麼說也在商界縱橫了數代──直到敗在他手上。

  整個商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兩個表面上看來不相關的行業,卻可能間接有同樣的案主與承包商,或者也許是上下游的關係,當年還心高氣傲的黃爸寧可就這麼在商界消失,也不肯面對自己的失敗。

  太硬的頸子無法在困頓的環境下生存,若問黃橙橙會不會怨老爸,她的答案是不會,她看過太多同學的父親墮落喪志,家計由母親一肩扛起,而她的父親也明白自己讓妻女跟著他吃盡了苦頭,所以從黃橙橙有記憶以來,父親只要不是病到下不了床,就一定是在工作。

  她怎麼怨得起來?

  當社會終於讓父親學會放下身段面對過去的失敗之時,他發現自己這幾年被不擅長廚藝的妻子磨出了一點心得,對家常小菜還頗有研究興趣,就乾脆做起小吃生意。從黃橙橙國中開始他們一家人就在台北縣安身立命,老舊的公寓雖是租的,但房東算是很有佛心的老好人,一家都愛到她父親的館子用餐,多年來兩家關係一直很好,還能讓他們家在手頭緊時延幾日交租。

  母親要她留著娘家的鑰匙,所以這天黃橙橙也沒打電話,按了門鈴便直接開門進屋了。

  客廳裡煥然一新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懷疑老爸老媽難道搬走了?

  「呃,橙橙你回來怎麼不打個電話,我好多煮點菜給你們接風洗塵啊。」老媽從臥室走出來,一邊撥弄頭髮,一邊拉了拉上次說是在菜市場一百塊有找的性感睡衣,身後跟著只穿長褲的老爸,還忙不迭地在整理褲頭。

  黃橙橙立刻意會到自己壞了什麼好事,有點不好意思,如果是未出閣的小姐,沒什麼經驗那也就算了,她自己不也老是跟延熙就在家裡恩愛起來了?人家說空巢期是老夫老妻感情增溫的契機,果然不錯。

  「對不起哦,我忘了,下次會先打電話。」

  「沒關係啦,延熙沒跟你來啊?」

  「他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工作大概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吧……」說到這,連大年初一餐館都不打烊的老爸竟然在家,實在很匪夷所思耶。

  「家裡換了很多東西啊?」她又不好問老爸今天是否休假。畢竟她也很希望能夠的話,老人家能多休息,不要再那麼勞累了。

  黃爸黃媽表情卻有點尷尬。

  「我去煮你最愛的麻油炒川七,昨天熬了排骨湯,等等可以做你喜歡吃的蓮藕排骨。」黃爸說著先落跑了,把問題丟給老婆。

  「對啊,就……」黃媽覷著女兒的反應,「都舊了,就換一換咩。」

  「會不會很貴?我這裡有一點私房錢,你們拿去把這個月的房租和貨款繳一繳吧。」她想自己暫時也沒有要用到錢,就把戶頭裡之前留作急用的存款全領出來了。

  黃媽看見女兒拿過來的現鈔,不由得一陣不捨,這丫頭省吃儉用多久才存了一點準備急用的錢啊。她推回去道:「這個月的房租跟有的沒的都繳清了,你以後有錢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繳清了?」黃橙橙很訝異,「可是你們哪來的錢?還有這些傢俱,一看就不是二手的……」黃媽再能幹,這下也詞窮了。本來想如果女兒問起,就謊稱她老爹中了樂透,或說她跟朋友買了基金翻賺二十倍──當然前提是她得祈禱女兒是時事白癡,不知道金融海嘯是什麼碗糕,也不知道雷曼兄弟是幹嘛的,但撒謊畢竟沒想像中容易,尤其是從小就跟著他們夫婦吃苦的寶貝女兒,這教她實在很難對她說出謊話,但如果不說謊,她又怕女兒胡思亂想……母親的遲疑讓黃橙橙心有所感,眼前也沒有別的線索,除了一個可能……「是夏延熙?」

  黃媽的笑臉垮了下來,「橙橙啊……」

  「他給你們多少錢?」

  「不多啦。」就夠他們把債清光還連帶買一棟樓仔厝,「一點點而已。」說得她都心虛了,「你爸爸也老了,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我是還可以去幫傭啦,但是誰知道我們兩個老的能再做多久?最怕就是到時連累你啊。還好現在有延熙照顧你,我跟你爸兩個人安心不少,就覺得很多事情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人生嘛……」老頭子菜是煮好沒?

  她快掰不下去啦。

  老媽沒明說,可黃橙橙心裡已經大概有了譜,吃飯時兩老有些不安地扯了些大道理想開導她,她靜靜地沒說什麼,下午時待了一會兒陪兩位老人家,便回去了。

  「欸……橙橙到底是知道還不知道啊?」黃爸有些擔心。

  「應該知道吧,我就跟延熙說不要瞞她嘛,現在這樣她一定會胡思亂想,現在看延熙該怎麼辦?不好好講,吵架的話就麻煩了。」

  「放心啦,我相信咱們的女婿,何況哪一對夫妻沒吵過架?」

  「也對,老婆,我們繼續早上的……」

  「三八……」

  親情愛情都是債,真要理性算,八百年都算不清,雖然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還是希望橙橙快樂一點,看開一點,人與人若從不相欠,何必有緣,又何必有感情呢?

  心情很複雜。

  老實說,她根本沒本錢跟人家耍骨氣,跟人家談什麼愛情,再說她嫁給夏延熙時就明白自己根本配不上他,柯蘿紗都比她有資格。

  她也明白,老爸老媽絕不是會賣女兒求榮的那種人,她若不要夏延熙幫他們家,難道真要老爸老媽為了還債還到老死,卻連棺材本都沒剩下嗎?

  她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那麼介意,只是心裡真的很沉重,早上出門前她相信自己很幸福,延熙從來不講好聽的話也沒關係,她就像墜入童話世界那樣覺得世界美好得不可思議。

  然而從爸媽那兒回來後,她卻發覺自己從美夢中跌回現實裡,幸福沒變,世界也沒變,只是她跟延熙之間好像多了一道枷鎖,她以為就要萌芽的感情也變了一個模樣。

  難怪每個人都喜歡童話,不只是因為它不食人間煙火,不用煩惱溫飽,也因為它永遠都不會有複雜的人情世故去讓純粹的愛變質。

  其實說到底她也沒有不滿的理由和資格,難道她能夠自己活在美夢中,卻不顧父母還債的辛勞?

  無論他們之間的婚姻是如何開始的,延熙給的那些錢,她必須收下。

  說到底,都是因為夏延熙對她太好了吧?好到她忘了分寸,忘了自己的本分,她想起那時他們還立了協議書,不是就已經告訴她,要她別做夢了?

  絕對不可以愛上我。

  他早就警告過她了,她在自作多情什麼呢?

  婚姻沒有愛情也不會就此崩潰,這世界老早就如此告訴人們了,她就別再貪心,別再癡心妄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就夠了。

  那天,夏延熙加班到十點多,回到家,黃橙橙不再像昨天以前那般,變得反常,雖然之前她愛跟他唱反調,但兩人真的就像一對新婚夫妻,就算鬥嘴也甜到膩死人,閃到路人墨鏡碎光光。

  她變成了順從的超完美嬌妻,不再跟他鬥嘴,不再問會讓他笑罵她笨蛋的蠢問題,夏延熙一開始就察覺了不對勁,原本每天晚上都「性」致勃勃,這天卻變得「性」趣缺缺。

  他幹嘛娶一個輸入了所有完美程式,沒有人的想法,機器人似的女人?

  黃橙橙還特地穿上了老媽為她買的,而且堅稱是菜市場一件一百有找的性感睡衣,夏延熙一進房門,她已經在床上躺好。

  「你到底怎麼搞的?」如果是今天以前,那個愛跟他唱反調又粗神經到讓他火大的女人這麼誘惑他,他老早就飛撲上去了。

  「你花的錢足以讓十幾個美女對你死心塌地了,我當然要努力讓自己達到最起碼的標準啊。」她不應該這麼對他的。可是就是忍不住這麼說了。

  他為何要瞞她?

  「我爸從小就教我,不是自己的就千萬不要貪心,老闆花了多少工資聘我們,我們就該付出符合工資的能力報答老闆,你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我沒道理讓你虧損……」

  「你是這麼想的?」夏延熙臉色陰沉。

  「我會做好身為你妻子的分內工作,如果你有任何不滿意就儘管說出來,我不會那麼不識相惹得你不痛快,還有我希望從明天開始我可以回去上班,你不付我薪水也沒關係,至少這樣你損失會少一點……」

  「你說夠了沒有?想去就去,不用來跟我報備。」夏延熙冷著臉,憤憤地甩門離開房間。

  那天他睡在書房,而黃橙橙悶悶地縮在那張有他味道的床上,怪自己在認清現實後,竟然任性地選擇傷害夏延熙。

  現在想想,夏延熙好像也不缺她一個人到公司打雜,她簡直是莫名其妙地把兩人的關係弄僵,卻又不知該怎麼道歉。

  回到公司上班後,總務部的同事們什麼都沒問,她繼續以前的工作,像過去一樣到各樓層補給用品,其他部門的同事對她也沒有特別另眼相待,看樣子柯蘿紗也許覺得輸給她很沒面子,還沒把她跟夏延熙的事爆出來吧?

  那天吵架後,夏延熙就沒再回家過,每天都只有她一個人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她突然想,以前夏延熙也都是這樣一個人在家啊。

  那時候他會覺得寂寞嗎?

  她覺得很寂寞,不過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她就覺得自己簡直象言情小說裡的負心男主角一樣,把女主角的心狠狠丟在地上踩──雖然她和夏延熙顯然角色互換了,她是狠心的女主角,而他是癡心卻得不到回報的男主角。儘管她並不知道夏延熙愛不愛她,但事到如今,愛與不愛已經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

  不說愛情,他們之間至少也該有感情,她那麼說,不就否決了他所有的心意?否決了他為她做過的一切?若他只想幫助她,卻被她譏諷是花錢買下一個妻子,換作任何人都會難受的吧?

  她好後悔,卻沒機會道歉,因為夏延熙請了十四天的假,公司又碰巧出了一些狀況,他們這位總裁大人沒有閉關個十天半個月,可難把事情完美解決。

  最好有人花了大把的錢「買」一個妻子,重點是這妻子又不幼齒,又不特別美,身材又不魔鬼,個性又不溫柔,他還要請十四天的假陪她度蜜月,討她開心,卻落得自己加班到天昏地暗沒人心疼的下場。

  黃橙橙真想哭。

  補給工作來到七樓,才剛檢查完茶水間,黃橙橙又感覺到整層樓的氣氛出現熟悉的躁動。

  是延熙嗎?不同於以往只想快快落跑,黃橙橙原本萎靡不振的神情立刻有了精神,他這幾天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呢?她發現他很喜歡吃宮保雞丁,之前一個禮拜有四天他都打電話回家說想吃這道菜,其實去蜜月旅行之前她偷偷去買了幾本有宮保雞丁的食譜研究了好久呢,只是回來後卻沒機會做給他吃……

  「喂,別擋路啊。」幾個趕著到會議室的同事不滿她和那台龐大的推車停在走道上動也不動,紛紛拋來白眼,黃橙橙只好盡量往牆邊退。

  遠遠的,她便看見夏延熙又被那群高級狗腿幹部們簇擁著走來,黃橙橙眼睛立刻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他好像有點瘦了,眼睛下方也有一點陰影。

  像是心有靈犀,又或者是那種黃橙橙總是慢半拍才察覺的關懷與溫柔使然,夏延熙立刻發現角落的她,兩人的視線隔著許多人和長長的距離對上了。

  夏延熙面無表情,甚至比過去都要冷淡地撇開臉。

  黃橙橙心裡有些失落,也明白難怪夏延熙不理她,他生氣是應該的,只是她希望他好歹善待自己的身體嘛,雖然聽同事說這次事件處理不好,他很可能會被拉下總裁寶座,可是健康終究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他又不像她父親,當年可是負債累累啊。

  想想人真是犯賤,她在能關心他的時候只知道每天吃飽睡,睡飽吃,現在沒辦法關心他了,卻在這邊窮操心。

  黃橙橙落寞地推著推車打算離開,眼角餘光瞥見夏延熙身邊站的不就是柯蘿紗嗎?她幾乎是毫不在乎週遭視線,挽著夏延熙的手,親密的與他交頭接耳。

  黃橙橙扯了扯嘴角,打算當做沒看到,有沒有這麼老梗?這肖查某一逮到他們夫妻不和的機會就想趁隙而入嗎?她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只是不想再用歇斯底里的態度去傷害她和夏延熙之間的關係。

  「咦?」肖查某又發作了,大老遠就喊道:「延熙,那不是你沒公開承認過的……」

  「柯蘿紗。」夏延熙只是冷冷的打斷她。

  柯蘿紗悻悻然地閉了嘴,但她未說完的話馬上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夏總裁沒公開的什麼?難不成是傳說中的總裁拒絕讓媒體打擾的夫人?

  黃橙橙沒回頭,回頭就等於招認了,她裝作沒她的事,撿起地上的垃圾,往廁所前進。

  柯蘿紗大概是見她不上當,又道:「對了,延熙哥哥,你送給嫂嫂的婚戒,有沒有你以前送我的那對耳環漂亮?」

  夏延熙沒開口,又或者有回答什麼,只是一行人早已走進會議室,黃橙橙沒聽到他說了什麼。

  黃橙橙看著自己十根空白的手指,她不想在這時胡思亂想,也沒資格胡思亂想,但她這才想起,夏延熙根本沒給她代表婚約的戒指,而他也確實從不讓她在外人面前曝光。

  但那又如何?她有資格覺得受傷嗎?黃橙橙收起自憐的心思,即便難堪還是快要將她淹沒,她也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一天的工作。

  那天在七樓和柯蘿紗狹路相逢之後,應該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的部長竟然轉而安排她和成哥一起跑外務。

  黃橙橙也不明白他們既不是業務,也不是公關,哪來那麼多外務可跑?不過那幾天她一直心不在焉,也不太清楚那些跑不完的外務項目究竟有些什麼就是了,有時根本只是和成哥坐在小發財車上坐了一下午,就算跑了一趟外務。

  就在她每天度日如年,心不在焉地上下班同時,總務部突如其來地面臨了生死存亡的危機。

  那天她一到公司,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公告欄前,當那群人看見穿著總務部制服的黃橙橙到來,都開始竊竊私語。

  原本黃橙橙擔心自己跟夏延熙結婚的事曝光了,但在她身後一起進公司的成哥竟然也同樣接收到同事們有些同情又有些幸災樂禍似的眼光。

  黃橙橙也跟著走向公告欄。

  沒有她跟延熙的任何八卦,只有一張人事公告,上面早有風聲會裁員,這幾日所有人都特別注意公告欄,也因此訊息一貼出就受到大家注目。

  公司決定撤除總務部。

  「果然出手了啊……」成哥喃喃道,摸了摸臉上的落腮鬍,轉過頭見到她也在,笑開一口白牙,「你也在?上工啦。」他拍拍她的肩膀,走回辦公室。

  黃橙橙愣在當場,這像是一個即將被裁員的員工會有的表現嗎?而且重點是,延熙怎麼可以這樣?雖然……有時候她也覺得總務部的工作內容很謎啦。

  黃橙橙踏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辦公室,大夥兒果然正在討論這件事,她身為「地下總裁夫人」,總覺得有點對不起這些同事。

  「他們果然來這招,奧步。」旺伯氣呼呼地道。

  旺伯的怒氣讓黃橙橙忍不住朝眾人一鞠躬,「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阿貴嬸張大嘴,「你又把一樓廁所洗到淹水了?」

  「該不會又把燈管打破了吧?」

  「不是啦……」黃橙橙尷尬了,原來她這麼會出狀況啊,糗的是大家好像都記得很清楚啊。

  「那跟延熙沒有關係。」彷彿有讀心術似的部長又開金口了,「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什麼?」

  「現在公司這麼亂,延熙把內務和日常運作的大權交給汪副總。」

  「可是汪副總要裁掉一個部門,不用延熙同意嗎?那總裁是幹嘛的?」

  「延熙現在也分身乏術,他大可以先斬後奏,反正眼前公司面臨危機,就算勉強撐過去,公司裡的董事們也會贊成這項裁定。」

  「重點是「外戚幫」最近動作很大,拉攏了幾個董事,而他們又老早就想把我們踢走了,這是最好的機會。」

  「外戚幫」她知道,肖查某柯蘿紗正是其中一員,她想起延熙之前說的,柯家早就想吞掉開陽,「那現在怎麼辦?延熙不會有事吧?」話落,她才想起現在最危險的是這群同事才對,「我是說,我們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們是無所謂,延熙早就說過這個部門未來會精簡化,但不是現在。」成哥把平常隨身攜帶的黑色包包打開,拿出一部筆記型電腦,又從辦公桌底下那堆黃橙橙從來搞不清楚連到哪兒的管線裡,拉出幾條連接到電腦上,「至於延熙……」他瞇起眼,按了幾個鍵,「我看現在有事的是他。」




  第十章

  「延熙怎麼了?」黃橙橙走到成哥背後,一看電腦,傻眼。

  她一直以為,成哥平常上班和出入公司帶著那台筆電都是在打Game,她真的好幾次看到他在上班時間玩魔獸,想不到筆電裡出現的全是公司重要場所的監視畫面,包括總裁辦公室。

  「你怎麼……」

  「噓,你看,延熙好像怪怪的。」

  監視畫面裡,夏延熙一手撐在桌緣,而柯蘿紗上前扶住他。十二樓總裁辦公室裡此刻只有那孤男寡女兩人。

  「哇!想不到她來這招!」從去年待役到現在的工讀生阿凱誇張怪叫。

  「愛不到就硬上,這查某真狠!」旺伯下結論。

  「應該不只這樣,「外戚幫」也有動靜……」成哥將監視畫面切換成四個部分,幾個「外戚幫」的重要人物和董事正好踏進同一部電梯。

  「他們想幹嘛?抓奸在床?」

  成哥看了看表,「今天十點半要開董事會議,他們把延熙拖住,再對照過去幾天我跟蹤和搜集資料的結果,幾個董事應該已倒戈了,延熙可能在這次會議被拉下馬來。」

  「那怎麼辦?」黃橙橙雖然搞不清楚眼前是怎麼回事,但她此刻全心全意只掛念著夏延熙的安危。延熙對工作有多認真,她很清楚。他努力在柯家的虎視眈眈下站穩自己的腳步,她怎麼捨得眼睜睜看著他被擊垮?

  「看來我出馬了。」旺伯推了推眼鏡。

  黃橙橙臉上滑下三條黑線。不要告訴她,旺伯還是零零七情報員偽裝的!

  「旺伯是……?」她盡量保持禮貌地詢問道。

  阿凱悶笑,「旺伯是國寶啦!」

  「……」黃橙橙臉上黑線更多了。

  「國寶級水電工。」阿貴嬸接話道,一夥人看著旺伯拿出工具箱。

  「這公司上上下下,哪顆電火球接哪條電路,哪要水管通到逗位,我閉著眼都摸透透,光是用聽的,逗位有問題嘛攏一清二楚,人家是尋龍點穴,我這系聽聲辨位……」

  「嘜臭彈,趕緊去啦!」阿貴嬸催道,「我們都知道你很厲害,閉著眼都能修水電啦!」

  旺伯嘿嘿笑,「放心,中午前他們別想踏出電梯。」電話線路也別想接通。

  想打手機向外界求救?阿貴嬸已經挽起袖子,等會兒誰也別想進公司!

  「再來就輪到你出馬了。」部長看向黃橙橙,「你想救延熙嗎?」

  黃橙橙有種過去的夢境與眼前的現實重疊的幻覺,只是這回毛毛蟲部長還多此一舉地問她要不要救人。

  她當然要啦!延熙是她的!「我當然要救他!」

  部長笑了笑,替她打開直達總裁辦公室的電梯暗門,「這給你,必要時往那個肖查某臉上噴下去,不用客氣。」

  他拿了一罐像防狼噴霧的罐子給她,黃橙橙覺得有些好笑。

  「不用怕,如果情況失控,我們會馬上上去。」部長在電梯門合上前道。

  看著顯示電梯樓層的數字面板,黃橙橙覺得時間變得好漫長,電梯的速度像蝸牛,急得她想跺腳。不會等她趕到十二樓時,延熙已經被那個肖查某吃乾抹淨了吧?想到那畫面,黃橙橙瞬間戰鬥力破表,怒髮衝冠!

  電梯門打開,她立刻衝鋒陷陣,雙手叉腰,大喊──

  「放開我的男人!」酷!她給自己打一百分!

  辦公桌上糾纏的兩人看向她,以霸後硬上弓姿態壓在夏延熙身上的柯女王美眸瞇起,「你怎麼進來的?」

  呵呵呵……看來肖查某不知道有神奇電梯的存在。

  「我有超能力。」黃橙橙瞇起眼,「你最好趕快投降,不然下一秒我就讓你哭爹喊娘!」有押韻耶!她果然是天才!

  柯蘿紗當她神經病,她放開夏延熙,撥了撥頭髮,冷笑道:「我爸爸跟我表哥他們人就在外面,秘書已經被我支開了,等一下他們衝進來,我懷疑你的超能力會有用?」

  黃橙橙臉色僵了僵,心想完蛋,她勢孤力單,要怎麼面對外頭龐大的「外戚幫」?正這麼想著,總裁辦公室大門門把轉動,說時遲那時快,辦公室大門的保全系統立刻啟動,強制中控鎖燈號一閃,門被鎖上了。

  「怎麼搞的?蘿紗?」外面的人開始用力敲門,「裡面還有別人嗎?」

  柯蘿紗一臉不敢置信,黃橙橙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最後乾脆像恐怖片裡的女魔頭一樣,雙手叉腰,仰天狂笑。

  「哇哈哈哈……」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呃,不對,「看到沒?我只是小小發功一下,中控鎖就自動開啟了,趁我還沒抓狂之前你趕快投降,並且發誓從今天以後不會再打我男人的主意,要不然……」她陰惻惻地瞪著柯蘿紗。

  「你嚇唬不了我,一定是你偷偷按了遙控開關,我告訴你,我偏不放棄延熙哥哥。你以為你是誰?我知道延熙哥哥替你家還債,他只是同情你,你倒真不要臉地認為延熙哥哥喜歡你了?」

  這肖查某的家人這麼陰險,會知道夏延熙替她家還債,她也不意外了。黃橙橙臉色一凜,不再跟她玩把戲。

  「那又怎樣?夏延熙是同情我或喜歡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伏在辦公桌上的夏延熙手肘動了一下,但兩個女人都沒有發覺。

  「不管他有沒有替我家還債,不管他怎麼看我,我就是喜歡他,就是要厚著臉皮霸佔夏太太的位置,因為我想獨佔他,何況他娶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所以現在我比你有資格站在這裡請你離開!」

  「你這賤女人真不要臉!」柯蘿紗臉色微變。

  「換個新詞好唄,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的辭彙能力都沒加強耶!看你可憐,我教你幾個新的,聽好啦……婊子!花癡!騷貨!母狗!爛貨!死三八!肖查某!世紀大賤胚!」跟她比罵人的功力?呿!千金小姐的等級她沒放在眼裡啦!之前不想跟她計較,她就三分顏色開起染房啦?

  柯蘿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接著惱羞成怒,「我撕爛你的嘴!」

  她衝上前想甩黃橙橙一巴掌,黃橙橙在心裡冷笑,笑她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她扛著A型梯爬上爬下時,這大小姐大概坐在辦公椅上修指甲吧?

  黃橙橙抓准距離和時間,拿出藏在身後「防狼噴霧」,把飛撲過來的柯蘿紗當小強。

  嘶……

  本來以為柯蘿紗會大叫,捂著臉哀號,誰知她竟然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哇靠!」察覺不對勁,黃橙橙彈開數十步,一手在空氣裡揮著,然後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的噴霧器。

  這該不會是什麼殺人於無形的生化武器吧?威力會不會太強大了一點?還是說那女人在裝死?黃橙橙不想輕敵,從身後的書櫃抓起一本書,朝昏倒在地的柯蘿紗丟過去。

  咚!那本書至少在柯蘿紗後腦砸出一個包!

  完蛋了!她完全沒反應!她殺人了!黃橙橙背貼著書櫃,臉色慘白。

  「白癡……」趴在桌上的夏延熙使勁撐起身子,「她只是暈過去了……」

  黃橙橙差點就要衝過去抱住夏延熙,她看了看地板中央的柯蘿紗,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繞了一個大圓,來到夏延熙的桌邊扶住他。

  「你沒事吧?」嗚嗚……她真想緊緊抱住他!幾天不見,他瘦好多,她也好想念他啊!

  夏延熙看著她,多日來眉間糾結的陰鬱一掃而空,但又氣這丫頭胡亂鑽牛角尖,他把全身重量壓到她身上,「扶我回休息室。」他按了休息室開關。

  「哦!」黃橙橙不敢怠慢,乖乖扶著丈夫大人走進休息室。

  夏延熙一沾床,順手將她往懷裡拉,黃橙橙就這麼跌進他懷裡。

  她沒反抗,反而緊緊抱住夏延熙,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他的手像梳小貓的毛一樣,撫過她依然亂翹的髮,臉頰貼著她髮頂,嘴角和眼角都抹著笑。

  這一刻是從他們度蜜月結束之後,最幸福的一刻。

  「我好想你。」她抽抽噎噎,「我想跟你說對不起,可是你都不回家……我那天說的是氣話,你把它們全忘了好不好?」不純粹就算了,牽扯了金錢又如何?沒有彼此相欠,沒有生活中那些不美滿,純粹的愛情又有何用?

  愛情,不就是讓兩個人在這個不完美的世界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嗎?讓兩個人面對一點也不像童話般和諧順遂的人生時,卻還能慶幸有彼此相伴。

  老媽年輕時常偷偷掉淚,怪自己沒有本錢雄厚的娘家給老爸當後盾,老爸如果娶了另一個更有錢的女人,一定不會這麼落魄;老爸常常偷偷歎氣,怪自己沒本事,老媽嫁給他卻吃半輩子的苦。

  可是他們很相愛,風風雨雨都一起挺過來了。她確實沒給他豐盛的嫁妝,他也確實沒給她優渥的生活,兩人算是欠了對方大半輩子,坎坎坷坷,可是總還是說,下輩子,要再當夫妻。

  愛,不就是這麼回事嘛……

  「你說了什麼?我忘了。」夏延熙依舊是那副酷酷的調調,說道。

  黃橙橙抬起頭看他,忍不住好笑,她張開手臂,將老公抱得緊緊的,「延熙,我跟你說,其實我小時候每天都許願,說要嫁給你呢。」其實第一次在他床上睡著的那天,她就夢見以前,想起了好多。

  「嗯,我知道。」

  黃橙橙抬起頭,驚訝地看他。

  「你小時候,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跑到我房間,說要跟我洞房。」依然酷酷的夏延熙,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真的假的?」她驚呼,「我小時候那麼三八?」糗斃了!她要去撞牆!

  「還有更三八的,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唔……不要!你幹嘛記得那麼清楚?快忘記吧!你忘記了你忘記了你忘記了……」

  「白癡。」受不了笨蛋耍白癡,他傾身向前,吻住她。
  
  夏延熙,你會不會偷偷娶別的女生?

  不會。

  那可是我爸爸說我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耶,到時候你忘記我怎麼辦?

  不會。

  那不然我們來打勾勾,誰先忘記誰的話,就要……就要……

  我會欺負你到你想起來為止。

  為什麼要用欺負的?用洞房的不好嗎?

  因為你是笨蛋……

  後來,小笨橙跟著爸媽到處跑,每天都在哭,哭得好傷心,說她想念夏延熙,媽媽只好告訴小笨橙,天上有個壞巫婆,最喜歡吃掉愛哭小孩的願望,如果她每天哭,巫婆就會發現她,然後把她的願望吃掉!還會順便把夏延熙給吃掉,這樣她就沒辦法嫁給夏延熙了。

  喝!她嚇死了,延熙絕對不能被吃掉!她不要哭,她每天晚上都想不同的願望,把真正的願望藏起來,這樣一來,巫婆就吃不到了,延熙就安全啦!

  哈哈哈哈哈……她很聰明對吧?





  尾聲

  那天,「外戚幫」逼宮失敗,還賠了夫人又折兵,從此只能對著開陽這塊大肥肉流口水。

  「少年欸!我們公司閒雜人等禁止進入!」剽悍的歐巴桑,一婦當關,萬夫莫敵,「進出要有識別證,阿不然你也把識別證拿出來讓我瞧瞧?」

  被急Call趕來救駕的柯家二少爺立刻拿出了識別證,歐巴桑接過,手抖啊抖,刷地一聲,識別證飛得老遠……

  「歹勢!老會仔郎手骨沒力,而且我有老花眼,剛剛沒看清楚,偶現在就去幫你把識別證找回來。」歐巴桑以眼神示意當大廳守衛的兒子過來站衛兵,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喂!」第一次遇到番兵的柯少爺傻眼,想追上歐巴桑,身材和長相都神似阿諾、至少有兩百公分高的警衛卻雙手抱胸,擋在他面前。

  大廳警衛室門口,擺了一座又一座的獎盃,其中最顯眼的幾座寫著「空手道冠軍」、「黑帶四段」……

  沒多久,大門口駛來一輛勞斯萊斯,拄著枴杖的老者慢慢步下車,老人家穿著中山裝,戴頂帽子,身後跟了三男兩女。

  方纔對柯少爺裝肖維的歐巴桑,竟然身手無比敏捷的迎了上去。

  「唉啊歐陽老爺子你總算來了!」歐巴桑開始熱絡地跟老者寒暄,老人家嚴肅的臉似乎也因為遇到熟人而親切了起來。

  「他們沒有通行證啊!」柯少爺在老人家走過他身邊時,白目地道。

  「少年欸!」歐巴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到讓他懷疑自己會得內傷,「咱出來走跳,人情世故要懂,識別證算什麼?作人要知禮數,懂進退,了不了?」歐巴桑又轉向阿諾警衛,「這小子沒有識別證,搞不好是進來騙吃騙喝的,看緊一點!」然後又轉過身去招待老人家了。

  「……」柯家少爺咬牙切齒,偏偏阿諾警衛一身肌肉開始跳動,他吞了口口水,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老人家姓歐陽,是開陽的開朝元老,也是持股數最大的股東。

  夏延熙直接在總務部辦公室,把成哥這一年多來搜集的資料,面呈給歐陽老太爺。

  那些資料上,柯國舅的親信以職務之便收的回扣,以及洩漏公司重大情資讓柯家公司掌握開陽動向,所有證據,全都鉅細靡遺地被成哥挖了出來。

  「我懂了,這些臭小子,待會兒股東大會,我一個個叫他們好看!」老人家隨行的還有一整團的律師,一個個都已準備披掛上陣,離開總務部辦公室之前,他又停下腳步,笑道:「我早說過,要鞏固家業,一定要靠兄弟的力量,你早點讓你哥回來幫你,今天又何必弄到干戈相向?」

  「老太爺說的是。」夏延熙沒辯解,成哥在一旁忍住呵欠。

  老人家當然也知道,夏延熙就是想等今天,把舅舅的勢力全部挖個乾乾淨淨,他拍了拍晚輩的肩膀,「這次的危機,好好挺過去,之後誰也不會再把你當成需要攝政王的軟弱太子。」

  會議還有十五分鐘開始,夏延熙一一向老婆重新介紹他暗自部署的「錦衣衛」──

  「夏部長是我伯父。」

  大家都當夏延熙的父親有個沒用的哥哥,沒人防備這個看起來像個糟老頭,待在公司最沒前途部門的夏家王爺。卻不知夏王爺只是志不在從商,當年年紀輕輕就到美國念政戰學校,還進入特種部隊任職參謀人員。退役回台灣時夏延熙正接棒開陽,弱勢太子面臨強勢攝政王,夏王爺總算良心發現,想到自己好歹也有持股,卻丟下家族事業多年來不聞不問,於是就把在FBI任職的兒子也叫回來,好歹輔佐侄兒把內賊剷除。

  「夏成熙,我堂哥。」

  成哥從來不掛名牌,臉上又蓄了厚厚的鬍子,根本沒人知道他跟夏延熙竟是堂兄弟。離開FBI後,他的本業是私家偵探。

  「阿貴嬸是我父親以前的機要秘書。」所以每個股東她都熟得不得了,該向哪些人脈求助,該防備哪些人,歐巴桑心中自有一套……

  黃橙橙下巴差點往下掉。

  「旺伯……」夏延熙笑了笑,「我們的國寶級水電工,這棟大樓當年是他監工完成的。」

  至於其他人,不用說,全是夏大王的親信。柯國舅絕對想不到,自己敗在最不起眼、最讓人瞧不起的雜牌軍團手上,這些人不僅是臥虎藏龍,更重要的是,他們對公司上上下下最熟悉,平常假修燈管之名,行竊聽機密之責;假收垃圾之名,行明查暗訪之實……

  還沒算上公司裡其他重要部門安插的人馬,會在這次會議上雙面夾攻。

  「得饒人處且饒人。」部長在夏延熙臨去開會前,突然道。

  「我知道。」他吻了吻妻子,這動作讓黃橙橙驚嚇不已,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

  事件落幕後,黃橙橙一有空閒,想起她和夏延熙重逢後他所做的一切,才明白總是面無表情、嘴巴又壞的夏延熙,其實很保護她。

  他把她安插在總務部,因為這裡全是他信得過的人,他確定她不會被排擠被欺負。

  他不讓她在媒體曝光,因為不希望她以後走到哪都可能被指指點點。

  他借錢給她老爸,買下餐館承租的那棟房子,幫老爸聘請理專協助還清債務,兩老肩上的擔子減輕了許多。

  他沒買婚戒給她,除了日常生活跟做愛時花招百出外,沒情調的男人酷酷地回她一句:自己去買,高興買幾顆就買幾顆,要多大就買多大。

  她吐血,既好氣又好笑。

  他列了一堆討人厭的婚前協議,但是最後卻有一行小字被她忽略了──

  如果黃橙橙違反以上條約,必須對夏延熙的後半輩子負責到底。

  噯,她的大男人,根本一點也不絕情嘛!

  黃橙橙重看那紙婚前協議書,突然覺得蠢到不行。

  「夏延熙!你這彆扭的大笨蛋!」

  「你說什麼?」她又酷又帥還很彆扭的老公,腰下圍著浴巾,走出浴室。

  黃橙橙傻笑,「沒有啦……」她蹭到老公身邊,賴在他身上當懶骨頭,「延熙……」

  「嗯?」

  「我愛你。」啾!夏太太香吻大方送。

  夏延熙酷酷地撇過頭,但黃橙橙眼尖,發現他嘴角和眼角藏不住的笑。

  「阿你要不要對我說些什麼啊?有點表示咩?」

  全世界都知道他愛她,這還用說嗎?只有她什麼都不知道,永遠狀況外!他還是那句老話──

  「笨蛋。」



  番外篇

  「你煮的咖啡有夠難喝。」

  「……」難喝還喝光光!黃橙橙瞪他,再看向他桌上見底的咖啡杯,想起那可怕的味道,最終仍是飲恨地承認,「我也這麼覺得。」

  然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個禮拜下來,他每天都要她泡咖啡給他,最後黃橙橙實在怕他拉肚子,取巧地到外頭買現成的咖啡。

  夏大王瞇眼,「我不喝!」他又進書房,「砰」地把門甩上。

  黃橙橙傻眼。又來了!這傢伙很幼稚欸,每次生氣就甩門……

  不得已,她打電話向他的秘書求救。她相信夏延熙的秘書一定知道怎麼泡出他愛喝的口味吧?

  「總裁不喝咖啡啊。」秘書卻在電話另一頭道,「他連出外洽公時也不點咖啡的。」

  黃橙橙掛了電話,滿肚子髒話。這夏延熙在整她就是了?她不再理他,把咖啡倒掉,愛喝不喝隨便他啦!

  賭氣歸賭氣,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在意,下午順便到夏家探視公婆。

  她看到婆婆的廚房裡也有一台虹吸式咖啡機,於是就講到夏延熙喝咖啡不成,甩門給她看的幼稚經過。

  婆婆笑得合不攏嘴,「橙橙,你小時候老是跑來要找延熙玩,記得嗎?」

  她哪會記得啊?

  「小女生每次都要玩扮家家酒,延熙是男生,哪會跟你玩?不過你硬要拉著他玩,你說你們家每天早上,媽媽煮咖啡,爸爸作早餐,你就有樣學樣,有次倒了不知什麼東西給延熙喝……」

  黃橙橙呆住,想起來了。

  結果那天延熙上吐下瀉!害得兩家人人仰馬翻,難怪婆婆記得特別清楚。

  婆婆又說,後來,延熙長大了,從來不喝別人煮的咖啡。

  黃橙橙就這麼抱著震驚又無語的心情回到家,想哭又想笑。她兒時的可怕咖啡,大概在夏延熙心裡造成了陰影,可是重逢後,他竟然又不怕死地要喝她煮的咖啡!這男人到底有多彆扭,她真是開了眼界。

  那天她認真地,照著學姊的教法煮咖啡。

  夏延熙喝了兩口,看著她。

  「怎麼樣?」她滿心期待。

  「還算人喝的。」

  黃橙橙沒有生氣,心裡仍然滿滿的甜蜜。

  好啦!她知道,要這男人吐出一句誇獎,除非天榻下來。

  更何況,她還欠他一輩子的早餐咖啡啊!

  她會努力泡出好喝的咖啡,而且只泡給他喝。她笑得暖暖的,看著夏延熙再次把她煮的咖啡喝個精光。

  吃飽飯,夏大王命令他的煮飯婆,陪他去買咖啡豆。

  「你蝸牛啊?」

  又來了。

  「走進來點,你想害別人出車禍?」

  夏大王走在前頭,叼著煙,嘴依然很賤。

  黃橙橙瞪著他的後腦,沒好氣地翻白眼,雙手叉腰,想回嘴。

  大概是有了咖啡的前車之鑒,某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黃橙橙有些錯愕,有些想笑。她想了想,故意走到馬路上,走到夏延熙右前方。

  「喂,你幹嘛?」夏延熙瞪她,「你想被車撞嗎?」

  黃橙橙轉身,痞痞地笑,「我就白癡啊,走路不是太慢,就是不會看路,不然,你牽我走?」她把手伸向他。

  夏延熙怔住,而黃橙橙忍住笑。

  因為,那一瞬間,這男人竟然臉紅了!他的臉更酷,心不甘情不願似地一把撈住她的手,握緊。

  「真受不了你。」一邊碎碎念,一邊拉過她,讓她走在內側,手倒是握得牢牢的,十指交扣,人也安靜了。

  好安靜好安靜啊!安靜到黃橙橙抬起頭,還可以看到他泛紅的耳根,讓她一路上,臉上的笑怎麼都藏不起來。

  她想,跟這男人相處,只是四大皆空、六根清淨,是不行的,漸漸的,她發現,其實他的賤嘴,是他撒嬌的訊號啊!想著想著,黃橙橙忍不住貼向夏延熙,挨緊他,抱著他,覺得他實在好可愛啊!

  「這樣很難走。」他抱怨道,但是卻沒有任何推開她的動作。

  嘿嘿嘿……黃橙橙暗笑,夏先生,你以後嘴巴可以再賤一點沒關係,我都知道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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