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相愛成
  第一章
  雪殤
  順治十八年 正月初四
  這一年的正月自初一起大雪便沒有停過,已經連著下了四天了,將整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中。
  因著大雪而冷清下來的宮中,這一日竟是一反常態的熱鬧,即使身處後宮最偏遠的冷宮也能感覺到一絲喜慶。
  破敗的冷宮中一扇腐朽的門被一隻蒼白的手從裡推開,一個身著罪妃服飾的女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烏黑長髮婉轉肩上,另一隻手中還端了一個青瓷酒杯。
  眉若遠山,眼若秋水,唇若丹朱,平心而論若沒有左臉那兩道張牙舞爪從眉骨一直蜿蜒到下巴的疤痕,她算得上是一個極美的女子。
  連著幾日的大雪使得地面積雪甚厚,足履其上咯吱咯吱地作響,女子默然走到院子中那張缺了角的石桌前,桌邊還圍了幾張石凳。她伸手拂去其中一張凳上的積雪坐了下來,失神地望向鑼鼓鞭炮聲傳來的方向,連有人來到她身後也沒發覺。
  一件厚實的披風覆在了女子瘦弱的身軀上,「主子,您怎麼不加衣裳就出來了,萬一著涼了可怎麼得了!」溫柔的嗓音裡是那份濃濃地關心。
  女子低頭撫著身上的披風淡淡一笑:「湘遠,這世上只剩下你還在乎我!」
  被稱作湘遠的婢女打開手中的絹傘撐在女子頭上擋住緊密的雪花,聞言忍不住歎了口氣:「奴婢對主子好是應該的,您到哪兒奴婢就跟到哪兒,奴婢只是有點為主子您不值……」
  女子低頭答,撫了會披風將目光重新投向高牆外:「你知道外面為什麼這麼熱鬧嗎?」
  「這個……奴婢……奴婢不知道!」湘遠的遲疑以及語氣中的慌亂豈能逃得過女子的耳朵,「說吧,如今的我還有什麼承受不起得!」
  湘遠知道自己這個主子有顆七竅玲瓏心,什麼事都瞞不了她,一咬牙只得將實情說了出來,「聽說今兒個是一位新進宮的漢人姑娘生辰,皇上特許以妃子禮節操辦,宮裡各位主子娘娘都去祝賀了,連太后也去了,聽說是皇上的意思!」
  有些話湘遠還是沒有說,自幾個月前那個漢家姑娘進宮後皇上極是寵愛,幾乎天天臨幸她,還打算冊封她為妃,要不是太后及朝中大臣極力反對只怕位份早已定下,饒是如此那名漢女在宮中也開始恃寵而驕,宛然以妃子自居,不僅對宮女隨意責打,連有位份有封號的嬪妃也常受她氣,只是見皇上寵著她所以敢怒不敢言!
  女子顯然沒注意湘遠在想些什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漢家姑娘?應該也是長得像她吧,如今是她集寵於一身了。那貞妃呢?那個跟自已爭鬥數載的,那個最受不得別人比自己受寵的艷麗女子怎麼樣了?!
  還有那個靜妃呢,若說後宮中還有人真正愛皇上的話,她必是其中之一,那份純真的少女情懷始終沒有消磨掉,即使後位被廢後以後也不曾!
  那順治呢,在這偌大的後宮中除了那位已經成為所有人陰影的孝獻皇后外,他可曾還愛過?
  女子怔怔地將手伸進紛紛揚揚落下的雪中,瞧著飛入掌心的雪花逐漸化成滴滴雪水,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漸漸泛起一層水霧!
  她憶起那個才六歲便已嘗盡宮中冷暖的孩子……
  憶起他在雪中第一次叫她額娘的情景……
  笑意逐漸爬上唇畔,然尚不及彎起便已垂下,雖然她已經幫他做了最好的打算,可是她卻不能陪他走下去……
  「主子,雪大了我們回屋吧?」
  女子微微搖頭推開來扶自己的湘遠,端起桌上那杯還沒動過的酒起身,執杯的手指沿著杯口摩娑著,不知想到了什麼淚水竟如珠串般止不住的落入杯中泛起一陣漣漪。
  突然她執起酒杯朝著乾清宮的方向遙遙舉杯相望……
  福臨 我敬你
  這一夜注定無法平靜,三日後,正月初七,養心殿傳出順治帝駕崩的噩耗,年僅二十四歲,帝留下遺詔由皇三子玄燁繼承大統,改號康熙!


  嘿嘿,這是俺的處女後宮文,裡面順治的模樣請自動想像成馬俊偉,最近在看他的『鐵血保鏢』那叫一個帥啊,俺的口水嘩拉拉往下流,再想到當年他在鹿鼎記裡面的康熙皇帝,嘿嘿,俺就自動把他想像成順治啦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章 四全姑娘
  順治十三年的秋天,一個對皇帝充滿憧景的姑娘走進了紫禁城,成為後宮無數妃嬪之一,從此一道宮牆網住了她往後的歲月,卑微,榮耀,計謀,爭鬥,統統在這面高不可越的宮牆之中。
  三朝元老索尼府中一個極其秀美的女子正扯著一位中年美婦的袖子撒嬌:「額娘,您就讓我出去走走吧,老呆在家裡好悶啊,清如保證一定會很快回來的!」
  章佳氏有些頭疼的拍開女兒的手:「我說女兒啊,前幾日你不是剛出去過嗎,老惦記著往外跑哪有半點女兒家的樣子!」
  清如不高興的撇撇小嘴嘟囔道:「什麼前幾天嘛,明明有七天了,您和阿瑪老是這樣總想著把我關在家裡,關傻了才高興啊?!再說了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除了你和阿瑪還有子衿子佩會和我說說話外根本就沒人理我,以前還有兩個哥哥陪我,可現在他們都有事要做,再這樣下去,我非得悶出病來不可!」
  說著還不忘裝出一副有氣無力隨時要暈倒的樣子,惹來章佳氏一陣笑罵,「得了得了,別在我這裡耍貧嘴了,鬼靈精一個,當初真不該讓你讀這麼多書!」
  「那額娘您是同意啦?」清如欣喜的叫道。
  見女兒開心的樣子章佳氏無奈的搖搖頭,眼中滿是寵溺,這個女兒,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啊。
  「出去可以,不過要帶上子衿子佩那兩丫頭,而且日落之前一定要回來,否則讓你阿瑪責罰了我可不管。」
  子衿和子佩是清如的貼身丫環,剛來的時候才五歲,索尼怕女兒一人寂寞特意買來陪伴她的,那時六歲的清如已經開始學《詩經》了,她嫌父親取的名字太俗氣非鬧著要自己給她們取名,索尼拗不過女兒只得同意,倒也想不到小小年紀的她竟能取出如此雅致的名字,不像其他丫環不是春夏秋冬就是梅蘭竹菊。
  清如在邊上猛點頭,開心的笑彎了眉眼:「嗯嗯嗯,額娘的話女兒都記下了,那我走了哦!」
  目送女兒離去的章佳氏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叫來管家讓他多派幾個護衛遠遠地跟著小姐。她剛吩咐完就看見索尼帶著滿腹心事的回來了,不禁有些奇怪,往日裡下朝回家都差不多辰時了,現在才卯時過一點怎麼就回來了,她接過下人端來的茶親自送到索尼面前:「老爺,今兒個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索尼揭開茶蓋吹了口氣道:「今天皇上不舒服沒早朝,倒是太后把我們幾個招了去,是為皇上下個月選秀的事,這是冊立新皇后的第一次選秀所以格外慎重!」
  「太后是怕皇后之位會因此而動搖?可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索尼滿臉苦澀地站起來:「夫人你別忘了我們女兒今年已經年滿十六,到了選秀的年齡了,上一次選秀的時候太后就跟我提起過,我推說年齡未到搪塞了過去,但這一次是無論如何推不過去了!」
  聽聞女兒要入宮章佳氏不禁變了臉色緊張地追問:「那太后打的是什麼意思?」
  索尼負手在廳中來回踱步,心裡煩燥不安,「太后沒有明說,但她召見幾個人都是今年有女兒進入選秀範圍的,我猜她是希望她們入宮為妃後能幫皇后穩住後位,畢竟有了前車之鑒不敢掉以輕心啊!」
  「可是老爺,咱們女兒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從小被咱們寵著慣著,雖聰慧有餘但心眼不多,更甭提揣測聖意與人爭寵了,根本不適合待在後宮這種勾心鬥角的地方,再說……再說我捨不得她,一旦進宮以後就是想見面也難了,老爺你想想辦法吧,嗚……」說到傷心處章佳氏忍不住哭起來,索尼心裡何嘗不難受,他頗為無奈地拍著夫人的背:「聖意難違啊,誰讓她是我赫捨裡家的女兒呢,唉…….」見女兒入宮已成定局章佳氏不由悲從中來哭得更傷心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免得讓女兒看笑話,對了,怎麼我回來這麼久都沒見她,到哪兒去了?」
  「剛才她纏著我非要出去,我拗不過答應了。」章佳氏抽泣著回答。
  「唉也好,選秀之前就讓她多玩玩吧,真怕以後都沒機會了!」索尼重重地歎著氣,女兒啊女兒,你以後要走的究竟會是怎樣一條路啊!
  在外面逛的高興的清如可不知爹娘此時正為她傷心著,一路過來街上的店舖差不多都讓她逛遍了,連帶著她身後兩丫環的身上掛滿了東西,什麼香包,扇墜,絲帕胭脂之類的東西,連她自己手上也拿了個風車,剛才還一人吃了一串糖葫蘆。
  走了半天肚子開始抗議了,清如揉著癟癟的肚子問子矜她們:「我們先去吃飯吧,聽我二哥說醉仙居最近新出了一個八寶魚的菜,好像很好吃的樣子,要不我們就去那邊吃好不好?」
  子矜子佩忙不迭地點頭生怕慢一點小姐又改變主意,吃什麼是其次,她們在索府裡吃的也不差,最重要的有個地方讓她們歇歇腳,這一路過來可把她們累壞了,真不知小姐哪來這麼好的精神。
  醉仙居位於京城最熱鬧的東街上,想當然這裡的費用肯定不菲,在門口招呼的小二老遠就看見清如她們三個了,待走近一些急忙迎上去:「喲,四全姑娘您來啦,快樓上雅座請!」時近中午這裡的生意極好不光樓下連樓上也快滿了,她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份八寶魚和幾個菜。
  與她們鄰桌的是一個少年公子,氣宇不凡相貌也甚是俊挺,只是瞧著似乎有些不開心,一句話也不說。與他同桌的還有一個模樣普通的中年漢子,一瞧之下這二人似乎並無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清如還是瞧出了些許不同,每次挾菜中年人總是要等少年人動過筷之後才會動,喝酒也是如此,顯然他的身份低少年人一截,而且往日規矩定然很嚴。
  正想著小二已經端著一盆香氣四溢的八寶魚上樓來了,突然鄰桌的兩人臉色變了一下,還沒等小二放下,中年人豁然起身喝道:「小二,你不是說沒魚了嗎,為什麼她們會有,是不是欺負我們是第一次來?!」
  小二見客人發怒忙陪笑道:「這位爺您別動氣,小的哪敢騙您啊,小店的魚確實是賣完了,這條魚原本是我們老闆留著給老闆娘燉湯的,剛才聽到四全姑娘說要吃魚特意拿出來的,不信您可以去問我們老闆。」
  「四全姑娘?這名字倒是少見!」一直沒說話的少年人這時似笑非笑的說著,這還是清如上來後初次聽到他說話。
  不等清如她們說話小二湊過來笑嘻嘻的道:「客倌您誤會了,這位小姐是一等公索大人的千金,因她『德容言工』無一不全無一不齊所有我們就稱她為四全姑娘,與她齊名的還有鄂碩大人和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
  少年人似乎有些驚訝:「你是索尼的女兒?」
  「你怎麼這樣說話!」子佩面色不愉的說,索尼是三朝元老又是當朝重臣一等公,不論在朝中還是在民間都極有威望,知道他的人無不尊稱一聲『索大人』,可眼前這個少年人卻隨口直呼她的名字,難怪子佩要不高興了。
  反觀清如卻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眼前這個人絕對不簡單,光是他身上自然流露的那份與優雅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她雖是女兒家,但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也練出了幾分識人的眼力,但這個人她完全看不透。
  少年人倒也不在意,從容的站起身:「既然這盤魚是老闆專門送給赫捨裡小姐的,在下不敢奪愛告辭了!圖海,我們走!」那個叫圖海的中年人垂首應聲,跟著少年人往樓梯走去。
  「慢著!」清如笑盈盈的伸手攔住他們去路:「相逢即是有緣,公子莫是不嫌棄的話過來與我們坐如何?」她是真有些好奇他們的身份了,想弄弄清楚。
  少年人饒有興趣的望著眼前這個頗有膽色的女子,倒也不推辭返身坐在她們那張桌子上。
  清如摸摸剛才被少年人盯得有些發燙的臉頰也坐了下來:「子矜子佩再去拿兩份杯筷來,另外吩咐小二再炒幾個菜來。」二人應了聲去叫小二了。
  少年人眉頭一挑問道:「你兩個丫環的名字挺別緻的,是你取的?」
  「正是!」
  少年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隨口說出名字的出處:「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吊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桃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嗯,是好名字!」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清如聽在耳中卻如雷鳴一般,還記得六歲那年阿瑪不明白她替兩人取的名字是何意來問她,當得之是取自《詩經.鄭風.子矜》後愣了好一會兒才撫掌大笑,指著她對額娘說,瞧瞧我們這女兒,才六歲就這般了得,將來長大了還得了?!看來我們要趕快找個夫家把她嫁了才行,否則眼界太高了就嫁不出去嘍。沒想到才六歲的她竟撅著嘴說不要,還說她要嫁就嫁這世間最好的男兒,他必能一眼便猜出其意!
  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只聽一次便能說出子矜她們名字的來歷…..
  清如按下心中的激動維持著臉上的笑意,「說了許久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來自哪裡?」
  少年人倒也不隱瞞痛快的道:「在下姓羅名覺,是幾日前剛來京城遊玩的!」
  剛來京城便學得一口京腔?清如在心裡暗道,不過她也不點破,天南地北的聊起來,這一聊竟聊了一個多時辰,等他們停住的時候已經下午了,此刻醉仙居已經沒幾個客人了。
  眼天色不早清如起身告辭:「羅公子,我該回去了,今日能與你相識實在是三生有幸。」
  「等一下,赫捨裡小姐,請恕在下冒昧,能否告之你的芳名?」一番暢談讓羅覺對眼前的女子頗有好感。
  清如攏著耳邊的散發笑道:「羅公子文采出眾,小女子就請公子再猜猜我的名字,這一次是南朝樂府《西洲曲》中的詞句,您可聽好了:『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明日午時小女子在此恭候大駕!」說罷也不等羅覺同意施了一禮後就下樓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三章 暗香引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通往紫禁城的官道上飛速奔馳,趕車的車伕年紀不大卻是個老把式,馬車跑的既快又穩。
  「吁……」隨著車伕拉緊韁繩,馬車在離皇宮門口數丈遠的地方穩穩停住。車伕利索的跳下車拉開車門恭敬地道:「主子,到了!」
  要是清如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車裡下來的人正是先前在醉仙居自稱羅覺的少年人,後面的圖海依然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宮門口除了值班的侍衛外還站著一個大約四十幾歲中等身材略微有些發胖的太監,瞧他搓手來回走動,不時看看天色的樣子似乎在等什麼人,遠遠看到羅覺幾人後立時面露喜色,忙不迭的跑上來雙手拍袖跪伏在地,口中直呼:「奴才常喜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現在的羅覺遠沒有適才在酒樓上那般隨意和善,眼眸中充滿了陰騭之色:「今日宮中有什麼動靜沒?」
  沒聽見主子叫他起來常喜不敢亂動依舊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回主子話,各宮大體安好,太后得知主子您微服出宮後沒說什麼,倒是今早靜妃得知您削減了她一半的俸例後大發脾氣,砸壞了寢宮中不少東西,末了又去了慈寧宮,聽說太后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說了您幾句不是,又安撫了靜妃一番,說是等您回來後跟您說說,奉例照舊。」
  說完這些常喜偷偷地瞥了主子一眼又慌忙低下頭去,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宮中誰都知道因著前皇后被廢降為靜妃的事使得皇上和太后的原本就不怎麼融洽的關係變得更僵,而今皇上又無緣無故要減靜妃的的俸例,難怪太后會動氣!
  羅覺,哦應該是愛新覺羅福臨聽了回話後冷笑一聲:「就讓她鬧去吧,我倒要看看她能鬧到什麼地步!」
  見常喜還跪在地上擺手讓他起來後說道:「你先回宮候著,朕暫時還不想回去!」
  「喳!」常喜躬聲應道,正欲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道:「皇上,天色見晚要不要奴才多派幾個人保護您?」
  「不用了,有圖海保護我就行了!」說著頭也不回地蹬上馬車。
  常喜等到馬車馳遠後才抬起頭,他從八年前就開始伺候這位少年皇帝,可他還是揣摩不准主子的心意。搖搖頭轉身進了宮門,沒走幾步想想不放心又折回來,囑咐守宮門的侍衛一旦看到皇上回宮立刻來稟報,待他們一個個都點頭表示記下後才離去。
  馬車上車伕請示要駛往何處,福臨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去處隨口說道:「就去襄親王府吧。」襄親王博穆博果爾是福臨同父異母的弟弟,他額娘懿靖貴太妃現今與太后同住在慈寧宮中。博果爾從小便給指了護軍統領鄂碩的女兒為嫡福晉,下月就要完婚了,原本這婚是前年就該辦的,無奈那位小姐生了場大病,直至如今身子才大好。
  翌日
  時正值盛夏,雖未到午時但已開始熱了,樹上的蟬兒不知疲憊的叫著知了知了……
  清如坐在房中手托香腮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秀麗的臉上亦嗔亦喜,不知在想些什麼。今日她換了一身象牙色裙裝,長髮上一隻翩然的孔雀綴於其中,碧綠的顏色,三片尾羽像花瓣一樣低垂在鬢邊,隨風而動,在她的手邊攤著一本書,恰好翻到《關睢》那一頁。
  子矜進屋後瞧見的便是這幅「美人靜思」圖,她也不做聲躡手躡腳的繞到其後,稍一伸頭便看到攤開的書頁,掩嘴輕笑低下頭湊到清如耳邊輕輕的吟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聽到有人吟清如不自覺的跟著吟了下去,等到吟完才發覺不對勁,這房裡哪來的聲音啊?扭頭一看卻是子矜,在邊上笑的咯咯直響。
  想到自己剛才失態的樣子都落入她眼裡不由一陣羞澀嗔道:「你個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進來也不敲門,還……還跑來戲弄我,看我不打你!」說著抬手作勢要打。
  子矜笑嘻嘻的躲避著:「小姐您這可是冤枉我了,我敲過門了是你想的太入神沒聽到。」她放下手中的托盤道:「夫人見你早上沒吃什麼東西,怕您餓著特意叫奴婢送碗蓮子羹來,剛剛從冰裡起出來的,你嘗嘗還涼著呢!」
  「不吃!」清如扭過頭不理她。
  子矜轉到另一頭擺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我的好小姐,奴婢錯了還不行嗎?」
  清如本來就不是真生氣,見她如此模樣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也扳不住臉,伸著一根纖指輕點子矜的額頭道:「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啊!」
  清如拿起調羹舀了幾口又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辰時快過了吧,哦……我知道了小姐是在想羅公子!」子矜捉挾的笑容若得清如臉頰一陣臊熱:「哪有,不許胡說!」
  「明明就是,不然你怎麼臉紅了呀?!」
  「臉紅……臉紅……那是因……因為風太熱了!」清如捂著通紅的臉蛋隨口找了個極爛的理由。
  子矜知道小姐臉皮薄也不再說,好一會兒清如臉上的熱度才退下去,她吃完蓮子羹,接過子矜遞來的絲帕拭嘴:「看到我大哥和二哥了嗎?」
  「大少爺出城接少夫人和小小姐去了,晚上就能到府,至於二少爺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索尼有二子一女,長子噶布喇數年前已成親,妻子是江蘇總督的女兒,如今育有一女取名芳兒,才三歲胖嘟嘟的十分招人喜歡,清如最喜歡逗她。
  次子索額圖,如今是宮中一等侍衛,相貌堂堂氣質不俗武藝更是超群,是眾多官家小姐心目中的理想夫君。
  清如有些奇怪的問道:「大嫂不是剛到娘家沒多久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也不多待幾天?」
  「聽說是小小姐在江蘇住不慣夜夜哭鬧,少夫人心疼所以才住幾日就趕回來了。」
  「知道了,你先去門口等我,記得把子佩叫上,待我回了額娘就出去。」
  「這麼早就去嗎?可是小姐,福晉會答應嗎,你昨天才去過啊?!」子矜有些疑慮的道,不過很快就被清如的下一句給打消了。
  「額娘昨晚答應我以後隨時可以出府,只要告訴她一聲就行了,快去,別磨磨蹭蹭,不然我可不帶你們去了啊!」
  「奴婢這就去。」子矜趕忙收拾好桌上的碗碟跑出去了。
  御書房
  福臨改著最後幾本折子頭也不抬的對候在下面的圖海吩咐道:「你去換身打扮,然後在宮門口等著朕。」
  圖海有些遲疑的問道:「皇上,您真的要再去嗎?」每次微服出宮,做為皇上貼身侍衛的他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什麼不測。
  福臨的心情似乎不錯,沒有因為圖海質疑他的話而不高興,他停下筆道:「去!為什麼不去?!難得碰到一個這麼有趣的人!」
  「皇上您想見赫捨裡小姐直接把她宣進宮來不就行了嗎?」圖海不解的問。
  「不!」福臨出言制止道:「朕現在還不想讓她知道朕的身份,你問了這麼多怎麼不問問朕有沒有猜出她的名字來?!」
  「臣絕對相信皇上的才智,若連皇上也猜不到那這世上就沒人能猜到了。」
  「哈哈哈!」福臨大笑道:「想不到一向以寡言著稱的圖侍衛也會拍馬屁了啊!行了,行了,你快去準備吧!」
  圖海訕訕一笑,轉身告退。
  她們早早就到了醉仙居,此刻店裡人還不多,便選了個臨街的位置邊喝茶邊等,臨街眺望倒也愜意。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兒個是初一的關係,街上的行人還有小販都比往日要多幾分,熱鬧自然也更甚。其中比較惹人注目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姑娘,她一動不動地跪在大街上與四周尤為格格不入,身前還放著張破爛的蓆子,似乎蓋著什麼人。
  瞧見這副模樣清如心中就已經猜到了幾分,待看到姑娘頭上插的草標更是確定了猜測,不禁面有不忍之色。
  在等人的過程中清如瞧見有數撥人在那個姑娘面前停留,但最終都離開了,偶爾有那麼一個兩個人丟下幾枚銅板與她。
  其實說起來當今皇上順治爺算的上是一位頗有作為的君主,自他親政後提倡滿漢平等,倚重漢官,整飭吏治,推行與民生息的政策,而今的大清國在他的領導下開始逐漸走向鼎盛,也使的大清在這片曾由漢人統治了千百年的土地上站穩腳跟!
  雖說賣身葬父母是常有的事,並不是大清朝才有的,就同乞丐一樣歷朝歷代都無可避免,但見著總歸是不忍雖說賣身葬父母這種事極為平常,並不是大清朝才有的,就同乞丐一樣歷朝歷代都無可避免,但見著總歸是不忍。
  清如搖搖頭自荷包中取了一錠銀子交與子佩,讓她給那個姑娘送去,好讓她早些回去安葬親人。
  子佩走了沒多久便聽見樓梯處有聲音傳來,原以為是子佩回來了,扭頭一看卻是福臨帶著圖海到了,連忙起身相迎,他今日穿了一件藍底墨邊的長袍,手中折扇輕搖,更襯的他儀表不凡。
  福臨先一步拱手道:「實在抱歉,竟讓赫捨裡小姐久等,是羅某的不是,我這就自罰三杯權當賠罪!」說著不顧清如勸阻刷刷刷連乾三杯。
  「羅公子你太客氣了,你能依約前來我已經很高興了,瞧公子躊躇滿志的樣子應是猜到謎底了吧?!」清如一直叫自己不要緊張不要在意,畢竟只是猜謎而已,然手心裡卻全是汗。
  福臨笑而不答對圖海輕聲吩咐了幾句看他下了樓才道:「莫急,一會兒便知!」
  等圖海重新走上來的時候手裡多了紙和筆,福臨接過筆來在紙上一陣龍飛鳳舞,由於碗碟的原因,坐在對面的清和及她身後的子矜子佩都看不到他寫的是什麼。
  清如越等心越涼,她的名字只有兩字而已且筆劃不多,可瞧他那樣子起碼有寫了十字,莫非他猜不出所以亂寫一通?想及此心中湧起一陣失望,難道他並不是她的緣份,昨天之事只是湊巧而已?
  正在胡思亂想對面已經寫完了,福臨將紙對折起來後遞給清如,帶著些許的顫抖她接過紙條,是對是錯很快就要揭曉了,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慢慢打開。在看到裡面的字後她先是一愣,待仔細看了幾遍後蹙起的眉頭驟然舒展,身子也也放鬆下來,她笑吟吟地把紙片重新疊起:「羅公子果然好文采,不僅解了清如的謎題更借此機會考了清如一番,若是清如看不出其中玄機的話就該讓羅公子見笑!」頓了一下復道:「公子才華若說昨天清如只佩服五分的話,那今天就是十分。有一件事清如想問公子不知方不方便?」
  清如盡量想裝的若無其事,但桌子底下使勁絞著絲帕的手指卻洩露了她內心的緊張與期待。
  「請說!」相較之下福臨倒顯的隨意多了,一邊悠哉的喝著酒,一邊望著街市,突然有件事吸引了他的目光。
  「嗯……」清如心慌意亂的點著頭,只是實在有點難以啟齒,話都到嘴邊了,可就是吐不出來,也難怪,讓她一個女兒家家向一個大男人問這種問題確實有些羞於啟齒。如此嗯啊了數次了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我是想問你有沒有……」
  剛說到這裡只聽「彭!」的一聲響,望著街市的福臨突然拍桌而起,面帶慍色:「天子腳下他居然敢強搶民女,簡直是無法無天,反了他了!」
  清如嚇了一跳,朝窗外一看方知他為何如此生氣,原來是四五個地痞流氓抓住一個姑娘想要將其拖走,姑娘的哭喊著不肯去,路人雖不平,但自知惹不起那些流氓只能權當沒聽見。
  待看清她就是剛才賣身的那個姑娘時不由一愣,她怎麼還跪在這裡,難道是給的銀子不夠,十兩白銀莫說葬一個人就是再加兩個也足夠了,真是好生奇怪!
  福臨發完了火才記起旁邊的清如:「抱歉清如小姐,你剛才說什麼了?」
  「沒……沒什麼……」清如連連搖頭,被他這麼一打斷她哪還有心思再說下去,而且剛才他所流露出來的懾人氣勢讓她有些想不明白,那種氣勢她只在阿媽的好友伊爾德叔叔身上見過,他是一位常年征戰四方的將領。那眼前的這位羅公子呢?想及此她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迷茫和猜測,
  看來最大的迷團應該是他才對,改日問問阿瑪,也許他會知道也說不定。
  「既然沒什麼咱們就下樓去看看!」說著就往樓上走,福臨嘴裡說看看,可眼裡完全沒有『看看』的意思。
  出了酒家門口,將街上的聲音聽了個清楚。
  「大爺您行行好,我真的不賣身子,我求求你!」那名賣身的姑娘長的確實有幾分姿色,只是眼下的情景有些淒慘,她雙手被兩個惡奴分別抓著在地上拖行。
  一個穿著黑衣綢褂相貌兇惡的大漢走過來對著她就是一巴掌:「媽的你個臭婊子,老子肯要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聽了這話姑娘反抗的更加利害了哭著道:「我不賣身子的,真的不賣,不然我爹知道了在九泉下會死不瞑目的,大爺我情願給您當牛作馬為奴為婢,你行行好,就放過我吧!」
  「放過你?那老子的錢豈不是白花了,今天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注定是要當老子的十三姨太了!」大漢不耐煩的喝著。
  福臨心中早已怒火高漲,正欲叫圖海出手救下她時,那位姑娘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掙脫了兩個惡奴,撲到一頂路過的青呢小轎前,緊緊抓住轎沿哀求著轎裡的人。
  守在轎子周圍的八個護衛正欲將其趕走,裡面有人發話了:「你叫什麼名字?」好婉轉的聲音,如幽谷空靈,聽的人如癡如醉。
  「我叫小幽,小姐你救救我吧,不然我會死的,我願意一輩子服侍您!」聽有人問話,她趕忙答應著。
  許是小幽涕淚縱橫的模樣打動了轎中女子,曼妙的聲音再度響起:「莫哭,我幫你就是,他買你用了多少銀子?」
  「五兩。」
  聽到這個數字,清如有些吃驚,剛剛明明給了她十兩,她身價才五兩,照理說她早就應該走了,為何還要留在這裡賣身?腦海中模模糊糊的閃過一個念頭,但一時又想不到是什麼。
  福臨自聽到轎中人聲音那刻起便癡癡的盯著轎子,倒是圖海十分警惕的戒備著四周,他發現不論是那幫流氓還是那些護衛個個都有著不俗的武功底子。
  「我出三十兩問你買下她可好?」這次她問的是那個大漢。
  「哼!有錢就了不起啊,本大爺還就不放了,看你能怎麼辦!!」大漢無恥的耍著賴,轎子裡沉默了下來,正當小幽開始絕望的時候簾子整個被掀了起來,一個鵝黃色的身影從轎中走了出來,那些侍衛緊張的圍在她身周。
  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時還有抽氣聲響起,而福臨更是從看到的第一眼便沉溺其中。
  完美的無從挑剔的五官,比之蘭花多了份嬌柔,比之牡丹則少了份俗艷,再加上那股楚楚動人的風姿,整個人猶如踏水而來的月宮仙子。
  清如已經算得上極美了,但與她相比仍是差了一籌。
  「我若執意要帶她走,你待如何?」女子也不看那個大漢,逕直彎下身去扶跪在地上的小幽,這個時候護衛都退到了她兩邊。跪在地上哭泣的小幽眼裡突然暴出一絲喜色,猛地從地上躍起,右手屈指成抓勢如閃電的抓向女子的咽喉。
  而那些惡霸以及附近兩邊的小販,甚至包括那個所謂爹的屍首也從地上爬起來,各自摸出兵器趁著護衛還沒反應過來連殺了好幾個。
  在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事情發生的同時,還有三聲『小心』幾乎同時響起。
  第一聲是福臨發出,他提醒的是那個毫無防備的女子,出聲的同時人也衝了過去。
  第二聲則是清如看到福臨衝進刀光劍影中忍不住驚呼。
  最後則是圖海,他一把沒拉住福臨懊惱的直跺腳,也不廢話,抽出腰間軟劍往福臨那邊殺去。主子萬一要有什麼意外不要說他一人,只怕九族也不夠誅。
  眼見佳人就要命喪於此,福臨恰巧趕到,情勢危急他不急細想伸手擋在她脖子前面,及時救了她一命,但他的手卻被小幽抓出幾道深深的血痕,與此同時福臨踹起一腳將那個小幽踢翻在地。大清自馬上得天下,大清的皇帝又怎會不懂武功!
  就在這一救一傷間護衛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圖海雖然武功了得但雙拳終究難敵四手,此刻已經有些相形見絀了。
  清如三人不會武功只能站在旁邊乾著急,不知什麼時候圍攻福臨他們的那些人都帶上了一朵紅花,清如一張俏臉立時變得煞白,脫口喊道:「羅公子小心,他們是紅花會的人!」
  福臨正抱著那名女子吃力的躲閃著,聽到『紅花會』三個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邊抵擋著瘋湧而來的攻擊一邊朝福臨喊道:「主子您快走,奴才掩護你!」千萬不可以讓紅花會逆賊知道主子的身份。
  福臨也不廢話劈手搶過一把刀在圖海的掩護下且戰且退,此刻護衛只剩下兩個了,而且全部都是傷痕纍纍支持不了多久了。
  紅花會的人哪肯讓他們突圍,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指著福臨懷裡的女子對其他人吼道:「不要讓鄂碩狗賊的女兒跑了。殺了她!紅花過處,清去明回!」
  他一喝所有的人都跑著喝:「紅花過處,清去明回!紅花過處,清去明回!」他們全部都發了瘋似的殺過來,福臨這樣頓時險象環生。
  清如在一旁看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要不是兩個丫環死死攔住她就要衝上去了,任她再怎麼聰慧,再怎麼才智過人,面對這群逆賊這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來啊。
  主子有危險圖海急的眼都紅了,低吼一聲就欲拚命,正在這危急時刻十幾個蒙面人出現在街上,飛奔而至,衝著紅花會的人就是一頓撕殺,他們個個武藝高強不在圖海之下,有了他們的加入,紅花會的逆賊很快就被剿滅了,那個叫小幽的姑娘不甘心的倒在血泊裡,死死盯著福臨懷中的女子不肯合眼,眼中充滿了無盡地怨恨,爹的仇她終是沒法報了,恨……
  危險消除後,身上掛了不少彩的圖海忠心的站在福臨身後。
  那些蒙面人朝福臨無聲的行了一禮後立即四散而去,福臨陰沉地盯著他們退去的方向,臉上陰晴不定,不用問,這些人一定是他派來跟著自己的,哼!。
  眼見賊人被盡數誅殺,女子終於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此刻還窩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中羞的滿面飛霞,急急掙脫出來,對著福臨萬分感激的一福:「董鄂香瀾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四章 摽有梅
  紫禁城裡究竟埋葬了多少女人的血與淚,沒有人能算得清,只知道這裡每一寸地每一塊磚的下面都是暗紅的土!再重的檀香也掩蓋不住那刺鼻的血腥,再多的佛經也度化不了那深埋於地下的孤魂野鬼!
  後宮女子千萬,能得善終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已,更多的不是在尊榮盡享時不明不白的死去,就是在失寵無依的淒涼中老去……
  在後宮中待了二十幾年的孝莊最是清楚它的可怕,但她依然將自己的侄女甚至侄孫女這兩個草原上美麗的公主先後送進了宮。
  一個僅當了兩年的皇后就被廢為靜妃改居側宮,另一個有名無實從未得到過皇上的喜歡。而她與福臨母子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
  不論是生前怠見她的皇太極,還是糾纏不清的多爾袞都已經不在了,她只剩下福臨還在身邊,可他從來不曾體諒過她的苦心,總是那麼任性固執!望著窗外即將落下的夕陽她長長的歎了口氣!
  身後有人走近,「太后,皇上來了!」是蘇墨爾。
  孝莊點點頭,慢慢地睜開眼,等她回過身的時候堅毅與剛強已取代了眉宇間那抹哀傷。
  福臨走進來面色不太好看:「兒臣見過皇額娘!」雖心中不痛快但還是行了一禮。
  「罷了,皇上這麼晚怎麼有空過來,是來陪哀家用膳的嗎?」孝莊捻著手裡的佛珠,面色平靜。
  福臨也懶的廢話直奔主題:「皇額娘你為什麼要派人跟著兒臣,別說您不知情,除了您兒臣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
  「皇上你這是在責備哀家嗎?」
  「兒臣不敢!」福臨強忍著不快。
  孝莊搭著蘇墨爾的手緩步走到福臨面前:「皇上要出宮體察民情哀家不能阻止,但你是我大清的皇帝,一舉一動都關乎社稷安危,你一旦出什麼事那大清的根基就會動搖難道這是你想看到的?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倒是說說看,哀家不派人保護你行嗎?」她喘了口氣又道:「皇上是哀家十月懷胎生下來了,你叫哀家怎麼能放心得了?!」
  「可是朕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福臨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
  一時間慈寧宮靜了下來,只聽見低低的喘氣聲,突然孝莊笑了起來,笑容裡滿是苦澀的味道:「是啊,皇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連皇后都廢了還小嗎?可是做額娘的總以為自己的孩子還小還需要額娘的羽翼保護…...」
  孝莊話語中所表露出來的失落使福臨的口氣軟了下來:「皇額娘,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她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會同意的,皇上的安全永遠是最重要的,哪怕讓福臨誤會!
  「聽說你的手受傷了,讓太醫看了沒,快讓哀家看看!」
  「沒什麼,只是皮外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
  孝莊還是不放心,拉過福臨坐下,挽起他的袖子仔細察看,只見傷口處包著條絲帕,隱隱有血滲出,她皺著眉解開絲帕,待瞧見手臂上那幾道寸許長的傷口時心疼的不得了:「都這麼嚴重了還說沒事!」她輕輕的吹著傷口對蘇墨爾道:「快去宣太醫來,另外把我那瓶白玉生肌散也給拿來!」不管怎麼鬧畢竟是母子倆,血濃於水啊!
  瞧著孝莊緊張的樣子福臨頗有些感動,原先的那點不快也沒了,轉頭瞥見桌上那方絲帕不由又想起了絲帕主人絕美的容顏,最是難忘她低頭為他包紮時的那抹溫柔!
  「皇額娘兒臣想跟您商量件事……」
  待福臨把自己的想法說完時孝莊拍著桌子怒氣沖沖的站起來:「不行!我絕不允許你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
  「為什麼不行,難道朕連喜歡個女人的權利也沒有嗎?!如果是這樣那朕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麼意思!」見孝莊想也不想就回絕了,福臨的氣不由狂湧上來。
  「正因為你是皇上所以更不可以,天下萬民都看著你,如果讓他們知道堂堂一個皇帝竟然搶自己兄弟妻子,他們會怎麼看待你,你想過沒有!」對於兒子的驚人想法孝莊的心中的怒火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天下人怎麼看朕是他們事,再說了他們不是還沒有成親嗎?!」福臨是鐵了心要將董鄂香瀾納入後宮。
  「皇上!你別忘了博果爾和鄂碩家女兒的婚事是你皇阿瑪在世時定下的,難道你要違背你皇阿瑪的旨意!」孝莊語帶警告的道。
  在當時,對孝道是很看中的,即使皇帝也不能隨意更改上一代皇帝留下的旨意,否則就會被視為不孝,大逆不道!
  她絕不允許福臨做出如此過份的事來,不過她還是低估了僅一面之緣的董鄂氏在福臨心中的地位。孝莊的話並沒有鎮住他:「無論怎麼樣,朕都一定要得到她,即使為此背上罵名也再所不惜!」
  孝莊沒想到兒子的決心會這麼堅定:「我說不行就不行,想讓她進宮,除非我死!」連死字都出口了,可以想見其心中的憤怒。
  福臨見自己說了半天孝莊也不同意,不由怒從中來:「朕是一國之君朕想怎樣就怎樣用不著你管,再說當年你和多爾袞之間不是比朕還要不堪嗎?!」
  「你……你……」孝莊沒想到福臨會說出這種話來,指著他的鼻子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一巴掌打下去,她重重的將手指向門外怒道:「你給我出去!」
  福臨也氣的不行,連告退的話都沒說就徑直奔出去。在門外等著的太醫見皇上怒氣沖沖的出來連忙跪下請安。
  這日下午天熱的利害,太陽明晃晃照的人頭暈,風吹過都是熱哄哄的,這種天氣下人都躲在屋裡歇息不願踏出一步,索府裡偶爾見有那麼幾個家丁僕人在屋外就著樹陰下幹活。
  清如倚在竹榻上徐徐地搖著團扇,因著是在自己閨房裡所以她只著了件袍子,沒披褂衣,地上還放著一大塊冰,不住的散發著絲絲涼氣,與外面的炎熱相比屋裡顯得涼爽多了。
  清如打發了子矜她們回屋後一直在想上次街上所遇之事,每每想起羅覺見到董鄂香瀾後失禮的模樣她心裡就極不舒服,更不用說羅覺親自送她回府的事了,自董鄂氏出現後他就沒再拿正眼瞧過她,連她跟他辭別的時候也只是隨口嗯聲了事。
  她心裡清楚,這個比她晚出現的董鄂香瀾已經緊緊抓住了羅覺的心,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那份美貌連她這個女人也為之驚艷。
  至於遇到的紅花會一黨她已經著人調查清楚了,是紅花會轄下長楓堂的人,上個月鄂碩奉命領兵圍剿逆黨殺了他們的堂主。倖存的人逃出來後便想去暗殺他,哪知其早有防備未能得手,所以轉而來殺其女,那名叫小幽的姑娘便是長楓堂堂主的女兒。
  與之相比讓她費解的反而是那伙蒙面人的來歷,不光武功高強而且配合默契,進退有度,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在其中一個人翻起的衣角下看到一抹杏黃色!
  明黃與杏黃都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顏色,其中杏黃色的管制又稍微寬鬆一點,除了皇室中人外皇帝還用它來做為黃馬褂的顏色,賞給那些有功之臣,她曾在阿瑪那裡見過,跟那件顏色一模一樣。
  這些人來歷絕對不凡,但他們卻對羅覺行禮,看來這個羅覺來頭極大,難道他是親王貝勒不成?
  越想越不明白,正在這時掩著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闖了進來,是她三歲的侄女芳兒,她不知從哪裡過來,跑的滿頭大汗,一臉通紅。她邁著小短腿腿踉踉蹌蹌的來到清如身前,仰著頭一臉興奮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嘴裡還叫著:「姑姑,姑姑,吃糖糖!」她手裡粘著塊黃黃的東西,已經溶化的差不多了。
  清如瞧著那件溶的不成樣子的糖哪裡還敢吃趕忙道:「芳兒乖,姑姑不吃,你吃啊!」
  芳兒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奶聲奶氣的道:「吃吃,甜甜的!」雖然她也很想吃,可還是想先讓姑姑吃。」清如沒辦法只好低頭舔了一口,芳兒見姑姑吃過了這才津津有味的吃起手裡的糖來。
  清如抱起芳兒香香軟軟的身子放到腿上,替她理著頭上歪掉的髮飾,等她吃完糖才拍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問道:「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你額娘呢?」
  芳兒依依不捨的舔著嘴角:「額娘不見了,芳兒找不到!」吃完了糖她開始不安分起來,坐在清如的腿上扭來扭去,正欲將她放下,哪知她突然伸出小手指著某個地方,嘴裡還不停的喊著:「花!花!」
  順著她指的方向瞧去,原來是清如剛才畫的『秋雨芙蓉圖』,圖上題著:清水出芙蓉,汝必得天祐兮。正是前次在酒樓上羅覺寫給她的,『汝』變調即為『如』,兩句頭一字合起來就是『清如』
  剛靜下的思緒又被再次勾了起來,正想著子佩突然闖了進來,嘴裡還嚷嚷著:「小姐!小姐!來了,來了!咦,小小姐也在這裡啊!」
  清如不悅的瞪了她一眼:「瞎嚷嚷什麼呀,什麼來了說清楚。」
  子佩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旋即又興奮的道:「小姐,是水吟小姐來了!」
  「真的?她人呢?!」清如驚喜的站了起來,水吟是湖南巡撫莫克索大人的女兒,姓瓜爾佳氏,正紅旗,兩家乃是世交,以前莫克索在京任職時常有往來,水吟比清如大了幾個月,兩人從小一起玩到大,直到十二歲那年莫克索被調到湖南去任職後才少了往來,改成寄書信了,最近一次見面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正在前廳和福晉聊天呢!「子佩接過芳兒道。
  清如連忙繫了衣服換了鞋直奔前廳,剛一進廳便看見一個的身影,正是水吟,她穿了件桃紅色的旗裝,頭上綴著荷葉連藕簪,眉目輕描,兩年不見出落的更加可人了。
  兩人開心的都不知道說什麼了,清如拉著她的手笑問道:「姐姐你這次怎麼想到來看我了?」
  「怎麼?不歡迎我嗎?」水吟佯裝不高興的道。
  「哪能啊,我盼都盼不過來呢,只怕是姐姐貴人事忙把我這個妹妹給忘了!」
  「瞧你這伶牙俐齒的嘴!」水吟輕笑著刮了下清如的臉頰。
  「姐姐你莫不是為了下個月選秀而來的吧?」清如猜到。
  「可不是,就快選秀了,我尋思著早些到京裡來,可以和你聚聚,到時候也可以一起去參選,有個人做伴可比獨身一人好多了,說不定將來我們還會一起被皇上選進宮做妃子呢!」
  「進宮?」清如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進宮為妃,她想嫁的是世間最好的男兒,而皇上無疑是這世間最薄情的人。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官家小姐必經的一條路,至於是選入宮為妃還是發還本家,又或是指給某位皇子貝勒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水吟對清如略有些古怪的神情也沒往深處想:「是啊,莫不說妹妹的家世,單是這容貌品性又能有幾人及得上你的,若是連你都選不上那還有誰能被選上呢?!」
  清如笑笑:「姐姐你這是取笑我了,比我出色的人多的是,姐姐你更是比我好的多。」
  水吟還要再說,章佳氏笑著插嘴道:「好了好了,你們一見面就聊個不停,清兒你也不先替你水吟姐姐安排一下住處。」
  「額娘說的是,是我疏忽了,姐姐你就住我旁邊的集月軒吧,待會兒我再找幾個丫環服侍你,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說。」
  「行了,在你這裡我還會客氣嗎,何況我自己也帶了幾個下人來!」水吟笑著點點頭。
  正說著索尼回來了,後面還跟著噶布喇和索額圖,他們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襄親王死了!
  一位親王的死足以震驚朝野,何況其死的前一天還被皇上單獨宣進宮,他們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再回來的第二天就自殺了,死因撲朔迷離!
  當日,索尼偕了夫人及子女前往親王府弔唁,到了王府前面一下轎就看到門前的兩個白燈籠,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門口迎賓的僕人俱是身著孝服,四周停滿了各色的轎子,看來已經有許多人先到了。
  清如和兩個兄長跟著索尼夫婦進了停放著靈柩牌位的靈堂,懿靖貴太妃也在,她不停的用手絹抹著眼淚,又上去見了禮,正在這時,一個太監進來扯著尖細的嗓子扯道:「皇上駕到!」眾人俱是一驚,想不到皇上也親自來弔唁了,連忙跪伏在地,口中呼道:「恭迎皇上!」
  清如在人後低著頭,等那抹天下獨一份的明黃色踏進後,才偷偷抬頭,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皇帝,同樣的皇帝也看見了她……
  日子依舊一天天的過著,襄親王的死逐漸在人們的腦海中淡去,還有十來天便到了三年一次選秀的大日子了,各地秀女陸續來到了京城,開始為選秀做準備。
  然而在索府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每一個人都覺得小姐這些天變得怪怪的,自從襄王府回來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遍一遍地抄著《詩經》裡的詩句,也不與人說話,只是從早到晚的抄,不論誰去問她都不說,完全不似以前那個天真爛漫,開朗愛笑的模樣。
  直到第五天晚上,她終於離開了房間來到索尼書房門口,見裡面燈還亮著便走了進去,索尼正在裡面寫奏折,一見愛女進來,連忙放下筆關切的問道:「清兒?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清如點點頭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關雎』『皇帝』兩個詞後問道:「阿瑪,您說這兩個詞有可能聯繫到一起嗎?」由於五天沒說話,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索尼心中一跳:「清兒,你問這個幹什麼?」
  「阿瑪您回答我!」彷徨無助的目光讓索尼心疼不已,摸著清如的頭慈祥的道:「阿瑪知道你是在為不久後的選秀不開心,可這是咱們的命啊!不妨告訴你實施,太后已經授意皇上將幾個大臣之女收入宮中,你就是其中之一!
  清兒,阿瑪明白你自小就一心要嫁一個能與你匹配,視你唯一的人,可是皇上不一樣,他是後宮所有妃子娘娘的丈夫,皇宮中的女人是沒有『唯一』這個詞的,你要記住這句話!至於『關雎』……你還是把它忘了吧!!」索尼知道這樣說對女兒很慘忍,可他也沒辦法啊…...
  「可是……可是先皇不是為辰妃建了一所關雎宮嗎?他不是就只愛辰妃一人嗎?」清如有些急迫的反駁,她現在急需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那顆茫然的心。
  索尼走到窗前,指著天上那輪明月對清如說:「女兒,你看這月亮是不是又大又圓?!若將它比做皇上,那在它周圍的星星就是後宮諸妃,其中或者有那麼一顆比其它的星星都亮,但月亮周圍絕不會只剩下它一顆!
  當年先皇對辰妃極盡恩寵,甚至將剛出生的皇八子立為太子,還為他大赦天下!然而就算在那個時候,依然有一後三妃的存在。清兒,你會不會成為皇上的唯一阿瑪不知道,但皇上卻一定會是你永遠的唯一!」
  清如爺頭望著夜空中皎潔的明月,月光溫柔的灑在她身上,光暈如水般蕩漾開去,臉龐在光輝中更襯的淨白如玉!明月在她眼中越來越大,閉眼,睜眼,回頭,璨然微笑:「阿瑪,我想我已經找到世間最好的男兒了!」他就是化名羅覺的大清朝皇帝!
  索尼雖然不太明白,但它知道清如說的是皇上,見她能想通心裡也甚欣慰,但旋即又為女兒的未來擔憂了,他語重心長的道:「清兒,阿瑪已經位極人臣了,赫捨裡一族的榮耀也無人能及了!阿瑪不需要你在後宮多少榮華,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到老,阿瑪今年已經六十歲了,不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女兒你記住了沒?!」說完這話索尼眼中隱隱浮現淚光,原本筆直的腰板此刻看來竟有些佝僂。
  清如望著阿瑪兩鬢的白髮,想到自己以後不能再侍奉親人,不由悲從中來,哽咽著道:「阿瑪您放心,女兒不僅會平平安安的,而且還要成為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到時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回家省寧了!」
  順治十三年七月十二,離選秀尚有五日,這日一早水吟拉著清如逛街買首飾,後面跟著的除了子矜外,還有水吟從家裡帶來的丫環春蘭。
  一個上午差不多把東街的首飾店都逛了個遍,從簪子、流蘇到手鐲、耳環、項鏈,應有盡有!水吟拿著只金簪在手裡把玩,口中嘖嘖稱道:「都說京城的東西好,如今看來還真不假,單說這只簪子的做工,在蘇州根本不可能買到,說實話,姐姐可真有點羨慕妹妹你能住在京城!」她半開玩笑的說。
  清如微微一笑:「姐姐你要是喜歡的話多買幾枝就是了,不過只怕姐姐進宮見了宮中的東西後,這些就進不了你的法眼了!」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都覺得有些餓了,一眼望去周圍並無酒樓飯館,只有一些小攤,水吟又不願在路邊吃,清如只好自己到對面買了兩個饅頭,正想走,突然瞥見角落裡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盯著她手裡的饅頭吞口水。
  清如向來心軟,見此情景便將一個饅頭遞了過去,小乞丐欣喜若狂的接過卻不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藏在懷裡,清如有些不明白,蹲下身柔聲問道:「你不餓嗎?為什麼還不吃?」
  小乞丐對這個給他饅頭的小姐很是感激,憨憨地回答道:「這個要留著等俺弟弟來了一起吃!」
  想不到這個小乞丐竟對弟弟如此照顧,寧肯自己餓著也不肯獨吃,「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俺叫貓兒,今年十歲,俺弟弟叫狗兒。」
  聽到一個男孩子叫貓兒,清如忍不住掩嘴輕笑,這一笑不打緊,貓兒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姐姐你長的可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清如笑著將另一個饅頭和一些散碎的銀子遞給他,哪知貓兒只接了饅頭,對銀子分文未取,問他為什麼不要,他小小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道:「我娘說過,做人要知足,不能貪心,貪字終會變成貧,唯有知足方能長樂,姐姐您是個好人,貓兒和弟弟一輩子都會記著您的!」
  聽著這席話,清如心中頗為感動,這麼小一個孩子竟有如此氣節,又問道:「你娘呢?」
  「娘兩年前就去世了!」貓兒黯然的低下頭。
  看來貓兒的母親不是個普通的農婦,清如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貓兒,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以後就不用再靠乞討度日了,還可以讀書習武。」 看貓兒眉眼分明,忠厚老實,單是他不貪心這點就很難得,如果把他交給二哥來調教,將來一定會是個出色的人才
  滿以為貓兒一定會答應,哪知他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了:「不要,我要是跟您走了,那我弟弟就沒人照顧了,他會很可憐的!」
  說來說去他還是捨不得弟弟,當清如答應他可以帶著弟弟一起去時立刻高興的答應了。
  清如領著他來到水吟面前,將剛才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水吟點點頭道:「難得妹妹有此善心,也算他們兄弟倆有福,希望他們不要辜負妹妹你的期望!」
  清如剛要說話,眼角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連忙將貓兒往子矜手裡一塞,匆匆交待了幾句,便獨自追了出去,跟了許久她終於在一條無人的小巷裡追上了微服的福臨,今天他的身邊沒跟著圖海。
  今天他的心情似乎不怎麼樣,不拘言笑的問道:「你跟來做甚?」
  清如緊張的行了禮:「皇上恕罪,小女子有一樣東西想給您,請皇上收下!」說著掏出一隻繡工精細的荷包,面上繡的是青龍戲水圖。
  福臨接過來感覺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打開,清如忙道:「皇上稍候,容小女子告退後再打開!」說罷連忙告退。
  福臨等她走後才打開,裡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一首詩。福臨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赫捨裡清如原來也不過如此,不過他會記住她的!
  無數的碎紙片從他手中飛出,破碎的紙片帶著同樣破碎的詩飛舞在風中,如一群迷失在繁華街頭的蝴蝶……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詩經.如南. 摽有梅》
  我們不會再有機會知道,當年還沒有進宮的宛妃是懷著怎樣一種情懷寫下它的,更沒有機會知道多年後,福臨再看到這首詩時又是怎樣一番心境…..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五章 選秀(上)
  十三年七月十七
  按當朝的規矩,內務府三旗每年選一次秀女,戶部則每三年在八旗中選一次秀女,這三年一選又稱之為大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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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一年一次選的秀女主要為挑選宮女,以服侍內宮各位后妃,而三年一次的挑的則是後宮嬪妃,選中者最低也是個答應,所以選秀的條件也極是嚴格。
  參選的必須是滿八旗、蒙八旗、漢八旗中官員的女兒,且家人的官職需達到規定的品級,京官須滿蒙正五品文武職以上,漢軍文職筆貼式以上及正六品以上,外任則需正五品文職以上,武職從三品以上。
  入選的秀女不光要德才兼備,年齡在十三至十六歲,身體健康無殘疾,而且還必須是不得纏足者的旗籍女子。超過十六歲稱為逾歲,逾歲者一般不再參加挑選。
  三年一次的選秀時間一到,由戶部行文八旗各都統衙門,直隸各省駐防八旗及外任旗員,將適齡備選女子呈報備案。
  每屆入選日期由戶部奏准,然後通知各旗,具備清冊,準備入選引看之日,屆時又分初選和殿選。
  初選由總管太監負責篩選,篩選的項目主要有:體形是否勻稱、身體有無異味、牙口是否整齊等等。看畢後再入內室,由專門的老婆子查驗各位是否為處女,最後再由太醫診斷是否有疾!
  通過如此反覆嚴格的篩選後,剩下的秀女方有資格入宮學習禮儀,待一個月後再參加殿選。
  選初選完畢後,本屆三百七十一名秀女至此僅餘一百一十二人,照規矩中選的秀女主回家中住最後一夜,待第二日清晨由馬車送至神武門,秀女在神武門下車後由太監引入鍾粹宮。
  這秀女入神武門也有講究,分上三旗和下五旗,上三旗即: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下五旗即鑲白旗、正紅旗、鑲紅旗、正藍旗、鑲藍旗,同一旗內再按家中官職高低來排。
  赫捨裡氏是正黃旗,索尼又是權傾朝野的首相,清如神色安詳,手甩絲帕穩穩當當得走在第一位,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她就不會再退縮,水吟則走在了正紅旗的前面。
  眾秀女都是第一次進皇宮,看哪裡都覺得新奇,尤其是看到宏偉大氣,連綿不絕的華美宮殿,忍不住為之驚歎,皇宮之大,完全超乎了這些從未出過遠門的格格小姐想像,從神武門到鍾粹宮整整走了半個時辰。
  鍾粹宮外已經諸多太監宮女在等候了,待得走進了,領頭的太監神色淡漠的說道:「各位小主,我是這裡的領事太監李全,在未來的一個月裡,我將會負責教導各位小主關於宮中的規矩和禮儀。」說著他又指著旁邊比其他人年長些的宮女說:「這位是宮中管事的湘遠姑姑,她會負責你們的飲食起居,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她。」
  全然不敬的語氣聽在這些自小嬌生慣養的秀女耳中甚不舒服,不過她們都是聰明人,知道沒必要為這事開罪他,必須以後一個月還要聽他的管教呢。
  清如稍稍皺了下眉便恢復如常,倒是旁邊有人忍不住低聲嘀咕道:「不就是個太監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這些人將來可是要做皇上嬪妃的,也不會客氣點!」
  清如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她正倔著嫣紅的唇嘟囔著,清如不禁搖搖頭,這人太沉不住氣了,將來在宮中必然要吃虧。
  李全的耳朵極好,這麼輕的聲音也沒逃過他的耳朵,他倒也不動氣,依舊板著張臉道:「各位小主目前在宮中尚未有位份,言談,舉動都要特別注意,一切都要聽我和湘遠姑姑的安排,訓導,只有在一個月後的殿選中被皇上封為答應以上的,才能稱之為主子!」
  湘遠接過話題道:「鍾粹宮已經打掃妥當了,一人一屋,每四位小主一間院子,每院都會有兩名宮女供你們使喚。好了,下面請叫到名字的小主到前面來……」
  清如與剛才出聲嘀咕的秀女烏雅氏日夕,鈕祜祿氏月凌,馬佳氏依雲,住在朝南的第一進院中,水吟則被分配在第三進。鍾粹宮雖不及東西十二宮那般奢華,但卻是最大的,同時住進一百多人也不嫌擁擠。
  清如進了房將隨身的東西安置好,儘是些金銀首飾、玉器、金子還有銀票等值錢的東西,昨夜裡阿瑪額娘抱著她哭了整整一夜。
  環視四周陌生的環境,清如不禁有些心慌,從此就剩她一人在這偌大的後宮裡了,子矜子佩要等她有了正式名份後才可以進宮來侍候她,而她也將與從前的清如徹底告別……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五章 選秀(下)
  正想著,院中的宮女秋月送了旗服與花盆底鞋來,這鞋比往常所見的要高了寸許,足有三寸高,清如含笑接過,隨手遞過一個紅包,她知道在宮中『人和』是絕對不可少的,進宮前阿瑪千叮萬囑,她也深以為然。
  秋月喜滋滋的謝了賞,忽聞屋外傳來嘈雜之聲,出門一看,原來是秀女馬佳依雲正在大發雷霆,責罵著院中另一位宮女秋容,而同在院中的另一位秀女鈕祜祿月凌則滿臉不安的站在旁邊絞手帕。
  「我在問你話有沒有聽到啊!你是聾了還是啞了?!」依雲雙手插腰大聲問道。
  秋容低著頭為難的道:「小主見諒,奴婢剛才進屋送東西的時候真的沒看到,更不用說拿了。」
  「不是你拿的,難不成是它自己長翅膀飛了啊,真是笑話!」她停了一陣突然換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把矛頭指向了旁邊的月凌,伸出塗著丹蔻的手點著她的鼻子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剛才我回來的時候就看你偷偷摸摸的在我房口張望,那翡翠項鏈一定是你偷的,快給我拿出來,不然我告訴李公公去!」
  月凌被依雲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嚇了一跳,慌張的擺著手道:「我沒有,我剛才只是想看你有沒有在。」
  「你要是沒做虧心事幹嘛看我在不在?」依雲的聲音更響了,還伸手扭住月凌的手腕,宛然一副抓賊拿贓的架式。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想送玉珮給幾位姐姐,這玉珮是來之前我娘特意去廟裡求過的!」月凌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她手中確實拿著幾塊玉珮,用紅色的絲繩挽成結,應是掛在腰間的飾物。
  依雲一把搶過,使勁地往地上一摔,頓時『叮噹』聲響成一片,好好的玉珮被摔成了幾瓣。
  「你!」月凌氣得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打轉,模樣委屈萬分,秋容站在邊上不敢勸盛怒的依雲,眼見情形越來越不對勁,朝秋月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的離開去叫姑姑了。
  月凌蹲下身,難過的將破碎的玉珮撿起來,眼淚不停的滴在玉上,只是那個馬佳依雲依然不肯放過她,不屑地扯著月凌的衣服:「瞧瞧你這身寒磣的打扮,哪像個秀女,分明是個要飯的,哼,等李公公來了,我看你怎麼辦,秋容!秋容!」叫了兩聲沒人答應,才發現秋容早就不見了,不由跺腳道:「死丫頭,溜的倒快,以後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就要自己去找李全。
  這馬佳氏盛氣凌人的模樣實在叫人看不慣,清如從未見過如此驕縱的女子,反觀那個鈕祜祿氏就顯得懂事多了。不過這事說什麼都不能傳到李公公那裡,否則大家都沒好果子吃,李公公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知道,但他好歹也是宮中的老人了,絕不會簡單。
  正要干涉,有人搶先了她一步:「不就是一串鏈子嘛,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烏雅日夕搖著扇子從外面走進來。
  依雲拿眼掃了一下哼道:「怎麼,想趁機收買人心啊!不是你的東西,你當然無所謂,我這可是花大價錢買來的,我不管,今日之事,絕不能草草了結,一定要給我個說法才行!」
  日夕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哪受得了她這般無理,冷笑道:「說法是嗎?你摔碎人家東西又是個什麼說法!再說了,你口口聲聲說月凌偷你東西,有什麼證據嗎,一切都是你自己憑空猜測罷了,不論大家進宮前身份如何,現在同為秀女,平起平坐,你有什麼資格這樣指責人!」
  馬佳依雲被日夕這番搶白嗆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反駁,氣的火冒三丈,想也不想就揚手一巴掌揮過去,想打掉那張極礙眼的臉,但手剛揮到一半就動不了了,被人從後面牢牢抓住。清如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俏臉含霜緩緩道:「妹妹,這裡可是皇宮禁地,做什麼事之前我勸你還是想想清楚的好,免得到時候後悔!」
  「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馬佳依雲已經出離憤怒了,她在家時哪受過這種氣,另一隻手揚起又要打,可惜這一次又被人半路截住,是湘遠!
  馬佳依雲原本要破口大罵的話硬生生止在口中,湘遠畢竟是這裡的管事姑姑,在她面前,不好太放肆,她恨恨的甩下手。
  湘遠屈膝行禮:「湘遠見過各位小主!」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難道連你也要跟我過不去!」馬佳依雲的口氣依然十分不善。
  湘遠也不在意,平靜的道:「湘遠只是個奴婢,哪裡有奴婢和小主過不去的理,奴婢是為了小主你好,小主目前還是秀女身份,這宮中隨便哪一個有位份的主子身份都比你高,在這裡大吵大鬧萬一驚擾到了諸位主子娘娘可就麻煩了!」
  「可是……可是我的鏈子確實是沒了啊!」馬佳依雲雖還不肯罷休,但口氣已經有些許鬆動了,顯然湘遠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
  「只是一串鏈子罷了,妹妹要是捨不得就到我那裡挑一串好了。」清如和日夕扶著月凌淡淡地道。
  「哼!」依雲當然不會真去拿,她丟不起這人。
  湘遠想了想說:「依雲小主,你先不要急,我多叫幾個人來幫你一起找,若真是在這院子中掉的總是能找到的,不過奴婢希望依雲小主不要再把這件事鬧大了,不然不止奴婢難交差,只怕小主也難逃干係!」這番不卑不亢的話多少有些鎮住了依雲,她沒有再像剛才那般大吵大鬧。
  湘遠的表現倒讓清如留上了心,一個管事姑姑居然如此圓滑聰明,將來若能收為已用倒是一個不錯的幫手,而今的清如已經慢慢的將自己融入到後宮中來了。
  往屋裡走了幾步,清如突然回過頭來,對還站在原地的依雲淺淺一笑:「妹妹,想在這宮中立足,可不是只靠家世和容貌就夠了,德行也是很重要的,否則將來吃了虧,可別怪我這做姐姐的沒提醒你!」
  「你!」依雲在後面使勁跺著腳,顯然是氣壞了,可礙著湘遠在場又不好發做,只好在心裡立誓要抱今日之辱!
  另一邊,因著這事而相互認識的三人一見如故,成了相談甚歡的好姐妹。烏雅日夕是禮部侍郎的女兒,鈕祜祿月凌則是揚州知府庶出的女兒,自小便沒什麼地位,造成了她膽小怕羞的性格。這三人中以清如相貌最為出眾,月凌次之,但她害羞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日夕的樣貌雖不是很出色,但她性情爽直,兼且笑容甜美,也甚招人喜歡,總之是各有千秋。
  第二日清晨,所有秀女都換上了旗裝與花盆底鞋,因著如今還沒有名位,所以尚不能梳旗頭,只是挽了一個飛燕髻。由李全帶著來到鍾粹宮門口廣場上練習如何走路,因是第一次穿這麼高的鞋,走路不免有些搖晃,日夕更是不行,幾次險些摔倒。
  到了那邊,水吟已等候多時,見清如出現忙興奮的招呼,她們幾人與水吟站在一起,趁著還沒開始,幾人相互認識了一下,等秀女全部站齊後,李全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小主,從今兒個開始你們便要正式開始學習宮中的各項禮節和規矩,包括走路、行禮、用膳、說話等等,而今天所要學習的就是如何走路!
  想必你們在閨中也曾穿過這種花盆底鞋,不過宮中所造的要稍為高一些,剛穿可能不太習慣,但為求步態婀娜,體態優美,還請小主們下一點苦功。要知道這花盆底鞋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好了,下面請小主跟著奴才走幾步試試。」
  秀女們二十個一排,緊跟著前面的人,途中時不時有人發出驚呼聲,清如一邊要顧著自己,一邊還要照顧日夕,著實辛苦,反觀凌月和水吟幾趟下來已經走的有模有樣了。
  突然水吟用手肘碰了一下清如,她朝最後一排努努嘴:「你看那邊!」清如頗為奇怪的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啊,她不明白的看著水吟。
  水吟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曾聽公公說過,這一屆入選的有一百一十二人,照理說最後一排應該有十二人才對,可現在你看,就十一個人,你說這少的一個去哪裡了呀,會不會已經被趕出宮了?」
  水吟不知道清如曾遇到過福臨和董鄂氏的事,所以有些一問,清如心中卻是清楚,這少的一個人必是董鄂香瀾,她苦澀的搖搖頭,不再接話。
  正練著,忽聞一陣香風襲來,同時一個嬌軟悅耳的聲音響起:「李公公,這些就是新入選的秀女嗎?」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六章 初驚(上)
  李全回頭看了一眼慌忙跪下:「奴才李全叩見佟妃娘娘,娘娘吉祥!」坐在肩輿上的是一位明艷奪目的女子,身上是一襲大紅團錦旗裝,頭上梳著華麗的旗頭,兩邊長長的流蘇垂在耳際,更襯得她雍容華貴!也是,這宮中什麼都缺,卻從來不會缺『美貌』二字!
  佟妃眼也不抬一下,依舊閒閒地撥弄著指上的金護甲。
  李全是宮中的老人了,見佟妃不叫自己起來,忙又賠笑道:「回娘娘的話,這批正是新入選的秀女,共一百一十……二人!」說到人數的時候,李全稍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他在宮中多年豈會不知眼前這位看似嬌弱的佟妃娘娘的利害,自入宮以來她便一直盛寵不衰,膝下又有皇三子,雖上面還有皇后在,但皇后性情溫馴淳厚,且不得聖意,根本壓不住她。
  佟妃這才滿意地抬起了美目,擺手讓李全起來,她扶著近身太監的手下了肩輿,儀態萬方地走到從剛才起就不敢出聲的秀女面前。
  眾人俱是低眉斂目,不敢直視,唯有日夕仍好奇地打量著佟妃,在一群秀女中顯得尤為扎眼,當即引來了佟妃的側目:「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烏雅日夕。」日夕甜甜地笑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沒位份的秀女在回宮中主子娘娘的話時,前面要加一句『回娘娘的話』,否則就是不敬之罪,這個規矩清如曾聽湘遠說過,但礙著佟妃在場不好當面提醒日夕,急的手心直冒汗。
  不悅之色在佟妃的臉上一閃而過,快的誰都沒看到,她制止了想上來訓斥的李全,伸出帶著護甲的手指在日夕臉上輕輕撫摸著,動作輕柔小心,如一位和善的長姐,「長得還不錯,多大了?」
  「十五了。」日夕渾然不覺危險的臨近。
  李全在旁邊不停地拭著腦門上滴下的汗,心裡把日夕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這個秀女也太膽大了,什麼規矩都不懂就在那裡亂說。他可從沒見佟妃娘娘除了皇上以外,還對誰說話這麼溫柔過,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千萬不要因為她一個人而連累整個鐘粹宮,他還想多活兩年呢!
  佟妃收回手嫣然一笑,聲音愈發的甜膩軟綿:「年輕就是好,本宮剛進宮的時候比你還要小呢,一轉眼都老了!」
  「娘娘明艷動人,不知多漂亮,才沒有老呢!」日夕歪著頭說道。
  佟妃親切地拍拍日夕的手,摘下手上的玉扳指給她帶上,日夕慌忙擺手道:「娘娘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這玉色清透自然,一看便知是珍品。
  「本宮賞你,你就收下,不知為何,本宮今天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與你投緣的很,希望一個月後本宮還能看到你!」說完這句話,佟妃扔下滿臉感動的日夕重新登上了肩輿,離去前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瞟了清如所在的位置一眼,嘴角噙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奴才恭送娘娘!」見佟妃離去,李全著實鬆了口氣,不論佟妃打的是什麼主意,至少這火一時半刻是燒不到他身上來了。
  日夕開心地向姐妹們展示著她新得到的玉扳指,清如卻高興不起來,心中隱隱有著擔心,她不明白佟妃為什麼要對一個初進宮的秀女這麼好,但絕不會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月凌則是一貫羞澀的笑,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反倒是水吟頗有些羨慕地看著佟妃離去的方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能成為像佟妃那樣的女人,讓所有人都敬她怕她!
  四個女人四樣心思,全然沒注意到她們背後那雙妒忌而又怨恨的眼睛!
  出了鍾粹宮,佟妃臉上的溫柔立刻消失無蹤,美艷動人的臉上平添了幾份陰冷,她撫著尖尖的護甲,心裡想著適才的事,剛才只要她稍稍一用力,那張如花嬌顏就會像秋天的花一樣枯萎……
  「小德子,你說剛才那個烏雅氏如何?」佟妃扭頭問走在肩輿旁邊的小太監。
  小德子看起來頗為機靈,聞言立刻回道:「回娘娘,奴才覺得那個秀女長得倒還不錯,不過人似乎不怎麼聰明,說話也不知進退,奴才真不明白……不明白娘娘您……」
  佟妃挑起精心描繪過的細眉道:「不明白本宮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是嗎?」
  「娘娘明鑒!」小德子忙躬身道。
  佟妃笑了笑,將耳邊晃動不已的流蘇扯到眼前細細打量,眼中煙波流轉:「在宮中,想要掌控一個聰明人為已用,要付出許多精力,而且風險太大,一旦被她反咬一口,後果會怎麼樣,你在宮中那麼些年看的也不少了。
  「但掌控一個愚笨的人就簡單多了,只要你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會像條狗一樣對你死心塌地,即使將來背叛了也不要緊,對付一個不聰明的人不會比碾死一隻螞蟻費勁多少,既然如此,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本宮雖得蒙皇上恩寵,膝下又有三阿哥,但依然大意不得啊,靜妃視我為眼中釘,太后也不是站在我這邊的,還有貞嬪……」說到這裡,她的眼睛瞇了起來,一絲寒光在眼底閃爍,貞嬪這個女人,她至今都看不透,但往往越是看不透的東西越是危險!
  小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娘娘是想將烏雅氏收為已用啊,娘娘高見!」
  佟妃微微一笑,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小德子,你看那些秀女中哪個最有希望中選?」
  小德子認真地想了一下道:「奴才覺得應是烏雅氏旁邊的那位紫衣姑娘。」他說的是水吟。佟妃也不說破,冷冷一笑,目光森然,奴才就是奴才,也就那麼點兒眼力勁。
  「主子,奴才聽來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小德子吞吞吐吐地道。
  「有什麼話就直說!」佟妃不耐煩地說道。
  小德子湊到佟妃近前輕聲道:「主子您還記得前些日子襄親王自殺的事嗎?奴才聽說是因為皇上看上了襄親王的未婚妻,為此還和太后鬧僵了,這一次,皇上親自下令將她列入秀女之列,只待殿選那日便要封妃!」
  乍聽這消息佟妃眉頭緊鎖,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半響沒說話,她不說話,小德子也不敢搭腔,靜靜地跟在旁邊。
  又來一個董鄂氏,看來她佟佳微寧與董鄂氏的糾葛是怎麼也理不清了!
  佟妃突然起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算命先生,他曾斷言她將來會貴不可言,佟氏一族也將因她而滿門顯赫!唯一不足的是,有一個與她同樣貴不可言的女子一起來到了這世間,終有一天,這個人會帶著與她佟佳微寧相生相剋的命盤出現,兩人中注定要有一人失敗!
  佟妃仰首望著湛藍的天空,不知為何,站在紫禁城裡看天,總覺得天離她特別近,近到似乎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掌握!
  美麗的臉上此刻佈滿了肅殺之氣,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她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即使是所謂的天命也不行!
  這一年的秋雨似乎來得特別早,黑沉沉的夜空無聲地落下點點雨滴,很快就交織成一片雨幕,而大地就如一位溫柔的母親,用她那廣闊的胸懷承接起這些從天而降的淚水!
  清如將手伸進雨中,感受到手心裡的濕潤,她的眉眼突然彎了起來,她記起以前,有一個來自蒙古草原上的少年就是這樣接著她的眼淚說,只要她願意,他願接起她所有的淚水,直至兩人白髮蒼蒼……
  也許將來有那麼一天,她喜歡的那個男人也會像他一樣承接起她的淚水,不讓眼淚墜地,不讓悲傷蔓延,直至白髮蒼蒼……
  這一刻,她忘了他是皇帝,忘了這裡是紫禁城,忘了董鄂香瀾…...
  日子就在規矩和禮儀的學習中一天天逝去,鍾粹宮一派平靜,其間馬佳依雲曾找過日夕幾次麻煩,但都沒怎麼如意。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秀女們都已學完了所有的規矩禮儀,只待明日便要參加殿選,是留是遣很快便見分曉了。
  宮中給每個秀女都送了一盤月餅來,秀女們大都是第一次在外面過中秋節,難免有些傷感想家,清如約了水吟還有日夕和月凌一起在院中賞月。月凌還特意做了盞花宮帶來,燈上繪的是嫦娥奔月圖。
  水吟想著明日的殿選頓時沒了什麼興趣,望著懸掛在夜空正中的明月道:「你們說,我們明天會被選上嗎?」
  清如已經從阿瑪口中知道自己是太后欽定的人,所以根本不擔心選不選得上的問題。月凌則低著頭不說話,倒是日夕咬著月餅不以為然地道:「選不選得上有什麼關係,大不了就是回家嘍,嫁一個自己喜歡的夫君,豈不是比待在後宮和無數女人爭寵更好?!」
  水吟搖搖頭略帶些無奈地說:「妹妹你不懂,能被皇上選中是我們莫大的榮幸,家中更是殷切期望我們能雀屏中選,好增光添彩,若明日我們被發完回家,會被人看不起的。」
  日夕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繼續吃她的月餅,倒是月凌不知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突然低低地啜泣著,殷紅的唇上被咬出一道道血痕來。
  「妹妹,你哭什麼,有什麼不開心的儘管說出來?」清如溫言安撫著她。
  月凌抹著臉上的淚水哽咽道:「沒什麼,只是心裡有些難過,我娘是舞女出身,又嫁給我阿瑪做了小妾,家裡沒有人看的起她,大娘更是經常欺負我娘,而我又是個女兒身,不得阿瑪喜歡,這一次我來京城的盤纏還是我娘湊的,她把所有的首飾都變賣了,如果這一次我不能中選,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我娘!」
  清如她們一直都知道幾人中月凌的家世是最差的,但沒想到會是如此情況,一個月來的相處已經使她們產生了深厚的情誼。
  日夕伸手握住月凌微微發抖的手:「月凌,我相信你,明天你一定會被選中的,兩位姐姐你們說是不是?」她在問清如和水吟。
  清如看著眼前兩雙誠摯的眼睛,心裡湧起一陣暖意,她用力地點點頭:「嗯!只要我們姐妹同心,互相扶持,一定能在這後宮之中立足!」
  「對!誰說後宮之中沒有情誼,咱們要永遠做好姐妹!」水吟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四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一夜,她們聊到很晚才散,日夕回到房中已經快到子時了,見桌上放了一碗冰糖燕窩,以為是秋容送來的,正好她也有些餓了,便端起來吃了大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六章 初驚(中)
  十三年八月十六,天剛微亮,清如便起來梳洗裝扮了,她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也不叫秋容她們,自己取來水細細潔了面,將朦朧的睡意與微塵一併洗去,隨後坐在鏡前執筆描眉,一筆一筆勾畫出柳葉彎眉。
  隨後放下筆以手指沾了胭脂輕描腮間,隨著指間的游離,一抹嫣紅出現在頰間,最後再是為雙唇點上朱色。
  原本就動人的容貌再配上這精緻無瑕的妝容,真是美的讓人目眩,挽好髮髻,再換了旗裝與花盆底鞋。此刻天已大亮,各院秀女都紛紛起來打扮了。
  貼完眉間最後一個花鈿,清如對著鏡中的自己露齒一笑,心中漲滿了無限的喜悅,再有一會兒,她就能見到他了,一個多月未見,不知他可曾有像自己一樣想過她……
  她絕不要輸給董鄂香瀾,還有後宮那些妃子!迎著初升的太陽,清如在心中許下誓言,臉上寫滿倔強之色。
  門外響起敲門聲,「姐姐,我可以進來嗎?」是日夕的聲音。
  清如忙收拾起思緒去開門,日夕也是一副穿戴完整的樣子,不知她擦了什麼香粉,身影過處帶起一陣香風,不似普通的胭脂香,倒有點像花的味道。
  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高興,清如沏了杯茶給她問道:「妹妹,馬上就要開始殿選了,你不在房裡待著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日夕把扇子往桌上一扔,氣呼呼地道:「別提了,今兒個不知撞了什麼邪,真是倒霉透了!」
  原來早晨秋容端水來給日夕梳洗的時候,有幾隻蜜蜂搖搖晃晃地從外面跟著飛了進來,它們對近前的秋容完全沒反應,反而一直圍著日夕飛個不停,日夕曾聽人講過,蜜蜂只會蜇那些招惹到它的人,只要你不去招惹就不會來蜇你,所以日夕坐在那裡不敢動,更不敢去趕它們,哪曉得那些蜜蜂跟瘋了似得都蜇了上來,嚇得她一時間不知是叫好還是跑好。
  等把蜜蜂趕走後才發現她已經被蜇起了兩個大包,邊說邊拉起衣服給清如看,果然在她的脖頸和手臂處有兩處紅腫。
  「姐姐你說這事怪不怪,現在又不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怎麼還會有蜜蜂跑出來蜇人呢?」
  清如拉高了日夕的領子遮住紅腫的地方,半開玩笑地說:「還好是在這些衣服能擋住的地方,要是在臉上我看你怎麼辦,誰叫你用那麼香的香粉,說不定那些蜜蜂就是被你的香味吸引過來的呢,還不快去把香粉給洗了!」
  不料日夕一臉的不解的說道:「我沒擦香粉啊!」
  「不可能,我明明聞到你身上那股與眾不同的花香了啊,不信你自己聞聞。」
  日夕用力地聞了幾下茫然道:「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聞到。」瞧她一頭霧水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下可輪到清如吃驚了,當下把梳妝台上所有的胭脂香粉都拿來給日夕聞,每一次她都準備的說出是哪種香味,這就表示日夕的嗅覺沒有出問題,可偏偏就是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真是太奇怪了。
  正當清如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又有幾隻蜜蜂從沒關的窗戶裡飛進來,直奔日夕所在的方向。
  已經被嚇過一次的日夕,一聽見那熟悉的「嗡嗡」聲,立刻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躲到清如身後結結巴巴地說:「蜜……蜜蜂又……又來了!」
  「別怕!別怕啊!」清如嘴裡安慰日夕,實際自己心裡也怕得緊,隨手抓起架子上的衣服胡亂扔過去,也是那幾隻蜜蜂倒霉,正好被一堆衣服扔了個正著。見蜜蜂在衣服下面飛不起來,清如和日夕跳上去就是一陣狂踩,直到衣服下的蜜蜂再也不會動了為止。
  清如趕忙關嚴了門窗,確認不會再有蜜蜂能飛進來後,才長長舒了口氣,這事來得好生蹊蹺,那些蜜蜂明明都飛不穩了,為啥還要追著日夕不放?是因為她身上那奇怪的香味?可那香味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她一時也想不明白,可這事非要想辦法解決不可,否則日夕就不能參加一會兒的殿選了。
  清如對驚魂未定的日夕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湘遠姑姑叫來,看看她是不是知道。」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萬一又來了怎麼辦,我怕!!」日夕滿臉緊張地攥著清如的袖子不放。
  「不要怕,門窗都關著不會進來的,要不這樣,我先去把月凌叫來陪你好不好?」在清如的柔聲勸解下日夕終於鬆了手,可還是很緊張,坐立不安。
  清如出門後先去了月凌那裡把事情說了,等她急急去陪日夕後方去找了湘遠,此時離辰時二刻殿選吉時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湘遠一進屋便聞到那股不同尋常的香味,確實是從日夕身上散發出來的,在來的路上她已經聽清如說了整件事,對於如此怪異的事她也是吃驚不小,不過在宮中待了那麼些年,稀奇的事也見得不少了,自然也多了些經驗,她理了一下思緒道:「日夕小主,請您仔細想一下,今天早上您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比較特別的?」
  已經平復了心情的日夕依言想了一下搖頭道:「和以前一樣啊,起床後秋容端水來給我洗臉,沒什麼特別的啊!」
  「那昨天晚上呢?」湘遠追問道
  「昨天晚上?」日夕皺了一下眉頭,掰著手指慢慢回想道:「昨天晚上用過飯後,和姐姐她們在院中賞月,一直到很晚,其間吃了幾個月餅,回房後吃了晚冰糖燕窩,然後就睡了啊。」
  「除此之外就沒再碰過其他特別的東西,比如說少見的花草之類?」
  「沒有!」日夕很肯定地回答。
  這就奇怪了,飯菜和月餅都是宮裡統一分配的,不可能有什麼問題啊,剩下的就只有燕窩了,難道……
  「那碗燕窩還在嗎?」湘遠問道,神情嚴肅。
  「在我房裡,還剩下小半碗,怎麼啦?」日夕隱隱感覺到了什麼,然而等她們來到日夕房裡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碗燕窩,桌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叫來了秋月和秋容都說不是她們收的,再問她們昨夜是誰送的燕窩,秋月倒是說了,昨夜廚房裡確實燉過一盅燕窩,但那是依雲小主指名要的,也是她親手送過去的,不知怎麼的竟到了日夕小主的房裡。
  聽完這話眾人一陣嘩然,這事情越發的複雜了,馬佳依雲的燕窩怎麼會出現在日夕的房裡,是她自己拿過來的,還是別人為之?還有那碗燕窩到底有沒有問題,如果有,又是加了什麼呢,竟能把蜜蜂吸引過來?不論是誰做的,目的都很明確,就是要日夕參加不了殿選
  毫無疑問,就目前知道的一切來說馬佳依雲的嫌疑是最大的,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因為最重要的證據已經沒有了。
  「不如我們把這事稟報李公公吧?也許他會有辦法!」 看大家都不說話,月凌怯怯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這事不能讓李公公知道!」清如立即否定了月凌的想法,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還是越少人知道好。
  「我也覺得這事還是不要驚動李公公的好!」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湘遠與清如想法一致。
  「可是……可是這香味怎麼辦?要是不想辦法弄掉,我都沒法出門了!」日夕擔憂地問出了最關鍵,也是最無法逃避的問題。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離殿選還剩下半個時辰,她們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想出了幾個辦法都行不通。
  日夕先受不了了,跳起來叫道:「不去就不去,反正我本來就沒想過做什麼妃子,我現在就去找馬佳依雲算帳,她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如意,拼著再被蜇幾下,我也要叫她去不成,哼!」日夕並不是呲牙必報的人,而今說出這番話來,顯然是氣極了。
  湘遠及時拉住氣沖沖的日夕道:「日夕小主先別急,還有時間,幸許會有辦法也說不定,讓我再想想。」
  說不出為什麼,清如總覺得湘遠有什麼事瞞著她們,尤其是最後那句「讓我再想想」更是感覺話裡有話。
  這時,月凌突然眼睛一亮道:「既然是這香氣在做怪,那是不是可以用比它更濃的香味來掩蓋?」
  苦無良策之下咋聽這話,清如不禁拍掌道:「這倒是個辦法,說不得只有試試了,不過這更香的東西哪裡有啊,普通的胭脂香粉肯定不行!」
  「這倒不擔心,離家時,額娘給了我一瓶香凝露,只要抹一點就可以香上一整天。」月凌欣然說道。
  「那就好,你快去取來。」清如道,有了解決之法,大家的眉頭都舒展了不少,唯有湘遠仍是一副憂色,她瞧了瞧日夕身上的傷口道:「我去拿些消腫的藥膏來。」
  香凝露確實奇香無比,將日夕身上原有的花香味沖淡了不少,同時湘遠也取來了藥膏,塗在腫塊上頓覺一陣清涼,日夕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時辰差不多了,吉時不容耽擱,三人整了一下儀容就要出門,突然湘遠叫道:「日夕小主,你頭上的簪子有點歪了,我幫你插好。」借扶簪之際,她將指間藏著的東西悄悄插入日夕的發中。
  一直注意著湘遠舉動的清如並沒有錯過這個細微的動作,她也不說破,在經過湘遠身邊的時候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六章 初驚(下)
  眾秀女來到院中站好後,由李全引著前往英武殿見駕,這一路上都沒有再出現蜜蜂,日夕的心總算放下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不遠處馬佳依雲,她也看到了日夕,似乎很吃驚的樣子,至此兩人的梁子算是正式結下了。
  到了英武殿秀女每十人一班,執帕而立,等候皇帝親閱,李全給每個秀女都發了塊牌子,上書某人某官之女及姓名,若得皇上中意,得以充入後宮者則留牌子,反之則撂牌子。
  秀女們俱是屏息靜氣,緊張萬分,有些膽小者甚至有手腳發軟,無人發現最後一排中多了個人。
  「皇上駕到!」隨著太監尖細的聲音,大清順治皇帝出現在英武殿中,這是清如第一次看到穿戴正式朝冠龍袍的福臨,上次在襄親王府時他穿的是帝皇便裝。
  今日的福臨心情看起來很不錯,臉上一直掛笑容,待他在龍椅上坐穩後,旁邊的貼身太監常喜展開手裡的冊子道:「吉時已到,殿選正式開始,眾秀女近前,等候皇上點選!」
  接著便開始一個個點名,被點到名的秀女出列行禮,福臨看過後若有意則問幾個問題,然後決定留與不留,若留,則會有太監上前將該名秀女手中的牌子收去,以作登記,殿選結束後再由皇上冊封位份,不過新進的秀女位份一般都不會太高,多在嬪以下,至於是封常在或貴人,就要看皇帝的喜愛度及該秀女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了。
  至於最低等的答應,一般只有宮女被皇上臨幸後才會封的,正兒八經選秀進去的,通常都跳過這一級。
  福臨看的極快,似有些不耐煩,不多時就看了六十來個,其中多是問都不問就直接撂了牌子,出人意料的是那個馬佳依雲,她竟然被留了牌子。
  「滿州正紅旗,瓜爾佳水吟!」
  聽到自己的名字,水吟趕忙走到前面盈盈拜倒:「瓜爾佳水吟叩見皇上,皇上吉祥!」
  水吟的在眾多秀女中是較為出色的一個,福臨命她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後,朝常喜點點頭,常喜會意地道:「瓜爾佳水吟,留牌子!」隨即便有人上來收了她的牌子,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日夕、月凌都先後都被留了牌子。
  「滿州正黃旗,赫捨裡清如。」等叫到清如的時候已經是百名之後了。
  「赫捨裡清如見過皇上,願吾皇福體安康!」皇帝是正黃旗的旗主,同屬正黃旗的赫捨裡一族相當於皇帝的直屬臣子,所以嚴格來講他們確實應該稱呼其為吾皇。
  這時,一直端坐在龍椅上的福臨站了起來,走下台階來到低著頭的清如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打量著,臉上笑意不減:「好一個精緻無瑕的美人啊,想來是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吧?!只是不知這美貌的下面藏的,是怎樣一顆心,是蛇心還是蠍心?」
  他不理會清如的詫異,繼續說著:「你就這麼想做朕的妃子嗎?放心,朕會滿足你的,不過朕向你保證,你將來一定會後悔!!」
  再笨的人也能聽出福臨話中的厭惡,何況聰明如她,可清如怎麼也想不明白,先前與她相談甚歡的福臨為何會突然厭她至此。
  福臨很高興看到清如所表現出來的恐慌,這正是他要的結果,臉上笑意又濃了幾分,湊到她耳邊,用輕的唯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著:「你不該寫那首《摽有梅》的,它過早暴露了你的真面目,也使得原先朕對你的那點兒好感蕩然無存,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呵呵!」
  說完這句話福臨便轉身離開,不再看她一眼,轉身的瞬間,清如終於有機會看清那雙隱藏在笑意背後的眼睛,只這一眼,她心痛的幾乎當場哭出來:他誤會她了!他誤會她了!可她已經沒有機會再向他解釋了,因為……他不會信!
  皇帝的心是那麼高高在上,他早已習慣了用懷疑的眼光去看待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這樣的他是孤獨的,所以他一直在尋找一份可以與他靈魂契合的感情,可實際上,他早已不習慣人間最單純的愛情了!
  清如錯了,她的錯不在於愛上了皇帝,而在於她將皇帝想的太單純了,單純到用常理去理解,去對待!
  「皇上有旨,赫捨裡清如留牌子。」清如的命運就被這麼一句話決定下來了,深不見底的後宮從此成為了她往後人生的歸宿。
  「滿州正白旗,董鄂香瀾!」
  雖然一早就知道會有她的名字,但真聽到的時候,清如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緊,她緊緊咬著下唇,唯有痛才能止住她哭泣的慾望。
  看到福臨欣喜若狂地扶起董鄂香瀾,清如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福臨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是她從未見過的,那種溫柔更是她夢寐以求的,然而現在統統落在了另一個女人身上。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會輸,但沒想到會輸的這麼慘!
  董鄂香瀾,這個名字幾乎成了困擾她一生的夢魘……
  一百一十二名秀女,最後得以留牌子的不過寥寥十數人,各人晉封的旨意,第二日便下來了:
  瓜爾佳水吟,冊封為貴人,賜居長春宮靜怡軒;
  烏雅日夕,冊封為常在,賜居永壽宮昭雲軒;
  鈕祜祿月凌,冊封為常在,賜居鹹福宮凝暉堂;
  赫捨裡清如,冊封為答應,賜居重華宮碧琳館;
  ……
  董鄂香瀾,冊封為賢妃,賜居承乾宮主位,授金冊金印;
  ……
  八月二十八日,擬晉賢妃董鄂氏為皇貴妃。
  ……
  十二月初六,行皇貴妃冊封禮,授金冊金寶,行冊立禮,頒赦天下!同月,晉董鄂妃父鄂碩為三等伯,賜雙眼頂戴花翎!
  為冊立皇貴妃而大赦天下,在整個大清朝來說也是空前絕後的一次破格,至此,後宮原有的格局全部被打破,董鄂妃毫無爭議的成為了後宮第一人!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七章 臨淵羨魚
  重華宮是東西十二宮中,離皇帝寢宮乾清宮最遠的一座,說它是一座空宮,一點也不為過,它沒有主位娘娘,也沒有其他妃嬪,連打掃的宮女太監也沒一個。
  福臨將清如安置在這裡,等於是一種變相的拋棄與囚禁,他不給她任何希望,也不讓她出宮,任由她在這裡自生自滅,並傳旨敬事房,不必準備她的綠頭牌了,這就意味著清如根本不可能侍侵。難怪那日他會說那句「你將來一定會後悔!」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就是子矜她們的入宮,至少她不再是孤獨一人。在冊封的當日清如就病倒了,纏綿病榻數月不見起色。
  其間不是沒去請過太醫,只是每次那些太醫都藉故推托不肯來。
  也是,宮中下至奴才太醫,上至主子,一個個都勢利的很,誰會為一個才剛進宮就被皇帝刻意冷落的小妃子費神,何況還是個最低等的答應。
  最後太醫們被催急了,乾脆來個閉門不見,氣得子佩直掉眼淚,她不是在為自己哭,做奴婢的受點氣並沒什麼,她只是心疼小姐。
  想小姐在府中之時,哪裡曾受過這等氣,老爺夫人還有二位少爺哪個不當她是寶一樣疼,連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現在才進宮就這樣,將來還指不定會怎麼樣呢!
  外面子佩的哭訴聲,子矜的安撫聲,歎息聲,雖然壓得很低,但躺在床上的清如還是聽到了一些,好不容易減輕的痛楚又再度像潮水一樣向她湧來,心像被無數鋼針一起扎一樣疼!
  她緊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滾燙的淚水不斷滴在手背上,落在枕中……
  福臨,我費了一生的時間來尋你,你卻不問緣由的誤會我,甚至狠心將我推入深淵中,我本該怨你,恨你的!然不論是恨還是怨,最終痛的依然是我……
  我本不該與你相遇的,所以上天懲罰我,它要我食不能進,夜不能寐!
  福臨,我與你究竟是什麼?流水落花?還是雄鷹癡兔?然結果都是一樣的,所得到的不過一死而已,不論緣深緣淺……
  在無盡的痛苦中清如昏昏睡去,每一次睡去她都希望不要再醒來,不要再回到噩夢般的現實中,可每每於睡夢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快點醒來,黯然無語,終還是不捨罷!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拖著,秋去冬來,轉眼已到了隆冬時節。這天一冷,清如的病越發嚴重了,往日裡還能扶著走幾步,而今卻是連吃飯也要人喂。
  按規定,答應只能分到兩名宮女兩名太監,所以碧琳館除了子矜二人外,唯有兩個尚不足十四歲的小宮女和小太監,都是新來的,做起事來有些生疏,不如那些有經驗的宮人,但尚在能應付的範圍內。
  答應每月的俸例本就少得可憐,內務府又經常無端剋扣,每一次都要她們去求才會給一些,像今年冬天的炭火棉衣一直到現在都沒發下來,連黑炭都沒有一塊,若不是水吟她們時不時送些東西過來,真不知這冬天要怎麼過。
  水吟,日夕還有月凌經常過來探望她,四人中唯有水吟尚得幾分恩寵,每月總有那麼幾次被召寢,雖遠遠不及新晉皇貴妃的董鄂氏,但較其他同時入宮的妃嬪來說已經好很多了。
  日夕與月凌都還不曾侍過寢,但因皇帝不曾對她們「另眼相對」,所以境況還算不錯,該有的東西,自然一分不少。
  如今宮中最得寵的自然是董鄂氏,福臨對她的恩寵,遠遠超出了皇帝對妃子的恩寵,其次便是佟妃,再有就是皇貴妃的親妹妹貞嬪了,她與佟妃一樣,都是順治十年進的宮。
  皇后歷來不管後宮之事,皇貴妃又不喜歡這些,所以宮中的大小事務依然由佟妃所掌。
  這一日,清如正斜靠在床頭由子矜一口口餵著粥,突聞外堂的綿繡、綿意在喊:「吟貴人吉祥!」
  果然一不會兒,便見到一身寒氣的水吟帶著貼身宮女知蘭進來了,進了屋解下斗蓬在床邊坐下,憐惜地拉著清如冰涼的手:「妹妹,你有沒有好點,我給你送了幾簍炭過來,已經讓綿意去生火了,還有一些厚緞,天這麼冷,你又生著病,再凍著可怎麼得了!」
  清如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雖然她得不到福臨的喜愛,但至少還有人關心她。
  水吟哪會看不出清如的虛弱,心疼萬分,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居然被折騰成這副模樣,她冷著臉問旁邊站著的子矜二人:「我不是讓你們去請太醫了嗎,怎麼你們主子還是這副模樣,難道連你們也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裡了?!」
  子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瑩然有淚:「吟主子,奴婢去了太醫院好幾次,他們就是不肯來,甚至連門也不讓奴婢進。您行行好,替我們主子宣一趟太醫吧,再晚只怕主子熬不住了,奴婢在這裡給您磕頭了!」說著就不停的磕了起來,子矜也跪下來使勁磕著。
  雖然小姐什麼都不說,但她們分明能感覺到小姐心中的悲,身上的痛,自她們跟隨小姐以來,十年所見的眼淚都沒這進宮短短幾月中流的多!每一次她都是流著淚睡著的,有時候甚至睡著睡著又哭起來,而她的身體也在這不停的哭泣中,一日日變差!
  「真有這事?」水吟秀眉微蹙,溫和的語氣不覺冷了幾分。
  「奴婢們不敢有所欺瞞!」
  想不到太醫院竟也是這般拜高踩低,見子矜她們還跪在地上,額頭磕的一片通紅,不覺心中一軟:「難得你們對主子一片忠心,剛才倒是我誤會你們了,起來吧!」
  太醫院……水吟低頭不語,左手在衣角的繡花處撫過,其中一根金線被小指上帶著的金蝶嵌珠護甲給勾了出來,她一用力勾斷了金線,抬起頭挑眉道:「我要親自去一趟太醫院,我倒要看看他們眼裡還有沒有主子這兩個字!」水吟的眼中閃著森然的寒光,這樣的她是清如所沒見過的。
  水吟想要起身,衣服卻被人拉住,回頭一看,清如正使勁地搖著頭,蒼白的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這宮中太複雜,稍一不甚就會惹來事端,她不希望水吟為她而沾上麻煩。
  水吟又何嘗不知其心,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當日月下盟誓猶然在耳,四人同進退,共富貴!何況她倆還是一起長大的,她俯下身直直地望進清如眼中,一字一頓地說:「妹妹,如果你還叫我一聲姐姐的話就鬆手!」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堅持。
  殷紅的流蘇隨著她的說話,在清如眼前一蕩一蕩,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良久,清如終於慢慢鬆開了手,死氣沉沉的眼中泛起幾分漣漪,上天終還是沒有完全遺忘她……
  水吟親自去請,太醫自然不敢不給這位新晉的吟貴人幾分面子,派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太醫,姓秦,年輕的臉上帶著幾分少年得志的桀驁之氣。
  他脈切得極快也極準,提筆斟酌一番後開了藥,又囑咐清如要放寬心休養,雖語氣平淡,但總算不失為一個醫者應有的仁心,若換了其他資格老的,只怕連話也懶的多說一句。
  就這樣,連著吃了近半個月的藥,整個碧琳館到處都瀰漫著濃濃的藥味,那位秦太醫年紀雖輕醫術卻頗為不錯,半月下來清如已好了許多,然她的病是由心病引起,藥石雖靈卻不能使她全愈,但行動已是沒問題了。
  趁著這日精神不錯,雪也小了些,清如摒退旁人,獨自一個披了件素色斗蓬出門,一路上積雪甚厚,行來頗為吃力,尤其她病體未癒。
  這宮中積雪由專人負責打掃,為的就是不累了宮中的主子們,唯獨這重華宮……
  唉,心中又再度隱隱作痛,清如緊了緊領子不再去想,信步來到重華宮後的臨淵池,往日裡池中總有許多鯉魚在游,這天一冷,魚兒也不出來了。
  臨淵池的左邊是一片梅林,喚作『結網林』,這結網林與臨淵池的寂靜恰好相反,梅花盛放,開的極好,滿樹紅梅襯著雪景更添嬌艷。
  清如漫步於梅林中,時不時有梅花落在她身上,整個人都彷彿融入在這片傲雪紅梅中。她將臉貼在其中一顆梅樹粗糙的樹幹上,閉起眼細細聆聽著周圍的一切:雪花的聲音,梅開梅落的聲音,還有風拂林間的聲音……
  她忘了悲傷,微微仰著頭,嘴角不自覺的彎起,緊閉的睫毛輕輕抖動著,素裝淨顏,煢煢孑立,這一刻,雪中紅梅也不能奪去她的美……
  不知過了多久,豁然睜眼,綿長睫毛下的雙眼比往常多了一份冷漠,退無可退之時,唯有寄深情於冷漠之中!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原來冷漠,不過是因為情太深而已……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七章 臨淵羨魚(中)
  「姐姐,原來你在這裡賞梅啊,害的我好找!」不知什麼時候,日夕站在了清如身後,她笑吟吟地說道。
  忽聞人聲,清如訝然回頭,待見是日夕時,不由莞爾一笑,梅林深處,佳人如夢!此等美景怎不叫人心動,連同為女人的日夕也不禁砰然一動,隨後生出由衷的喜悅,她終於再一次看到清如開懷的笑容了,雖已不復曾經的純粹與無憂,但至少是笑了!
  日夕接過宮女蔚佳手中的傘,撐在她與清如的頭上,淡淡的紫色娟面上印著李商隱的《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這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在逐漸老去的歲月中,追思自己曾經的青春年華。
  「剛才我去你宮中找不到你,問那些奴才又說不知道。還好是讓我找到了,姐姐你今日怎麼有雅興來這裡賞梅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重華宮後還有這麼大一片梅林呢!」
  清如攜了日夕的手漫步於林間,聞言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天:「在床上躺的太久了,也該出來走走了,不然人都要生銹了。妹妹,你看這梅花開的多好,只可惜冬天過後就沒有了,想再見只有等來年冬天了!」撫著一顆顆梅樹,語氣中說不出的落寞。
  日夕拾了幾朵梅花放在手心,見清如似乎有些不開心,眼珠轉了幾下,突然有了主意,她調皮的把花往空中一扔,任它們與雪一起飄落:「姐姐,既然你捨不得看這梅花凋去,那咱們就用它來釀酒,這樣一來,不管你什麼時候想了,都可以拿出來看看。」
  沒想到日夕會想出這種法子來,清如愣了一下道:「梅花可以釀酒嗎?我沒聽說過啊!」
  日夕睜著大大的眼睛道:「為什麼不可以,我不光要釀梅花酒,將來還要釀梨花酒、杏花酒、桃花酒……把每一種花都拿來釀一遍,嘻嘻!」
  清如被她可愛的模樣給逗笑了,點著她的額頭道:「你這個瘋丫頭,真虧你說的出來,好罷,今日我便陪你一起瘋一次罷!」
  日夕開心地拍著手:「好啊,好啊,不如我們現在就來撿梅花吧,看看誰撿得多,輸的人就要讓對方在臉上畫朵花!」說著不待清如答應,就俯身撿起了梅花,手裡的傘也不要了,清如自不甘落後,瞅準落花多的地方使勁撿。
  梅林中不時傳來她們銀鈴般的笑聲,這是清如進後第一次笑的這麼開心,兩人如同孩子一般,完全忘了這是在宮裡,殘酷與鬥爭的孳生地!
  可惜好景往往不長,越是開心的時候越是會有人跑出來攪局。
  「咦!夕常在和如答應真是好興趣啊,居然跑到這裡來玩雪,咯咯咯!」真應了一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發出這假得叫人不舒服的笑聲正是馬佳依雲,而今已是雲常在了。
  與她同來的另一名女子,倒也有幾分姿色,但與清如一比就差遠了,瞧她的服飾似乎也是個答應。除清如外,只有從宮女升為主子才會過答應這一級,由此可見其原先定是某個宮中的宮女。
  日夕扶著有些乏力的清如,慢慢直起身冷著臉道:「你興致也不懶嘛,居然能從景仁宮逛到重華宮來!」日夕對馬佳依雲的印象極差,上次的燕窩事件,雖無十分把握,但至少有七分可以肯定是她所為。
  馬佳依雲倒也不生氣,掛著虛假的笑容,對日夕身後的清如說道:「我是聽說如答應病了,特意與舒答應過來探望一下,怎麼?如答應你不歡迎我們嗎?」赫捨裡清如一進宮就遭皇上厭棄的事,宮中早就人盡諧知了,大家紛紛在猜是什麼原因。
  見她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清如只得站出來,因著位份比她低,不得不屈膝行禮:「有勞雲常在掛心了,我已經沒事了。」世事當真是無常,清如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要向馬佳依雲行禮。
  日夕看不過去了,一把拉起屈膝的清如,忿忿道:「姐姐,何必要給這種人行禮,無非就是個常在,有什麼了不起的!」
  馬佳依雲用帕子捂著嘴笑道:「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是啊,有些人恐怕一輩子都做不到這個位置,如答應,你說是不是?」瞧她那得意勁,說她不是有心的也沒人信。
  清如低頭不語,垂在身側的手使勁地握住日夕,讓她不要衝動,等馬佳依雲覺得無趣了自然會走。
  可往往越是想息事寧人,就越是有人不肯罷休,馬佳依雲移步來到清如身邊道:「如妹妹,說實在的,我可真有些為你不值,你說你長的這麼美,阿瑪又是當朝一品大員,莫說是貴人,即使封個嬪、貴嬪也不是不可能,皇上怎麼偏偏就封了個最低等的答應給你呢,要知道咱們這些秀女之中可就你這麼一個啊,唉!」
  說完還煞有其事的歎了口氣,若不是眼中幸災樂禍的神色出賣了她,還以為她真的是在替清如不值呢。
  她的話就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挖著清如剛剛癒合的傷口。
  答應,這是她這輩子最屈辱的兩個字,她對不起阿瑪,是她害赫捨裡一門蒙羞的。
  日夕實在忍不下去了,甩開清如的手怒道:「馬佳依雲你到底有完沒完,咱們位份相當,我可不會怕了你,要是識相的話就快點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喲,夕常在發火了,我好怕哦,舒妹妹你怕不怕啊?」馬佳依雲假惺惺地拍著胸口,問旁邊一直沒出場的舒蘅,想當然,這個舒答應自然是與她一個鼻孔出氣的。
  兩人一唱一和,把日夕氣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要不是清如不願生事,死死攔住她,她早衝過去打扁那兩張礙眼的笑臉了。
  後面跟日夕一起來的宮女蔚佳看氣氛不對,急得不知怎麼好,生怕主子出什麼事,但她一個小小宮女,又沒借口,哪能隨便插嘴。
  這時,碧琳館的宮女綿意跑來了,看前面主子們都沉著臉,不敢過去打攪,便問蔚佳怎麼一回事,同時也把她的來意說了。
  蔚佳想了一下,讓綿意留在原地,她自己低著頭走到日夕面前道:「主子,如主子宮中的宮女來通報說,如主子服藥的時辰到了!」
  正主還沒發話,馬佳依雲倒是先訓起話來了:「好大膽的奴才,沒見我正和你們主子在聊天嗎,要你來插什麼嘴!」
  蔚佳慌忙跪下:「奴婢不敢,請雲主子恕罪!」
  馬佳依雲覺得不甚解氣,又朝日夕道:「夕妹妹,你宮中的奴才可真出息,連主子也不放在眼裡。」
  「不敢勞您費心!」日夕皮笑肉不笑地頂了回去。
  馬佳依雲冷笑道:「夕妹妹你心軟捨不得管她們,我這做姐姐的,今日就替你管管這幫不長進的奴才,免得他們以後騎到你頭上來!」說著就朝身後的宮女道:「去!給我狠狠掌她的嘴!」
  「你敢!」日夕沉著臉擋在蔚佳前面,她最見不得有人被欺負,當初與馬佳依雲結怨也是因此而起。
  正當雙方僵持不下時,前方突然傳來聲音:「佟妃娘娘到!貞嬪娘娘到!」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七章 臨淵羨魚(下)
  突聞這宮中當紅的二位娘娘蒞臨重華宮,當真吃驚不小,尤其是清如,她自到重華宮起,數月間,除了日夕等人,從不曾見其他妃子踏足過這裡,現在竟一下子來了兩個,莫不是有什麼事不成。
  容不得她細想,二人已來到了近前,她只得忐忑不安地與其他幾人一起欠身低頭:「清如(日夕、依雲、舒蘅)見過佟妃娘娘,貞嬪娘娘,娘娘金安!」
  這是清如第二次見到佟妃,與上次所見無甚區別,依舊是珠翠環繞,衣飾華美的模樣,只是眉梢間多了些許憔悴,但也僅僅是些許而已,畢竟她手裡還攥著治理後宮的大權,膝下還有三阿哥,比起大多數人來已經很好了。
  但是對於一向自視甚高的佟妃來說,真的還好嗎?
  與佟妃並肩而站的想來就是貞嬪了,這是清如第一次看見,這位與皇貴妃一母所生的妹妹,也是極美,她有著江南女子的婉約清靈,卻不極其姐那般美得驚心動魄!
  按宮裡的規矩,妃嬪們每日都要去向皇后請安,清如卻從未去過,自然也無緣得見皇后和其他妃子了。倒不是她不願去,而是在冊封為答應那會兒,她前腳剛病,後腳皇上的旨意就下來了,免去她的請安,著其在宮中安心養病。
  與鋒芒畢露的佟妃相比,她就如一杯溫存的清茶,不耀眼,卻能源源不絕地散發出自己獨有味道,秀氣的臉上一直帶著幾分淡定的微笑,讓人望之心生好感。
  「都起來吧!」佟妃悠閒地說了句,便自顧看起梅景來。
  「幸好我還記得這裡有片梅林,梅花開得真不錯,只怕整個宮中都找不到第二處比它好的地方來,妹妹你說是不是?」今日佟妃所梳的旗頭上,兩邊各帶了一串由珍珠、翡翠及各色寶石串成的步搖,隨著她走路的動作一搖一晃,極是搶眼。
  這宮中帶首飾也有規矩,絨花、簪子、護甲、流蘇、步搖都要按品級來帶,越級佩帶者視為不敬。像這樣帶兩邊步搖的必須是妃以上才可以,至於貞嬪最多只能帶兩邊流蘇。
  「姐姐您果然慧眼,我在宮中多年,竟不知這裡有如此美景,多虧今日姐姐您帶我來!」貞嬪緊跟在佟妃身後,始終與其保持前後相差半步的距離。
  佟妃嫣然一笑,這才回過頭來,朝呆在原地不敢動的幾人道:「你們也別拘著了,今日本宮與貞嬪來此,只是為了看看梅林,並無什麼事。對了,剛才本宮遠遠地就聽見你們在此爭執,所為何事啊,不妨說來於本宮聽聽?」
  一聽這話,依雲與舒蘅立刻慘白了臉,宮中誰人不知佟妃的利害,一旦誰犯了事落在她手裡,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她嚥著口水有些困難地道:「回娘娘,並無什麼事。」
  「聽你話裡的意思,是說本宮耳背聽錯了?」鳳眼微瞇,目光牢牢鎖定在其身上,依雲被那股無形的威勢駭倒在地:「臣妾……臣妾不敢!」顫抖著說了這幾個字,餘下的卻怎麼也說不出了,全無剛才那囂張的模樣。
  貞嬪看的心有不忍,溫言提醒道:「佟妃娘娘在問你話,還不快將事情從實說來!」
  「不必了!」佟妃伸手打斷了她的話,轉而對日夕道:「夕常在,本宮要聽你說!」
  儘管經常聽人說,佟妃怎麼怎麼利害,怎麼怎麼狠辣,但她對日夕卻一直是和顏悅色,所以日夕也不害怕,當下把實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佟妃聽完點點頭道:「想不到夕常在對下人也如此厚待,真是難能可貴。」她心中頗有些意外,看不出這個烏雅氏性格還蠻特別的,倒也不枉她注意了這麼久,如果這顆棋子用的好,也許能助她扳回一局也說不定!
  佟妃不說話,旁人也不敢隨意搭話,一時間林中靜了下來,只剩下依雲一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姐姐,咱們還要去暢音閣聽戲呢,就別在這裡耽擱了!」貞嬪輕柔的聲音為所有人解了圍,也讓清如她們鬆了口氣,對她紛紛報以感激的目光。
  「這事不急,待本宮把這裡的事料理了再說!」佟妃並不領貞嬪的情,她朝身後的宮人們喚了聲:「小路子!」
  名叫小路子的太監,一聽主子叫自己的名字,立刻心領神會,低頭跑到佟妃身前,彎下腰,雙手撐地,使背部保持平整,這是宮中常見的「人凳」,供娘娘們在沒椅子的地方歇息。
  佟妃扶著宮女的手慢慢坐在小路子背上,回頭見貞嬪還站著,說道:「妹妹,你站了這麼久不累嗎,要不咱們一起坐吧。」
  貞嬪笑著搖頭:「姐姐您坐就行了,我還是習慣站著。」
  佟妃倒也不勉強,笑了笑就將目光轉到另一邊:「雲常在,剛才夕常在說的可是實情。」
  「回娘娘,臣妾只是見夕常在手下的宮女蔚佳,目無主子,怕有朝一日夕常在會受她們欺負的,所以才忍不住欲出手教訓。」回過神來的依雲小心地回答著,她雖然害怕佟妃,但說到底,她並沒有親眼見過佟妃的手段,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教訓一個小小的宮女,會出什麼事。
  「哦,這麼說來,你還是一片好意嘍?」佟妃眉眼一挑,似乎頗為驚訝,至於生氣,卻是全然看不出。
  依雲還以為佟妃是在誇她,膽子不禁大了起來:「臣妾不敢居功,希望能為娘娘您分憂解勞。」若能靠上佟妃這顆大樹,那她以後的榮華富貴,就綽手可得了。
  「真是有勞雲常在費心了,想不到你竟然這麼關心本宮,既然如此,本宮也告訴你一件事!」佟妃撥弄著腕上的瑪瑙鐲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什麼事?」馬佳依雲竟沒聽出佟妃語氣中的不善,還在傻傻追問。
  這一次,不光貞嬪連清如也連連搖頭,愚蠢又無一絲自知之明的人,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尤其是在這深宮之中,今日她是難逃此劫了。
  佟妃招手讓馬佳依雲過來,伸過頭附在她耳邊,輕吐蘭息:「你口中那個目無主子的蔚佳,是本宮賜給夕常在的。」
  「啊!」聽完這句,馬佳依雲當場石化。
  佟妃很滿意自己給她帶來的震撼,嫣然一笑,說不出的凌厲與嫵媚,她指著後面大大小小的宮人說:「這些奴才要不,也煩請雲常在替本宮教訓一下?」
  馬佳依雲終於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渾身無力的癱倒在地,只剩下磕頭的力氣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啊?」佟妃也不發怒,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但往往越是這樣越是有威懾力。天氣這麼冷,馬佳依雲卻渾身冒汗,除了求饒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佟妃略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扭頭對貞嬪道:「妹妹,你說這事要如何處理?」
  貞嬪在宮中一向與人為善,見佟妃口氣似乎有些鬆動,趁機勸道:「姐姐,我看雲常在已經知錯了,不如就罰她回宮,閉門思過好了。」
  「妹妹你可真是菩薩心腸!」佟妃笑著說,對貞嬪的提議不置可否,她扶著宮女的手重新站起來,繞著馬佳依雲慢慢地走著,花盆底鞋在雪地裡踩出一個個印子來。
  「知錯能改,原是好事,可本宮在你眼中只看到嫉妒、不甘、怨恨,唯獨看不見知錯二字!今日你還只是個常在,他朝若是為嬪為妃,指不定還會怎麼樣,像你這般差的品性,怎麼配服侍皇上呢!」
  佟妃伸出青蔥白嫩的玉手接住一朵落梅,放在鼻間細細地嗅著,眼中的溫度一瞬間降到零點,突然她屈指扣住梅花,優雅的往外一彈,梅花飄飄零零的飛起來,恰好落在馬佳依去的頭上:「今年的梅花開的這麼好,就賞雲常在『梅心連』吧,小顯子!」
  「奴才在。」走出來一個三十出頭,寬肩粗腰的太監來,他神色平靜,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
  「你帶雲常在去慎刑院交給周公公,記得要親眼看著他用刑,知道嗎?」
  「喳!」小顯子眼也不眨地應道,揪起不停掙扎討饒的馬佳依雲就往外拖,臨行又問道:「主子,您是要用大的,還是小的!」
  佟妃抿唇輕笑道:「看雲常在這身細皮嫩肉,恐怕她受不起大的,就用小的吧!」她說的一派輕鬆,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旁人卻聽的毛骨悚然,清如和日夕悄悄地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懼,今日,她們總算是見識到佟妃的手段了,果然狠辣非常。
  人命,在她眼中,不過是一粒草芥!
  貞嬪望著馬佳依雲被拉下來的方向,似乎頗為不忍,幾番想說,但礙著佟妃位份比她高,手中又握有治理後宮的權利,只得嚥下。
  莫看梅心連這名字起的極美,實際上可是宮中有名的刑罰之一。所謂梅心連,就是將做成梅花狀的烙鐵燒紅後,印在受罰的宮人身上,細嫩的皮肉一挨到立馬就被燒得焦爛,而且要整整烙個十下。
  這是指大的,與小的相比,大的還算好了,小的就是用做的比指甲蓋還小的梅花烙鐵,將十個手指甲挨個烙個遍,高溫將指甲熔化後,燙在裡面的指肉上,這可是真正的十指連心。
  鑽心的疼痛會讓人痛不欲生,而且被燙過的地方不會再長出新指甲,那梅花印會永遠留在指上。
  了結了馬佳依雲,佟妃心情似乎很好,她走到清如身前道:「你就是如答應?」這是她第一次問清如話。
  「是!」清如低頭應道。
  「把頭抬起來!」
  清如不知佟妃打的是什麼主意,只得依言抬頭直視著對面的佟妃。
  「原本這一屆秀女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只可惜你得罪了皇上,否則憑你的美貌與家世,未必會比皇貴妃差到哪裡去!」最後一句她說的極輕,似乎是不願貞嬪聽到。
  「娘娘謬讚了,臣妾陋顏不能令皇上開心,而今皇上不怪罪臣妾已是天恩浩蕩了!」清如淡淡地回著,似乎是真的不在乎了,然而她真的能放下嗎?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佟妃別過臉徐徐道:「前日我聽皇上提起了索大人。」
  「我阿瑪怎麼了?」聽到父親的消息,清如心急地問道,連禮數也忘了。幸而佟妃沒有挑她的理,繼續道:「聽說,近日子索大人一直抱病在床,多日未曾上朝。」
  清如默然不語,她知道阿瑪是因為她,也許阿瑪已經找皇上力爭過了,只是皇上……那個年少氣盛的皇上,怎能容別人左右他的思想,莫說是只怕太后的話也未必有用。
  「其實你這樣也未必不好!」佟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待要再問,她已經回過身對貞嬪道:「妹妹,時辰不早了,咱們去暢音閣聽戲罷,悼妃和恪嬪聽怕已等急了。」
  貞嬪應了聲好,二人領著宮人轉身要離開,清如等幾人忙欠身道:「恭送佟妃娘娘,貞嬪娘娘!」
  不想走了幾步,佟妃又回過頭來沖舒蘅道:「舒答應,這幾日你有沒有去看靜妃啊?」
  一直在擔心會不會被馬佳依雲連累的舒蘅,看到佟妃要離開,正慶興自己逃過一劫,不想還是被點了名,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靜妃娘娘事務煩忙,臣妾不敢去打擾她。」
  「是嗎,本宮剛剛在皇后那裡還遇到了靜妃,她似乎很掛念你啊,你要是有空就多去陪陪她,怎麼說你也是從她宮中出來的。」
  舒蘅以前是靜妃宮中的宮女,靜妃性格驕縱蠻橫,與福臨不和,受了他的氣,就拿宮中奴才們出氣,當皇后是這樣,被貶為靜妃後還是沒什麼改變。
  舒蘅昔日沒少挨她的打,後來她設法得到皇上青睞,一夜承思後升格做了答應,這才逃出了她的手掌。不過因為這事,靜妃對她恨之入骨。
  「謝娘娘教誨,臣妾以後一定會多去去的。」舒蘅唯唯諾諾地應道。
  佟妃這才笑著與貞嬪一起離開,留下清如與日夕面面相覷。
  這一日,是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八……
  第八章貴人
  預計後天開始出文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八章 貴人(1)
  大年初一的清晨,宮中每一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但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對於那些每天都戰戰兢兢的奴才,還有那些整日裡,除了想方設法討皇上歡心外,便沒什麼事的妃子們來說,過年是一年中難得幾回的開心日子。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太后的萬壽節和皇后的千秋節。
  按宮裡的規矩,初一那天,皇上皇后還有宮中大大小小的妃子,不管身份高低,都要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賀歲。並且那一日的午膳晚膳都要在慈寧宮用過,意喻新的一年和睦順心。
  重華宮的寂靜與宮中那種熱鬧的氣氛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沒有人肯踏足這裡,即使偶爾有太監宮女路過,也不願在此停留片刻。
  反正閒著也沒事,趁著天氣尚好,小福子與小祿子用被凍的通紅的雙手,拿著掃帚一點一點地掃著宮院裡的積雪,這雪要是不及時掃掉,等結了冰,就會滑倒走路的人了。
  屋中,子矜手把手地教錦繡與綿意剪福字還有窗花,旁邊放著個暖手爐,誰冷了就握在手裡烘一會兒。
  剪窗花原也不難,只需準備了紙,畫了樣,然後依樣剪出來就行了,可一些窗花裡面線條極細,很難落剪,往往一不小心就給剪斷了。
  忙活了半天錦繡總算剪出一個憨態可拘的年娃來,她樂呵呵地跑去貼在窗上,藉著這些窗花與福字,重華宮總算也透出了一絲喜慶
  經過幾個月的調教,錦繡她們幹起活來已經很利索了,這碧琳館基本都是由她們幾個負責打掃的,子矜和子佩主要負責打理清如的飲食起居。
  重華宮的冷清也並不全是壞事,這四個新進宮的奴才,沒有學會宮中奴才們普遍都有的勢利,在子矜她們的言傳身教下,對主子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同樣的清如也從未責打過她們。進宮當奴才是一件很可憐的事,既然這個可憐已經無法避免,那她至少不要讓它再加劇,其實她這個做主子的也不見得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當所有人都將重華宮遺忘在腦後的時候,有一個人卻牢牢地記著它,正確的說,應該是記著住在裡面的那個人。
  承乾宮在東邊,重華宮在西邊,中間隔著幾座宮殿,所以從承乾宮這裡其實是望到重華宮,但福臨依然望的聚精會神,甚至已經開始想像清如聽到那道口諭時的表情,想必是精彩萬分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這一世,他已經尋到了能與他靈肉相契的至愛,至於那個貪心又愛慕虛榮的女人,就讓她在那座的牢籠中看著自己慢慢變老吧,這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福臨也說不清,為何自己會如此厭惡清如,虛榮的女人他不是應該早看多了嗎,怎麼還會為她生氣!
  尤其是在看到那首詩,得知她也如其他女人那般貪心之時,心中那份怒意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他恨她,沒有理由的恨,所以在她進宮後用盡一切辦法折磨她,封她為最低等的答應,趕去沒人住的重華宮,甚至命人暗諭內務府苛扣她的俸例,這一切不顧後果的舉動只因為他恨她,他要她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這樣做的結果不僅了皇額娘,連索尼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也開始對他不滿,稱病不朝,這一切都讓他頗有壓力,不過還好,他有香瀾,有她這朵溫潤如玉的解語花在身邊,只要看到她,任何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皇后的位置本來應該是她的,要不是皇額娘反對,他早就廢了那個沒用的皇后,反正已經廢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也無所謂。不過沒關係,競買有一天,他會將皇后的鳳冠新手帶在香瀾的頭上。
  想著想著他笑了起來,與天下所有想到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一樣,笑的無比幸福。
  再回看重華宮,清如已經打扮停當站在外間,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了,在那裡想必能見到福臨吧,君心難測,既不能得其寵,看看他也好,讓記憶中他的模樣再清晰一點,也許未來的幾年,幾十年,她都要靠記憶度日。
  清如不經意地摸著耳下帶的那對玉耳環,墜子是一對極為難得的羊脂暖玉,觸手生溫,她冰冷的心正如這玉般逐漸生溫,她要的真的不多……
  答應所能穿戴的服飾、首飾實在是很少,且不說旗服是最簡單的樣式,最普通的料子,連繡花也只是小小的幾處,旗頭上只能帶單層的絨花,簪子不得超過兩對。
  遣了子佩去內堂拿斗篷,正等著,忽聞宮門處有腳步聲,抬頭看到一個太監正大步走進來,清如認得他,是福臨身邊的太監。
  常喜進了屋,也不多話,直接宣道:「皇上口諭,如答應跪接!」
  等子佩取來斗篷的時候,常喜已經走了,除了清如木然地望著宮門外,所有人都低著頭。子佩抖開斗篷為清如披上,正繫著帶子的手突然被清如按住。
  「咱們不用去慈寧宮了!」聲音平靜地有點駭人,子佩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得問了聲為什麼,清如什麼都沒說,依舊那麼直直地盯著外面, 只是握著子佩的手猛然收緊,勒得她生疼,子佩從不知主子的力氣竟然有那麼大。
  恨意,第一次這麼清晰的出現在那雙眼中……
  福臨,你究竟要迫我到什麼地步才會滿意?
  第二日,太后傳來懿旨,要清如前往慈寧宮見駕!
  孝莊太后終於按捺不住要親自插手了,畢竟她已經忍的夠久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八章 貴人(2)
  慈寧宮常年瀰漫著檀香的氣味,檀香又被稱為佛香,最是能安神定魄。
  清如還沒來的及拜倒就被一隻柔軟的手給扶住了:「罷了,不用多禮,讓哀家看看你!」一向以嚴厲著稱的孝莊難得的露出了慈祥的一面。
  清如應了聲,怯生生地抬起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位慈祥的中年美婦人,在她身上絲毫沒有老的痕跡,有的只是成熟。
  看了半晌孝莊點點頭,揮手讓奴才們退下,只留下蘇墨爾一人在旁邊伺侯著,她拉著清如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你比剛來的時候可瘦多了!「孝莊撫著清如削瘦的臉頰歎道,眼中頗有幾分憐惜。
  「太后您見過我?」以前清如總聽人說當今太后是如何的利害,如何的有本事,而今終於親眼見著了,想不到她對自己如此和善。
  孝莊笑笑道:「是啊,你們剛進宮的時候,我曾遠遠見過你們,那時的你,可比現在胖多了,也沒那麼憔悴!」
  清如低下頭,黯然盯著自己的鞋尖,她有什麼理由不憔悴……
  孝莊很清楚清如心中的感受,這宮中女子的喜樂哪一個不是繫在皇帝身上,她柔聲道:「傻孩子,你受的苦,哀家都看在眼裡,之所以遲遲不找你,是因為哀家希望有朝一日皇帝能夠自己認識到他所犯下的錯,可惜……」說到這兒,她失望地搖著頭:「可惜哀家錯估了皇上,他始終不明白皇帝的責任,更不能諒解哀家的苦心!」
  「太后,您不要傷心了,皇上天縱英明,遲早會懂的,您再給他點時間!」真的會懂嗎?清如一點信心也沒有,但她只能這樣說,安慰太后也安慰著自己。
  「傻孩子,若皇上有你一半的貼心就好了!」孝莊憐惜地拍拍清如的手,她沒看錯,是個懂事的孩子,相信她一定會是一個合格的妃子。
  孝莊褪下手上的翠玉鐲子將其帶在清如的腕上:「這個鐲子是哀家剛進宮那會兒,先皇賞賜的第一件東西,現在我將它賞給你,你要好好收著!」玉在宮中的意義遠較金銀要高,孝莊將玉鐲送給清如,就表示她認可了清如。
  「這個這麼貴重,清如不可以收的!」聽聞這個鐲子對太后這麼有意義,清如哪還敢收,正要摘下,手卻被牢牢按住:「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東西記在心裡就足夠了,不一定非要留著個念相!」皇太極……她已經有多久沒再想起他了,只有在想到他的時候,她才會記起自己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很早就失去丈夫的女人。
  她低頭看著清如潔白手腕上的那抹翠綠道:「你阿瑪是朝中重臣,你又是哀家親點入宮的,莫說貴人,便是封個嬪、貴嬪也是應該的,然而皇上卻只封了你個最低等的答應,你不知道這件事寒了多少人的心啊!」說著她長長的歎了口氣,似乎要將心中的鬱結一起歎出去,對這個兒子,她有著太多的無奈……
  「不過你放心,哀家既然決定了插手,就不會再眼看著你受苦,哀家會助你拿回你本應得的東西!」這句話中有著不容人置疑的肯定。
  清如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緩緩搖頭,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知道不可能,福臨對她的誤會太深,深到無法用言語來化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你不願意?難道你準備老死在這宮中?」孝莊對清如的回答很是意外,自己的好意被她拒絕,語氣中帶了一絲薄怒。
  清如離開椅子,跪在孝莊身前:「太后,除了老死宮中,清如再也想不到別的出路了,皇上的性子您是最瞭解的,只要他決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即使您強行將我推到他身邊又能怎麼樣,只會讓他更討厭我!清如不想再惹皇上不高興了,太后,如果您真的疼我,就請您答應我吧!」言罷,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昨天晚上,她整整想了一夜,恨福臨又怎麼樣,愛他,恨他,最終苦的都是自己,與其如此,還不如趁早斷了念想,逼了自己這麼久,也該是時候放過自己了!
  聽著清如發自內心的話語,孝莊似乎心有感觸,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喃喃道:「你竟然對皇上有情,難得……難得……」在宮中沒有人會比她更明白情字之可貴,福臨能有一個如此深愛他的女子,是他的福氣罷!
  「你先起來。」
  「求太后成全!」清如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口中重複著這麼一句話。
  孝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摸著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悠悠地說道:「曾幾何時,哀家也像你一樣,以為退一步就會海闊天空,可事實是殘酷的,你越是退就越無路可退,最終只能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在這宮中,你必須要爭,哪怕是頭破血流也要爭,因為這就是深宮女子唯一的出路,同樣,也是你唯一的出路,只有這樣你才會有機會出頭,也唯有這樣才有可能讓皇上知道你對他的情!孩子 ,你坦白的告訴哀家,你是真的不想再得到皇上的愛了嗎?」
  「我……我想,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清如先前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決心,被太后幾句話就給瓦解了,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自己對福臨的感情。
  孝莊將清如從地上拉起來,用絹帕替她拭著額上沾到的灰:「不要擔心,哀家會告訴你怎麼做,哀家相信,以你的才情與美貌終有一日能得到皇上的青睞!」
  清如低頭想了很久,終於抬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鄭重地點下頭,她還是決定再賭一次,而賭注,就是她的一輩子。
  正說著,有宮女在外面請示,蘇墨爾走過去問了事情,然後向孝莊垂手啟道:「回稟太后,皇貴妃在宮外求見。」
  「她來做什麼?」孝莊眉頭輕佻道。
  「奴婢不知!」
  「就說哀家身子不舒服,叫她改日再來。」看孝莊的樣子似乎不太喜歡董鄂香瀾。
  蘇墨爾應聲退下,想來是出去回復。
  自殿選一別後,清如就再沒見過董鄂香瀾,想來她現在應是過得很好吧,同樣是女人,可她與她的區別就如天上的仙子與地上的乞丐一般大。
  正想的出神,忽然聽見太后好像在叫她,回過頭來,她看到太后的眼中已沒了剛才的慈祥,冷漠的目光是如此滲人,她遙望著天空:「如兒,你知道宮中最忌諱的是什麼嗎?」
  不等清如回答,她又接著說道:「是專寵!宮中最忌諱的就是專寵二字,歷朝歷代,那些得到皇帝專寵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因為有太多人注意著她們!所以如兒,你要記住,若將來有朝一日,你得寵於皇上,萬萬不要將所有寵愛集於一身,集寵一身,便是集怨一身,皇上是後宮所有女人的皇上,他必須要做到雨露均沾,這樣才能使後宮太平,也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你平安!」
  清如輕輕地嗯了聲,望著太后的側臉,她不禁想起太后還是莊妃時候的事。當年先皇對莊妃的親姐姐辰妃海蘭珠的恩寵,與今日福臨對董鄂香瀾的恩寵不逞多讓,進宮最晚,位份卻僅次於皇后,還為她專門建了座關雎宮,而先其姐入宮的莊妃卻位居五宮之末,可以想像莊妃當時是如何的不甘與怨忿。
  辰妃之子一出生便被封為皇太子,莊妃之子出生時卻無人問津,可惜那位皇太子沒過多久就夭折了,而辰妃也很快死了,最終坐上皇位的,是原本最不被看好的永福宮莊妃之子福臨,他們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使得太后始終不喜董鄂香瀾,儘管她是那麼的賢惠。
  孝莊出神地望著外面風吹雪花飛的情景,自言自語地說道:「又到了起風的時節了……」
  接下來的日子,清如每天都去慈寧宮陪太后理佛,閒時便抄抄佛經,很少有年輕人像她這樣靜下心來,許是與佛有緣吧……
  太后也一直沒再提起要幫她得寵的事,但清如並不急,她知道太后沒有忘,只是在等時機,一個最恰當的時機。
  在慈寧宮期間,清如碰到過皇后幾次,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凡,即使走在街上也不會引人注意,何況是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不過她的性格很好,淳厚樸實,即使不笑的時候也像在笑,皇后應有的美貌、威嚴、權威她一樣都沒有,這樣的人其實並不適合當母儀天下皇后,私底下孝莊也曾說過她不適合做皇后,可惜她姓的是博爾濟吉特氏,福臨的後位只能由這個姓氏的女子來坐。
  其他來給太后請安的妃子中,清如印象最深的就是前皇后靜妃,論美貌她並不輸給董鄂香瀾多少,她的美是一種野性的美,狂野、倔強、不認輸,是典型的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女子!
  她看每一個女人的眼中都帶著幾分敵意,原來,她也是愛福臨的……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福臨也曾喜歡過她,然後兩個同樣高傲,同樣不肯妥協的人走在一起注定不會有什麼好結局!清如曾聽太后喚過她的名字:拉蕾……
  這個名字,讓她再一次想起了那個率真的少年:拉卓!當年就是他與父親吳克善親王一起將妹妹送來京城與福臨完婚的,然後僅僅過了兩年她就被廢了,順治十一年他再次來到京城,這一次是送侄女來與福臨完婚,成為他的繼後。
  也就是在那一年,她遇見了他,一別經年,不知他在那片草原上過的可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年京城的冬天特別冷,一向身體健碩的太后竟然病了,且病情來勢洶洶。
  太后生病自然非同小可,當夜太醫院所有的太醫差不多全來了,不過上次給清如看過病的那個秦太醫卻不在此列。經過太醫們的聯合會診,得出一致結論,認為太后乃是由受涼引起風寒之症,這原不是什麼大病,但不知為何寒氣竟然鬱結不散,且又侵入了肺腑,所以有些棘手。
  幾位太醫不敢馬上開藥,幾番斟酌思量,將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都想了一遍後才開出了藥。
  當下立刻有宮女拿了藥方去拿藥,彼時福臨也正好到了,與其一道來的不是皇后而是董鄂香瀾,想來福臨今夜又是宿在了承乾宮,進了來,福臨先給病床上的孝莊行禮,身為皇貴妃的董鄂香瀾也跟著見了禮。
  從福臨出現的一剎那,清如就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牢牢鎖在他身上,一襲深藍色的龍袍將他渾然天成的貴氣完全襯托了出來,俊美依舊,較原先多了份躊躇滿志。
  直到這一刻,清如才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愛福臨,光是這樣看著他就讓她激動不已,強捺著心頭的激動,她抽出帕子行禮道:「清如給皇上請安,給皇貴妃請安!」
  「你怎麼在這裡?朕不是叫你在宮中靜養的嗎,你怎麼跑到太后這裡來了?」福臨這才注意到站在床尾的清如,驚訝過後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責問。
  因為福臨沒叫她起喀,清如只能繼續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回答:「臣妾是得知太后生病了,所以特意過來探望的。」
  「探望?你是太醫嗎?你可真有本事啊,居然連朕的旨意都不聽了,信不信朕現在就治你的罪?!」福臨怒氣沖沖地道,待要再說,旁邊有人在扯他的袖子,是董鄂香瀾,她抿著唇朝福臨搖搖頭,又朝太后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免得吵到太后,惹她生氣。
  福臨哼了一聲,雖然面色不霽,但終還是不再說了,董鄂香瀾這才轉過頭,對還蹲著的清如溫言道:「如答應,你起來吧!」
  謝了恩清如終於可以直起已經有些酸麻的腿,然而心中的酸楚卻更甚了,她對他心心唸唸,他對她卻如仇人相見,真是可悲……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八章 貴人(3)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孝莊掙扎著支起身道:「皇上,你不要怪如兒,是哀家傳旨召她來陪哀家的。」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她就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福臨一個箭步衝到床前替孝莊撫著胸口順氣,猶豫了一下道:「既然是皇額娘的意思,那就先讓她留著吧!」終還是不忍拂了她的意,猶其此刻還是在病中。
  福臨瞪了清如一眼道:「你暫時就先留在慈寧宮,要好生伺候太后,若有什麼差池,朕拿你是問!」他對她,永遠都沒有好臉色,清如還能說什麼,只能苦笑著點頭,將所有的苦楚都咬牙往肚裡吞。
  又陪著孝莊說了會兒話,福臨因還有奏折未批所以先告退了,留下董鄂香瀾在慈寧宮伺候著。福臨一離開,董鄂香瀾頓時覺得手足無措起來,這時蘇墨爾端著煎好的藥進來了,她打起精神道:「皇額娘,讓臣妾來服侍您用藥可好?」皇后與皇貴妃可以與皇上一樣稱呼太后為皇額娘。
  董鄂香瀾對這位太后總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懼怕,她知道太后從來就不喜歡她,不論是家世還是皇上對她的專寵,都讓太后對她很不滿。
  本以為太后不會答應讓她服侍,哪知竟然同意了,董鄂香瀾忙接過藥碗跪坐在床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將藥舀起細細吹涼後再喂到孝莊嘴邊。
  突然間清如有些同情起這個女人來,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福臨給的,離了福臨的寵愛她就什麼都不是!她在宮中表面風光,可實際上一直活的戰戰兢兢,微小謹慎,深怕有什麼行差踏錯的地方,可惜的是,她不知道繫在她身上的無限恩寵才是她所犯下的最大差錯,又或者她是知道的,只是她離不了那帶給她危險的恩寵!
  她是那麼的想得到別人的認同,然而宮中所有的人都不喜歡她,都恨她!這位看似最風光的皇貴妃,實際也只是後宮眾多可憐女子之一罷了……
  孝莊只吃了幾口就不搖頭不吃了,她微瞇著眼對董鄂香瀾道:「皇貴妃,哀家有些話想和你說。」孝莊從來都不叫她的名字。
  「皇額娘請講。」董鄂香瀾的聲音永遠是那麼婉轉動聽,如黃鶯出谷。
  「你已經貴為皇貴妃了,有些事不用哀家講,你也應該知道,不管皇上怎麼喜歡你,他到底還是皇上,而你說到底也只是個妃子,哪有皇帝夜夜留宿在妃子寢宮的道理。哀家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你要多勸著皇上點,讓他多在乾清宮翻翻牌子知道嗎?!」這麼長一串話說下來,竟連氣都不喘一下,與剛才福臨在場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孝莊的一番話,讓董鄂香瀾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變得更白了:「皇額娘教訓的是,臣妾記下了,一定會多規勸皇上的。」聲音中有著些許澀意。
  聞言,孝莊滿意地點點頭,略一罷手道:「你先下去吧,哀家有些乏了。」
  「是,香瀾先行告退!」她低著頭告退,出了慈寧宮,腦中崩緊的弦才稍微鬆了些,可是心頭依舊被烏雲所籠。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孝莊太后這一病好的極慢,這期間清如一直留在慈寧宮伺候,這樣一來與水吟她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聽說日夕前些日子已經侍了寢,似乎是佟妃引薦給皇上的,沒幾天後,日夕便由夕常在晉為夕貴人了。
  如此一來,她們四人中還剩下她和月凌不曾侍過寢了,唉,不知月凌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太后生病的這些日子裡,陸續有不少妃子來請安,皇后、佟妃、悼妃、靜妃、淑妃還有寧貴嬪和恪嬪,然而來的最勤的卻是董鄂香瀾,每次來總是親自給太后端茶送水,但每一次都被太后不鹹不淡地給打發回去了。
  直到三月天氣逐漸轉暖之時,太后的病才終於大好了,這日趁著皇上,皇貴妃,還有佟妃、靜妃、悼妃都在,太后拉著清如的手對福臨說:「皇上,這一次哀家的病能好,可多虧了如兒這孩子的悉心照顧,你是不是應該打賞一下如兒啊?」
  「不知皇額娘希望兒臣怎麼賞她?」福臨沉著張臉道。
  孝莊似乎沒看到他的臉色,依舊樂呵呵地道:「依哀家的意思嘛,賞金銀珠寶什麼的沒啥意思,不如就給如兒進個位份吧?」
  福臨頓時皺起了眉頭,他終於明白皇額娘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不過他可不準備就這麼逐了皇額娘的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正想回絕,又聽到孝莊對董鄂香瀾說:「皇貴妃,這後宮之中除了皇后外,就屬你位份最尊,今兒個皇后不在,你就幫著皇上一起拿個主意,看是晉如兒常在好還是貴人好?」看樣子,她是鐵了心要幫清如晉位了。
  董鄂香瀾沒想到太后會調轉槍口對準自己,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這一遲疑可讓坐在她對面的靜妃到了逮機會,她語帶奚落地說:「不就是晉個貴人嘛,皇貴妃需要想那麼久嗎?還是說您根本就不想讓別人晉封啊?!」拉蕾心中恨極了董鄂香瀾,巴不得她難受。
  「靜妃!」福臨語帶警告地瞪了拉蕾一眼,氣得她兩眼直冒火,至於另外的兩位,佟妃裝著沒聽見,看來她是不準備淌這趟渾水了,而悼妃素來膽子小,根本不敢插話。
  董鄂香瀾被她譏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好不容易才撐起笑臉對孝莊道:「皇額娘,依臣妾的意思,不如就封了如答應為貴人罷!」
  此話大出福臨的意料之外,想要反對,卻被董鄂香瀾死死按著他的手不讓他說,無奈之下只得默認了,也唯有她的話福臨才會聽進去。
  孝莊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局,她面帶笑容的提醒著清如:「還不快謝恩!」
  清如盈盈拜下:「清如謝皇上大恩!謝皇貴妃大恩!」
  福臨心煩至極地揮手讓她起來,他沒看到清如望著自己的眼神,董鄂香瀾卻看得真切,在那雙眼中,她看到了與自己一樣的光芒,但比她要炙熱許多,那種光芒讓她害怕,甚至讓她顫抖,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福臨的手,這個女人……
  本以為事情就那麼完了,哪知道末了孝莊又說出一句話來:「哀家已經讓敬事房備了如兒的牌子,今晚就由她來侍寢吧,畢竟侍過寢的晉封才名正言順嘛。」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九章 花間雨(1)
  太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事情給定了下來,福臨的惱怒被董鄂香瀾給攔了下來,這也是孝莊為什麼要趁她在的時候提此事的原因,她的賢惠與善解人意早已曉喻後宮,所以她即使再不願也不會反對。
  就這麼著,清如的名位正式定了下來,只待今晚侍寢後,就由福臨傳旨後宮,以正名份。
  很快,自進宮後便遭皇上厭棄,獨居重華宮的如答應被晉封並要傳召侍寢的消息很快就在午膳前傳遍了宮中每一個角落!
  「哦,貴人?!」某宮中一位宮裝麗人聽到下人的回報後,吃驚的停下了逗弄鸚鵡的動作,真想不到啊,在這種境況下她居然能想到依靠太后來翻身,以前還真是小瞧了她!
  「消息可靠嗎?」
  「回主子,千真萬確,敬事房也已經備了她的牌子,今晚就要侍寢了!」
  「那皇上說了什麼沒?」她略微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裡,皇上沒可能就這麼輕易向太后妥協的。
  「皇上從慈寧宮出來後,就把自己關在御書房裡不許任何人進去,據說連皇貴妃也吃了個閉門羹!」
  麗人撫著鸚鵡顏色亮麗的羽毛若有所思,看情形,似乎是太后硬壓下去的,照著皇上的脾性,今晚……呵呵,只怕有好戲看嘍,想到這裡她嘴角逐漸勾了起來!
  突然手指一痛,忙縮回手,只見食指彎處被鸚鵡啄起了一個紅印子,她將手指放入口中吮著,目光森冷地盯著還在架子裡跳上跳下的鸚鵡。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它的,不過既然它自己活的不耐煩了,她也不介意送它一程!
  「來人,給我把這隻畜生帶到後院去活埋了!」敢傷她就要付出代價,莫說是一隻扁毛畜生,就算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也不例外,想在宮中立足,該狠之時就必須得狠,只有這樣才不會受人欺負,這是額娘從小就告訴她的道理。
  「你先下去吧,有什麼事馬上來通報!」
  「喳!奴才告退。」
  清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重華宮的,剛踏進宮門,就看到裡面僅有的六個奴才俱是滿面喜色的站在裡面,一見她進來,立馬雙膝跪地口中不停的喊道:「恭喜主子榮升貴人,奴才們給主子道喜了!」
  清如心中激動,忙扶起站在前面的子矜二人,對後面還跪著的錦繡幾人道:「你們也快起來吧,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了!」
  子佩抹著眼淚道:「主子,咱們這是為您高興啊,進宮這麼久您可算是熬出頭了,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會多高興呢!」其他人在旁邊使勁地點頭,還要再說,太后的賞賜已到了,緊跟在後面的還有皇后、皇貴妃、佟妃、貞嬪、恪嬪的賞賜,除了皇后外,其他幾位都是宮中當紅的主子。她們居然給一個新晉的貴人送禮,怕都是瞧在太后的面子上,不過清如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失落,眾多的賞賜中獨缺了一份她最想要的東西。
  各色各樣的東西很快就將碧琳館塞的滿滿當當了,小福子與小祿子拿著冊子在旁邊登記,笑得嘴都合不攏,自他們被調來服侍主子後從來沒見重華宮這麼熱鬧過!
  主子地位高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跟著沾光,這不,內務府就派人主動把這個月的俸例送過來了,不僅東西一樣不少,來人還是對他們客客氣氣,這宮裡的人就是那麼現實,現實的不加掩飾。
  剛接完東西,清如還沒挨著椅子邊,水吟三人就結伴到了,水吟一進來就緊緊拉著清如的手,未語凝噎,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一個勁地說好字。
  清如心裡何嘗不知水吟是在替她高興,這麼多年的姐妹做下來,其中的情誼有多深只怕連她們自己也算不清了。
  日夕倒是沒落淚,笑吟吟地撫著水吟的背道:「吟姐姐莫要再哭了,如姐姐能得到晉封可是件大好事啊,該笑才是!」
  月凌性格不及日夕開朗,站在一邊不知怎生是好,只能含蓄的笑著,眼中帶著幾分羨慕之色,當初一齊進宮的四人如今有三人俱晉了了貴人,只剩下她一人還居常在之位,要說沒一絲在意那是騙人的。
  止了眼淚與激動,四人圍在桌前坐下,綿繡捧上茶又備好點心之下便和其他人一起退到了門外,屋裡只剩下她們姐妹幾個。
  日夕率先抓了塊糕點塞進嘴巴裡,含糊不清地道:「我剛準備用纏(膳)酒杯(就被)銀(吟)姐姐拉了貨來(過來),害的我渡槽(肚子)好餓。」說到這裡她又用手肘碰著清如滿臉挪揄地道:「姐姐,今天晚上就要侍寢了,有沒有感覺到特別緊張啊,我知道你可是盼了好久的哦!」
  清如被她大膽的話羞紅了臉,哪還好意思回答,水吟紅著臉輕呸了一聲道:「你這小丫頭,都成貴人了還這般口沒遮攔,若是讓皇上聽到你這樣胡說,看他不治你的罪!」
  日夕不甚服氣的揚著頭道:「誰說的,皇上說他最喜歡我這樣了,從來沒有人像我一樣和他說過話,還說要我一直這樣下去呢!」
  清如拿日夕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由著她說去,瞥眼見月凌垂頭不語,眉宇間略帶神傷的模樣,心中頓時明瞭,是她們忽略了,當下輕聲安慰道:「妹妹,你且放寬了心,只要有機會,咱們幾人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月凌微一愣神,旋即露出感激之色,想不到她這般關心自己,在宮裡能與她們相識真的很開心:「姐姐,你們待我真好,在家時除了我娘從來沒人這麼關心過我!對了,如姐姐我還沒恭喜過你呢!」她使勁地握著清如的手,想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
  哪知清如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低聲道:「這次轉機,於我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如今所有的一切並不是皇上心甘情願給的,而是太后問皇上要來的。皇上對我終究是心存芥蒂啊!」
  水吟微一變色,先前洋溢的喜色被沖淡了不少,她思索了片刻道:「事已至此,想回頭是不可能的了,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妹妹你還是先把心放下來吧!」
  清如默然點頭,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她們說話的時候日夕正向月凌展示著自己帶的首飾,這些東西一半是皇上賞的,一半是佟妃賞的。日夕叫月凌看喜歡了儘管挑,月凌躊躇良久,終於選了一隻「金鏨連環花簪」,這根簪子並無太多花梢,只在頂端嵌了一粒小指大的珍珠,看起來比較簡潔。
  月凌似乎很喜歡,對日夕道:「夕姐姐,謝謝你啊,待會我叫人把我親手種的垂絲海棠送幾盆到你宮中,就當是回禮吧。」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九章 花間雨(2)
  清如拉過日夕道:「妹妹,你知不知道佟妃為甚會對你這麼好?」
  日夕一臉迷糊地道:「好就好唄,佟妃娘娘說我投她的緣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還是小心點的好,那個佟妃不是個簡單人物,更不會是什麼良善之輩,親近你必是有什麼目的,我怕她將來會對你不利,別忘了上次梅林中的事,你還是小心些的好!」清如嚴肅的說著,反觀日夕卻是不甚在乎的樣子:「姐姐你不要擔心啦,我看佟妃娘娘人蠻好的,當時也梅林中也是為幫我們啊,再說了,她一個娘娘會有什麼理由要和我這麼個小小的貴人過不去啊!」
  說完看清如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水吟又在旁邊瞪著她,不由縮了縮脖子,扯著清如的袖子撒嬌道:「好嘛,好嘛,我記住就是了嘛!」那副小女兒的嬌俏模樣惹得幾人忍俊不禁都笑了出來。
  四人一直聊到天色漸晚才散了各自回宮,臨行前俱是一臉曖昧地沖清如笑,把她的臉再一次羞紅了。
  這晚,剛傳過晚膳便有太監來宣旨皇上召幸,緊接著就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領清如到了專供妃子侍寢前洗浴的浴德堂,宮中規矩,妃子初次侍寢,由專門的嬤嬤擦洗。
  洗完後,赤身躺在早已備好的毯子裡,然後捲起包住全身,只露出頭部,由兩個太監扛送送往皇帝的寢宮:乾清宮。
  待到了乾清宮,將其放在龍床上後,所有人都退到外面守著,依著祖宗定下的規矩,除皇后與皇貴妃外,其餘妃子皆不得在乾清宮過夜,侍寢完後必須馬上抬走,當然皇帝留宿各妃宮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清如緊張得心撲撲直跳,裹在毯裡的手心全是汗,她不是沒想到這一天的來臨,可真到了一刻又不知如何是好。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緊閉的宮門突然被人大力推了開來,隔著紗幔清如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進來,還沒來的及看清楚,煙霞色的紗幔就被一隻手挑開了。
  是福臨,剛一對上他的眼睛,清如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不是因為冷,而是那雙眼中流露出來的暴戾,這樣的福臨充滿了危險,猶如一頭隨時準備嗜人的猛獸!
  他一把拉開裹在清如身上的毯子,頓時,她曼妙赤裸的身子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中,清如驚呼一聲,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眼中充滿了未知的恐懼,她不知道福臨要幹嘛,只覺得這樣的他好可怕。
  福臨的手在那具足以讓無數男人為之瘋狂的胴體上游離著,清如自知不能反抗,只能緊緊的閉著眼,其中恐慌多於羞澀。
  不過福臨可不準備這麼輕易的放過她,隨手解了自己的衣衫,將赤裸的身體壓在同樣不著寸縷的清如身上:「你不是一直想讓朕這樣對你嗎,現在又何必故作害羞呢?」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不肯相信我?」她有些無力的睜眼問著那個總是在不斷讓她傷心的人。
  她的無力在他眼中成了心虛的表現,單手緊緊鉗著她的下巴不放:「相信?你都打算盤打到太后那裡去了,還叫朕相信你?你以為朕是傻子嗎,今晚,你將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價!」手在她胸前狠狠地揉捏著,完全不顧她是否會痛,清如再一次閉上了盛滿悲傷的眼睛,不管福臨怎麼挖苦諷刺都不肯睜眼,她實在不想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像禽獸一樣對待自己。
  突然,一種整個人被貫穿撕裂的痛苦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她想叫,卻被人堵住了嘴巴,想逃卻逃不掉,只能用兩隻手死命的抓著身上人的肩背,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裡,她忘了那是皇上,是她不可冒犯的人!
  奇怪的是福臨竟沒有呼痛,只是把頭埋在清如的頸窩間,深深地埋著,身體依舊不停的委動著,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她身體最深處。他不是在懲罰這個虛榮的女人嗎?為什麼自己的心會堵的這麼難受,他怕,怕這種陌生而又無法掌控的感覺!
  眼淚,從來都是弱者的表現,而女人的一生總是離不了眼淚,一顆顆破碎冰涼的淚珠從她緊閉的眼角滲出,濡濕了面頰,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斷了所有的幻想!
  她的情再深再真又怎麼樣,福臨是高高在上,九五至尊的皇帝,他根本不屑要她的情!
  如果……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就好了,那樣就不會有解釋不清的誤會,她也不需要在這看不見底的後宮中掙扎……
  平凡夫妻,往往更能成就一世不移的恩愛……
  這是她昏迷前想到的最後一句話。
  望著被自己折磨的昏過去的清如,福臨突然低低歎了口氣,目光說不出的深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殘忍的對待一個弱女子,只是因為惱她貪慕他皇帝的身份嗎?
  貪慕他身份的女子身邊不知凡幾,為何偏是對她這般難以釋懷,想了許久,終是想不明白,起身披了衣欲離開,臨行一眼瞥見她滿臉的淚痕,不由心中一軟,俯身輕輕地在她臉上吻著每一滴淚水,動作是那麼的溫柔而又憐惜,如對待自己至愛的戀人那般!
  他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她沒看到……
  他也沒察覺到,只是單純的溫柔著……
  也許,若干年後他會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當清如被負責的嬤嬤叫醒的時候,福臨已經不在寢宮裡了,只覺渾身酸痛,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困難,身上到處都有紅紅的印子。
  那幾個嬤嬤可不管她難受不難受,其中一個伸手從清如的身下抽出了墊在床上的白布,上面那團還沒乾涸的血跡看在清如眼中說不出的刺眼,而嬤嬤則是一臉滿意的收起白布。
  另一個嬤嬤則端起紅漆盤中一碗墨黑的藥汁,不甚恭敬地對清如說:「如貴人,請用藥吧!」她們都是宮裡的老嬤嬤了,仗著資格老,常常不把不受寵的小妃子看在眼裡。
  「這是什麼藥,為什麼要給我吃?」清如直覺那碗看起來有些詭異的藥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皇上有旨,如貴人不得留龍種,還請如貴人自己服下這藥,不要讓奴婢們動手!」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藥不論她願不願意都必須要喝,因為這是聖旨。
  清如聽後倒是不哭也不鬧,她默默地撐起疲憊的身子下了床,薄薄的被子裹在她柔軟的嬌軀上,赤足踏在那青石磚上,涼意剎那間流遍全身,明黃色的被面在她身後盛開如花!
  一步一步像是走了幾百年那麼久,她靜靜地凝望著緊閉的宮門,側耳傾聽,外面似乎開始在下雨呢,「嘀嗒」聲由小漸大,自小她就喜歡夜雨,記得在家時她最喜坐在窗口望著雨中的世界出神!
  忽地,她仰首一笑,如百花齊放!
  「嬤嬤!」帶著笑意的聲音此刻聽來飄渺的叫人發虛。
  「如貴人有什麼吩咐?」等候著的嬤嬤們猜不透清如心中在想些什麼,一時倒也不敢放肆。
  清如轉過臉來道:「把藥給我,我自己喝罷!」原來這偌大的皇宮中,當真容不得一點真心,藥雖苦,無奈心已冷,自是感覺不到那份苦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九章 花間雨(3)
  順治十四年的春天是個多事的春天,就在清如侍寢的第二日,也就是十四年三月十七,承乾宮傳來了皇貴妃有孕的喜訊,除了福臨與董鄂香瀾是滿懷欣喜的期待著這個新生命的降生外,其他人皆是各懷心思。
  三月二十八,皇貴妃父鄂碩病故,聽聞此噩耗皇貴妃悲慟過度,險些流產。
  四月初九,索尼長子噶布喇,在下朝回府途中遇刺,不幸身亡,至此,索尼身邊僅剩次子索額圖一人。
  獲知消息的當晚,清如跪在佛像前徹夜祈求,這是她現在唯一可以為兄長做的事!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五,也就是端陽節,在民間家家戶戶到了這一日都要喝雄黃酒,吃粽子,在宮中也不例外。御膳房早早就備好了各色粽子,選用的都是上等糯米,裡面嵌以豆沙或蛋黃之類的材料,然後外面再包上曬乾的竹葉,只等到了這一日便上籠蒸了送至宮裡各處。
  負責送膳的太監中有一個是新來的,他見前面的人過承乾宮而不入,不禁有些奇怪,悄悄問了旁邊年長的太監太得知,自皇貴妃有孕後,她的膳食就不再由御膳房負責,而是專門抽調了幾名經驗豐富的大廚入駐承乾宮,由他們專門負責皇貴妃的飲食。小太監聽了後咋舌不己,皇上對這位皇貴妃還真不是普通的寵愛啊!
  此時的董鄂香瀾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子,掩在衣服下的肚子已有些凸起,不過行動還算方便,只是近些日子嗜睡的很,常常睡到卯時才起。
  這日她正在梳洗,有人來報,說是貞嬪在外面求見,她心中一喜,匆匆梳洗完便快步出了寢宮,要說這宮裡,她除了福臨外就只有貞嬪這麼一個親人,自然對她格外的重視。
  到了廳裡,果然見貞嬪在飲茶,後面站著她兩個貼身宮女,間兒和辰兒,間兒的手中提了個小籃子,辰兒的手中則捧著個青底藍紋的瓷罐。
  見董鄂香瀾出來,貞嬪忙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行禮:「貞嬪見過皇貴妃!」
  董鄂香瀾不悅地擰起了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我姐妹間不要這麼多禮,你總是不聽,莫不是你不拿我當姐姐看吧?」
  「哪有,哪有,做妹妹的向姐姐行禮乃是常理,並不是說您做了皇貴妃我才向你行禮的呀」貞嬪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姐極是瞭解,知道她是不希望因著她的身份而使兩人陌生了,所以趕緊出言解釋。
  董鄂香瀾的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這個妹妹啊,自她十四歲入宮以後,姐妹倆已有三年未見了,自她們在宮中相聚後,每一次她總要行完禮後才肯與她敘話,怎麼勸也不聽。
  「香潯?香潯?」
  貞嬪不知在想什麼,竟沒聽到董鄂香瀾的叫聲,好幾聲後才反映過來,略帶點茫然地問:「姐姐,你是在叫我嗎?」
  董鄂香瀾吃驚地睜圓眼道:「妹妹你在想什麼,莫不是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
  「誰說不是呢,自我進宮皇上賜我貞字開始,就再沒人喚過我的本名,日子一久,連我自己也快忘了還有這麼個名字。」貞嬪露出回憶的神情。
  「香潯!」董鄂香瀾有些心疼地喚著。
  「姐姐你還是叫我妹妹吧,這樣聽著更親切些!」貞嬪似乎不願再聽到這個名字,略有些急促的說。董鄂香瀾雖不理解,但已習慣了由著妹妹的她還是點頭答應。
  貞嬪走到董鄂香瀾面前半蹲下來,用帶著護甲的手輕輕撫摸著她不大的肚子,半響沒說話,董鄂香瀾正想開口,突然聽得她輕輕地說了句話,很輕,聽不真切,似乎是說了什麼孩子的話。她也不細究,靜靜地捋著貞嬪旗頭上垂下來的殷紅流蘇,就像小時候那樣自然。
  又過了一會兒,貞嬪終於抬起頭笑著說:「姐姐你真有福氣,不光皇上疼你,再過不久還會有一個小阿哥或小格格陪你,不像我……」說到這裡,笑容黯淡了下去。
  「傻妹妹,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你還那麼年輕,盡早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我自有孕後就不能再侍候聖駕了,你在皇上那裡多上點心,多被召幸幾次,說不定很快就有了,介時可能還會被封個貴嬪或妃什麼的。」董鄂香瀾娓娓說來竟無半分虛情。
  這樣的女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根本就對那個男人沒感情,另一種就是絕對相信那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董鄂香瀾無穎是後一種。她知道福臨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只擁有一個女人,但她相信福臨心中愛的只有她一人,所以才這麼放心。
  「對了,妹妹,這兩月裡皇上可有再召幸過如貴人?」沒來由的,她又想起那個有著炙熱目光的女人。
  「姐姐您是問重華宮的那位?」貞妃不解其為何會對一個無寵的貴人如此掛心。
  「正是!」
  「據我所知,皇上未曾再召過她,而如貴人亦是深居簡出,極少露面。」聽到這個消息,董鄂香瀾的心才放下不少,也許真的是她過於敏感了,皇上根本不會喜歡她的。
  有宮女進來請未是否要傳膳,貞嬪看到那個宮女咦了一聲,一幅奇怪的樣子,原來這宮女是鍾粹宮的管事姑姑湘遠,她怎麼會在承乾宮出現?
  董鄂香瀾解釋道:「皇上怕原有的下人經驗不足伺候好,所以就把鍾粹宮會做事的人調了幾個過來,除了湘元,還有李公公他們。」說罷,她問貞嬪:「妹妹,你用過膳了沒,若是沒吃過就在姐姐這裡吃吧,咱們姐妹少有機會在一起吃飯。」
  「多謝姐姐的好意,我來之前已經用過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取過間兒一直捧在手中的小籃子,把上面的蓋子揭了,裡面是一個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棕子,看起來如小孩子的玩具一般,煞是可愛。
  她將籃子遞過去,有些佝促地笑道:「今兒個是端陽節,我特意拿了些小粽子來給姐姐,我知道姐姐這裡什麼都不缺,不過這些都是我親自動手包的,希望姐姐你能收下。」
  董鄂香瀾聽了感動不已,含笑親手說:「妹妹這份心意對姐姐來說比什麼都要珍貴!」
  貞嬪又拿過辰兒手裡的瓷罐交給湘遠道:「我聽說姐姐你最近胃口一直不好,所以拿了些青梅來給你開胃。」
  「難得妹妹你對我這麼掛心,姐姐在這裡先行謝過了!」
  「那妹妹先行告辭了,姐姐你安心保重身體,我過幾天再來看你。」貞嬪辭別了董鄂香瀾,回自己宮中去了,這一切都被有人心瞧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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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九章 花間雨(4)
  自皇貴妃董鄂氏有孕不能再侍寢後,福臨臨幸其他妃子的次數明顯增多,出人意料的是,最得君王意的既不是艷冠群芳的佟妃,也不是似水柔情的貞嬪,而是與清如她們一道進宮的日夕,那個尚有些孩子氣的日夕,福臨每十日裡總有那麼三四次翻她的牌子!相較之下,水吟的風頭已不如先前那般耀眼。
  福臨似乎極喜歡日夕的純真與率真,還有她那不摻其它乾淨如清泉的笑容,宮中只有她敢對他說著連皇貴妃也不敢說的真話。
  也許因為皇帝都是孤獨的,所以他們比別人更渴望聽到真話,而今難得遇到一個性格如此可愛,且又不懼他身份的女子,自是格外欣喜。當美貌已不再令人傾倒的時候,獨俱一格的性格往往能在美女如雲的後宮脫穎而出!
  看福臨的意思似乎有意再晉日夕的位份,也許她將會是她們四人中第一個晉嬪位的人!
  宮中的規矩,只要晉了嬪位,便能被稱之為娘娘,貴嬪以後更是能成為主位,掌一宮之事。
  宮裡,在皇后之下設有皇貴妃一人,貴妃二人,妃四人,貴嬪五人,以上十二人分掌東西十二宮。其下還有嬪八人,可稱為娘娘,至於貴人、常在、答應則無定數,不能稱娘娘只能稱呼為主子,除此之外還有庶妃數人,她們多是漢人出身所以不算在正式嬪妃中。宮中正式妃嬪中只有恪嬪一人是漢人出身,是吏部侍郎石申的女兒,想來她也是有足以令福臨動情的地方,才會破格封嬪的吧!
  清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淡淡一笑,繼續撫她的琴,在她對面是波光粼粼的臨淵池,陽光灑在水面如鍍了一層金光。金紅色的鯉魚在池裡游來游去,不時躍出水面爭搶月凌拋下的魚食,見此清如不禁想到戰國時期莊子和惠子在游濠梁之上的一段辯論:
  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與她相比,魚應該是快樂的吧,至少它們不知情為何物,不懂傷心為何苦,若有下一世輪迴,她必不會再選做人,做人太累,寧做一尾小魚,從出生到死去,總是那麼無憂無慮地游淌嬉戲在流水中。
  只是這一世還沒完,為了宮牆外年邁的父母她還要繼續過下去,讓他們知道女兒還好好的活著。
  叮叮咚咚的琴音隨著琴弦的撥動在她指間流淌,獨居重華宮雖然寂寞,然秋冬有結網林可賞,春夏有臨淵池可觀,閒時還可撫琴寫字,這裡倒有幾分陶淵明筆下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君王的垂憐她早已不再妄想,塵封了心在這深宮中平安終老,其實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只是日夕……唉,驟然恩寵太盛對她來說未必是件好事,她涉世未深又胸無城府,如何應付的來各種明爭暗鬥。
  雖說如今有福臨的寵著,還有佟妃護著,可君王恩寵最是不能長久,誰知何日會逝,而佟妃不過是利用日夕分薄董鄂香瀾的寵愛,等日夕沒有利用價值或有能力威脅到她的時候,只怕她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日夕。
  至於福臨……他是真的愛聽真話嗎?只怕未必吧,清如記起以前曾聽阿瑪無意中說起過的一件事。
  前年,也就是順治十二年的時候,有一位在揚州任知府官員某日突然上奏朝廷,說是在有一塊奇石從天而降,落在府衙院中,奇石上書十四個大字:「前重文 後重武 文凌武上 乾坤得正!」
  順治聽後當即大怒,這不擺明了是在說明清二朝嗎,明朝重文,清朝重武,至於後一句「文凌武上,乾坤得正」更是說清朝不如明朝,光復明朝方為正統。
  順治認定這塊奇石乃是上天在示警江南有人意圖造反,當場派人到江南徹查此事,一旦發現有人寫反清意圖的詩句文章立刻抓起來嚴加查辦。
  此令一下,無數文人遭到牽連,好好的詩詞,就因為裡面有明清二字,立馬就成了催命符,輕則一家充軍,重則殺頭,一時間冤案無數。
  江南之地頓時人心惶惶,文風萎靡。
  據悉,當時落案的共有二百七十三人之多,是清朝入關後興起的第一宗文字獄!
  當時有一位在京中任光祿寺卿的漢官,心有不忍,在早朝時請奏皇上網開一面,重新審理此事,並大膽指出所謂的奇石並不是什麼天降警示,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索尼和朝中幾位官員都認為他說的有理應重新查證,無奈順治聽不進勸諫,並將那位漢官罷官抄家,一夜之間他從一名從三品官員淪落為一介布衣,至於命還是靠別人才保下來的!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沒錯,皇帝渴望聽真話,卻又最忌諱聽真話,福臨對日夕更多的是圖一時新鮮,一旦有一天日夕的真話觸怒到他,那麼日夕的結局只怕要比那位漢官還淒涼上幾分
  想及此彈琴的手不由有些僵硬,原本流暢的琴間立刻出現一絲凌亂,長長地歎了口氣,她們幾人中水吟穩重,日夕率真,月凌怯懦,只希望水吟能幫著多提點些日夕了,唉……
  遠遠的,有個宮女跑了過來,是月凌身邊的阿琳,因為距離較遠所以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不過月凌很快就走了過來,清如停下撫琴的手,仰首問她可是有事,果不其然月凌點頭回道:「阿琳告訴我夕姐姐在我宮中等我回去呢,姐姐你不如也和我一起去吧,咱們姐妹也有些日子沒聚了!」
  清如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下次再聚吧,我還想再多坐一會兒!」
  目送其離去,清如重新又起了調,普通的琴弦在她手下如有了生命一般,這些日子已和再有心痛的時候了,福臨於她如前世遺夢……
  愛!但不會再傻到伸手觸摸!
  琴音悠悠記下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心境的轉變,由濃轉淡,由淡轉逝,相信下一次再見到福臨,她必能笑著請安,只是這笑……
  清如閉起了眼,專心彈著曲子……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蓮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李清照的《一剪梅》,閒著沒事給它譜了曲,彈起來極是好聽……
  全身心融入到曲子中的清如沒發現地上多出來了一個人影,輕風拂面,揚柳微蕩,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就這麼靜靜地印在地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章 棋局(1)
  鹹福宮乃是西六宮之一,宮中的主位是佟妃,月凌居住在正殿西側的凝暉堂,這天下午,日夕閒著無聊,就帶著宮女蔚佳到月凌那兒串門子,不曾想她恰好去了重華宮,只得派人再去通傳,隔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回來。
  她們姐妹數日未見自然少不了一番談笑,一直聊到晚膳時分,用完膳又飲了日夕帶來的極品君山銀針後才分別。
  日夕從月凌宮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蔚佳以為主子是要回宮了,哪知在快到宮門的時候她停步了腳步,重新又走了回去,不過這次去的方向是佟妃所在的正殿。
  待到了宮門外恰巧看到佟妃的近身太監小德領著幾個人在那兒掛燈籠,遠遠看到日夕過來,忙迎上來請安:「夕貴人您來了,娘娘剛才還說起您呢,不曾想你就來了可真巧了,奴才這就給您通報去。」
  他進去沒多久就出來請日夕進去了,日夕讓蔚佳留下打賞小德子,自己先走了進去。看到佟妃的時候,她正端坐在梳妝台前由宮女往她頭上帶方壺集瑞鬢花,一隻米珠雙喜字步搖分幾層從旗頭斜斜垂下,身上穿的是紫錦旗服,衣上用蹙金繡霞翟紋,為其增添了雍容華貴之感。
  「娘娘吉祥!」日夕甜甜的笑著請安,佟妃的寢宮她來過數次,所以並不陌生,佟妃滿意地看了看銅鏡中打扮好的自己,揮手讓宮女們下去,她心情頗佳的拉了日夕同榻而坐:「妹妹你是專程來看本宮的嗎?」
  若換了別人,聽到佟妃這麼問,自會答說是,偏偏日夕是個實心之人,不懂得要討好變通,所以她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回娘娘,我是來看凌妹妹的,剛剛準備走的時候想到還沒來給娘娘請安,所以就過來了,娘娘你不會怪我吧?」
  佟妃輕搖著頭,臉上笑意不減,日夕尚不知她的實話實說為自己免去了一劫,佟妃是何等精明之人,鹹福宮一舉一動皆在她眼皮下,豈有不知之理。適才這一問的目的不過在於試驗日夕,看她是否真的沒心眼,她雖扶持日夕,但心中對她並不是沒有半點猜疑,在這宮中,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
  剛才只要日夕有一句假話,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想法將其除去,她是絕不會留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在身邊!
  日夕能在佟妃屢次的試探下平安過關,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娘娘,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小德子他們在掛紅燈,是不是晚上皇上要過來啊?」日夕好奇地睜著眼問,一般來說妃子的宮門前是不掛紅燈籠的,只有皇上在此過夜的時候才會掛上。
  「是啊,今兒個下午常公公來傳旨說皇上晚上會過來!」佟妃再如何強勢,終究只是個女人,說到這個,臉上難掩得意與嫵媚之色,她抬手攏著鬢邊的絨花道:「皇上不會那麼早過來,妹妹如果無事的話,就陪本宮下盤棋吧!」
  日夕聽得下棋二字眼睛不由一亮,但旋即又變得猶豫起來。
  「怎麼?是不會還是不願陪本宮下啊?」
  聽聞佟妃這麼問,日夕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是……」她忸忸捏捏地低頭扯著衣角,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
  佟妃也不催促,饒有興趣地看著將心思寫在臉上的日夕,隔了好久她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娘娘,您能不能讓我幾個子啊?」
  聽到是這麼個事後,佟妃不禁啞然失笑,手中端著的茶險些潑出來,「就為了這個?」
  看到佟妃探究的眼神,日夕更覺不好意思了,難為情地說著:「娘娘您不知道,臣妾在家中時就酷愛下棋,無奈棋藝怎麼也上不去,每次與人對弈,若對方沒有讓子的話,沒走幾步臣妾就會輸了。臣妾怕掃了娘娘的雅興,所以才斗膽請娘娘讓子,娘娘您不會怪我吧?」
  佟妃和顏道:「這有什麼好怪的,本宮就是喜歡你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這樣罷,本宮就讓你五個子!」
  「多謝娘娘!」日夕開心的像個要到糖吃的小孩子
  旁邊早有人擺上棋盤與棋子,兩人分執黑白棋子走了起來,下了沒多久就看出雙方的差距來了,佟妃這邊的黑子步步為營,兼且攻勢猛烈,每一步棋子落下的背後都蘊有無數後招,相較之下日夕就顯得遜色多了,不僅隊形鬆散,而且落子時僅僅著眼於目前的形勢,完全沒有長遠的目光,沒幾下就被佟妃殺的潰不成了。
  眼瞅著勝負立判的時候,突然有人在外面求見,佟妃微一擰眉,停下落棋的手,宣其進來回話。
  珊瑚珠串成的簾子被挑了開來,進來的是佟妃的貼身宮女紅綃。
  「有什麼事嗎?」佟妃看到是她,語氣頓時放緩了幾分,她明白若無重要的事,紅綃是不會來打擾自己的。
  紅綃低著頭道:「回娘娘的話,適才常公公來傳話說皇上今晚不過來了,讓娘娘您不必再等。」
  聞言,佟妃執棋的手不由握緊,繃著臉道:「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一次紅綃沒有立刻回話,而是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日夕,佟妃自然知道所謂何事,她放下棋子對日夕道:「本宮有事先出去一下!」這會兒她已懶的再看日夕的反映徑直走了出去,紅綃自是緊隨其後。
  到了外殿,不等佟妃問話,紅綃主動說道:「娘娘,奴婢打聽到是因為承乾宮那邊派人來稟報皇上說皇貴妃忽然腹痛的利害,皇上聽到後連奏折也不批立刻趕了過去,還把所有的太醫都叫上了,但診不出是什麼毛病,而且皇貴妃只疼了一會兒就沒事了,不過皇上不放心,堅持要留在承乾宮!」
  又是她,董鄂香瀾!早不痛晚不痛,非要在這時候痛,說她不是故意的也沒人信!佟妃恨恨地咬著牙道:「紅綃!」
  聽到主子叫,紅綃忙垂首應命,佟妃手搭在柱子上,神色變幻莫測,好一會才開口道:「去我房中拿支千年人參還有七葉朱果給皇貴妃送去,就說是本宮送給她補身子用的!」
  「啊?」紅綃沒想到主子會說這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沒聽到本宮的話嗎?」佟妃語氣中隱含著怒意。
  見主子面色不愉,紅綃不敢問,應聲後退下去辦事了,留下佟妃一人在原地,她收回扶在柱子上的手,看著被護甲劃出兩道深溝的柱子冷笑著回身離開,花盆底鞋踩在地上發出單調的「篤篤」聲!
  誰說命由天定,她佟妃微寧的命運從來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皇貴妃?哼,她倒要看看究竟最後贏的會是誰!
  佟妃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走一條不歸路,只是她已經沒有了回頭的機會,曾經年少純真的佟佳微寧只依稀還存在於夢中。
  金絲碧玉,雲鬢玉顏,邀得君王寵!
  這是她目前所有的一切,也是她唯一要的起的東西!
  在佟妃走過的地方,掉落了一顆疑似眼淚的東西,原來,在風光與狠毒的背後,她也僅僅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一個有血有淚,一個希望有人寵有人愛的女人而已……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章 棋局(2)
  日夕雖好奇佟妃她們神秘兮兮的模樣,但也不敢跟出去聽個究竟,她放下棋子,取出絲帕輕擦著執棋的手,只是這一盤棋的功夫,手心已盈滿汗水。
  她喝了會兒茶,見佟妃還沒回來,頗有些無趣的在其寢宮中轉悠著,打量著宮中的擺設。
  先吸引她目光的是一張繡有牡丹花樣的屏風,那層明明比紙還要薄上幾分的紗綃她竟不能看透,但轉到屏風後面卻能清楚的透過紗綃看到前面的事物,真是好生奇妙,她研究了許久都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有些惋惜地別過頭,卻被一道不知從哪裡發出來的光芒晃花了眼,定睛細看,原來是佟妃枕邊一塊小如桃核的玉石發出的。
  光線通過它上面的小孔時被折射成無數道璀璨的光華,日夕從未見過如此美玉,如被魅惑一般身不由已地往它走去,眼見著手就要拿到那塊玉的時候,一個急促的聲音阻止了她:「夕貴人,那東西碰不得!」
  是佟妃宮中的小宮女碧羅,她才進來就看到日夕要去碰那塊玉,慌的叫了出來,當下顧不得主僕有別,一把拉開日夕,日夕被她奇怪的舉動搞的莫名其妙。接著,不等她問罪,碧羅就跪下認錯了,幸而她遇到的是不愛計較的日夕,否則這頓罰是免不了的。
  日夕罷手讓她起來說清楚,碧羅千恩萬謝地站起來答道:「回夕貴人話,這塊玉名叫:如意玉;上有七孔,乃是天然生成,是娘娘初進宮時,皇上賞的,據說全天下就這麼一塊,娘娘平日裡寶貝的不得了,碰都不許人碰一下,何況是拿了!」
  聽了碧羅的解釋,日夕才知道她剛才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她頗有些後怕的拍拍胸口,可沒一會兒心中又有了新的疑問,歪頭盯著那塊如意玉道:「你說這玉全天下只有這麼一塊?」
  「怎麼,妹妹還見過另一塊如意玉不成?」佟妃進來的時候恰好聽到日夕在說這句話,就把話接了過去。
  「娘娘您回來啦!」日夕乍聞聲音回頭笑道,佟妃繞過日夕走到床頭拿起如意玉,輕輕拭著上面微不可見的悄塵,看得出她確實很在意這塊玉。迎著佟妃的目光,日夕遲疑著不敢將知道的話說出來。
  「有什麼話就說,難道在本宮這裡還要避諱嗎?」
  日夕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地說道:「有一次,我......我聽到,聽到皇上提起過如意玉三字,好像是前陣子緬甸王來朝時又進獻了一塊,據說足有嬰兒手掌那麼大,那時皇上正在吩咐奴才們把這批進貢來的東西按宮裡各位娘娘的品級逐一賞賜,其中特意指出將那塊如意玉賞給......賞給......"話在嘴邊,卻不敢說出口,只是拿眼偷覷著佟妃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佟妃的涵養功夫離『寵辱不驚』四個字顯然還有些距離,「賞給了誰?」她的氣息顯得有些紊亂,隨即不等日夕回答又說道:「不必說了,本宮知道了!」說完這句她閉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等她再睜眼時,雖還沒有完全平復,但至少表面上已看不出異常了。
  她盯著桌上的棋盤慢慢坐下來,突然伸手在日夕的棋盒中夾起一粒白子,同時,微瞇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叭!」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這一步走得卻是精妙至極,只一步就將白子即將落敗的局面給扭轉過來,並將原本勢如破竹的黑子圍困在中間,白子開始露出了一絲反敗為勝的生機。
  日夕不明所以地注意著佟妃的舉動,看她還要怎麼下,然而佟妃只下了這一子後就收回了手,對著勝負已經變得撲朔迷離的棋盤勾起嘴角,臉上喜怒難辨!
  佟妃抬起眼對愣在一旁的日夕道:「天色已晚,妹妹你該回去歇息了,明日若有空再來陪本宮下完這盤棋!」在說到最後三字的時候語氣加重了些。
  日夕雖還是一頭霧水,但看佟妃面色不善的樣子,還是依言告退,臨走前,佟妃又命碧羅執燈將日夕送回昭雲軒。
  就在日夕剛要踏出鹹福宮的那一刻,她隱約聽到一聲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脆生生的,很是好聽!
  深夜,在某個宮殿的一角,燈火還未熄,在昏黃的燭火下,一個女子修長的身影投在牆上搖曳不定,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閉目靜靜地坐著,擱在桌上的手有節奏地敲著,一副閒散篤定的模樣。
  三更剛響過一聲,虛掩的門被無聲地推了開來,又一個身影悄悄地走了進來,低聲地叫了聲主子。
  女子豁然睜開雙眼說道:「你來了!今天這件事情你辦的不錯!」
  「回主子,今天中午奴才確實按您的吩咐,哄著皇貴妃吃了幾口前些日子貞嬪送來的粽子,但皇貴妃的腹痛與那粽子並沒有干係,現在所有承乾宮以外的東西進皇貴妃口中之前,都必須經過太醫的檢驗,粽子並沒有查出什麼問題來!」
  「什麼?」女子聽到這句話吃驚的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此話當真?」
  「奴才絕不敢欺瞞主子,是奴才親眼看著太醫檢查,也是奴才親眼看著皇貴妃吃下去的,瞧得真真的,絕不會有錯!」那人苦笑著說。
  女子重新平靜下來後,帶著幾分不解道:「既然如此,皇貴妃怎麼還會出現腹痛?」
  「是奴才怕誤了主子的計劃,不得己才在她的茶裡下了點『流連散』,因為奴才下的輕,所以太醫也沒查出來,還請主子恕奴才自作主張之罪!」
  「罷了,這事怪不得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倒是我疏忽了。」女子狹長的,如毒蛇般的眼中閃過慘人的冷光,與白天完全不一樣。
  她明明叫人在那些粽子上下了毒的,怎麼到了貞嬪手裡又沒事了呢?難道她已經發現了安插在她宮中的人,貞嬪……原以為這個女人普通的很,現在看來只怕也不是什麼善茬!
  「主子,能不能容奴才多嘴說一句話?」
  「講!」
  「咱們這一次沒能扳倒貞嬪,極有可能惹來她的懷疑,要是讓她順著宮中的人摸到主子您這裡麻煩可就大了,要不要奴才……」他用手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女子起身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顯然在考慮要不要這麼做,想了一會兒她抬手道:「貞嬪再怎麼聰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猜到是咱們,你們幾個都是我阿瑪費盡心思才送進來的,就指望著你們能在宮中助我一臂之力,現在就自斷一臂太不值得,還是先看看再說,不過你去通知她,叫她設法弄清楚,看看貞嬪有沒有懷疑到她!」
  「喳!奴才這就去辦,不過奴才還有一事不明,主子您為何非要選在今晚?」
  「呵呵!」女子輕輕吹著戒指上的珍珠:「你知道皇上有多久沒到佟妃那裡去了嗎?」
  「這個……這個……奴才不知。」
  「我來告訴你好了,距上次已經整整過了十二天了,今晚她不容易才盼到皇上來,臨了卻被皇貴妃壞了好事,你說她能嚥得下這口氣嗎?雖然咱們這次沒能把貞嬪拉下水,但至少加深了佟妃對皇貴妃的怨恨,也算不白忙這一場了!」女子徐徐說著,諸般巧妙的設計與精確的算計在她眼中似乎是再普通不過一件小事,這樣的冷血與城府,即使放眼整個後宮,也找不出幾個人能與之匹敵的!
  「主子,佟妃真的會下手嗎?」
  「會!一定會!因為她很清楚,只要皇貴妃在一天,就一天沒有她再出頭的日子,再說,這一次皇貴妃要是生下了一個小阿哥,那她所出的那位就徹底沒希望登上皇位了!」
  「可是皇貴妃對您不也是一個極大的阻礙嗎,為什麼不讓奴才在她飲食中……」
  「不!」不等他說完,就立刻被女子否定了。
  「她不能死,至少目前還不能!」她拿眼角掃了一下低著頭的那人道:「你以為皇貴妃死了,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別忘了,除了她以外,我頭上還有多少人在,她們隨便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以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她們分庭抗衡!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皇貴妃做那個眾矢之的,待她們鬥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咱們再坐收漁滃之利!」
  「主子英明!」他恍然大悟地道。
  「好了,你先回去吧,記得時刻注意那邊的動靜,一有什麼事就立刻來稟報!」
  「奴才遵命!奴才先行告退!」他跟來時一樣,無聲地退出了宮門。
  女子望著宮門外黑漆漆地天抿緊了唇,殿中的燭火燃了許久,已不如先前那般明亮,她走過去盯著燃燒的燭火,忽地拔下頭上一根金簪要去撥燭芯,正在這時,一陣風從門口灌了進來,一下將燭火吹得亮了幾分。
  女子的雙唇慢慢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兩個梨形酒窩浮現在兩頰上,她重將簪子插回頭上,拍拍潔淨的雙手。
  她怎麼忘了呢,從來只有笨蛋才會自己動手,一個真正的聰明人,歷來都是借他人之手達到自己目的的。
  今晚應該有很多人睡不著吧,其中必然少不了那一位,明天……呵呵,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明天的來臨,想來一定是很精彩的一天,呵呵……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章 棋局(3)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著你的氣息;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不為朝佛,只為見著你的容顏;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所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能與你相見。
  水吟一進到碧琳館,就在滿桌攤開的紙上看到這幾句話如佛偈一般的詩句,如兒……你終還是沒有放下啊!
  正端坐在案後寫字的清如看到她進來,微微一笑道:「姐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水吟環視了一番,略帶些不滿地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在,也沒個人伺候著,小福子他們呢?」
  清如放下執筆的手,站起身來道:「姐姐莫動氣,是我叫他們下去休息了,我只是寫字而已,哪用得著他們伺候,再說他們六個人要打掃這偌大的重華宮也夠辛苦了,我這裡能省就省吧!」
  聞言水吟一臉驚訝地道:「怎麼是六人,你如今已升格做了貴人,理應與我一樣,有四個宮女四個太監伺候才是啊!」
  清如繞過桌子走到前面,手在桌案上抹過,她低低地道:「姐姐你難道忘了我這貴人是怎麼來的?重華宮的熱鬧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這裡早恢復了昔日的冷清,不!應該說比以前更冷清了才是……皇上……他終歸還是不喜我,既然皇上不喜,那內務府自然也懶得再撥人來了,太后能護得了我一時,終護不了我一世!」
  她的聲音平靜地像在敘說旁人的事一樣,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這樣也好,人多反而心煩,再說新來的人,也不會再像他們幾個那樣盡心盡力的伺候我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不要呢。」
  水吟垂手默言,不知該如何勸慰,她有心幫清如,可連太后也改變不了皇上對清如的看法,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又怎能辦到,而且現在她的地位也不是很穩固。
  清如不願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她上前挽著水吟的手道:「姐姐你若是有空的話,不如就幫我磨墨怎樣?我還有好些字沒寫完呢!」
  水吟自是明白她的想法,也就順著她的意思下來了:「好你個小丫頭,難得今日我偷得半日閒功夫來你這裡坐坐,居然還要被你當丫頭使喚,小心我問你要工錢!」說笑歸說笑,手裡早已拿起磨在硯台上徐徐磨著。
  清如拿筆沾了水滴到硯台中,清水轉眼變成漆黑的墨色,她隨口問道:「姐姐你最近很忙嗎?」
  這句話勾起了水吟的心事,精心描繪過的臉上掠過一絲苦澀的味道:「我哪還會忙啊,皇上已連著多日沒再翻過我的牌子了,而今得聖意的是日夕,也許再過得幾日咱們就得改叫她夕嬪了!」話語中隱隱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在裡面。
  清如拿筆在硯台中潤了筆輕聲道:「姐姐你怎得也開始糊塗了!」
  「哦?這話怎麼說?」
  「咱們四人中不論誰得寵都要好過他人得寵,至少不會有陷害算計的情況出現,而今日夕雖得聖眷但她不懂揣測聖意,再加上她邊上還有個佟妃在盯著,佟妃打的是什麼主意,咱們心裡都清楚的很,難保有一天日夕不會遭她的毒手!姐姐你心思慎密兼些穩重得體,所以 還是要你在旁邊多幫襯著點日夕才是!
  這宮中情形複雜萬分,咱們幾個早已被別人看做是一個陣營的,一榮未必就會俱榮,但一損就必然是俱損!」
  清如聽出水吟對日夕寵眷越過她之事心存芥蒂,所以話中暗示其莫要為了君王一時的寵愛而壞了姐妹的情誼。
  水吟也是個聰明人,剛才會這樣想,不過是一時被蒙了心而已,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現在經清如這麼一提醒,她豈有不明之理,當下愧言道:「妹妹的話真如當頭棒喝,是姐姐糊塗了!」頓了一頓她又不無惋惜地道:「只可惜妹妹你這般聰慧美貌,淳厚善良的人竟要在這深宮中孤獨終老,老天當真是不公!」
  清如正在寫字的手僵了下,旋即又恢復了正常,提筆在紙上慢慢寫著,半響才說出一句:命該如此,強求無用!
  「是因為皇貴妃?」水吟試探著問,一邊仔細留意著清如的反映,果然看到她在聽聞這個名字的時候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不自然。
  見此,水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追問道:「如兒,你與皇上還有皇貴妃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皇上對你的態度會這麼奇怪?」
  「有些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由於清如吩咐子矜她們不許將遇到過福臨的事說出去,所以水吟至今都不知道此事。
  「可是……」
  水吟還想再說,卻被清如打斷了話:「姐姐你不用再為我的事操心了,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住:無管是什麼時候,也不管是誰來拉攏你,你都不能去惹皇貴妃,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不是你可以估量的,一定要記住!」清如無比認真地說道。
  水吟低頭默然不語,忽地她抬頭迎上清如關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問: 「難道你要我坐視不理,什麼都不去爭?」
  清如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有些話她原本是不想說出口的:「姐姐難道你看不出皇貴妃在宮中的地位其實並不穩嗎?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你以為她們會嚥得下這口氣嗎?單是佟妃那裡就斷斷不會甘心,這一次皇貴妃生的若是個格格便罷,萬一要生的是個阿哥,只怕宮中立馬就要掀起大浪!一旦被捲進去就再難全身而退了,所以姐姐你千萬不能淌進這趟渾水裡!」
  「妹妹你變了。」這是水吟聽完清如的解釋後唯一的感覺,「若換了從前的你,絕不會浪費心思在分析這些利害關係上,因為這是你最不喜的。」
  「人總是會變的!」清如露出一個叫人心疼的笑容,有時候她真的不願自己這麼清醒。
  水吟也不再說下去,她撥著腕上的金釧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在梅林中遇到的舒答應嗎?前些日子她也傳出有孕的喜迅,今兒個我在來的路了,聽說有人將此事告訴了靜妃,靜妃知道後大怒跑去打了她,若不是有人攔著,只怕舒答應當場就要被她打的流產,就這樣靜妃還不肯罷休,瘋了似的跑到乾清宮在皇上面前大鬧一番,皇上十分生氣,下令將其禁足在宮中不許踏出宮門一步!皇上如此厭惡靜妃,你說會不會有一天將她逐回蒙古去?」
  「不會!」
  「為什麼?」水吟不解其為何答的如此肯定,雖然她也覺得不太可能。
  「別忘了靜妃的背後是整個科爾沁部落,廢後已經是吳克善親王忍受的極限了,若再將靜妃逐回科爾沁,試想,吳克善的面子要往哪裡罷?萬一由此而引起內戰,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事即使皇上想,太后也絕不會允的!」
  水吟愣了半天回過神來後,長歎一口氣道:「妹妹,你現在看事竟能看得如此細透,可比我強多了,若有朝一日,你我同在這宮中爭寵,我必不是你對手!」
  清如執筆的手停在了空中,一滴墨液從吸滿水的筆尖滲出滴落在紙上,瞬間暈染開來……爭寵?她苦笑著搖搖頭,這個詞早已不在她想的範圍裡了!
  換了張紙重新雋寫起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改用左手在寫字了,習慣了右手的她一下子改用左手,不僅彆扭至極,寫出來的字也是生硬歪斜,遠不如原先那般流暢娟秀。
  水吟覺得奇怪,問她何以要如此做,清如笑而不答,拿了張剛寫好的紙給她看,一排是用右手寫的,一排是用左手寫的,問其除了字跡優劣以外兩者還有何區別。
  水吟比較了許久,才看出了一點眉目,說道:「右手的字清秀圓潤,但相對的要顯得軟弱一些,這也是女子寫字常有的慣病。至於右手字,雖生硬稚嫩,但每一個字都剛勁有力,透出一股凌雲之氣,隱隱已有了一絲區別於右手的神韻,妹妹,我說的可對?」
  「那姐姐是喜歡右手的我,還是左手的我?」清如微微歪頭,帶著一絲笑意,眉宇間的陰鬱似乎散開了一些。
  水吟心疼地撫著清如總也平坦不了的眉頭,她心裡清楚其實清如是不想變的,只是被環境逼的不得不變,含淚笑著回答道:「都喜歡,不管怎麼變,都是我認識的那個如兒!」昔日那個曾揚言,要嫁這世間最好男兒的四全姑娘是何等傲氣,何等出色,而今卻……
  溫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從眼眶掉落,正好滴在清如剛寫完的紙上,如一顆顆摔碎的珠子,清如拈起帕子拭著水吟臉上的淚水:「姐姐你哭什麼,我不苦,真的不苦!」
  她越這樣說,水吟的眼淚掉的越凶,很快,紙上的墨跡就被眼淚給模糊了,再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但那句話清如已不知念了多少次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一章 大夢當歸(1)
  五六月份的夜晚是最宜人的,明月如鏡,群星璀璨,如星羅棋局搬掛在夜空這張巨大的棋盤上,倒映在一池幽遠的水中!
  夜的神秘總讓世人浮想連翩,由古至今不知造就了多少美麗的傳說……
  清如在房中輾轉難眠,乾脆披衣起身,獨自一人抱著琴來到了臨淵池邊,花草叢中不時傳來蟲鳴之聲,她將琴放在小福子搭的簡陋琴架上。
  清輝如水,灑在一襲白衣的清如身上立時平添了幾分離塵之氣,纖指熟練地在弦上撥動著,彈的是她最喜歡的《若相惜》。
  相傳《若相惜》與《廣陵散》一樣,為晉朝竹林七賢之首的嵇康所作,不過後者在嵇康死後就失傳了,至於前者,經歷了千年的風霜已無從考究它的出處了,是嵇康又或者不是,傳說畢竟當不得真!
  彈到動情處,天地間彷彿就剩下這一人一琴,琴本無心,奈何彈者有情……
  願這琴聲能將她的思念帶回家中,去看看年事已高的父母,還有那幼小失枯的小芳兒,他們……可還好?
  乾清宮燈火通明,福臨還沒有歇息,正翻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每看一本都要用硃筆在上面認真批字,少則幾個,多則幾十甚至上百。
  撇開自身的任性以及那深植於內心深處的狂傲不談,只說政績的話,他確實做的不錯,勤政、愛民,比前朝那些皇帝不知要好上多少。
  福臨不休息,做為他貼身太監的常喜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盡心盡職地站在大殿下隨時等候差遣,除了他還有四名太監在門口當值,其中一人從門口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附在常喜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待常喜點頭表示知道後,他又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門口。
  常喜瞅準福臨批完一個折子的空當站出來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講!」福臨頭也不地道。
  「剛才敬事房來問,皇上您今晚是在乾清宮召寢還是去哪位娘娘處過夜?」
  經他這麼一提醒,福臨才記起今晚還沒翻過牌子,不過今晚他的興致並不濃甚至於不想,當下又翻開一本折子,心不在焉地問道:「新一屆的秀女中有誰沒被寵幸過?」
  常喜低頭想了一會道:「回皇上,有凌常在、意常在、樂常在三人不曾侍過寢。」皇帝的心腹可不好當,不論什麼事都要記著一點,萬一要回答不出皇上的問題,可就真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三人姿色如何?」他聲音平平地問,全然不著心思。
  「皆屬中等,比不得吟貴人、澤貴人那般貌美。」常喜對比再三後小心回答,其實他很想說她們姿色都不及重華宮的那位如貴人出色,無奈知道皇上素來不喜那一位,所以不敢說出口。
  福臨隨口應了一聲,在一份賑災的折子上落下最後一筆,合上折子不感興趣地道:「那就凌常在吧!」從納第一個妃子到如此已有六年了,他早已習慣了用這種方式來挑選一個連長相都記不清的女人來陪自己,誰叫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呢?
  然而今天就在說出口的那刻,心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煩燥,今晚,他不要任何女人來陪自己!
  這種感覺讓福臨一時難以適應,即使是在香瀾初入宮的那一陣,他也沒有興起過再不寵幸其他人的念頭,為什麼今天會這麼突然出現這種感覺呢,而且還越來越強烈,強烈到他不由自主地開口叫住了已經快走到門口去傳旨的常喜。
  「慢著,朕今晚還是不召寢了,就宿在養心殿!」
  「喳!」皇帝的命令是絕不容置疑的,常喜沒有問他不應該問的話,而是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映,這也是他為什麼這些年來可以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福臨身邊的原因。
  被這麼一攪福臨再也靜不下心來批折子,乾脆起身下了殿,他阻止了常喜他們的跟隨,獨自在宮中走著,宮中守衛森嚴,到處都有侍衛的身影,他們遠遠地看見那抹金黃色過來,全都無聲地跪了下去。
  福臨本想去承乾宮看董鄂香瀾的,哪知到了那邊,卻發現裡面的燈都熄了,不想吵著懷有身孕的香瀾,只得悄悄地離開。
  他漫無目的地在宮中逛著,晚風吹在臉上無比的愜意,隨風吹來的還有幾聲斷斷續續的琴音,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在彈琴?
  福臨被勾起了好奇心,朝琴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待他看清了那個方向後,又遲疑起來,他已經知道是誰在撫琴了,似想去又似不想,幾番抬腳都未能舉步,眼中透出某種難以琢磨的信息……
  你願意嗎……願意嗎……願意嗎……
  不知什麼時候,清如來到了一個渾混的世界中,虛空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遠遠的呼喚,那樣的遙遠,那樣的陌生,又那樣的真切……
  是在問她嗎?願意什麼?你又是誰?
  眼眶沒有理由的溫熱起來,有東西順著臉頰籟籟流下,手哆嗦地摀住嘴,不讓哭泣的聲音逃逸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只是一句話就令她悲傷莫名!
  冥冥中,佛音梵唱從遠處飄入耳中,安撫著她疼痛的靈魂,同時,一束光芒在身前亮起,照亮了渾混的世界,也照亮了一切原本應該清晰的事情!
  虔誠,靜止,霞光流彩,鸞鳳飛舞的世界映入眼簾,清淨琉璃地面,流溢著金色的雲彩!
  無數菩薩、羅漢端坐於蓮花金台上,聆聽佛音,佛祖以最慈悲的神態面對四方,祥和的佛音就是由他口中說出。
  有弟子問:「人何以要輪迴?」
  佛祖答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從一出生便開始受苦,貧窮之苦,貪慾之苦,離別之苦……若讓人無休止的活下去,只怕眾生皆要苦不堪言,所以上天給了人輪迴的權利,忘記一切重新再來!」
  又有弟子問:「佛祖,宿命之輪可能更改?」
  清如像一個過客一般,冷眼看著滿天神佛探討著佛理人生。
  這一次佛祖沒有回答,而是攤開手,化出萬丈紅塵中不為人知的一幕:
  在一座鬱鬱蔥蔥地山上,一隻雪白滾圓的兔子鑽出了洞穴,它警戒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後,蹦到一邊啃起了肥美的青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盤旋於天上的雄鷹發現了它,一個急速俯衝下來,尖利的爪子狠狠抓在兔子的身上,隨即沖宵而起,原本活蹦亂跳的白兔在老鷹嘴下沒一會兒功夫就成了一副骨架。
  白免死後,依舊轉生為白兔,然後一遍遍重複著剛才的一幕,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佛祖散去手中影像道:「此免為吾當年血肉所化,經歷千年,已有了自身的靈智,卻依舊逃不脫生生世世化兔喂鷹的宿命!宿命雖可改,卻非一已之力能成!」
  眾生皆默然,唯有迦葉尊者拈蓮花妙指道:「佛祖,可有渡得白兔托身化人之法?」
  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在佛祖手中成形:「白兔之宿命,並非不可改,卻要有人與它一齊入人世受輪迴之苦,迦葉,你可願去渡化它?」
  迦葉尊者離座跪於佛前道:「迦葉願意!」
  「甘願放棄金身,重受輪迴之苦?」佛祖持花問迦葉。
  「佛祖當年可割肉喂鷹,觀音尊者可為救婦人而放棄成佛,迦葉也願為渡白兔而入世輪迴!」
  「即使永墮沉淪,再不得回極樂之地,你也願意?」
  「能長伴我佛如來是迦葉的造化,能渡眾生脫離苦難是迦葉的心願,即使只是一隻白兔迦葉也願意!」
  佛祖垂目,拈花而笑,蓮花在他手中悄然綻放……
  突然所有的景象都轟得一聲炸開,消散於無形中,清如重又跌回到無盡渾混之中,駭然驚醒,卻發現自己依然在重華宮中,琴就在她手邊,池就在她眼前,哪有什麼佛祖、什麼迦葉,原來一切都只是個夢而已。
  她竟在小歇之時睡著了,還做了這麼個離奇的夢,清如好笑地搖搖頭,然在她手指觸到臉頰的時候,笑容僵在了那裡,她慢慢地把手舉到眼前,只見上面沾滿了濕濕的淚痕,臉上,衣襟上都是淚痕。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哭了,而今卻在夢裡哭的如此傷心,她無力地扯動著嘴角。
  福臨……
  也許上輩子,真是我欠了你的……
  所以這輩子,要用一生的時間來還你……
  只是下輩子,千萬,千萬不要再欠……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一章 大夢當歸(2)
  夜深沉,風正涼,清如俯身抱起琴,慢慢往寢宮的方向行去,微一抬頭,瞥見頭上皎潔的明月,不由停了下來,她癡癡地仰著頭,目光無限迷離,在那個遠離人間的月亮上,在那瓊樓玉宇的廣寒宮裡住著一位孤零零的仙子,伴在她身邊的只是一隻玉兔!
  清如閉目擰眉, 無聲地訴著心中九轉的情怨,她只怕比嫦娥仙子還多份一生的癡盼!
  「不知嫦娥可曾後悔過?」她輕啟朱唇,問著天上的月亮。
  「應是悔的吧!」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在她身後回答著。
  訝然回頭,她竟看到了一絳色金織滾龍袍的福臨,他也如她般仰頭望著天下的明月,在感受到她的注視後方低下頭將目光鎖定在她身上,那雙微瞇的眼眸中透露出許多她看不懂的信息。
  在這陣莫大的驚鄂過後,清如終於恢復了思考,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符合要求的微笑,然後低頭,屈膝,甩帕子,以一個妃子最標準的動作向這位大清國最高的統治者行禮:「清如給皇上請安,皇上聖安!」儘管心中波瀾起伏,但臉上一直維持著那份不鹹不淡的微笑。
  許是心情好,今天福臨的眼中沒了往日的那份嫌惡與輕視:「為什麼不自稱臣妾?」
  清如聽得心中一跳,悄悄握緊了藏在衣服底下的雙手:「皇上您不會想聽的。」
  福臨聽了竟不生氣,掃了一眼她抱在懷裡的琴道:「你彈得很好聽,比其他人彈得都要好!」
  「多謝皇上廖贊!」若換了以前,她聽到福臨這句話一定會很高興,而今卻只是適宜的笑著。經過這麼多事,她如果還天真的以為只憑一首曲子就能讓福臨對她的印象改觀,那真是枉自活了十七載!
  「皇上為什麼說嫦娥是後悔的?」清如迎著朦朧的月光問福臨。
  福臨負手吟道:「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由此可見,嫦娥應是悔的!」
  清如低頭撫著琴身,待他把話講完後才緩緩道:「這只是世人對嫦娥揣測而已,豈能代表嫦娥自己!」
  「那你呢?後悔過嗎?」福臨定定地看著清如,恍如沒聽見她那略帶不敬的話。
  「是否悔過重要嗎?人生原就是如此,注定無法回頭!」
  他問的,她答的,其實並不是同一個問題,似乎從遇見他們後,就一直在不停的誤會著……
  清如不停以絞手指來發洩心中的緊張,她不知道福臨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話!
  自侍寢那晚以後,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與福臨會這樣靜靜地站在一起說話,看月亮。
  不!她不可以再繼續沉淪下去:「皇上,夜深了,您該回去歇息了,清如先行告退!」
  福臨沒有開口挽留,而是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朕突然覺得你和她很像。」
  明知不該,她還是忍不住回身問道:「和誰?」
  福臨指了指天上的月亮,露出一個淺然即止的微笑,這是清如入宮後第一次看到福臨對自己笑,即便那只是一個再淺不過的微笑。
  也許因為當時他給清如的,並不純粹只是一個皇帝對妃子的笑,所以清如才會記了它一生一世,同樣的,在以後的歲月中她也用這樣的笑還了他一生……
  「主子!主子!」不遠處傳來子矜焦急的聲音,順著聲音望去,果然看到四處張望的她,而子矜也發現了清如,欣然跑上前來:「主子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也不叫上奴婢。」
  一個人?清如被她說的一陣糊塗,怎麼會是一個人呢,她沒看到福臨嗎?
  回首再往福臨站著的地方望去,哪裡還有人,怎麼會這樣呢,剛剛明明看到他在這裡的,還和她說話來著,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她又不死心的向子矜確認了一遍,得出的答案依然是只有她一人在這裡,難道剛才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又或者只是前面那個夢境的延續?
  想及此,清如心中湧起無限失落,不過失落中又帶著一絲絲釋然,也好……一切只當是大夢一場罷……
  「回去吧!」清如緊了緊懷裡的琴,再一次往宮中走去,披在背後的長髮不時被風吹起,襯著她身上無瑕的白衫,飄然若舞!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及般若生。
  愚者智者只存乎於一心之間,她赫捨裡清如即使當不成智者,也不願一世淪為不明的愚者!
  低眉……掄指……弦動……樂起……
  宿命……輪迴……緣起……緣逝……
  指收……音消……抬眼……淺笑……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二章 恪嬪(1)
  順治十四年的夏天,在繼皇貴妃之後,原本不甚起眼的舒答應也懷上了龍種,從而一躍成為宮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福臨高興之餘,不僅依例升了她一級,由答應晉為常在,還將其住處遷到了離承乾宮最近的永和宮,以便太醫就近照顧。
  舒蘅也清楚自己未來的榮華富貴,全掌握在這未出世的孩子上手上,平常特別小心肚子,將來一旦誕下龍兒,既使不封個嬪什麼的,最起碼也是個庶妃,可比現在這個常在要好多了。
  福臨膝下的子女並不多,總共只有三子三女,皇長子鈕鈕生母為庶妃巴氏,他只活到兩歲就死了,皇長女和皇二女也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而今活著的只有二子一女。皇三女亦為庶妃巴氏所出,皇二子福全的生母則是寧貴嬪,一直都無甚寵愛,目前最被看好的就是皇三子玄燁,他的生母是鹹福宮的佟妃。
  這一日,李太醫在永和宮請完脈準備告退之時,被舒蘅留了下來,「舒常在還有什麼吩咐嗎?」李太醫是太醫院屈指可數的千金妙手,今年已六十有三,順治早先已經准了他告老還鄉的請求,只因後來皇貴妃懷孕,才將他留了下來,只待皇貴妃產下龍子後,他就可以出宮了,所以這段時間他格外小心,不敢有一點差池,而今除了皇貴妃又加了一個舒常在。
  舒蘅在宮女的攙扶下,從簾子後款款走了出來,而今的她早已不是先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答應了,神情間帶著一股狂傲之氣,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覺,而這恰恰是最要不得的!不過現在宮裡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皇貴妃那裡,所以一時也沒人去管她。
  舒蘅摒退了下人後細聲道:「李太醫,您可是宮中的老太醫了,舒蘅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雖然舒蘅只是個常在,但好歹是個主子,而今在李太醫面前自稱名字,這可是極大的禮遇啊。
  當下李太醫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拱手道:「舒常在言重了,您有事請儘管問,微臣定當知無不言!」
  「李太醫可有法診出我懷的龍種是男是女?」
  李太醫撫著鬍子沉吟道:「舒常在說笑了,才一個多月的身孕怎麼可能診出男女來,即使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至少要等到七八月的時候方能看出點端倪來。」
  舒蘅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問道:「可是我怎麼聽說,已經有太醫診出皇貴妃懷的是個阿哥呢?就不知道這五個多月的身孕是如何診出男女來的,李太醫,你說呢?」
  「這個……這個……」李太醫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見此,舒蘅氣不打一氣來,猛得一拍桌子站起來厲聲道:「李太醫,雖然我與皇貴妃身份有別,但好歹我懷得也是皇上的血脈,你怎麼能如此欺瞞於我,還不快給我從實說來!」
  她說完後見李太醫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加重語氣道:「難道非要我跟皇上去說,讓皇上來治你的罪不成?」
  還別說,她這麼一生氣倒真有幾分氣勢,把李太醫給唬得慌了神,原本不願說的話只得倒了出來:「這……是新來的秦太醫診斷出來的!」
  「哦,這麼說來,他的醫術要比你們高明嘍?」舒蘅咄咄逼人,說話完全不給人留餘地,如此之人,在宮中想來也無甚人心可言。
  李太醫漲紅著張老臉,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一向以醫術高超自傲,尤其在女子有孕待產方面,最近卻屢屢讓一個才二十幾歲的年青人搶了風頭,現在又被人當面這樣說,你叫他這張老臉往哪裡放。
  舒蘅可不管李太醫已經尷尬成什麼樣了,自顧說道:「既然這樣,你就替我把秦太醫找來,以後我的胎脈就由他來請吧。」
  李太醫搓著手為難地道:「回舒常在,秦太醫已經被皇上專門指給皇貴妃請脈了,要讓他來恐怕要皇上下旨才行。」
  這一來,舒蘅的面子可有些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地道:「你現在差事辦得可當真是好了啊,居然懂得拿皇上來壓我了,好!好!好!」她接連說了三個好字,神色間是止不住的怒意。
  李太醫連說不敢,心中暗自叫苦,這位舒常在位份不高,脾氣卻不小,又仗著懷有龍種,更加驕橫,哪有皇貴妃那般和善,難怪即使有了身孕,皇上私底下也不見得對她多寵。
  舒蘅也懶得再和他廢話,揮手讓他退出去,自己則在房裡盤算要怎麼跟皇上開口,好叫他命秦太醫來給她請脈。
  進來伺候的宮女巧兒見主子面色不霽,眼珠一轉,將早先放在櫃子上盛滿各式珠寶的紅漆墊絨托盤端到舒蘅面前,討好地道:「主子你看,這是皇上今兒個剛賞下來的東西,聽說和皇貴妃那裡一模一樣,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奴婢替您帶上。」她沒敢說這些只是送到皇貴妃那裡去的一小部分。
  舒蘅的面色這才好點,轉而又不無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再怎麼說,咱們也都一樣是懷著皇上的龍種!」突然得勢的她已經逐漸迷失在彭脹的慾望中了,她現在想要更多更多的東西。
  舒蘅審視著盤中擺放的東西,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一支蝶口銜珠的青色流蘇上,染著丹蔻的指甲在流蘇上輕輕劃過,眼中露出一絲渴望!
  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將流蘇挑起,望著那抹靛青色在自己眼前一垂一蕩,猶如一朵盛開的魅惑之花!
  她現在還是常在,依例帶不得流蘇,若越制佩帶被別人看到的話,麻煩就大了,剛準備放下,忽想到這是在自己宮裡,誰會看到,只要出門時記得摘下就是了!想到這兒,她將流蘇交給了巧兒,讓她替自己帶上,瞧著銅鏡中那縷青色的流蘇在耳邊垂落,她滿意地笑開了顏,再過不久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帶上它了!
  時值正午,舒蘅胃口不佳,只吃了幾口就不願再吃了,剛剛才下了場雨,外面涼爽著很,便領了巧兒還有小連子到御花園中走走。
  春夏兩季正是御花園花開的最好的時節,一路走來,奼紫嫣紅,心情倒也舒暢了不少,正走著,突然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那東西還發出一聲怪叫,舒蘅猝不及防之下,花盆底鞋一個沒站穩,人整個往前面倒去,舒蘅嚇得失聲尖叫起來,雙手緊緊捂著肚子,幸而旁邊巧兒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這才免了一場危難。
  待得站穩後,才看清原來是一隻在樹叢下打盹的黑貓擋了她的路,此刻它正豎著尾巴衝她齜牙咧嘴地叫!
  「這宮中哪來的貓?」舒蘅拍著胸口恨聲道,剛才可真險了,巧兒和小連子想了一陣都搖頭說不知道。
  舒蘅也懶得再問,直接道:「把這隻貓給我扔得遠遠得,不要再讓我看到,還有,去問問今天在御花園當值的人,為什麼會有貓在這裡,如果不能讓我滿意的話,叫讓他們小心自己的腦袋!」
  「喳!」小連子躬身領命,隨即挽起袖子去抓黑貓,那隻貓長得並不大,大概只有兩個手掌那麼大,不過它那雙眼睛要比其他的貓多了一種妖異的美感。
  黑貓似乎察覺到小連子的不懷好意,「嗖!」的一聲,在被抓到之前躍上了樹幹,然後四隻小腳抱住樹桿,沒一會兒功夫就爬到了枝梢上,它在上面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後蜷起四肢往樹上一趴,居然開始睡覺了,那模樣簡直是在向樹下的幾個挑釁嘛!
  吼吼,我來啦,下次更新是後天,昨天為了想一段情節折磨了自己好久,嘿嘿,終於想出來了,另外,為了表示偶要與大家同甘苦,共進退,充分發揮虐人虐已的精神,偶臨時決定,自己也上來客串一把,哈哈,虐哦,出場的章節是在第十三章,大概拭目以待吧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二章 恪嬪(2)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給我把那隻畜生揪下來!」她朝還愣在原地的小連子吼道,全然忘了身為宮妃應有的禮儀形象。
  正當小連子手忙腳亂要往樹上爬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啊,點點乖,快下來,我帶你去吃魚哦!」
  順著聲音瞧去,一個小巧可人的宮女從站在花叢後,仰頭對樹上的小黑貓說,叫人吃驚的是,那貓兒好像能聽懂她的話,舔了一下爪子後站起來,如一位高貴的公主般優雅的走到樹梢盡頭,然後猛地一跳,直接從樹上跳進了那個宮女懷中,逗的她咯咯直笑,不停地揉著貓兒那對小小的耳朵。
  那個宮女沒看到舒蘅一行人,抱著貓轉身就要走,舒蘅哪肯這麼輕易的放過她們,朝巧兒一使眼色,巧兒立時會意喝住那個宮女道:「站住!你是哪宮的奴才,舒常在在這裡居然不過來請安,沒長眼睛嗎?!」小宮女這才看到面色不善的舒蘅,匆忙跪下行禮。
  「你是哪個宮的?」舒蘅冷冷地打量著她。
  「回舒主子話,奴婢子奴,是景仁宮的。」
  「景仁宮?」舒蘅重複著這三個字,忽地把臉一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宮中養貓,你可知剛才這隻畜生差點就傷到我肚子裡的龍種了,今天看我怎麼收拾你!巧兒,你過去給我掌她的嘴,還有小連子,你把那隻貓給我扔到水裡淹了!」
  看樣子,她也開始變成一個動不動就責打奴才的主子了,完全忘了當初自己在靜妃手下挨打時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就像清如說的那樣,人總是會變的,不同的是,有些人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有些人則是因為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黑暗。
  子奴不敢躲避巧兒的扇打,但她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懷裡的黑貓,小連子去強抓反而被點點抓破了袖子。
  子奴忍著疼爬到舒蘅面前叩頭道:「舒主子,奴婢知錯了,你怎麼責罰奴婢都行,只求您不要殺這隻貓,它是恪嬪娘娘養的啊!」
  恪嬪?舒蘅在腦中極力搜索著關於這個名字的信息,好半天才記起來,景仁宮確實住著這麼一位娘娘,不過她深居簡出極少露面,以致宮中不少人都忘了還有這麼一位娘娘在。
  初聽這貓是恪嬪養的,舒蘅不由有些膽怯,再怎麼說恪嬪的位份也要高她兩級,是宮中正經有地位的娘娘了,但要她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那隻畜生,又實在不甘心,當下把心一橫,決定來個將錯就錯,她沖子奴喝罵道:「好你個奴才,居然敢假借恪嬪娘娘的名頭來遮擋,今天不動真格的你是不會如實招了,來人,給我狠狠的打,直到她把那隻貓交出來為止!」
  忽的,有個如春風般的聲音吹進了他們耳中:「子奴,是你在那兒嗎?」伴著這個動聽的聲音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眉目如畫的典雅女子,若不是那身旗裝,必會以為她是從水墨畫中走下來的人兒。
  「娘娘你來了!」子奴看到來人後欣喜無比地叫著。
  恪嬪出來後看也不看舒蘅幾人,逕直拉起子奴,並從她懷裡接過點點抱著,又見子奴臉頰紅腫,不由微微皺起了細緻的雙眉,問道:「是誰打的?」話語中有著一絲淡淡的不悅,緊接著又問:「痛嗎?」
  子奴捂著通紅的臉頰,委屈地著頭,她才只有十四歲而已,往日裡在恪嬪的手下,連責罵都很少有,如今卻一下子被人打了這麼多下,自是又疼又難過。
  恪嬪目光一轉,別過臉問有些傻眼的巧兒:「是你打的嗎?」
  巧兒拿眼偷覷了舒蘅一眼,看她沒說話,只得硬著頭皮點頭。
  恪嬪見了點頭,也沒說話,正當巧兒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恪嬪原本抱著點點的手,突然對準她的臉抽了過去。
  「叭!」地一聲脆響,不僅打懵了巧兒,也看得舒蘅眼皮一跳。
  「你打了子奴這麼多下,我只還了你這一記,你可有不服?」恪嬪還是那副不慍不火,雲淡風輕的模樣,即便是剛才動手教訓巧兒的時候也沒動過色。
  看到有人教訓自己的奴才,舒蘅可有些火了,再怎麼樣,她恪嬪都不過是個無寵的妃子,又何必要怕她呢?想極此,膽子不由又大了起來。她盈盈走上去,行禮道:「舒蘅見過恪嬪娘娘,娘娘萬福!」
  說是請安,充其量也不過是稍稍甩了下帕子而已,連膝蓋都不曾彎一下,恪嬪也不生氣,只是拿眼瞟著她的雙膝。
  舒蘅見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娘見諒,舒蘅有孕在身不能彎腰。」當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兩個月都不到的身子怎麼會彎不了腰呢!
  不過恪嬪也不去揪她的錯,反而望著她的頭飾,饒有興趣地笑了笑,說道:「我剛剛還聽到有人要把我的點點扔到水裡淹死,不知它哪裡惹到舒常在你了呢?」不論什麼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總是特別的好聽,柔若無骨,軟綿動聽,也許就是這點,讓福臨傾心動情,破格封嬪吧!
  舒蘅也不怕她,依舊是那副不恭敬的模樣:「娘娘你說這話可就錯怪我了,舒蘅原先並不知道這隻貓是娘娘您養的,還以為是哪個奴才私自放養的呢,所以才會說這些話的,不過……」她故意挺著肚子道:「您是不知道啊,剛才只差那麼一點就要傷到我肚子裡的孩子了,舒蘅相信娘娘你是公正的,應該會給舒蘅一個交待吧?」如果她是個聰明人的話就不會這麼說了,可惜她不是!
  「舒常在,你也說差點了,既然是差點,那就是說現在沒事嘍,何況我宮裡的人也讓你打過了,咱們就算扯平了吧!」恪嬪折了朵紫藍色的鳶尾花在手裡轉著。
  「娘娘您說這話可就不太公平了,我的宮女剛才不是也讓您打回來了嗎?再說了,您不知道懷孕的時候是最受不得驚嚇的嗎,萬一不小心動了胎氣的話……」說到這裡,她又假惺惺地作恍然大悟狀:「唉呀,我怎麼忘了娘娘您沒懷過孩子,自然就不會知道這種事啦,舒蘅可真該死,娘娘您千萬別生氣!」
  聽到這裡,恪嬪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鳶尾花被她緊緊地攥在掌心,點點可能是感覺被抱的太緊不舒服了,不停地扭動著身子。
  恪嬪眼中閃過一絲凌厲,隨即又恢復了平和,握緊的手慢慢鬆開,那朵原本盛開的鳶尾花已經變成一堆殘渣和汁水了,由著子奴替她把手拭乾淨後對舒蘅道:「點點是我的,想處罰它除非皇上同意,舒常在,等你什麼時候有本事拿到皇上手諭的時候,再來景仁宮找我好了,我隨時奉陪!」 說著換手抱了點點就要走,不再看被她氣紅了臉了舒蘅。
  臨走時,她似乎記起了什麼,回過身來意味深長地指指舒蘅的頭,舒蘅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隨手在頭上摸了一下,這一摸她頓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當下臉色變得煞白一片,她一時大意,竟忘了將那串青色流蘇摘下來了。
  恪嬪輕笑著離開了御花園,路上子奴問她為什麼不借此機會教訓一下舒蘅,恪嬪撫著不停搖尾巴的點點道:「像她這麼不知輕重的人,早晚會有人看不慣的,何須我來動手!」
  「可萬一她將今天的事告到皇上去,豈不是會給娘娘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子奴還是很擔心。
  恪嬪低著頭不說話,只是一下下撫著點點光滑的皮毛,皇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二章 恪嬪(3)
  舒蘅回到宮中後猶覺得不解氣,惱怒地將頭上的流蘇摘下來狠狠摔到地上,可惡!一個久居無寵的恪嬪也敢給她臉色看,莫不是真以為她怕了不成!
  地位的高低不見得就能決定一切,這口氣她定要討回來,不就是一隻貓嘛,難不成皇上還會不答應!哼!舒蘅正盤算著要如何去跟皇上說,外面有太監聲傳:「皇上駕到!」
  舒蘅一聽,頓時喜上眉梢,當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看來連老天爺也在幫她,她沒立刻迎出去,而是先將自己的髮髻衣服弄散亂,又逼了幾滴眼淚出來,待一切準備停當後才轉到了外間向已踏入宮門的福臨淒然拜倒:「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罷了,你有孕在身就無需行此大禮了!」福臨大步跨入殿中,單手負背,另一手扶起了舒蘅。他本想在承乾宮過夜的,哪知香瀾在知道他已有數日未曾涉足於永和宮後,硬是將他給勸了出來,讓他來看看舒蘅,福臨可以不買任何人的帳,惟有香瀾,這個被他引為一生至愛知已的女人所說的話,使他無從拒絕。
  舒蘅心裡高興,但面上依舊是那副淒苦模樣,垂在身側的手暗中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淚光立刻浮上眼睛,她的異常果然引來的福臨的注意,問她可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此話正中舒蘅下懷,她趁勢跪在地上哭訴道:「皇上,臣妾未能保護好龍種,致使其差一點出事,臣妾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其實她才不怕呢,有孩子做護身符誰會來動她。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福臨被她哭得莫名其妙。
  舒蘅一邊哭一邊講述道:「臣妾看今天天氣不錯,就去御花園走走,不想恪嬪娘娘也在,臣妾好心好意上去見禮,哪知她不僅不領情,還將臣妾好生一番訓斥,並說臣妾出身低下不配服侍皇上!」她按了按眼角又擠出幾滴淚來:「臣妾雖非出身名門,書讀的也不多,但皇上的吩咐臣妾是時刻記著,對恪嬪娘娘不敢有絲毫不敬,哪知……哪知她……」說到這裡故意不再說下去,藉著擦眼淚的空當偷瞧福臨的反應,不料卻發現他根本沒在聽,反而是一副恍忽走神的樣子,氣得她心裡直嘔,當下哭得更大聲了。
  被哭聲驚醒過來的福臨問道:「還有什麼,說下去!」
  「哪曾想恪嬪娘娘懷裡的貓忽地撲到了臣妾的身上,要不是有巧兒扶著,只怕現在孩子已經沒了,臣妾想小懲一下那隻貓兒,可娘娘不讓,非說這是她景仁宮的,輪不到一個小小的常在來管,說除非有皇上的手諭,否則決不許任何人碰那隻貓一下,皇上!您可得為臣妾作主啊!」
  「說完了?」福臨好像完全沒有被她這番聲淚俱下的表演所打動,舒蘅摸不透福臨的心思,心裡頓時沒了底,只得怯怯地點頭。
  「你的意思是恪嬪故意放貓嚇你?」看福臨那副淡漠的表情舒蘅有些慌神,難道說是自己哪裡露了破綻?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覺得恪嬪娘娘似乎不太喜歡臣妾!」看她惶恐的模樣,福臨不覺有些心軟,說到底,她肚子裡還懷著自己的孩子呢,不由溫言道:「你先起來吧,莫挽不是那種人,是你多想了。」
  「莫挽?」舒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莫挽是恪嬪的閨名。」福臨的語氣著帶著一絲微不可覺的悵然,目光越過舒蘅的身影望向遙遠的天空……君心……莫挽……
  舒蘅還是不願罷休,力圖說服福臨,她帶上幾分撒嬌的語氣說著話:「皇上,您不覺得在如此華麗寧和的宮闈養隻貓很不妥嗎,萬一它要是發起野性來驚擾到娘娘們可就不妙了,雖然臣妾只是個小小的常在,可為皇上皇后分憂解勞乃是臣妾的份內之事,不如皇上就讓臣妾來處置那貓吧,臣妾保證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事的!」她一個人在那裡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全然不見福臨已由多雲轉陰的臉色,直到她發現原本兩個人的對話只有她一個人在說時才悻悻住了嘴。
  福臨冷冷地看著她,如同在看一個笑話,這宮中的女人怎麼都是這麼一副虛偽模樣,明明是為了自己,還非要說成捨已忘私的模樣,若不是今朝她懷了自己的孩子,只怕他連看一眼都嫌煩,一個不明白自己份量的女人是不值得他費神的。
  意興索然的他不願再多呆下去,微怒道:「原還想來你這裡坐坐,哪知你偏不肯讓朕耳根清靜清靜。你只要把朕的孩子照顧好就行了,恪嬪那裡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如果讓朕知道你私自去景仁宮找恪嬪麻煩的話,決不輕饒!好了,朕還有事,先走了!」不等舒蘅恭送就拂袖離去。
  「皇上!皇上!」舒蘅被福臨一番重話說的花容失色,對自己剛才的魯莽後悔不已,不過為時已晚,福臨對她的呼喚置若罔聞,頭也不回的離開,留舒蘅一人在後面又恨又悔
  對不起,我失蹤了整整一個禮拜,實在是有些事纏了心,剪不亂理還亂,只是這一次是真的剪斷了,我想以後都不會再困擾了,讓大家久等了,實在抱歉。
  下一章章名:惜語 明天會來更新的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三章 惜語(1)
  重華宮雖依然門庭冷清,但已不復冬天那般荒涼蕭索的模樣,許是因為春夏花草盛開,枝葉茂盛的緣故,但更多的只怕還是因為裡面住的人心境不一樣的緣故吧。
  宮院裡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盆栽,其中有不少是月凌送過來的,她最喜擺弄這些個東西,除此之外,裡面竟還栽了幾株桂花樹。
  最近,小福子結識了一個在內務府做事的小太監,兩人關係不錯,便問他要了幾株來,又和小祿子兩人在宮院的一角挖土開坑,這宮裡原是不許隨意栽樹的,但重華宮冷清至此,誰還會有心思來管,所以他們也樂得逍遙自在,經過一番精心照顧,幾株桂花樹盡悉數活了下來。
  而今已是七月中旬,再有半個來月,就到了桂花開的季節了,到時候整個宮院中都會飄滿了桂花濃郁的香味,有次日夕來的時候,看到這些桂花樹,樂得她直拍手,說以後要釀桂花酒就不用到其他地方去收集了,直接到這裡拿就行了!
  對於日夕這個與宮闈氣氛格格不入的女孩兒,清如總有一絲說不出的喜愛,也許因為日夕身上有著她已經失去且再也尋不回的東西吧,只是不知日夕的純真在這陰晦的宮中又能保持得了多久?清如不知,只願這一日遲些到來,讓她再多看些時候。
  這日早起,趁著太陽還未升起,她拿了把花澆給那些開在盆中的花兒澆著水,每一盆都澆得很仔細,不多也不少,她總盼著花能開長久一些。古人常將美人比作花,卻不知花謝了還會再開,而人卻是如何也無法再重來的!
  清如彎腰放下花澆,一邊侍候著的子佩立刻走上來為她拭淨雙手,其間,小福子來報,說是夕貴人身邊的蔚佳有事求見。
  「著她進來吧!」她會來,想必是日夕有什麼話要她轉達。
  不出一會兒功夫,蔚佳就隨著小福子進來了,看到俏立於庭院中的清如後不慌不忙地低身施禮:「奴婢見過如貴人,如貴人吉祥!」
  清如就著子佩的手,飲了口鮮奶後,溫言道:「起來吧。」
  蔚佳雖然是佟妃賞給日夕的,但她自跟隨日夕以來伺候的極是盡心盡力,日夕對她頗為信任,所以清如對她的印象也不錯。
  「可是你家主子有話要你來傳?」
  「是!佟妃娘娘約了主子在暢音閣看戲,主子讓奴婢來請如貴人您一起去。」暢音閣是宮裡專門給皇帝和妃子們看戲的地方,各宮主子娘娘什麼時候想看了就派人去點,那邊有皇家御用的戲班,也有從宮外招來的。除了唱戲外,這些人只能在特定的範圍內活動,四周有侍衛把守,一旦發現有人闖入東西宮範圍立刻將其拿下查辦。
  「知道佟妃點的是哪出嗎?」
  「聽主子說,佟妃娘娘這次點得是《西廂記》。」蔚佳微微低著頭,說話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怪異。
  《西廂記》是元代一位叫王實甫的雜劇作家所寫,講述了張生與崔鶯鶯在紅娘的幫助下困阻終成眷屬的故事。這齣戲本身沒什麼問題,可放到宮中來演,卻有點不大對勁。
  佟妃…...以她對這個女人的瞭解來看,她是個從不做無用之功的人,一舉一動皆有其含意在裡面。清如蹙著眉走了幾步,側目道:「還有誰去了?」
  蔚佳上前回道:「各宮的娘娘都去了,還有吟貴人,澤貴人,凌常在和舒常在也去了。」
  這麼多人都去了?難道佟妃真的僅僅只是想約人看戲而已?清如摸摸被初升的太陽照得有些微發燙的臉頰,雖仍有些不放心,但有水吟她們陪著,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逐道:「去回你家主子,就說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等改日我一定去她宮中給她陪不是。」
  「可是,奴婢來之前主子吩咐了說一定要請您去的!」蔚佳頗有些為難地道。
  清如轉過身,淡然一笑:「放心吧,你家主子不會怪你的,快回去吧!」看其心意已定,蔚佳只得告退,臨了清如又讓人拿了封賞銀給她。
  留幾人在院中擺弄花草,子矜扶了清如回到碧琳館裡,其間她幾番欲言又止,見她這副模樣,清如哪會不知她想問什麼,說道:「是不是想問,為什麼夕貴人來請我,我也不去?」
  「奴婢不敢!」子矜見心思被戳破,以為清如生氣了,一慌神「撲通」跪了下來。
  清如沒料到她反應會這麼大,這段時間,她總活在自己的情緒中,竟忽略了身邊的人變化。
  「你在怕我?」清如沉寂了一下問道,神情間帶著幾分疑問。
  「是!」子矜低著頭顱不敢正眼看清如。
  「為什麼?」清如從未想過,從小一起長大的子矜竟會怕自己,她是這樣,只怕子佩也是如此。
  子矜遲疑了半響,見避不了,只得照實說也心中所想:「因為您變了,不再是以前相府中的小姐了!」
  乍聽這言,清如不由鼻子一酸,這是第二個人這麼說了,難道她真的變得這麼利害嗎?,居然連身邊的人都開始怕她了,略帶苦澀地說道:「即使真得變了又如何,你們依然是我最親近的人啊,若連你們都怕我懼我,那我就在這宮中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話語中所帶的落寞讓人心了忍不住悲切。
  「小姐……」子矜仰起頭,眼中盈滿了淚花,一聲小姐勾起主僕二人往昔的回憶,其實隔的並不遠,然於她們來講,卻恍如隔世!
  清如將手搭在子矜的肩上,感慨道:「好久沒聽你們這麼叫我了,還是這個聽著親切啊,以後你和子佩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吧。」
  等了許久都沒聽見子矜答話,不由問道:「怎麼?不願意嗎?」
  子矜這才如夢初醒,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不!不是!主……小姐,奴婢還以為……以為您……」
  「以為什麼?」清如奇道。
  子矜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道:「以為您再不像以前一樣把當成自己人了。」
  「真是個傻丫頭!」清如扶起她:「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不過你們謹慎點也好,宮中畢竟不比在府中,一切都要三思而後行。今日我不去暢音閣為的也是這個,若今日去的只有咱們姐妹幾人,我當然不會推辭,但是偏偏佟妃她們都去了。在這宮裡,想要無風無波,平安度一生,唯有避世一路,只是要苦了你們了,若今日我有幾分寵愛在身,還能求著皇上給你們指個好人家,出宮嫁了,而今……只怕要等滿二十五歲的時候才能發還出宮,唉!」
  子矜擦著眼淚道:「能跟著小姐是奴婢們幾世修來的神氣,哪有什麼苦的,奴婢願意一輩子都陪在您身邊!」
  「傻丫頭又在說傻話了,我一個人困死在宮中已經夠了,何苦還要拉上你們兩個墊背,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待會要出去一下,你過來替我換身簡單點的衣服。」
  子矜應著聲,從掛滿衣服的櫃中取出一件素色繡銀絲團綿的旗裝來給清如換上。「小姐,你是要去那裡嗎?」她一邊換一邊問。
  「是啊!」清如扶著頭上略微有些歪的簪子道。
  「要不要奴婢陪您一塊兒去?」子矜不無擔心地道,她對小姐最近時常去的時候地方不太放心。
  「不必了,又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你去問問小祿子,我叫他準備的東西弄好了沒有,要是好了就給我拿進來。」
  「是!」
  「等等!」清如喚住欲離開的子矜:「不要忘了將我們適才說的話轉給子佩聽。」
  「小姐你放心,奴婢會的。」子矜笑著退了下去,隔了一會,清如接過子矜拿過來的錦盒離開了重華宮。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三章 惜語(2)
  清如接過子矜拿過來的錦盒出了重華宮,一路往南,越過重重宮殿到了佛堂,一進門,便聞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許久前的那個夢又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裡,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在做一個悠長的夢呢,夢醒時便是逝的那一刻。
  清如放下錦盒,於佛前拿起香點燃後插好,又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抬頭的時候,眼睛正好對上如來佛祖悲天憫人的慈悲面容,佛門清靜地,往往是世間那些可憐之人最後的歸宿,只是這許許多多的可憐人,佛祖真得全部都知道嗎?
  唉……清如直起身,拎起錦盒,來到位於佛堂不遠的後殿,所謂後殿,其實就是歷朝歷代都有的冷宮,清如是在一次無意中發現這裡的。
  她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探身進去,口中喊著:「在嗎?」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有人應,抬腳走了進去,殿中到處都落滿了灰塵,她剛一走進,角落裡就竄出一條白影來,在清如還沒來得及反映前搶走了她手中的錦盒。
  清如顯得一點兒都不吃驚,彷彿早知道會是這樣,白影搶了她的東西迅速的縮回到角落裡,掀掉蓋子後,抓起盒裡的糕點胡亂的往嘴裡塞。
  這才看清,原來白影是一個蓬頭垢面,神情不甚正常的女子,在塞了幾口後,她突然把錦盒往地上一摔,口裡的東西也吐了出來:「呸!呸!真難吃!」
  她瘋了似地在地上爬著,完全沒意識到地上的骯髒,口裡還不停地嘟囔著什麼,清如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哪料反被她抓住,枯爪一樣的十指牢牢地鉗住清如的手,她每一個指甲中都嵌滿了黑色的泥巴,渾濁的眼中透著顛狂:「你是什麼人,居然給本宮吃那麼難吃的東西,本宮的雨花酥呢,還有千絲糕和棗泥糕呢,是不是被你偷吃了,你這個死丫頭!你知不知道本宮可是皇上最喜歡的語嬪啊,皇上說了,等我生下孩子後就封我做貴嬪,哈哈哈,我是語貴嬪啦,我是語貴嬪啦,每一個人看到我都要下跪,哈哈哈!」她瘋狂的揮舞著手臂,大笑著,忽地,她不笑了,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嗚……皇上他為什麼都不來看我,也不來抱我……解語想皇上了,嗚……皇上你在哪裡啊,為什麼不要解語了,嗚……」這一刻她如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竟是傷心至極。
  清如並不認識她,只是偶爾有一次經過佛堂時,聽到裡面有哭聲才進來看看,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對著窗外牆縫處一朵枯萎了的野花掉眼睛,很是傷心,那時看她的眼睛,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打聽了以後,清如才知道原來那裡是冷宮,裡面關的是四年前失寵的語嬪,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境況是很可憐的,沒人照顧不說,連飯菜也是一些別人吃下的冷飯冷菜。
  清如看她可憐,就時常拿些糕點來給她吃,有時候她餓了就會不管好壞,拿起來就吃,要是不餓的話就會像現在這樣了。
  清如低下身收拾起被打翻的錦盒,準備離開,卻意外看到了一雙碧綠妖異的眼睛,它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瞧,清如被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原來是一隻純黑的貓兒,它竟完全不怕生人,喵了一聲後低頭舔起腳邊的糕點來,尾巴還一甩一甩的,似乎吃的很高興。
  「你也是來看她的嗎?」順著這個唯美的聲音望去,一位嫻靜婉約的女子正扶著門框亭亭而立,清如在太后那裡曾見過她,是景仁宮的恪嬪,她正欲行禮,卻被恪嬪制止了:「這裡沒什麼人,就不用多禮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否來看她的呢?」她手指著依舊在發瘋的解語。
  「是!」清如照實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一個瘋子這麼好?」恪嬪的語中透著幾分好奇,她每走一步,地上厚厚的積灰就揚起些許,但很快又重歸地下。如貴人……她曾聽太后說起過,好像並不得皇帝的心意,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
  清如望著不再哭鬧改玩自己頭髮的解語道:「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說這話的時候,清如眼中充滿了憐憫,在解語身上,她彷彿看到深藏於心底的另一個自己,若不是還有理智壓著,她定然和解語一樣瘋。
  「可憐?」恪嬪卻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好聽的笑話:「宮中的女人哪一個不可憐,你不覺得有時候不瘋的人比瘋的人更可憐嗎?因為她們還有著常人的思維與情慾,還要忍受著宮中無止無盡的煎熬!」
  「既然娘娘您覺得她不可憐,那又為何要來看她呢?」清如問道,恪嬪平日極少出現在宮裡,在新入宮的妃嬪眼中,她就如同一個謎一樣。
  一個漢家姑娘能被皇上封為嬪,想來當初榮寵應是極盛,而今皇上雖不再有召見她的時候,但也從不曾虧待過她,所有的吃穿用度一如從前,沒有哪一個人敢剋扣半分。
  點點吃完了糕點跑到恪嬪腳下圍著她轉,嘴裡喵喵的叫個不停,似乎很想她抱,恪嬪剛一張開雙臂,它就跳了上來,清如不禁有些懷疑那到底還是不是一隻貓,怎得會如此通人性。
  點點窩在恪嬪懷裡舒服的蹭著腦袋,不時用爪子撓一下兩隻小耳朵,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想不想抱抱?」恪嬪看出清如的心思,將點點遞到她面前,但對剛才的問題卻是一字也不提,在接過點點的時候,清如看到了恪嬪的一雙手,一根護甲也沒有套的手,每一根手指都和她的聲音一樣,柔美的不像世間人,大抵仙子的手也不過如此吧。
  清如不知恪嬪在想些什麼,目光不離其身,卻見她從袖裡取出一包用手帕包得好好的東西,打開了,原來也是幾塊糕點,卻比清如帶來的要精緻數分,那些糕點像是用無數銀線纏成,絲絲分明,似乎一碰就碎。
  她把糕點遞到解語面前,果然又被她搶過去往嘴裡塞,一邊還沖恪嬪傻傻地笑著,「這千絲糕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呢!」恪嬪低低地說著,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
  「娘娘您認識她?」清如有些吃驚地道。
  恪嬪從懷中取出一把黃楊木梳給解語一下下梳著凌亂的頭髮,動作是如此輕柔。
  「想不想聽聽她的故事?」恪嬪背對著清如說。
  「想!」清如脫口而出,她實在是有些好奇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吧!」恪嬪從來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此刻竟起了波瀾:「順治九年,皇上大婚後第一次選秀,我與解語,還有佟妃是同一批入宮的秀女,而她,是那一屆秀女中最出色的一個,比佟妃和我都要出色,所有人都以為她的前途將無可限量,而事實也似乎如此,從常在升到貴人,再到嬪,只用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而且她還懷上龍種,皇上開金口說要在她誕下龍兒的那天冊封她為貴嬪,可是不久之後發生的一件事,改變瞭解語一生的命運!」
  說到這兒,她停了一下,指甲輕輕佻起解語頭上的一根頭髮,迎著從殘破的窗紙中透進來的陽光,那根頭髮竟閃著銀色的光澤。
  梳子怎麼也落不下去,解語……她才二十一歲而已,竟已有了白髮的蹤跡,冷宮……果然是最易催人老的地方!
  下次更新:星期天。
  本來應該是星期六更新的,但是起點的編輯通知我說從22號,也就是星期天開始要進行強推了,在為期一周的強推期間,她要求我每天兩章,而每天更新的總字數必須在5000左右,所以這樣的話我星期六就不來更新了,等到星期天更新,先在這裡向大家說聲抱歉。
  從此以後,你們生活在天堂,我生活在地獄,娘啊,誰來救救我,嗚......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三章 惜語(3)
  清如也看到了她捻在指間的那根銀絲,手不自覺地撫上鬢角,旋即又放下,紅顏終有老去的一天,而人也終有白髮纏繞的一日。
  恪嬪不急不徐的聲音又在這空蕩蕩的宮殿中響起:「有人向皇上告密說語嬪是假懷孕,而且她還收買了侍衛與家人私通消息,在她家的府邸養了數個與她同孕期的孕婦,只待那些孕妃十月臨盆之時,便從中將男嬰抱入宮中冒充龍種!混淆皇家血脈那是滔天大罪,皇上和太后得知後均下旨秘密查探,一定要查清此事!」
  恪嬪用絹子拭著解語嘴邊吃完糕點留下的殘渣,梳好頭髮後,她整個人都精神了些許,雖然解語已經瘋了,但她對恪嬪似乎還有著零星的記憶,不論是剛才的梳頭還是現在都沒有絲毫反抗,反而一直咧著嘴衝她笑。
  「後來呢?」清如聽得入神,數年前的事隨著恪嬪的話重現在她眼前。
  「後來?」恪嬪再一次笑出聲來,清如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出她隱在笑聲背後的那絲淒然:「後來的事你不都看到了嗎?否則解語何至於被關在冷宮裡,何至於變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事情真如別人看到的那樣嗎?」清如實在無法將眼前癡傻的瘋婦與恪嬪口中那個精於手段,想出假懷孕搏寵的語嬪聯繫在一起。清如聽得過於認真,連點點伸出粉紅的舌頭,不停地舔著她的臉頰也沒發現。
  「真相如何對現在的解語來說還重要嗎?她不可能再回到從前!」恪嬪直起身,想轉身,卻發現解語正緊緊扯著她的衣擺,不讓她離開,恪嬪想扳開她的手,哪知她就是不肯鬆開,一邊還蹬著腿道:「我還要吃,我還要吃,不給我千絲糕就不讓你走!」
  恪嬪來得次數多了,知道該如何應付思維已經不正常的解語:「語嬪,皇上就要過來了,你這麼貪吃小心皇上不喜歡你了哦!」
  解語聽了先是一陣發呆,隨後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拍手大叫:「喔!喔!皇上來嘍,皇上來看解語嘍,來看我們的小阿哥了,哈哈哈,我要做貴妃啦!」跳了一會兒,她又變得有些傷腦筋,嘴裡不停地嘟嚷著,若不是清如離得近,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解語要化個最漂亮的梅花妝給皇上看,皇上一定會很高興的,唉呀,本宮的鏡子呢?眉筆呢?胭脂呢?」她趴在地上一陣翻找,在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頓時笑開了眼,即使已經瘋了,即使被關在冷宮這麼多年,她笑起來的神態還是很動人。
  她所謂的鏡子不過是一塊骯髒的看不清的碎鏡片,眉筆胭脂也不過是幾根樹枝和破布。
  「我們出去吧!」恪嬪不想再看下去,低著頭快步從清如身邊走過,似有些慌不擇路的模樣。
  清如跟著在她後面出去了,在回身關門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解語依舊拿著那些東西笑得那麼開心。
  夢……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存在著一個夢,能活在夢長醉不醒,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習慣了裡面陰暗的色調,一下子到了外面,眼睛有些適應不了,她伸手擋在額前遮著刺眼的陽光。
  一直安靜的點點不知怎的竟動了起來,掙扎著不肯再讓清如抱,脖子上的金鈴隨著它腦袋的晃動發出「叮鈴!叮鈴!」的脆響。恪嬪一接過,它便再次安靜下來,兩隻前爪抱著小腦袋又開始打起瞌睡來。
  恪嬪依舊是那副淡然若水,波瀾不驚的模樣,若不是微紅的眼圈出賣了她,清如真要以為剛才她所講的僅僅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了。
  「娘娘,您和語嬪很要好嗎?」在一陣沉默後清如問道。
  「君心莫挽長相知,皆道人間逍遙好。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恪嬪的眼睛始終不離那扇將門裡與門外隔成兩個世界的雕花殘門。
  話裡行間的意思,清如不能完全明白,但依然能深切的感受到其間那份溫馨與纏綿。
  恪嬪隨後又說道:「莫挽是我的名字,這兩句話是皇上分別寫給我和解語!」
  莫挽……好別緻的名字,想及此,清如不由又多看了恪嬪幾眼,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如風?如詩?還是如畫?又或者都不是!
  「那娘娘您呢?」在脫口問出這句後她就後悔了,她與恪嬪今次只是初見,怎能問如此不該的問題。
  所幸恪嬪並沒有生氣,反而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盯得她心中不安,半晌方道:「想聽我的故事嗎?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在!你該回去了,冷宮可不是什麼好待的地方。」
  「是!」清如看恪嬪那樣,知道她是不會再說了,離去的時候,她耳邊一直迴盪著解語時哭時笑的樣子,還有恪嬪念那兩句詩時的神情。
  恪嬪望著清如遠去的身影,露出一絲淡雅的笑容,低下頭對懷裡的貓說:「點點,你看這個女孩兒,怎麼樣,是不是很特別啊?」
  「喵!」點點不甚感興趣的叫了聲應付主人,隨即繼續打它的盹。恪嬪揉揉點點的頭,赫捨裡清如是嗎,真想看看她以後會怎麼樣……
  「皇上,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你相信我!」攥著男人的衣服,苦苦哀求著,只希望他能信她一句。
  「相信你?你做出這種事,還有臉來叫朕相信你,朕現在恨不得一劍殺了你!」男人狠狠地推開女人,任由她摔在堅硬的地上,血一下子就出來了,糊了她的眼,世界在她眼中變成一片赤紅。
  「為什麼,你明明說過你會相信我的。」女人絕望的問著。
  「是你親手毀去朕的信任的,你的家人也是被你的自私害死了的,你這個賤人居然還有臉在這裡哭!把她拖下去!誰敢求情,一齊打入冷宮!」
  語嬪富察氏,意圖混淆大清皇室血統,欺君罔上,罪無可恕,現去其名位,褥奪封號,金冊除名,打入冷宮。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四章 山雨欲來(1)
  清如剛一跨入重華宮就看見月凌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頂著頭上毒辣的太陽,連傘都不撐也不怕中暑,一見清如進來,她無助的眼睛頓時亮了幾分,如落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跑上來緊緊抓住清如的手,未開口先失聲哭起來。
  清如當下心中一驚,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橫過袖子拭去月凌額上不知是被曬出來還是被急出來的汗,「月凌你先別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月凌漲紅著臉努力地憋住哭聲,可她越是想就越是憋不住,清如知道這一下子也問不出什麼,只得耐下心來,將月凌牽到宮中,讓人拿扇子給她扇風,又端了酸梅湯來潤喉,又等了一會兒,月凌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清如剛端起的白瓷茶盞當即就被她這句話給驚地摔在了地上,茶水濺了一地。
  「日夕被關入慎刑司候審?」清如不敢置信地重複著這句如晴天霹靂的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愣了一會兒,她強自定下心神問:「你們不是去聽戲了嗎?為什麼日夕會被關進慎刑司的,你給我說,快點說啊!」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無可遏制地拔高了聲,手使勁地搖著在抹眼淚的月凌,全然不見手上剛剛被茶水燙起的紅印。
  月凌一邊哭,一邊訴說著事情的經過,當時日夕去得有些晚,等她到暢音閣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在了,其中包括舒蘅,上次梅林之事,與日夕起衝突的雖不是她,但她對日夕也是頗為不滿,而今遇此良機,豈有不藉機挖苦幾句的道理。
  日夕向來不懂掩飾心裡的想法,更甭說忍氣吞聲了,面對舒蘅的冷嘲熱諷,她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再加上又發現舒蘅越位佔了本應是她的位置,兩人之間更是互不相讓,言詞愈加激烈起來。
  直到佟妃看不過去出言制止,雙方才悻悻住了口,這裡也就佟妃治得住日漸跋扈的舒蘅,其他幾位娘娘不是懶得管,就是怕惹事,比如淑妃,寧貴嬪之流。
  戲就在這不甚愉快的氣氛中開鑼了,日夕坐在不是自己的位置上越想越氣,壓根沒心思看台上在演些什麼。
  沒過一會兒,坐在前面的舒蘅就說身子有些不暢快,向佟妃告了個罪,進到琅房中休息去了。琅房位於暢音閣樓上,是專門用來給看戲的妃嬪們小歇、整妝的地方。所謂琅房並不是只有一間,而是整排房間相連相通,中間用紗帳及珠簾分別隔開。
  舒蘅上去沒多久,就有一個面生的宮女來稟報日夕,說舒常在請她上樓,有事相談。
  這下日夕可有些不明白了,她與舒蘅會有什麼事好談的,月凌怕她一個人會再次與舒蘅吵起來,便準備跟她一起去,卻讓日夕制止了,說只是去去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
  就這樣,日夕隨著那個宮女順著樓梯上了樓,月凌在看台上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回來,心中著急,正準備起身去尋的時候,琅房裡突然傳來一聲淒厲恐怖的慘叫聲,聽聲音好像是舒蘅。
  這下子戲肯定是看不下去了,佟妃領了所有人入琅房察看情況,當她們剛一推開門想要進去的時候,被裡面的情況下了一大跳,只見舒蘅雙手摀住小腹倒在地上,嘴裡發出一聲聲的慘叫,而她的下身正不停地流出暗紅色的血,觸目驚心。當時,所有人都看到日夕就站在她旁邊。
  佟妃當機立斷,派人宣了一直負責照料日夕的李太醫來救治舒蘅,然大家心裡都知道,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看地上那灘血就知道了。而此刻與她在一起的日夕無疑就成了最難逃脫干係的人。發生這麼大的事,即使是佟妃也不敢處置日夕,只好命人將她押住,然後派人通知福臨,請他來定奪。
  等福臨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李太醫也宣佈了舒蘅流產的消息,剛剛清醒過來的的舒蘅聽到這個噩耗險些又再昏過去,顧不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毆打日夕,一邊打一邊嘴裡還不停地著,舒蘅的心裡實在是恨極,想她原本唾手可得的榮華就這麼毀在日夕手裡了。
  舒蘅親口指證是日夕將她推倒在地,害她流產的,還說她根本就沒叫人去請過日夕。雖然日夕口口聲聲說自己沒做過是冤枉的,然盛怒中的福臨哪聽得進去,命侍衛將她暫時押入慎刑司的牢裡,待查清真相後再行處置。
  費了半天功夫,月凌終於將事件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說完後她又極度自責地道:「如果那時我堅持和夕姐姐一起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都是月凌不好,嗚……」
  七月的天熱浪滾滾,樹上的蟬兒叫得聲嘶力竭,清如卻如同置身於寒冰地窖中,她知道,日夕這一次是真的遇到大麻煩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清如覺得頭脹得快要炸開來了,根本不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突然,她想起了一個關鍵性的人物,真該死,怎麼把她給漏下,想此及她立刻問道:「那個說是奉舒蘅之命來請日夕去琅房的人現在在哪裡?」
  「我們進去的時候都沒看到她,後來皇上問起來的時候,夕姐姐跟他說了,可事後翻遍了暢音閣怎麼也找不到她人,似乎是一下子從我們眼前消失了。」月凌抽著通紅的鼻子回答道,隔了一會兒她又說:「吟姐姐已經去求佟妃娘娘了,她走之前叫我通知你趕快去慈寧宮求太后到皇上那裡說說情,也許還有得救!」
  清如心裡似乎有什麼地方被月凌的話觸動了一下,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猛地站了起來,踏著濕漉漉的地面來回走著,在一旁給二人扇涼的錦繡怕主子踩到上面的碎瓷片,正欲蹲下去撿卻被清如給制止了。
  清如俯身撿起一塊在眼前細細端詳著,只是一下子的功夫,溫潤如玉的茶盞就變成了邊緣鋒利的瓷片,稍一用力就能叫人流出血來。
  佟妃……這個名字不停的在她眼前晃著,這件事發生的如此突然,會不會與她有關,若有,她又何要這麼做,日夕現在根本威脅不到她,若不是,那又會是誰要陷害日夕呢?
  清如拋下瓷片,撫著漲痛的額頭思來想去,還是尋不出個頭緒來,無奈就著月凌剛才的話續道:「太后那邊還是先緩緩吧,皇上如今正在氣頭上,即使太后去了也未必管用!」清如雖然與福臨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足以使她對這位皇帝的脾性摸到了幾分。這個高傲的容不下任何欺騙的男人,一定以為日夕以往所表現出來的天真爽朗都是在騙他,他對日夕的氣憤只怕要多過喪子所帶來的痛苦,畢竟那只是一個常在所懷的孩子,即使生下來是個阿哥,也無可能成為未來大清國的儲君。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月凌素來懦弱,無甚主見,而今遇此大事更是不知所措,只能依附他人。
  清如屈指輕扣著掌心,一下又一下,想了許久才對月凌道:「你去通知吟姐姐,叫她馬上去承乾宮求皇貴妃,只要能求得她替日夕說話,絕對比太后和佟妃加一起還有用,記得,一定要趁皇上不在的時候去求!至於我……」清如停頓了一下後沉聲道:「我得先去慎刑司看看日夕,然後再想辦法!」
  在宮裡,銀子雖不是萬能的,但絕對好使,清如讓綿繡帶足了銀子隨她一起來到慎刑司,經過上下一番打點,費去上千兩紋銀還有數個金錠後終於被允許進到牢房裡面見日夕一面。
  清如留了錦繡在外面等候,自己則尾隨慎刑司主管周廣海到了一間用兒臂粗的鏈子鎖住的牢房前,他用鑰匙打開鎖鏈後對清如陰陽怪氣地道:「如貴人,奴才可是冒著死罪帶您進來的,您可不要待的太久啊,不然奴才不好辦啊!」
  明明收了那麼多錢,卻擺出一副施恩於人的面孔來,真叫人噁心,無奈有求於他,清如再怎麼不情願也只得擺出一副感激的面乳來:「多謝公公,我與夕貴人說幾句話就走,絕不會令你難做的!」
  「那就好!」周廣海扔下這句話後揚長而去。
  他一走,清如趕緊推開牢門進了那個黑得嚇人的牢房裡,「日夕?日夕你在哪裡?」清如試探地叫著,一邊極力睜眼在黑暗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是你嗎?」一個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聽得清如心裡一陣難過,自她與日夕認識以來,從未見她有哭的時候。清如朝傳來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並回道:「是我,是我來看你了。」已逐漸有些黑暗的眼睛終於在左前方發現了那個身影,正要過去,忽然一隻碩大的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巴吱吱叫在在她腳邊竄過,把她嚇了一大跳。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四章 山雨欲來(2)
  「姐姐!」日夕也發現了清如,奔過來摟住她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的號啕大哭。此刻的她就像一個走失在午夜街頭的小孩子,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失散的親人,哭得那樣徹底與放鬆。
  「姐姐,這裡又黑又冷,還有老鼠和蟑螂,好可怕啊,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你帶我出去吧,姐姐,我求求你!」她苦苦的哀求著,也不管有用沒用,因為她已經沒有能力去分辨了。
  清如能清楚的感受到日夕的那份害怕與無助,嬌小的身軀在她懷裡不住的顫抖著,雖入宮為妃,但說到底她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且又長在官家養在深閨,自小被視如掌上明珠,受盡寵愛,從不曾遇到過什麼磨難,而今突蒙此巨變,所受的打擊可想而知。
  清如拍著她的背,等她差不多哭夠的時候才出聲問道:「日夕,告訴姐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去推舒常在?」
  聽到這話,日夕的反應出人意料的激烈,她用力地推開清如,扯著嘶啞的聲音大喊大叫:「我沒有,我沒有去推她!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不相信我,佟妃是這樣,皇上是這樣,現在連你也是這樣,我不要你這樣的姐姐!你走,你給我走,讓我一個人死在這裡好了!」那雙明眸腫的和核桃一樣,裡面盛滿了無限的委屈,還有被冤枉後的怒氣。
  「傻妹子,姐姐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只是現在所有的證劇都將矛頭指向了你,你現在的處境很不利,單我一個相信你有何用,若今日我不信你不關心你,又何必冒著風險來見你!」清如見日夕誤會了她的意思,趕緊解釋著。
  「乖,不要哭了,我已經讓吟姐姐去求皇貴妃了,再說皇上平日那麼喜歡你,他肯定捨不得重罰你,最多關幾天就放你出去了,快別哭了啊!」手裡的帕子早被日夕的眼淚給浸透了,然那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河一樣,怎麼也止不住。
  「皇上生我氣了,他不會再原諒我了,不會了……否則他不會那樣說的!」日夕失魂落魄的說著,背沿著冰涼的牆壁,慢慢滑倒,最終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瘦弱的手臂緊緊懷抱住自己,想藉此汲取最後一滴溫暖。
  「皇上說什麼了?」清如蹲下身,盡量放緩了語氣,深怕再刺激到日夕。
  「皇上說……說……說他看錯了我,我以往的樣子都是裝出來騙人的,他說我不配,不配做他的女人!」身子蜷縮在一起,還是止不住那股冷意,真的好冷,以往每一次她覺得冷的時候,皇上都會擁著她,給她最渴望的溫度,也許以後她再也沒這樣的機會了。
  清如帶著無限的同情擁住日夕,希望借由體溫來減輕她心中寒意,日夕現在這副模樣像極了冷宮中那位語嬪的慘樣,難道說日夕以後也要落得個和她一樣的下場?想到這兒,清如不由打了個寒顫,不!她不可以讓自己的姐妹變成解語那樣的瘋子,絕對不可以!
  她捧起日夕埋在膝蓋裡的臉,逼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日夕,你聽著,我要你把你看到的,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不要有一絲隱瞞,你相信姐姐,只要你是冤枉的,姐姐就一定會設法替你洗脫這罪名!」
  神智混亂的日夕從清如的話中似乎聽出了一絲希望,儘管是那麼的渺茫,她還是依清如的意思,仔細回想起前不久所發生的事。
  「當時我跟著那個宮女來到琅房,她說要先進去稟報舒蘅,讓我在外面等一一下。
  「慢著!」剛聽了一句,清如就打斷了日夕的話,不解地問道:「舒常在位份在你之下,又是她主動叫人來請你的,怎麼還要先通報呢?」
  「我當時也覺得奇怪,可那個宮女說這是舒常在事先吩咐的,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所以儘管我心裡不痛快,但還讓她先進去通報了,可接著過了很久都沒見她出來,我等得不耐煩準備要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裡面傳出有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我心裡奇怪,就叫了幾聲,沒人應,但裡面明明就有響動。後來我又是去推門,門沒鎖,一推就開,我走進去看到了……看到了舒常在她……她……」
  「別急,慢慢說!」清如看出日夕情緒波動很大,神色間漸有恐慌之意。
  日夕定了定神,艱難地說道:「我看到舒常在倒在地上,地上都是血,好多好多,好可怕!她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我當時好害怕,姐姐,你知道嗎,我好害怕啊!」說著說著,她又激動起來,手緊緊揪著清如的衣襟,那樣的用力,指骨泛起白色。
  「我知道,知道,不怕啊!」清如讓日夕靠在自己懷裡,拍著她僵硬的身體,直至放鬆下來:「後來呢?」
  「後來,後來舒常在就醒了,她看到自己流出的血大叫起來,認定是我把她推倒的,接著……佟妃她們就進來了,姐姐……你說我會怎麼樣,會不會死?姐姐你要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啊!」
  「不會的,你還那麼年輕,怎麼會死呢,姐姐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清如的保證是如此的無力,是啊,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能力給日夕許下保證呢。
  「你再好好想想,你是第一個進去的,當時在琅房裡有沒有看到什麼比較特別的,好好想,也許會有用!」
  「特別?」日夕依言費力的回想著,邊回憶邊道:「我進去後,好像看到有一個人影在隔壁的簾子後閃過,可是等我掀開簾子的時候他已經從另一扇門出去了。」
  「你有沒有看清他的長相?」
  「沒有,我沒有追上他,只看到一個背影,很像是把我叫來的那個宮女!」
  又是那個宮女,看來她還真是個關鍵人物,只要把她找出來,事情就清楚了,只要她在宮裡總是能找到的。
  「還有其他的沒?」
  「還有……日夕皺著眉回想的很吃力,畢竟在那樣的場面下,哪還有心思留意周圍的情況,忽地她眼睛一亮道:」啊,我記起來了,我曾在地上過一把用沉香木製成的折扇,扇柄處還墜了一顆貓眼大的南海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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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四章 山雨欲來(3)
  沉香木所製折扇,貓眼大的珍珠,清如用心記下後道:「妹妹,你先委屈一下,在這裡待段時間,我必想法查明真相,在皇上面前還你一個清白!」
  日夕抹著洶湧而出的眼淚點頭道:「嗯!但是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啊,這裡真的很可怕,黑漆漆的,像是要吃人一樣,再待下去我會瘋的,姐姐!」
  清如點點頭,還想再叮嚀她幾句,門外周廣海已經開始在催了,無奈之下,只得別了日夕匆匆走出來,見了周廣海少不得又是一番打點,讓他莫要待慢了日夕,雖然她現在有嫌疑在身,但好歹還是天子妃嬪,不要有什麼地方虧待了。
  離開了慎刑司清如並沒有直接回宮,也沒有去慈寧宮,而是去了暢音閣,她知道,只有事情發生的地方,才能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只要曾經發生過,就一定會有線索留下,何況還有把折扇留在那兒,她必須要盡早去拿來才行,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太后那邊是肯定要去求的,但那是在她找出有用的線索,足以證明日夕有冤之後,否則冒冒然去找太后,只怕她不見得她會替日夕出面。
  此時的暢音閣靜寂無聲,戲台上,看台上均不見一個人影,在那看台的上面就是一排整齊相連的琅房,她沒有讓綿繡陪自己一起進去,而是一個人廷著樓梯盤旋而上。
  隨便找了一間走了進去,在穿過重重絳紅色的紗綃後她終於找到了出事的那個房間,地上那灘乾涸的血跡就是最好的證明。可奇怪的是,任她找遍整個房間也沒見到日夕口中的那把沉香木折扇,難道是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那會是誰呢?當時情況那麼亂,誰會有心思留意一把不起眼的扇子,既使看到了,也不見得會有那個閒心去撿,除非……除非……清如腦中閃過一個極不好的念頭,這個可能讓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除非那個策劃整件事的主謀就在這裡,是她安排的,她一早就知道開門後會看到什麼的情況,所以進來後只是面上裝著驚慌,其實心裡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有目的的在屋裡搜尋,看是否有遺漏或疏忽的地方,當她發現地上遺下的那把折扇時,立刻趁無人注意,悄悄收了起來。
  若真是這樣,那好不容易尋到的線索就斷了,可惡!可現在清如除了懊惱之外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在屋中繼續找著,希望能再發現點什麼。
  正在這時,左側垂掛著的紗綃突然被人撩了開來,清如訝然回過頭看去,吃驚不小,「咦!」了一聲,來人居然是水吟,她看到清如也是一臉吃驚的模樣,兩人均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對方,吃驚過後,立刻明白了對方何以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因為她們都是為著同一個目的而來。
  二人相視一笑,清如先開口道:「姐姐,你可有去求過皇貴妃,她是怎麼說的?」
  水吟扯著絹子徐徐道:「我已經盡力去求,然皇貴妃說,皇上素來最恨人欺騙於他,更甭提陷害皇嗣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了,這一次,若日夕罪名坐實的話,恐怕誰都幫不了她,但她已答應替我在皇上面前求他多寬限些日子,好讓我們有時間尋些有用的人與事出來,證明日夕無辜!」
  說到這裡她有些遲疑,似有什麼話想說卻又難以啟齒,見狀清如道:「姐姐有話不妨直說,這裡只有我們姐妹二人!」
  水吟一咬牙問道:「如兒,這事當真不是日夕做的嗎?」
  「姐姐,怎麼連你也懷疑起日夕來了,唉!」清如跺腳又氣又急地道:「日夕與我們相處近年,難道你還不清楚她的為人嗎,怎麼可能會做這那種事,這話若是叫日夕知道,指不定有多傷心呢!」為了使水吟消除疑慮,她將在牢裡與日夕徹談的那番話轉述了出來,清如雖氣水吟不信日夕,但也知這是人之常情,不好責怪什麼。
  被清如一說,水吟臉上有些微紅,她確實不應該懷疑的,疑慮去了,頓時又擔心起來:「我們要如何才能使皇上相信日夕是清白的?」
  清如黯然的搖著頭,沒有令人信服的真憑實據,一切都是空談,福臨那偏執狂傲的性子,她豈有不瞭解之理,若非如此,他與她也不至於因誤會而錯過,她更不至於淪落至今日這步田地。
  清如緩了口氣將話題轉到了別處:「姐姐,月凌不是說你去求佟妃了嗎,她又是如何回答你的?」
  水吟說道:「說來也怪,原本我一直疑心佟妃對日夕沒安什麼好心,可這一次她說的話居然和你差不離,都是叫我去求皇貴妃,並說如果皇上派她來審理此案的話,她一定會想法替日夕開罪。另外,她還說舒常在,歸根結底不過是個宮女出身,即使沒出這事,讓她順利產下龍子,又能怎麼樣,宮女就是宮女,即使披上了綵鳳的羽毛那也一樣,日夕是名門之後,出身高貴,皇上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宮女的孩子而治她的罪呢。
  「佟妃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是認真,不像口是心非的樣子,如兒,你心思比我細膩,依你之見,她說這話是何意思,是為了搏取我們的信任嗎?」水吟進宮時日並不長,所以對佟妃的為人還不夠瞭解,一直都不太敢相信她的話。
  「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我很清楚,如果日夕罪名落實的話,即使皇上不降重罰於她,日夕今後也不可能再恢復到以前的盛寵了,皇上對她始終是心有芥蒂。求人開恩,倒不如想法脫罪來得有用些!」清如的手慢慢掃過被風吹起的紗綃,目光深幽如潭。
  「對了,吟姐姐,你原先進來的時候可曾在這裡看到過一把折扇,扇墜處還掛了顆貓眼大的珍珠?」
  「扇子?」水吟聽得有些糊塗,回憶了一下道:「出事那時,我進來後沒注意看,但我剛才來的時候已經把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沒看到有什麼扇子啊,怎麼啦,這事和日夕有關嗎?」
  清如這才想到剛才說的時候忘了把這事也說了,等她把剩下的話補充完,水吟才明白過來擺手道:「算了,扇子肯定是被人拿走了,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去哪裡尋,咱們還是四處看看,希望能再找出點有用的東西來。」
  清如無奈地點著頭,目前也只好這樣了,兩人分頭尋找,其實這間屋子先前她們都搜過好幾遍,現在再找,自然也找不出什麼了,遍尋不至水吟不禁有些氣餒,當她經過一個點燃的燭台時突然聞到一絲奇怪的氣味,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噴濞,她用帕子揉著酸酸的鼻子,轉身就走,然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
  不對啊,這似乎不是蠟燭正常燃燒所產生的氣味嘛,想到這兒,她不由心中一動,捂著口鼻,湊到燭台前細看,這一留意,果然叫她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當即把清如叫來一起看,只見在凝有蠟燭油的燭台上散著一些淡黃色的粉塵,剛才的怪味就是滾燙的蠟燭油滴到這些粉沫上所發出來的。
  水吟沾了些粉沫在指間捻動著,翻遍了記憶所及之處,也想不出這會是何物,臉上頓時盈滿失望之色,她沖同樣眉頭緊鎖的清如道:「妹妹你可認得此物?」
  「不認識!」清如遺憾地搖著頭,雖然不認識,然她的直覺卻告訴她這些粉沫肯定大有文章,當下小心地用指甲刮下這些粉沫,用錦帕兜起,只要有東西在,總會有人認識的。
  收好了帕子,看房中再無遺漏,才與水吟一起退了出去,剛出門,水吟的丫環知蘭就上來回報說,宮裡剛才派人來報說皇上宣其至乾清宮問話。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五章 三問(1)
  皇上旨意在那裡,水吟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辭了清如趕往乾清宮,這一路走來,心裡當真是七上八下,沒一刻安生,就不知皇上所為何事。
  勿勿趕到跨入正殿後,才發現,除了皇上外,皇后,皇貴妃,還有佟妃、悼妃、淑妃、寧貴嬪、貞嬪等,幾乎宮裡位份高的娘娘都在裡面,且一個個面色凝重,看她進來,所有人都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
  面如如此陣仗,水吟心中的不安更添了幾分,低著頭快步走到殿中,強自歡顏彎身行禮:「水吟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皇貴妃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這裡每一個人的位份都比她要高,禮自是都要見的,接下來是福是禍就非她所能預料了。
  「起咯吧!」福臨的聲音裡聽不是喜怒如何,與福臨並排而坐的是那位甫入宮就慘遭冷落的皇后,福臨雖不喜她,但畢竟是六宮之首執掌鳳印,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至於皇貴妃則緊挨著福臨坐在她的下首,隨後才是其他人的位置。
  「今天把你找來,是想問問你對今日夕貴人的事究竟知道些什麼?」福臨說出這話分明是懷疑她與日夕之事有關,也難怪,宮中有誰不知往日裡,她們幾人走的極近。
  水吟剛站直沒多久的身子,轉眼又跪了下去,略帶淒婉地道:「皇上明鑒,臣妾往日裡確實與夕貴人要好,但今日之事,臣妾敢指天起誓,絕對一無所知,若是臣妾知道,絕不會任由夕貴人犯下如此大罪,而且臣妾覺得這件事疑點甚多,或許……或許夕貴人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也說不定!」
  「冤枉?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陷害她不成?」福臨擰眉道。
  「是!」水吟大著膽子回話,並抬頭迎上福臨那置疑的目光:「皇上您難道就不覺得事情巧合得有些過份嗎?否則為何舒常在剛一進琅房就有人來叫日夕上去了呢,且那個宮女到現在還沒找到。還有,若日夕真要害舒常在,又何必挑這麼個容易讓人發現的時候呢,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出來,何況……何況……日夕她也沒有害舒常在的理由。」
  這一次別人沒開口,寧貴嬪倒是出聲了:「吟貴人這麼說難道是在懷疑舒常在故意冤枉夕貴人嘍?不過也難怪吟貴人你會這麼說,宮中誰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一夥的,你自是要幫著她說話了,不過也別做出指鹿為馬這種荒唐的事啊!」
  水吟被她堵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只是礙於其位份比她高上許多,又有皇上皇后在場,不得不生生嚥下這口氣。
  她能忍,可不代表其他人也願意忍,佟妃用房子捂著檀口微微笑道:「寧貴嬪這話說的可有點過了,本宮也覺得吟貴人說得有理,此事確有疑點,若依你的話講,那本宮豈不是也和她們是一夥的嘍?」
  寧貴嬪與皇貴妃還有貞妃一樣都是姓董鄂氏的,論恩寵,尚不及貞嬪,只不過她命好,生了個皇子做依靠,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但與佟妃相比,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的,若她孩子爭氣些也就罷了,可偏偏及不上比他小的玄燁,所以她寧貴嬪自始至終都要差佟妃一截。
  見佟妃如此說話,她訕訕地說聲不敢,看氣氛尷尬,皇上似乎沒說話的意思同,身為皇貴妃的董鄂香瀾不得不站出來道:「好了,眾位妹妹不要再爭了,免得壞了大家的和氣,皇上今日把咱們都招來,想必是有了什麼決定吧?」
  原本一直冷眼旁觀的福臨聞言微微點頭,目光在每個人的身上一一掃過:「不管怎麼說,朕都該就此事給舒常在和死去的皇兒一個交待,然此事干係重大,不能冤屈了任何人,所以朕想在你們中間選個人出來審理此事,務求要把事情給朕弄清楚!」
  說到這裡,他首次將目光投向了如木偶一般的皇后:「皇后,你覺得應該交給誰來審理?」
  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后沒想到福臨會主動問她的意思,吃驚的過了頭,圓圓的臉上透著激動的樣子,嘴唇開合了幾次也沒能說出話來,直到福臨眼中有了不耐之意,她才緊張地嚥了下口水,潤著乾渴的喉嚨道:「我……本宮沒有意見,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福臨等得就是她這句話,他雖可以讓自己所愛女人的光茫蓋過任何人,但鳳印終究在皇后手裡,這次這麼大的事,不問她一聲怎麼也說不過去。
  「既是如此,那這件事就交給皇貴妃來處理吧,你們幾個就在旁邊幫襯著點啊!」福臨是存心想給董鄂香瀾一個立威後宮的機會。
  眾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面是俱是一派溫婉的稱是,不想董鄂香瀾卻腆著肚子站起來朝福臨福道:「多謝皇上對臣妾的厚愛,只是這一次,臣妾怕是要有負皇上的重托了,近日臣妾腹中的胎兒鬧騰的很是利害,精神總也不濟,恐不能勝任此事,還望皇上能收回成命!」細看起來,她確實比剛懷孕時憔悴了許多,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那份倦容。
  福臨一臉心疼地拉起董鄂香瀾微伏的身子:「是朕疏忽了,近日國事繁忙,連去你那兒的時間也少了,怎麼樣?孩子鬧得很凶嗎?有沒有叫太醫瞧過,他們怎麼說?」這般的緊張,這般的柔情,怎能不教人看紅了眼,福臨還不知道,他正一步步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推向懸崖邊,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一切都為時晚矣!
  董鄂香瀾被他看得極不好意思,羞澀地低下頭輕聲道:「看過了,太醫說沒什麼事,就是身子虛了些,皇上請放心。」
  貞嬪也笑吟吟地站起來道:「皇上您就放心吧,臣妾現在每天都有去瞧姐姐,她不知道有多好,就是老想著皇上,一日不見就念得慌,只要皇上您多去去,姐姐她呀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福臨被她的話逗笑了:「這般俏皮的話,可不像貞兒你說的!」稍後止了笑意後道:「既然香瀾你不方便審理此事,那依你之見,應該交給誰來辦比較合適?」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五章 三問(2)
  董鄂香瀾臉上的紅暈尚未消退,聽福臨問她忙定神道:「依臣妾愚見,皇后乃後宮之主,此事理應交由皇后來審才對!」她說得無疑是對的,無奈福臨對皇后成見極深,認為她「無長才」、「乏主見」,所以想也不想就否決掉了。
  「皇后年紀尚輕,閱歷不足,還需要鍛煉一陣才行,依朕看此事還是交給佟妃來辦吧,這些年一直是她在幫著皇后治理六宮,凡事有度,井井有條,交給她來辦朕也放心些。」
  聽得福臨對自己如此信任,佟妃不由喜上眉梢,反觀皇后卻是一臉的慘然,晶亮的眼睛黯淡無光。
  福臨金口一開,董鄂香瀾也不好再反對,但對佟妃她總不是那麼放心,進宮這些日子,她對佟妃的處事手段也略有耳聞,總覺得過於狠辣,有違天和。
  水吟心中想得也和她一樣,雖之前佟妃態度明朗,是向著日夕,但總不是那麼叫人放心,此事若交由她來辦,是好是壞實難斷言。然而她在這裡位份是最低的,不敢隨意插嘴,只能向董鄂香瀾投去乞求的目光,董鄂香瀾終硬不下心腸,略一考慮後向福臨進言道:「皇上,不如讓貞妹妹協助佟妃一起審理此事吧,兩人審總要好過一人審,而且這樣一來也不會有人對結果不服了,您覺得如何?」她這樣說既不違背福臨的意思,又杜絕了佟妃一手遮天的後患。
  「好,就依皇貴妃的意思!」這次福臨答應的倒是很乾脆。
  被人分了權佟妃心裡自是不痛快,但她還不至於當著福臨的面表露出來,當下惟持著嬌艷的笑容與貞嬪一起叩首領旨。
  福臨微一點頭又朝水吟道:「吟貴人,在這件事情沒有查清楚前,你好生呆在靜怡軒不要亂走,夕貴人的事更不許過問知道嗎?」皇帝最是多疑,福臨也不例外,這句話等於是變相的將水吟給軟禁起來了,可憐水吟不僅不能說不,還要恭恭敬敬地領旨。深宮女人,當真是何其可悲……
  清如從知蘭口中得知水吟的處境後,頗為傷神,現在連水吟也被福臨懷疑了,單憑一已之力,如何能查清此事,扭轉乾坤,即使再加上一個月凌也是徒然,看來這事少不了還是得去求太后了,否則只怕不等她找到語氣,日夕已經被定罪了。
  這日的下午,天氣一下子沉悶起來,直叫人透不過氣來,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清如重重地呼了口氣,似想吐出心中的鬱結,但願……但願日夕能逃過這一劫!
  從重華宮到慈寧宮要走近半個時辰的路,清如現在的品級還不夠乘坐肩輿,那是嬪以上才能享有的,等她好不容易到了那裡,卻發現慈寧宮朱門緊閉,蘇墨爾守在門外,不讓她進去。
  清如再急也不敢得罪這位太后跟前的大紅人,只得溫言相求:「姑姑,我真的是有急事要見太后,勞煩您幫我通傳一聲吧!」
  蘇墨爾微笑道:「如貴人,不是奴婢不幫您通傳,而是太后在裡面聽高僧講佛,確實不能見你,不過您要說的事太后早已知悉,所以特意吩咐了奴婢在這裡等你,並問你三個問題,但是否願意回答就隨您自己,如貴人,你可要聽?」
  清如不知太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別無他法之下,無奈的點頭表示願意,情急之下,她沒瞧見蘇墨爾嘴邊那微微狡黠的笑意。
  「既是如此,那您且聽了。」蘇墨爾伸出了第一根手指:「太后要奴婢問你的第一個問題是:你覺得在皇宮中是否真能存在永久的姐妹之情?」
  對於這個問題,清如最是有體會,無需細想,張口就答道:「是!「
  「為什麼這麼肯定?」蘇墨爾好奇地問道,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說道:「這是奴婢私人的問題,你可以不必回答。」
  清如揚起臉,緩慢而有力地說道:「是她們讓我如此肯定的,也正是因為有這份難得的姐妹情在,才支撐著我在宮裡挺了下來,我希望,也相信,這份情誼會長久下去,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
  從她的眼中,蘇墨爾讀到了真誠二字,頓時感慨萬分,很久以前,她在太后眼中也曾讀到過這兩個字,它的份量重可如千鈞重擔,輕可如鴻毛一片。
  然而蘇墨爾清楚的知道,總有一天,這位如貴人眼中的真誠會和太后一樣,慢慢散去,最終只餘下一片風波過後的沉澱,不論她將來會是風光無限還是鬱鬱而終,因為,宮中的生活就是這樣,殘酷而真實,只是她現在還沒意識到而已,等她認識到的時候,一切都停不下來了,只能朝著早已規劃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第二個問題。」她接著又伸出一根手指:「若有朝一日,你的好姐妹背叛了你所謂的情誼,甚至要加害於你,你會怎麼辦?」
  這個問題,清如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一個好的回答,她有些猶豫不決地道:「我不知道,或許非得等到那一日,身處其境不得不解決的時候才能有所決定。」
  蘇墨爾沒說她這樣算不算答案,只是再次出手指,此時她的左手,食指與拇指圍著一個圈,其它三根手指並排朝天而立,形狀如同孔雀的頭:「若是要你在宮中選一個來依附,你會選哪個?」說這話的時候,那三根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若不細加留意,根本察覺不到,清如心思靈敏,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含意,回答道:「龍游天際,鳳翔九霄,皇上是龍,皇后是鳳了,執掌六宮,乃天下之母,這後宮能依附的自然也就皇后一人!」
  蘇墨爾聽了她的回答,點頭微笑,不愧是太后看重的人,果然看得清,聽得明。當下她收起手,小心地從懷中取出一枚長三寸寬兩寸,式樣精緻的橢圓形令牌,該令牌通體金黃,似黃金鑄成,上面刻有無數花紋。
  蘇墨爾神情嚴肅地將令牌高舉過頭頂:「太后懿旨,如貴人跪接!」
  清如不敢有怠慢,連忙提裙跪下,垂視地面。緊拉著,頭頂就繼續傳來蘇墨爾的聲音:「太后懿旨,欽命貴人赫捨裡氏全力追查夕貴人一事,並特賜『朝凰金令』,持此金令可任意出入六宮範圍,任何人不得阻擾!限時三天,屆時不論結果如何均交佟妃與貞嬪審理!」
  乍聽這消息,清如簡直有些無所適從了,原以為太后是不願幫她,哪知現在不僅同意,還將朝凰金令賜予她,簡直是天大的恩典啊,要知道,此令一出,便猶如太后親臨啊。
  當下清如伸著顫抖的手從蘇墨爾手裡接過金令,只聽蘇墨爾說道:「如貴人,奴婢跟隨太后這麼久,可是第一次見將金令賜予他人啊,可見太后也覺得夕貴人的事是冤枉的,並對你期望甚大啊,你可不要令她失望啊!」
  「多謝姑姑!」清如對朝蘇墨爾剛才的提示心懷感激,朝她盈盈一福以示謝意。若非她提醒,只怕今天要空手而歸了。
  蘇墨爾含笑點頭,道了聲告退後,轉身開門入了慈寧宮,在她推開門的瞬間,清如看到裡面有兩人對坐著,其中一個是太后無疑,另一個背對著門口,且又全身隱在暗處瞧不真切,清如看不清他的模樣,想來應該就是蘇墨爾說的那個高僧吧,清如朝已經關起的宮門彎身一福,以謝太后恩典。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六章 玲瓏心(1)
  就在她收拾起東西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宮簷外已是珠雨成簾,她不得不縮回了腳,仰起頭透過重重雨幕望像那個如被雨打了無數個小洞的天空,而今早已不是春雨綿綿的時節了,夏未的雨,又大又急,落在磚地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子矜對著滂沱大雨,為如何回宮犯起了難,清如卻被這雨勾起了兒時的記憶,止不由地笑了出來:「子矜,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偷溜到後山玩的事,那次回來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咱們三個被雨淋的像是剛從河裡撈上來一樣。」
  被她這麼一說,子矜也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奴婢當然記得,那次夫人可是發了好大的火,罰奴婢們在柴房裡跪著不許吃晚飯,幸好小姐疼奴婢們,怕我們餓著,就偷偷把雞腿藏起來給奴婢們吃。」
  「呵,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們好像才九歲吧,想不到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入宮後,清如的心難得有像現在這麼鬆快的時候,突然間她很想再重溫一下兒時的那份快樂,於是道:「我們淋著雨回去好不好,就像小時候那樣?」
  這一驚人的想法,嚇得子矜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連連擺手道:「小姐,萬萬不可啊,您身子剛剛好點,要是被雨淋又該生病的,您上次的那場病已經把奴婢們嚇得半死了,幸好有吟貴人請來了太醫。可是現在夕貴人被囚,吟貴人又被禁了足,您要是再病,奴婢可真不知該去求誰了,小姐,您還是不要再嚇奴婢了!再說這宮中人多嘴雜,如果讓人看見你淋雨回去,不知又該怎麼說您了!」
  被她這麼一提醒,清如頓時清醒過來,伸出手讓雨水滴在手中,冰涼的水,溫熱的掌心,相互吞食著對方的溫度,是啊,她怎麼能忘了這是在宮中,再不是以前由她任性的相府了!何況還有日夕的事迫在眉睫,這關頭她是絕對病不得了!
  正想著,蘇墨爾竟又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把青羅絹傘,她雙手捧給清如:「這是皇……太后讓奴婢給您送來的,說是怕您淋著。」
  「有勞姑姑了,麻請姑姑替我謝謝太后!」清如接過傘,一手執柄,一手慢慢撐開傘,張開的傘面就像一張由淺漸深的茶葉,荷葉上疏疏地著幾朵淡淡的青蓮,傘櫞處垂著幾縷同色的流蘇,風吹而動,風止而靜。
  清如撐著傘與子矜一道步入了雨中的世界,直到她們身影完全隱入雨中,窗後的兩人才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皇額娘,您把兒臣拉來為得就是看這個?」清如只怕做夢也想不到福臨會在慈寧宮裡,而且還目睹了整個過程。
  「怎麼?皇上你覺得這個不值得一看嗎?哀家卻覺得很不錯啊!」孝莊難得心情這麼好,對福臨的置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呵呵,不管怎麼說,這場賭局都是皇額娘你贏了,只是這綵頭,您還未說呢!」福臨避過了孝莊的問題。
  孝莊走到緊閉的宮門前,示意宮人將門打開,她凝望著外面一片陰暗的天空道:「你我是母子,何需什麼綵頭,哀家今日與皇上打這個賭,只是想借此機會讓皇上對如兒有個新的認識,她決不像皇上您想得那麼不堪!」
  「皇額娘,兒臣真的是不明白,您為何三番四次的幫著她,您明知兒臣不喜歡此女!」福臨負氣地道,他就是不明白皇額娘心裡是怎麼想的,對香瀾總是不苟言笑,對這個品行不怎麼樣的清如卻護得很。
  孝莊含了口蘇墨爾端上來的杏仁茶在嘴裡,然後慢慢嚥下:「皇上,你難道真就沒想過好生攏絡索尼還有他身後那幫子人的心嗎?」
  「他們是我大清的臣子,理應忠於朝廷,忠於朕,豈能為了一個女兒而有所背離!若如皇額娘所言,若非要朕用這種方法來攏絡臣子的話,那朕寧願不要!」福臨的倔勁又再度上來了,很多時候,他都像個孩子,極是任性,喜歡按照自己的心性行事,總是忘記身為皇帝的責任。
  孝莊眼中閃過一無奈,皇上還是太年輕,也許要再過幾年他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白身為皇上所要承擔的重任。
  再度抿了口茶後,她對福臨道:「不過皇上,既然你那麼討厭如兒,又何必讓蘇墨爾拿傘給她呢?」若非此次天公作美,下了這麼一出雨,她還真要被蒙過去了,這個皇上,只是連他也不清楚自己對如兒究竟是不是恨。
  聽到孝莊的問話,福臨臉上頓時染上一片窘意,咳了一聲方道:「朕只是不想她生病而耽誤了要事。」
  孝莊笑笑,不就這事上說下去,有些事逼得太急容易適得其反,逐換了個話題道:「皇上對今天發生的事怎麼看?」
  福臨走到敞開的門前,與孝莊並排而立,風挾著水意撲在他臉上:「初知之時,朕很是痛心,不僅是為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因為夕貴人她讓朕失望了,但後來香瀾的一番分析,卻朕對此事起了疑心。」
  「所以你才答應讓哀家派人來查此事?」
  「正是!只是朕想不到皇額娘您居然會選了她來查,但願她不會讓您失望!」
  「不會的,她很聰明,哀家相信她能找出真相,何況剛才的事皇上你也見到了,否則你也不會輸了是嗎?!」
  福臨無聲地點著頭,剛才在雨中看到她遠去的身影,腦海裡不由再次浮現出她在池邊撫琴的樣子,這個女人,或許……他真的應該重新去瞭解她……
  孝莊傳人將殿中已化成水的冰塊撤了出去,隨後又對皇上道:「日夕那孩子哀家也很喜歡,宮裡難得有她這樣真性情之人,希望這一次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吧!」
  伴著歎息聲,慈寧宮重歸寧靜,唯有風雨聲,依然聲聲入耳,不知明兒個起來,花又落了多少……
  下一章大概十點左右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六章 玲瓏心(2)
  花落的再多再美,清如也沒心思去欣賞那落英滿地的美景了,她雖求得了太后答應,可這事情該從何入手,依舊令她頭疼欲裂,這一夜怎麼也睡不著,早早醒來後,將綿繡與綿意分別打發了去向水吟和月凌通報情況,好讓她們暫時安心。
  清如扶著額頭倚在軟榻上,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時間,到底該怎麼辦,宮女、折扇,還有從燭台上得來的粉末,無一不都透著古怪,可偏偏又都無從查起,清如煩燥地拍著榻邊後,起身將小福子二人喚了進來,讓他們去向當時在場的妃嬪們身邊的奴才打聽,看能不能探得些有用的東西,又留了子矜子佩守著重華宮,她自己一人出了宮門。
  清如撐著昨日太后贈與的傘走在九曲廊橋上,在無從入手的情況下,她決定再去一次暢音閣,雖到了夏未,但依舊酷熱難當,未走幾步,已是汗濕羅衫,越過御花園來到了浮碧享,這是去暢音閣的必經之路。
  清如收了傘,正想坐下喘口氣,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你是誰啊?」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約摸四五歲,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穿著一身整齊的小袍小靴,歪著小腦袋用無邪而充滿好奇的眼睛看著她,手中還捧了個竹絲編成,繫著彩綢的小球。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幾乎是看到的第一眼,清如就喜歡上了這個可愛至極的孩子,她蹲低了身與他平視。
  「這裡除了你又沒別人,我當然是在問你啦!」別看他人兒小小的,口氣倒不小,那小模小樣看起來還挺認真的。
  清如忍住笑道:「我是重華宮的如貴人,你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聽到別人回答自己的話,頓時高興地跳了起來,口中回答著清如的問題:「我叫玄燁。」
  雖已猜到幾分,但真聽了還是有些吃驚:「三阿哥?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奶娘呢?」
  玄炫聽了急忙將胖乎乎的小手舉在唇:「噓……不要叫,我是偷偷跑出來的,阿哥所裡可沒意思了。」說著那小腦袋還朝四周看看,生怕有人看到他似的。
  清如被他那可愛的模樣給逗樂了,掩唇輕笑,不想這一笑,那包裹著粉末的絹帕從袖中滑了出來,落在地上,被玄燁看見,他好奇的撿起來,在清如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把那帕子打開了。
  清如慌忙拿過來重新包好,深怕裡面的粉末被風吹走
  「你在吃藥嗎,為什麼呀,是生病了嗎?」玄燁看到那些粉末,還以為是什麼藥著,眨著大大的眼睛想了一下後,很不捨的把手裡的球遞了出去:「喏,這個給你玩,一邊玩一邊吃藥,這藥就不會覺得那麼苦了,以前他們逼我吃藥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小孩子天真無邪的樣子真是可愛,清如笑著搖頭道:「我沒病,這也不是藥,球你還是自己玩吧!」話音剛落,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原先沒想到的東西豁然開朗,真是的,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清如想到了事,著急想走,可看玄燁一人留在這兒又不放心,只得先哄著他回了阿哥所後才疾步離開。
  太醫院
  清如看著匾額上的三個大字抿了抿唇,她找的就是這個,到這裡的時候已近午時,院裡除了干雜活的小太監外,只剩下一個太醫還在,他一邊搗藥一邊翻醫書,不知在做什麼。
  太醫院有太醫十數人,太醫的官品並不高,除了院使是正五品,左院判、右院判是從五品外,其他太醫都是從六品,院使與左右院判非醫術高超之人不得勝任,而院使更是要得皇上的信任才行。
  而今的院使是自皇太極時就進宮的張銘張太醫,他如今也有六十幾的高齡了。這日他正在院裡試驗一種新藥,看到有女子進來不覺一愣,看來人的頭飾他就知道乃是皇上的皇子,且是貴人身份,心下不由奇怪,難道她不知道妃子是不可以隨意入太醫院的嗎?
  想歸想,這禮還是要行的,他朝已跨入門中的清如低頭拱手道:「微臣張銘見過貴人主子,貴人吉祥!」由於他不認識清如,所以不知道她的封號是什麼,只能稱其為貴人。
  清如略一頷首,道了聲免禮。
  張銘不知她所謂何來,有心提醒:「不知貴人來此是有何要事,若是有事派人來傳就是了,豈敢勞煩貴人您親自走一趟。」
  清如也不和他拐彎抹角,直接將來意說了一遍,當她提到太后欽賜「朝凰金令」的時候,張銘既是吃驚又是恍然,明白她何以敢來太醫院了。
  還沒等清如拿出東西來請張銘辨別,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說寧貴嬪不知吃壞了什麼此刻正疼的厲害,請他趕快過去看看。
  張銘抓了藥箱準備要去,可看到清如又為難的起來,正在兩難之際,恰巧有人進來,他忙叫住了來人:「秦觀你過來!」接著又扭頭對清如道:「如貴人,這位是秦太醫,他對藥材及是熟悉,您有事盡可問他。」說完就急急忙忙跟著那個太監走了。
  清如回望過去,原來那叫秦觀的人就是先前為他看過病的秦太醫。秦觀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眼窩深陷,眼睛裡滿是血絲,似乎很久沒睡好覺了。
  清如走過去將一直捏在手裡的錦帕打開,然後遞到秦觀面前道:「秦太醫你可識得此物?」
  秦觀接過來稍加細看後很肯定地道:「回如貴人,此乃西域特產七星海棠曬乾後磨成的粉末,在御藥房就有這味藥。」太醫院與御藥房是連在一起的,以方便取藥抓藥。
  「那這七星海棠的功用是什麼?」這是清如最關心的問題,御藥房的東西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暢音閣裡,裡面一定有原因。
  「七星海棠磨成的粉末是一種極好的麻藥,宮中常用它來麻醉病人,以達到減輕痛苦的目的。」秦觀據實以答。
  「那它燃燒出來的氣味能不能使人產生昏迷?」清如記得日夕曾說過,她剛進去的時候舒蘅是昏倒在地上的,而這七星海棠又是在燭台上找到的,極可能是燃燒時散下的。
  秦觀考慮了一下,不能很肯定地說:「如果加大份量的話,應該是可以的,不過從來沒人試過。」他是大夫,對於沒十足把握的東西從不妄下斷言,何況他也不明白這位如貴人何以要抓著七星海棠之事不放。
  未等秦觀多想,清如又問道:「那近日可有誰用過或取過七星海棠?」
  「這個……」秦觀面有難色地道:「微臣近日一直在承乾宮照料皇貴妃,極少有回太醫院的時候,所以對這個不是很清楚。
  他的這個回答並沒有令清如失望的離去,因為她知道還有一種方法可知此事,清如面帶笑容的走近幾步道:「我記得御藥房裡所有使用或領用的藥都會留下記錄,煩請秦太醫將書冊拿來我看!」
  秦觀沒料到清如會知道這件事,態度還如此堅決,他身為太醫豈會不知所有藥的領用都會留有記錄的道理,剛才之所以不提,是因為以她貴人的身份根本無權翻閱,提了只能徒增悵然,何況她越規入太醫院已是大大的不該,真不知院使何以還要他答其所問,秦觀理著思緒道:「如貴人恕罪,此書冊雖非機密之事,但貴人您並無閱覽之權,微臣斗膽,還請貴人您移駕回宮!」
  面對這個逐客令,清如倒沒有什麼不悅,一來是因為秦觀說的在理,她的品級確實不夠資格翻閱這書冊,二來是因為秦觀曾給她治過病,對他的印象不壞。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冊子她是查定了,當下取出藏在袖中的金令舉於面前,對保持著低頭作揖的秦觀道:「秦太醫,你抬起頭來,看看可識得此物!」
  秦觀不知她所指何物,依言抬頭看去,當看清時面色不由一緊,頗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然令牌上栩栩如生的鳳凰,還有那「朝凰金令」四個大字由不得他不信,回過神後他連忙拍袖撩袍,雙膝跪地口呼:「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清如收起令牌,右手虛抬道:「秦太醫請起,既然你認得此令那就無須我再多言了,現在可以將書冊出來了嗎?」
  這一次秦觀再無反對的理由,當即領著清如來到御藥房,取來鑰匙開鎖後從裡面拿出一本最新的書冊遞給了清如,想到答案即將揭曉,清如翻書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
  五月十七……
  六月初十……
  七月初八……
  七月十六……
  事關日夕生死大事,每一頁清如都看的特別仔細,生怕有所遺漏,可結果卻讓她站不住腳,踉蹌著退了幾步。
  書冊裡居然……居然沒有關於七星海棠的記錄!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錯的,一滴冷汗滑過額頭,滴在書冊上,清如不甘心地又翻了好幾遍,可結果依然令人沮喪。沒有!什麼都沒有!清如氣惱地將書冊摔在地上,明明在的東西,何以會找不到出現的痕跡。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線索眼瞅著就要斷了,清如豈能不惱。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六章 玲瓏心(3)
  正所謂關心則亂,清如現在大抵就是這種情況,秦觀一言不發的撿起書冊,準備將其放回原處,卻在合攏的時候發現有些不對勁,再一細看果然是有古怪,他將這翻開的書冊再次遞到清如面前:「如貴人請看這兩張書頁間可有不對?」
  不對勁?清如被他說的不甚明白,低頭去看,這一下立刻被他發現了問題,原來在七月十二至七月十四之間有被撕過的痕跡,也就是說,有人怕裡面記載的東西被人看到所以偷偷撕走了,而這,極有可能就是記載七星海棠的那一次!
  能這麼做的就只有太醫,只要將他們招來一審就什麼事都清楚了,這個看起來頗為誘人的想法剛浮上腦子就被清如給否決了,且不說太醫院十來個太醫誰都有可能,而且這種事誰會主動承認,再說她現在是一點證據都沒有。看來此事還是要再想想才行。
  清如朝秦觀道了聲謝,黯然走出了太醫院,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時間來查這件事。
  穿過垂花門,再走幾步就進了西六宮的範圍,正想的入神,一個人影從斜裡走出來攔住了清如的去路,「如貴人留步,我家主子命奴才來請如貴人去宮中一敘。」
  日近黃昏,不知哪裡著了驚,紫禁城的烏鴉撲扇著翅膀飛起,迎向夕陽下的古樹,七月的風何以竟透著幾分寒意!
  在他們離開後沒多久,一個幽靈般的影出現在那裡,隨即又無聲地離開!
  鹹福宮
  佟妃與悼妃同坐在紫檀木桌前,桌上放著幾盆時令水果,俱是新鮮無比。佟妃徐徐剝著一粒葡萄,全然不受對面一直絮絮抱怨個不停的悼妃影響,剝靜皮後遞到悼妃跟前:「來,嘗嘗這快馬加鞭從吐蕃運來的葡萄,現在可是新鮮著呢,要是過了今天就沒那麼好吃了。」
  悼妃也確實說得有些口乾,便接過來放進嘴裡咬了幾下,隨即皺著眉將籽吐在一隻空的果盆裡:「有些酸!」
  佟妃笑笑,命紅綃端了水來淨手:「只怕不是葡萄酸,而是妹妹你的心酸吧!」
  真是想不到,在眾人眼中一直懦弱怕事,且又是姓博爾濟吉特氏的悼妃居然會和佟妃走得比較近,與和她有著宗親關係的皇后、靜妃,還有淑妃等人卻行同陌路。
  「其實這也沒什麼,太后喜歡誰多一點,寵誰多一點,又有什麼關係,說到底,你們才是一家子啊!」佟妃伸著手讓紅綃拿軟巾布擦乾手上的水,臉上掛著盈盈的笑意,心中卻不以為然,她素來瞧不起悼妃那沒膽又沒本事的蠢樣,要不是看在她還有些利用價值的份上,她才懶得應付呢。
  「哼!」悼妃冷笑一聲道:「什麼一家子,太后她哪還會記得我,皇后她們雖說不得皇上歡心吧,可至少還有太后在上面撐著,怎麼得也出不了事,可我呢,我進宮這麼久她就從來怎麼沒拿正眼瞧過我。這次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交給一個外人去做,還賜了朝凰金令給她,對個外人居然比對我這個侄女還要好,我看太后她真的是老了!」
  大抵是太久沒找人聊聊,心中堵得難受,所以連有些不該說的話也溜嘴跑了出來,莫看悼妃表面給人的感覺似很好欺負,實際上她的心眼極小,明明是自己沒能力,怕這怕那不敢去做,卻總是抱怨別人忽視她,不給她機會。對她的這一點,佟妃是再清楚不過的,不過這正是她所想要的……
  宮裡的人啊,全都帶著面具在做人,自願的,非自願的,只要是進了紅牆朱瓦,就注定要與面具一生為伍……
  微一恍乎後佟妃恢復了笑顏:「那悼妃妹妹你覺得太后何以要對一個小小的貴人這麼另眼相看呢?」
  「我哪知道!」悼妃酸溜溜地說出這麼一句來,原以為佟妃會接下去說,哪知等了半響也不見開口,反而一臉淡然地搖著繡有雙面牡丹的團扇,這下悼妃可忍不住了,張嘴又道:「定是那小蹄子給太后灌了什麼迷魂湯!」莫看她現在說得利索,這要是在孝莊面前,只怕她連半個字都蹦不出來。
  「佟妃不急不徐地說著,一邊拿起銀勺子在盛著西瓜瓤的冰碗裡輕輕一轉,頓時聽得碎冰叮鐺做響,挑了一塊指甲大的碎冰含在嘴裡,一絲涼意立刻在全身蔓延開來。
  「妹妹,有些話可不能亂說!」等冰塊在嘴裡化開後,她才睜眼瞟了悼妃一眼,然後又慢悠悠地說道:「依我看,太后之所以對如貴人這般特別,想來多半還是為了她身後的家族與勢力,索尼在朝中雖然克盡已守,沒有結黨營私,但他好歹也是兩朝老臣了,隱在他背後的勢力還是不容忽視的,太后怎麼得也要幫著皇上把他緊緊拉住。」
  悼妃也知自己失言,可要她閉嘴不說還真有些不甘心,逐又道:「佟妃姐姐,難道你就不擔心那個小丫頭片子使壞,隨便捏造些證據來替夕貴人開罪?我剛來的時候可看到她往太醫院去了,不知是要做些什麼,可惜我沒跟過去看看。」
  佟妃正拿帕子拭著適才含冰時留在嘴角的水跡,聞言失笑道:「這證據哪是這麼容易捏造的,豈不聞『鐵證如山』四字,何況夕貴人是否定罪於我有何干係,若此次如貴人真能證明她是無罪那最好,這樣我和貞嬪也不用當這回子惡人了!」
  被她這麼一帶,悼妃的心思也轉了向,順著佟妃的話道:「說起來皇上現在對貞嬪似乎是越來越看重了,而且她還有一個皇貴妃姐姐做靠山,止不定哪一日她就與咱們平起平坐了,姐姐,你可得小心防著她點才行啊!」
  佟妃的手指順著袖上的紋路慢慢轉著,隔了半晌才啟唇道:「妹妹多慮了,貞嬪性情幽靜,品行嫻娘,且又服侍皇上多年,若真升了位份那也是她應得了,何來防字一說!」
  說到這裡,碧羅從外面走了進來,附在佟妃邊上一陣耳語,佟妃臉上一直保持著淡然的模樣,眼中卻流露出些微的遲疑、不解,以及最後的明瞭。
  揮手讓碧羅出去後,佟妃低頭盯著圓潤飽滿的葡萄,唇彎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出現在她臉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六章 玲瓏心(4)
  後宮歷來是消息傳遞最快的地方,同樣的,清如奉太后命得以調查夕貴人之事也並不是只有佟妃和悼妃兩人知道。
  翊坤宮
  收到消息的時候貞嬪正在用晚膳,那天晚上她比平日多喝了晚湯!
  景仁宮
  恪嬪正在喂點點吃東西,聽到奴才帶來的消息,臉上泛起了笑意,原來太后也是注意著她的,如貴人啊,有那麼多人注意著你,你想寂寂無聞的在宮中終老,只怕是難了……
  不過這出入太醫院之事,雖說是奉太后之命調查,但將來難保不會被人拿出來說事,將來能走到哪個地步,還得看她自己……
  這件事,固然有人聽著高興,但不高興的也不是沒有!日夕驟然獲罪已在後宮掀起了不少的波瀾,如今再加上一個清如,這漩渦攪得可是更大了。
  你愛他對嗎?愛他對嗎?對嗎?這個聲音如同不散的幽靈一直在耳邊迴盪……
  看到清如出現在重華宮,原先那些因找不到她人而焦急萬分的奴才們終於鬆了口氣,眾人簇擁著她進了碧琳館。
  奉茶的,拭汗的,鋪涼墊的,前後忙做一團,子矜端了茶送到清如面前,許久都不見她拿,心下奇怪,不由抬頭一看,這一看嚇得她唉呀一聲叫了起來,茶水幾乎潑了出來,她急急地把茶盞往桌上一放,握著清如的手叫道:「小姐快鬆口,都流血了,快鬆口!」
  清如彷彿未聞,依舊緊緊地咬著下唇,全然不覺已有殷紅染上貝齒。子矜忙招呼子佩過來,顧不得主僕有別,兩人一齊用手去掰清如那咬得異常緊的牙齒,用了半天的功夫才掰開,下唇早已被咬破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下是紅得刺眼的血。
  無神的雙眼逐漸恢復了生氣,她猛地抓住正在為她拭著唇上血跡的子矜,緊緊抓住,時間彷彿又倒回到那一刻,她用最平靜最冷淡的聲音說著全然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不愛!不愛啊!晶瑩從眼中亮起,一點點,一絲絲,一縷縷……
  子矜看到清如的唇在動,卻沒有聲音發出,她被小姐反常的模樣給嚇壞了,不敢呼痛,也不敢說話,所有人都如被施了定身法般,一動不動。
  風聲,蟬鳴,鳥叫,惟獨不聞人聲!
  逐漸,透明的東西從那雙盛滿無盡憂傷的美目中滴落,滴在手背中,如油濺其上,好痛,清如下意識的縮回手,那滴淚正慢慢劃過手背流到地上。
  不敢眨眼,深怕再有淚滴落,就這樣睜著,一直到風吹乾了眼睛……
  當眼睛終於可以看到東西時,她才發現子矜他們一個個都站在那裡不敢動,心中有愧,想笑一個出來,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扯不動嘴角,只能用乾澀的聲音告訴他們沒事了。
  子矜他們都不敢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會勾起主子的傷心事,子矜重又沏了一杯茶奉上來:「小姐,這是上次太后賜的翠華苦丁茶,今天還是第一次拿來沏茶,您試試味道如何!」
  揭開茶蓋,一股煙氣從杯中裊裊升起,讓清如陷入一種似雲似霧,如夢如幻之中,翠綠的茶葉在水中舒展翻騰,載沉載浮,忽隱忽現,不可捉摸,便宛如宮中女子的命運,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將會是怎樣的光景,也許,從她們踏進紫禁城門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一切悲劇的開始與終結……
  喝完了茶,心情也逐漸平復下來了,她不可以沉淪在自己的悲傷中,至少目前不行,還有人在在牢裡等她去救!
  命綿繡她們去傳晚膳,把小福子和小祿子留下來,問道:「我讓你們去打探,可有探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兩人對望了一眼,由小福子來說,他苦著臉道:「回主子話,奴才兩人今天找了好些個當時在場的宮女太監來問,銀子也花了不少,可那些人不是說不知道,就是口風緊得跟什麼似的,怎麼也撬不開。」
  「這麼說來你們一點也沒打探到?」清如皺著眉問,隱隱有一絲不悅在裡面。
  小祿子用手肘碰了一下小福子輕聲道:「你忘了貞嬪宮中那個小宮女了嗎?」
  被他這麼一提醒小福子也想起來了:「回主子,貞嬪身邊一個叫彩蝶的宮女說在出事之前,她曾見過那個神秘的宮女,還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當時她好像很急的樣子,連說話也沒說一句就走了,走的時候還特意把領子拉高了些,似乎生怕被人看到什麼,因為這個消息沒什麼用的,所以奴才險些都把它忘了。」
  「就這些?」清如問道,她相信小福子不會對自己有所隱瞞,但這個線索確實沒什麼用。
  等等!清如不知道抓到了些什麼,急切地道:「你剛才說什麼?她拉高了領子?」
  「是啊,彩蝶是這麼說的,她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別的宮女都換敞領的宮服了,就她還穿著圍領的宮服。」
  清如撫著腕上太后賞的那隻玉鐲久久不語,感受著鐲上帶來的涼意,心間突然生出一絲熱度,依目前所顯露出來的種種痕跡看,今次之事絕不簡單,它的全貌更不知會複雜到什麼程度,然清如心中卻燃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鬥志,她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揭開重重迷紗。
  同時在翊坤宮中,彩蝶低頭,向專門在看牆上那幅《寒江圖》的貞嬪道:「主子,您料得分毫不差,重華宮的人果然來打聽了,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消息透露給了他們,想必現在已經傳到如貴人耳中了。」
  貞嬪從圖上收回目光側過身道:「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吧?」
  「奴婢是裝著不經意想起的樣子,他們絕對不會懷疑的。」彩蝶很肯定地道。
  「那就好,你叫上辰兒,隨我出去走走。」
  「是!」彩蝶應聲後退了出去。
  貞嬪穩穩地走到門口,扶著門邊的手形如蘭花初開,外面的天已經完全籠罩在夜色裡了,不遠處,一個冉冉升起的光點落入了她的眼中,並無限放大。
  笑,慢慢在她唇邊綻放,如貴人,希望你不會讓我的心思白費,我這個假消息可比真消息還要來的可靠。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1)
  「那是什麼?」剛從慈寧宮陪太后用完膳出來的福臨,無意中抬頭看到一盞似燈模樣的東西挾著光亮從宮中某一角慢慢升起,在夜色的映襯下甚是起眼。
  常喜瞇著眼辯認了一下道:「回皇上,好像是有人在御花園裡放孔明燈。」
  「哦?宮中還有人放這個?」福臨挑眉道:「走,咱們去看看是哪個人在朕的宮中放燈!」他一甩袖率先往燈升起的地方走去,常喜領著後面的小太監疾步跟上。
  鑲著瑪瑙的羅緞鞋面裹著那雙纖巧的足裸悄然走在花間小路上,晚風拂過,裙裾沙沙作響,天際朦朧的月光照在她清秀怡人的臉龐上,彷彿籠了一層薄薄的面紗。
  腳的主人停了下來,朝四周看了看後,回身對身後的宮女道:「這兒差不多是北角了就在這裡放吧。」
  阿琳應了聲將那盞足有她半人高的孔明燈放到地上,額上已是見汗,孔明燈的四周寫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福字,隨著火折子點燃裡面的燭火,孔明燈開始逐漸脫離地面,如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拉著慢慢往天空升去。
  月凌仰起頭,目光追隨那漸行漸遠的光亮,慢慢閉上眼,雙手合在胸前默默祈禱,願上天保佑夕姐姐平安無事,福壽廷綿!
  這是最後一盞孔明燈了,月凌祈禱完後衝著已經變成的一個小點的孔明燈微笑,夕姐姐,你可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是你在放燈?」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月凌,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來,回望來人,在看清的同時,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在眼底掠過,這絲悵然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認識到,卻被有心人瞧在了眼中。
  「皇上……皇上……」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到福臨面前。
  「慌慌張張的什麼事?」福臨板下臉喝斥著,對這個大膽擋住他去路的奴才很是不滿。
  「皇上,剛才慎刑司著人來報,說關在牢裡的那位夕貴人身中劇毒,危在旦夕!」他的聲音抖的像是秋風中的落葉。
  「什麼?!」毫無準備的福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的身形一晃。
  「皇上小心!」常喜扶住福臨。
  「宣太醫了沒,怎麼說?」福臨站穩身形後問。
  跪在地上的太監想抬頭又不敢,顫顫地道:「回皇上,沒有您的旨意,他們不敢去請太醫!」
  福臨氣的一腳踹在那個太監身上,把他踢出老遠,同時喝罵道:「一群混帳東西!」事情急迫,福臨讓常喜速去太醫院,讓其帶足東西速速趕到慎刑司救人時又命人去通知佟妃和貞嬪趕往慎刑司,畢竟她們倆是此事的主審者,在吩咐這些話的時候,福臨稍微停頓了下,然張了幾次口終還是沒有說出。
  吩咐停當後他自己也趕往慎刑司,尋放孔明燈人的事,經此一攪早被他忘到了腦後。
  看福臨如此著急燎火模樣,可見日夕在其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否則昨日在得知她害舒蘅流產時也不會這般痛心疾首,他是真不願相信自己寵幸的妃子原來是個陰險不堪的人。
  御花園
  「月凌給貞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你就是和夕貴人一道進宮的凌常在,長得好生標緻!」貞嬪含笑藉著月光打量著有些臉紅的月凌。
  「娘娘廖讚了,月凌乃是浦柳之姿,娘娘您仙姿玉容,月凌不及萬一!」
  「凌常在,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看貞嬪盯著她看,月凌趕緊低下頭回道:「回娘娘話,確是月凌在此放燈,在月凌的家鄉有這樣一個習俗,只要在一個地方的四個角上都放上一盞孔明燈,就能為人帶來福澤,月凌見夕姐姐蒙難,又幫不上什麼忙,就想借此來為她祈福。若有什麼冒犯到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聽著這話,貞嬪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暗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笑意:「我真羨慕夕貴人有你們這些個好姐妹,一個個都這般不計得失的幫著她,唉!」最後的那聲歎息,聽起來似乎是有感而發,但月凌卻聽著有些迷糊,說到羨慕應該是她們羨慕貞嬪與皇貴妃的姐妹情才對,怎麼掉換過來了。
  貞嬪略一抬頭,兩邊絳紫色的流蘇晃動不已,頂上的珠釵在月下發出幽幽的光芒,頭抬起的瞬間恰好看到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靜謐的夜空。
  「你進宮也快一年了吧?」貞嬪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毫無聯繫的話來,手在園中的花葉上撫過。
  「嗯,從選秀進來到現在已有一年了。」聲音裡透著月凌慣有的柔弱,彷彿風吹即倒。
  「放眼宮中,你的美貌也算中上,比之夕貴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何你至今未能承寵?」如此露骨的問話,把月凌窘得真想尋個地洞鑽進去,她無措的捏著衣角不知該如何回答。
  貞嬪說的正是她心中的鬱結,姐妹四人,而今只有她還停留在原處,連當初境況最慘淡的清如如今也要比她好,她雖不至於因此而去嫉恨任何人,但失落還是有的,只是平日沒表露出來罷了,現在被人戳到了點子上,自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看她尷尬貞嬪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讓她陪著園中走走,這才走了一會兒,就看到本應留在宮中的間兒跑到了園中:「奴婢見過主子,見過凌常在。」說話時猶帶著粗重的喘息聲,顯見是跑來的。
  「可是有要事?」貞嬪清楚,若是等閒之事,間兒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話,私跑出來找她的。
  間兒重重地點了下頭,嚥了口唾沫道:「皇上派人來請娘娘您去慎刑司,說是關在裡面的夕貴人現在身中劇毒,恐有性命之憂?」
  「有這等事?」貞嬪聞言極是吃驚,婉約的臉上微微變色。至於月凌更是不堪,手腳發軟,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貞嬪稍一思索就知道皇上來叫自己的目的了,佟妃那邊應該也有人去叫了。藉著將碎發別到耳後的動作稍稍平復了下有些激盪的心情。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2)
  接著她對還站著的間兒喝了一句,讓她在前面帶路,貞嬪欲動身前往之時,月凌卻忽地拉住她哀求道:「娘娘,我很擔心夕姐姐,求您帶我一起去吧!」貞嬪起先不同意,後抵不過她的苦苦哀求終於帶了她一起去。
  福臨趕到慎刑司的時候,那邊已經將日夕從牢房裡移了出來,安置在一間乾淨的房中,日夕平躺在床上,面色呈暗青色,唇色發紫,嘴角更掛著一縷暗黑色的毒血,在場的兩名太醫,一個在她身上插金針,以延緩毒血流動的速度,另一個則讓宮女往日夕口中灌著解毒的湯藥,日夕已經不會吞嚥了,往往三四口才有一口流到腹中,其餘的全從口中流了出來。
  福臨制止了一干人的見禮,來到床邊,瞥見日夕在昏迷中依然痛苦不堪的表情,心中大為不忍,畢竟他是喜歡日夕的,儘管不是很多,但至少是喜歡的。
  想起前幾日她還在自己面前撒嬌,笑得那般明朗開心,再對比現在這副將死的模樣,心中生出無限悔意,擁有如此無邪笑容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害人的事,他不該不信她的,不該將她關在這裡的,否則也不會讓人有機可乘,下毒謀害了!
  「她怎麼樣了?」福臨心情沉重的問著太醫,張銘與另外一個太醫想停下手裡的動作來回答,立馬被福臨制止了,讓他們別停下救人,邊做邊說就行了。
  「回皇上,據微臣等人診斷,夕貴人中的乃是『鶴頂紅』之毒,此毒毒性劇烈,中者立斃。」
  「那夕兒她……」福臨的心像被什麼人打了一下,有些微的疼痛與恐慌,他太醫告訴他日夕已經回天乏術了。
  「皇上請放心,夕貴人中毒不深,且臣發現夕貴人除鶴頂紅外,似乎還中了另外一種毒,正是這兩種毒相互衝突,反而減緩了各自的毒性,微臣與林太醫已經將夕貴人體內的兩種毒逼在了一處,只要待會將毒血放盡就沒事了。」回話的是張銘,他已經完成了施針之術,林太醫則去了旁邊開藥。
  聞言福臨微微鬆了口氣,隨即又催促著他放毒,張銘領命,讓宮女將日夕的兩隻手移到床沿,又讓人從外面端了盆燒開了的水放在床邊,此刻日夕的纖纖十指腫脹了一倍有餘,且十指泛黑。
  等一切準備停當後,張銘抽出一根銀針,振腕連刺在日夕的十個手指上,被刺破的地方立刻有濃重如墨的黑血滴出,並伴有一股腥臭之氣,落在盆中與熱水融合竟起了沸騰,彷彿下面有一盆火在燒一樣。
  等施完了針,張銘才想到福臨還在旁邊,惶恐地道:「皇上請站遠一些,以免被毒氣薰到。」
  福臨嗯了聲,卻不見他挪動腳步,依舊盯著昏迷中的日夕,隨著毒血的放出,十指逐漸消了腫,顏色也由黑轉為灰白,她的臉色由青變白,由白變紅,最終停在了蒼白間,她似乎能感受到痛苦,眉頭一直皺的很緊,眼角更有濕潤滲出,著實叫人心疼,福臨忍不住用袖拭去滴落的淚。
  見毒血放盡,流出的血變成了正常的顏色,張銘趕緊叫人給日夕的手纏上紗布,以止住流血。另一邊林太醫也將開好的清除餘毒的藥方,還有養血補氣的藥方一併交給旁邊的宮女,待做完這一切後,兩個太醫才有空擦去臉上的汁水。
  確認日夕無大礙後,福臨的心終於放回了原位,也才有心思追問起中毒的緣由來。
  林太醫拱手道:「回皇上,微臣在夕貴人今晚所用的三絲如菇湯中發現了鶴頂紅之毒,想來是有人在此湯中下毒。」說著他用銀針試了一下,果然一入湯水針立刻就變黑了,可見他所言非虛:「至於另一種毒,請恕微臣無能,不能診出究竟是何毒物!」他羞愧的低下了頭,旁邊的張銘也是一個模樣。
  這個時候,佟妃,貞嬪,還有尾隨而來的月凌也趕到了,一進來先給福臨行禮問,其中佟妃猶顯關切,尚未站直就問道:「皇上,夕貴人她怎麼樣了,可要緊?」
  福臨陰沉著臉讓張銘將剛才的事再說了一遍,聽到日夕已經脫離了危險,佟妃這才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幸好沒事,剛才聽到的時候,可把臣妾嚇了一大跳,窨是誰,那麼狠毒,居然要置夕貴人於死地?!」
  「朕也很想知道是誰!」福臨含著怒氣的眼睛掃過眾人,所有人都覺得屋子裡的溫度一下子降了好些。
  「皇上您別動氣,夕妹妹剛剛被太醫救回來,現在身子還虛弱的很,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咱們在這裡說話容易吵到她,而且皇上您忙了一宿,定然累了,不如到外面歇歇,喝口茶提提神,然後行追究責任,皇上您說可好?」
  貞嬪這番審時度勢的話,果然令得福臨點頭:「還是貞兒你想的周到,就依你之言。」
  貞嬪並沒有因福臨的誇獎而忘了色,依舊保持著溫婉動人的笑,反觀佟妃則有些不快。月凌自進來後,目光一直放在日夕身上,雖聽太醫說了沒甚大礙了,但心中乃是難受的很,忍不住暗自垂淚,聽說他們要出去,忙跪在福臨面前,哽咽著哀求道:「皇上,求您讓臣妾留在這裡照顧夕貴人!」
  「你是……」福臨對這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妃嬪並不熟悉,剛才的時候他也沒注意,這時貞嬪湊上道:「這位是佟妃宮中的凌常在,她與夕貴人很是要好,適才皇上著人來傳臣妾的時候,恰巧她也在,求著讓臣妾帶她來,臣妾一時不忍就將她帶來了,還望皇上恕罪!」
  聽她這麼一解釋福臨方才明白:「也罷,你就留在這裡與太醫一起照顧夕兒吧,等佟妃回去的時候,你再隨她一起去。」
  「謝皇上!」月凌喜極而泣,叩謝後跑到日夕床邊,抓著她裹著重重紗布的手,眼中一片淒然,連福臨等人離去的時候也忘了起身恭送,不過也沒人有心思管她。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3)
  到了外廳,福臨端坐中間,佟妃與貞嬪分立左右,有宮女端茶上來,佟妃接過後親自遞於福臨:「皇上請用茶!」自皇貴妃進宮後,她所得的寵愛已不能與昔日相提並論,今日皇上將她們一齊叫來,只怕不是單為看日夕那麼簡單,所以她此刻格外的小心。
  福臨掃了佟妃一眼,稍一遲疑後將茶接了過來,揭開茶蓋卻不見他喝,而是注視著茶水,臉陰沉的都快滴下水來了,忽地他將茶盞往桌上一頓,發出一聲重響,聽得眾人心中皆是一顫,心知皇上這次是真得動大怒了。
  「這裡管事的是哪個,出來!」隨著他的話音,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像只皮球一樣滾到了福臨的腳下。
  「奴才……奴才周……周廣海叩……叩見皇上!」他整個人抖得利害,冷汗不停的從那肥胖的身子上滴落,像一滴滴的油脂凝在地上,他怎麼也沒料到,皇上會對一個待罪的貴人如此重視,要是早知道他就不那麼疏忽了,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你這個總管當得很好啊!」福臨怒極反笑的模樣顯得猶為滲人。
  「奴才……奴才有罪,請皇上……皇上降罪!」周廣海口齒不清地請著罪,渾身抖似篩糠,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得闖大禍,皇上說什麼也不會輕饒,現在只能求老天爺開眼保住他這條小命吧。
  「不用你說,待會再和你治你的罪,朕先問你,這湯是怎麼一回事,又是誰送去的?」
  「回皇上,是太監小何子送去的!」他頗為怨恨地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從那幫子奴才中走出一個來,只見他走路的時候雙腿不停地打著顫,好似隨時會摔倒:「奴才小……小何子……叩見皇上!」
  「講!這毒,是不是你下的?」
  小何子本就蒼白的臉聽到這話後被嚇得更白了,連連磕頭:「奴才沒有,這飯菜都是御膳房送來,奴才可什麼都沒做過,奴才真的是冤枉的,皇上饒命啊!」
  「哼!你們這幫奴才平日裡就刁鑽的很,以為朕不知道嗎,看來不用刑你們是不會招了,來人,把他們兩個拖到外面重重的打,一直打到他們說實話為止!」福臨的話把周廣海和小何子的魂都嚇沒了,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連求饒的話也不會說了。
  侍衛們領了福臨的旨意,面無表情,動作粗暴地將他們押將下去,不消一會功夫,外面就傳來殺豬一樣的慘嚎聲,起先還甚是淒厲響亮,後面就漸漸弱了下去,又等了一會兒聲響完全沒有了。
  侍衛來報,他們二人已經被打的昏過去了,請示是否要繼續打下去,福臨擰著眉,用鼻哼了一聲道:「潑醒了繼續打,既然這兩個狗東西不肯招,就一直打到他們死了為止!」
  在宮中,死幾個奴才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哪個做主子的手下沒幾條奴才的人命在,何況這次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
  「慢著!」貞嬪不知出於何意搶在佟妃剛要說話前站了出來,她先是制止了侍衛,然後才朝福臨一福,柔聲道:「皇上息怒,請容臣妾說句話!」福臨還沒表態,被搶了先機的佟妃瞟了貞嬪一眼後亦向福臨進言道:「既然貞妹妹有話要講,皇上您不如就聽聽,然後再處置也不遲啊。」
  福臨微一點頭,算做同意了,貞嬪徐徐道:「皇上,或許這事兒確實與他們無關也說不定,東西皆出自御膳房,而這御膳房又不是什麼禁地,人多了去了,指不定就有人在那裡面下毒,這夕貴人又不是待在自己宮中,在這牢裡,哪還會有奴才替她用銀牌試毒啊。
  「若這毒真是在御膳房下的,那您今日就算把他們倆打死了也沒用,況且此次夕妹妹能死裡逃生,可能就是她以前的福德在保佑著吧。所以依臣妾愚見,不如就留著他們兩條狗命,就當是為夕妹妹積福吧,皇上您說呢?」
  福臨撫著下巴沉吟著,好一會兒才道:「貞兒說的也有些在理,看在你的面上就饒他們一條狗命吧,但是看護不力之罪還是要治的。」隨即對侍衛道:「傳朕旨意,將他們二人降為未等粗使太監,罰去做苦役!」
  看侍衛領命而去,福臨將目光轉向了佟妃,寒聲道:「佟妃!這就是你治理下的後宮嗎?這裡面到底還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實在太讓朕失望了!」卓上那杯原封未動的茶被他一把掃到了地上,水和碎片都一齊摔在了佟妃的面前。
  見福臨把火氣衝向了自己,佟妃顧不得是否會被地上的碎片劃傷,「咚!」的一聲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是臣妾治下不嚴,令得宮中出現如此惡事,一切都是臣妾的錯,皇上儘管降罪就是!臣妾只求皇上不臣妾而讓皇上氣壞了身子,那臣妾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消彌不了了!」話裡行間,滿是對福臨的關切,於已身反而不求也不乞。
  福臨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佟妃不僅沒為自己辯解,反而關心著他的身子,面色不由緩了下來,接著又一皺眉道:「好好的,不要老說死不死的!這次的事原也不怪你,宮裡原本就是這樣,並非你一人的責任,罷了,地上涼你先起來吧!朕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何會有要害日夕?」
  佟妃,貞嬪二人俱是心思靈巧之人,稍一細想就各自猜到了幾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處於下風的佟妃這一次說什麼也不會讓貞嬪再出風頭,她上前一步進言道:「皇上,今日之事會不會與昨日暢音閣一事有關?」
  「哦?此話怎講?」
  早料到福臨會有此一問,佟妃提了精神談道:「今晚之事皇上與臣妾幾人俱是親眼所見,當不會有假,顯然是有人要置夕貴人於死,由此可推斷出此人一定對夕貴人有著極大的仇恨。可是據臣妾所知,夕妹妹在宮裡的人緣一向很好,從不與人結怨,包括臣妾在內,許多人都十分的喜歡她。
  「此次舒常在之事,想來也是夕貴人一時糊塗迷了心竅,並不是有意的,皇上您公正嚴明,不想冤枉了任何人,所以才令臣妾等人小心審理此事,可宮中複雜的人如過江之鯉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體會得了皇上的苦心,其中難免會有人以為您是有意偏坦,是存心要放夕貴人一馬,所以他乾脆來一個投毒加害,只要夕貴人一死,那他的目的自然也就達到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4)
  佟妃說這些話的時候,福臨與貞嬪都在留心細聽,兩人的表情卻略有不同,相較於福臨眼中逐漸生出的戾氣,貞嬪則是疑惑居多。雖然佟妃話裡沒提兇手一字,但話外的答案卻早已呼之欲出。
  想著她話中的意思,福臨只覺胸口一陣氣悶,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制止了常喜替他撫背的動作後,澀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指此事為舒蘅派人做的?」
  「臣妾只是依事猜測而已,不敢妄下斷言,再者說了,不管此事是哪個做的,說到底都是臣妾治下不嚴所致,給皇上帶來這許多事情,還險些令夕貴人送了命,雖然皇上寬厚,原諒了臣妾,但臣妾心裡實難安枕,臣妾情願受罰,並請皇上收回臣妾治理後宮之權,以贖過失之罪,望皇上成全!」說到最後,佟妃聲音不由哽咽起來,並重新跪倒在福臨腳下,額頭觸到有些發涼的石磚上。腰間的環珮,腕上的金釧,項間的珍珠,還有頭上的步搖均先後與石磚相碰,發出動聽的聲響。
  美人的眼淚總是叫人難以割捨,何況是佟妃這麼一個出色的美人,又何況她面對的是一位癡心長情的少年天子。
  儘管佟佳微寧並不是福臨最愛的女人,但她畢竟是最早進宮的,且陪伴了自己整整五年之久,福臨於她怎會沒有一絲感情,黑色的靴子上金龍蜿蜒而上,修長的手指扶在了佟妃的臂彎間。
  靠得近了,熟悉的龍涎香鑽入口鼻中,第一次聞到這香味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剛剛被選入宮的秀女,用無限敬仰的眼神望著她將要侍奉終的皇上!而今一晃眼,已是五年過去了,他與她都不再是從前模樣!
  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相握一起,彼此都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沒有再這樣純粹地握著過了。
  「明兒個,朕去你宮中瞧你和玄燁!」福臨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歉意。
  「皇上!」佟妃的表情是那麼的喜悅。
  把玩著腰間的絲絛只裝作不見,一雙眼睛隱在長長的睫毛下,忽閃忽閃。
  半晌,福臨鬆開佟妃的手,轉而對貞嬪道:「貞兒,你身子向來不是很好,就先回去吧,這裡有朕和佟妃在就行了!貞兒?貞兒?」福臨接連叫了她幾聲都沒反應,直到她後面的彩蝶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才反映過來,有些茫然地道:「皇上,您是在叫臣妾嗎?」她的鼻翼上掛著幾顆細小的水珠,頰間也無端泛起一陣異樣的緋紅。
  「貞妹妹怎麼這副模樣,剛才還好好的,該不會是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吧?」佟妃看出貞嬪有些不對勁,走過來攙住她,一副怕她突然摔倒的模樣,面上亦是一片關懷之色。
  貞嬪自小就有這心悸的毛病,據說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每一發作胸口就如同有千萬根針在刺一樣,疼痛難忍,更甚者連氣都喘不上來。入宮後,也曾犯過幾次,不過相較以前已經好了很多,但每一次發作都把她宮裡的人嚇個半死,太醫看了個遍,但都只是開些藥幫她減輕病發時的痛苦,至於這娘胎裡帶病根卻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掉了,只能慢慢調養。
  也因著如此,所以福臨對她的疼愛要比別人多些,儘管位份不是很高,但從未有人輕視於她,何況現在還有位身為皇貴妃的姐姐撐腰。
  福臨伸手去觸貞嬪額上的溫度,還好,不是很燙:「好好的,怎麼突然這副模樣,不如朕派人備了肩輿先送你回去吧!」
  貞嬪笑著拉下福臨的手,勻了口氣後道:「臣妾哪會那麼沒用,臣妾只是在想夕貴人的事罷了,剛才佟妃姐姐的分析確實很在理,然臣妾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就是因為想這個想的太入神所以才會在皇上面前失了態!」說這話的時候,她不動聲色的推開佟妃扶著她腰的手。
  不悅之色在佟妃面上一閃而逝,她笑盈盈地道:「不知妹妹想到了什麼,不妨說出來讓皇上與我都聽聽。」
  「是啊,貞兒想到什麼儘管說!」福臨也道。
  貞嬪見此,微一咬牙道:「其實……其實臣妾從一開始就覺得暢音閣之事另有蹊蹺,夕貴人並不是個心腸歹毒之人,舒常在與她之間雖有些誤會,但怎麼也不至於恨到這個地步,何況她若真要害人也不應該挑在這麼個時候,所以臣妾覺得很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夕貴人!」
  「妹妹你這話說的可就有些不通了,夕貴人性子那麼好,又得皇上恩寵,誰會那麼大膽去害她?」佟妃滿臉不信,反是福臨似有所觸動,讓她稍安勿燥,且聽貞嬪繼續說下去。
  得了福臨的許可,貞嬪清了清嗓子復又說道:「此事不光臣妾一人懷疑,恐怕太后也是有所疑心的,否則不會賜如貴人朝凰金令來調查這件事。至於今日夕貴人中毒之事,恕臣妾不認同佟妃姐姐的見解!」說到這裡,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佟妃臉上掃過。
  「若是臣妾推斷不差的話,應是幕後之人怕被如貴人查出些什麼來壞了他的好事,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夕貴人,以絕後患,試想,這人都死了,誰還有心思去調查她生前冤不冤啊,最後肯定是草草了事。那麼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既除了舒常在腹中的龍胎,又讓夕貴人背了這黑鍋,正是一舉兩得!」
  貞嬪所言,絲絲入扣,句句在理,似親眼所見一般。佟妃雖不以為然,一下子卻又找不出話來予以反駁,只能在手裡絞著帕子以發洩心中不滿。
  「哼!好一招一箭雙鵰,朕差點都讓他蒙騙過去了,還是貞兒你細心!」福臨捶著桌面,胸口起伏不定。
  「皇上您先別生氣,這些只是臣妾的猜測,事情還不一定呢,反正現在如貴人已經在查了,說不定能將此事一併查出來也說不定,臣妾現在擔心的是,那人此次沒能害成夕貴人,肯定還會有下一次,夕貴人這幾天只怕要格外小心才行,姐姐你說是吧?」說著說著,她又扯上了佟妃,佟妃雖心裡不怎麼痛快,但也不能在君前失了儀,當下點頭道:「貞妹妹說的在理,皇上,不如讓臣妾派幾個信得過的奴才來此處照看夕妹妹。」
  「不必了!」福臨稍加考慮後出人意料地拒絕了佟妃的提議:「這事朕自有主張,行了,折騰了這麼久,你們也都累了,跪安吧!」
  福臨發了話,兩人不敢不依,抽出帕子施禮告退,因福臨先前吩咐了月凌隨佟妃一道回宮,所以佟妃臨走前常喜去日夕房裡,將不放心的月凌半催半請了出來。
  翌日
  皇上傳諭六宮:
  原慎刑司總管周德海疏於職守,致使關於其中的夕貴人中毒,現撤去其總管一職,降為末等粗使太監,原副總管徐棋接任總管之職。
  貴人烏雅氏,中毒未癒,是以待審期間,特許其遷回昭雲軒,著御林軍看守,事情未明前不得踏出宮門一步,也不許任何人探視。
  另,常在舒蘅,孕育皇嗣有功,雖最終未能誕下麟兒,然其情可憐,其心可憫,特晉其為貴人,賜玉如意一對,珍珠一斛,黃金百兩,以慰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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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八章 扇影(1)
  晨間醒來,清如臉貼著玉枕,猶帶幾分倦意,昨夜幾乎又是一夜無眠,直至天亮時才合了會兒眼。
  子矜早早領著綿繡與綿意在帳外等候,直等那垂絲曼雲羅帳中發出輕微的聲響,方上前掀了羅帳,服侍清如坐起。
  清如瞇著惺忪的睡眼瞥了眼外面大亮的天色,胸口又再度煩燥起來,身上的軟絲錦被教她抓得皺了起來,太陽的升起就意味著日夕判審之日的臨近,而到目前為止,她除了發現蠟燭中混入了七星海棠外一無所獲,宮女與折扇俱是毫無頭緒,叫她怎不心煩。
  意興闌珊之下,由著綿繡給她洗了臉,純銅的盆中漂滿了剛從枝頭上摘下來的玫瑰花瓣,陣陣花香混著水氣,端得沁人心脾。
  另一旁的綿意從櫃中取了身蘇紅繡花鑲邊旗裝來給清如換上,隨後又捧來同色系的花盆底鞋,清如趿了鞋在銅鏡前坐下,讓子矜給她梳著頭。
  看到鏡中清晰地映出眼下兩個黑圈,清如不由苦笑一聲,手指緩緩劃過眼角,接連兩晚沒睡好,難怪會如此,只是這日夕之事一日不解決,她就一日不能安睡。
  子矜以為清如是在為容顏減色而不開心,逐笑道:「小姐不用擔心,呆會奴婢給您多上點胭脂水粉,保證不會有人看出來!」
  清如也懶得說清,只胡亂地點著頭,綿意端著放有各式首飾的托盤上來,這上面的東西一些是她自家中帶來的,一些則是晉貴人時各宮賞下來的,說不上如何華麗,但精巧還是夠得上的。
  清如隨手指了幾枝來戴,許是看出她心情不佳,幾個人均噤了聲,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服侍清如穿戴完畢,隨即退了出去。
  她們剛離開,門外小福子就來稟說有事求見,宣了他進來回話,不想卻聽到日夕昨夜中毒危及生命的消息,駭得她險些將拿在手裡把玩的金釵都給拗斷了,即便如此,這金釵也彎曲的不能再帶了,不復原來模樣。
  等小福子將事件事說完後,清如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扶著小福子的手慢慢坐在床沿上,腳依然在不住的抖動著,昨夜之事真是太險了!
  這一次日夕能劫後重生實在是她福大命大,不過這一次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皇上准其遷回昭雲軒禁足,雖不許任何人探視,但至少說明皇上對此事還是有所懷疑的,且他對日夕始終存著不捨之心,這一次,即使找不出證據來證明日夕的清白,也不會有什麼難以承受的重罰了。雖降級是在所難免,但比原先已經好上許多了。
  清如一直提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大半了,囑咐了小福子繼續去昭雲軒附近打探消息後,她則帶了子矜二人隨她一起在宮院裡走走。
  幾人延著御花園,越過欽安殿,再走幾步就到了神武門了。神武門是位於紫禁城北面的一道宮門,出了這裡就算是離開紫禁城範圍了,但這裡可不是能隨意出入的,日夜均有四個侍衛在把守著,宮女太監要想出去,必須是有差事要辦才行,而且還要在內務府登記,並領取出入腰牌。至於妃子,則是想都別想,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再無回頭路。
  清如原只是路過,並不曾想在這裡逗留,那料得在經過時聽見神武門那邊有嘈雜之聲傳來,是什麼人敢在這裡鬧事,心下好奇,逐走過去看看,離得近了,聽了幾句,方知道,原來是侍衛抓到了一個偷盜宮中寶物,欲帶出宮去賣的太監。
  這個小太監瘦瘦小小的個兒並不起眼,倒是那雙眼,看起來甚是機靈,被按倒在地上的他並不安份,不時的掙扎一下妄圖能掙開侍衛的手。
  清如低頭看了看地上散了一堆的宮中物品,其中居然還有一個雙耳花瓶,真不知他是如何拿的,身上可藏不不這麼多東西。
  守門的侍衛也看到了位於數丈外的清如,其中一個似領頭模樣的過了過來,另外幾個則繼續押著那小太監。
  清如免了那侍衛的禮後問道:「這個奴才是怎麼能帶這麼多東西的,難不成都藏在懷中?」
  侍衛笑道:「回如貴人,這個狗奴才心眼多的很,他把東西團在一起,藏在背上,然後裝成駝背的樣子,想矇混出宮。」
  「哦?」清如略顯驚訝的挑著眉,這人還真是什麼都想的出來,想到這兒,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想抓卻又抓不住,無奈只得作罷。
  那個小太監在兩個精壯的侍衛按捺下不安份的哼哼著,滑溜的眼珠四下亂轉,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心中清楚,這偷盜宮中物品並不是個小罪,以前與他一起做事的小太監裡,也有因此而被抓到的,送進慎刑司後,就再沒見他們出來過,而自己這一次點子背,被抓了個正著,只怕也是生機渺茫,不過他怎甘心束手就擒,說什麼也要想個轍逃命才行。
  清如往前又走了幾步,在東西與小太監之間來回看了幾眼,又問道:「既然他藏的這般隱秘又是如何被你們發現的?」
  侍衛笑著道:「這並不是奴才發現的,看破偽裝的人是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長相忠厚,身形健碩的侍衛躍入眼簾。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旗下的?」清如對他頗有幾分好感,隨口問道。
  那侍衛憨憨地笑著,聲如洪鐘:「奴才叫羅多,是鑲藍旗下的!」
  「你是如何知道這人的駝背是假的?」
  「奴才以前在奉先殿巡邏時曾見過在那裡灑掃的他,有些印象,奴才當時看到他的時候,身體完全正常,根本沒有駝背,所以奴才知道他現在的駝背是假裝的!」
  「只見了一面,你就記住了他?」清如端得吃驚不小。
  「不敢瞞主子,奴才雖書讀的不多,但從小到大,只要是見過的人或聽過的聲音,都能記個大概。」說著說著,他手上的勁不由鬆了下來,那個被他和另一個侍衛按住的小太監趁機掙脫了他們的控制,不過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趁此機會逃跑,而是爬到了清如面前,抱著她的腿喊著:「如主子,您行行好,救救小夏子吧,奴才這一切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您可千萬不能不管奴才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八章 扇影(2)
  除了清如沒怎麼動容外,其餘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話給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子矜和子佩,臉都嚇綠了,使勁推開自稱小夏子的太監,怒道:「你這個小賊,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我們家小姐怎麼會認識你,你要是再敢胡言,休怪我們不客氣!」私運宮中物品出宮的罪名可不小,若被牽連上只怕有不小的麻煩,向來不多嘴的子佩,此刻聽得小姐被人無端污蔑,也是怒不可遏,隨著子矜的話道:「就是,你別想把罪名推到我家小姐頭上,你……」
  「子佩!」清如掃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說,隨後讓她附耳過來,悄悄說了句什麼,子佩聽完後點頭退下,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她退後所站的位置正是在那些侍衛旁邊。
  吩咐完了子佩,清如低下頭似笑非笑地俯視著那個攥著她衣服的小太監:「你說你叫小夏子是嗎?你當真認識我?」說話的時候,一絲微不可見凌厲悄悄掠過眼底。
  聽著這話,那個叫小夏子的小太監立馬磕起頭來,邊哭邊嚎:「如主子您可不能裝著不認識奴才啊,雖然奴才現在在奉安殿做事了,可奴才從來沒有一日忘記過主子您啊,所有的事都是依您的吩咐做的,否則奴才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做出這種事啊!」他一邊信口胡謅著,一邊趁磕頭的時候,透過臂彎悄悄打量後面的情形。
  果然這麼一鬧,守門的四個侍衛都被他吸引過來聚集在四周,門口處竟然無一人把守,他在這裡拉住清如胡說了這麼久,為的就是等這個時機。
  當下,他使勁地推了一把清如,然後趁他們幾個手忙腳亂,無瑕他顧之機,整個人快速的往門口竄去,在他的設想中,等那幾個侍衛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衝出神武門了,然事實卻大相庭徑,幾乎就是在他竄出的同時,那幾個侍衛就同時動了,將他逮了個正著。
  扶著子矜的手清如從地上站了起來,輕撣著衣上沾的灰塵,望著叫小夏子太監,清如的眉角露出幾分不屑。
  那名叫羅多的侍衛沖清如感激地道:「多謝如貴人和子佩姑娘的提醒,否則就讓這狗廝給趁亂逃跑了。」
  原來剛才清如是讓子佩去提醒那些侍衛,讓他們小心注意小夏子的動靜,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在第一時間將其重新拿下。
  小夏子這才知曉是怎的一回事,見是清如斷了自己的生路,他憤慨不已,決定來個弄假成真,不管自己會如何,定要將清如也拖下水,他又哭著道:「如主子,奴才知錯了,不該冒犯您,求您大人大量救奴才一回吧!」
  被他又哭又鬧的樣子吵得心煩的羅多,走上去就給了他兩嘴巴子,想讓他老實些,羅多是練武之人,下手自是極重,小夏子被他打的嘴角開裂,腫得老高,哪知他自知必死,早已拋了恐懼心,只一心一意想將絕了他生路的清如拖下水來,所以口中依然不依不饒地將污水往清如身上潑,也不管有用沒用。
  他這樣不住的叫喊讓那些侍衛犯了難,不知該如何處置是好,他們甚至在想,要不要將此事稟告皇上,子矜她們更是急得不行,不知要如何才能堵上那個臭嘴。
  然清如卻還跟沒事人似的,不急也不惱,她淡淡地看了夏日一眼道:「既然你說你忠心於我,所有的一切又都是依我吩咐去做的,那為何我在永壽宮從未見過你?」
  趙安苦著臉哭道:「如主子,您可不能這樣啊,想當初奴才在還沒去奉先殿前,可是日日在永壽宮服侍您,您怎麼會不認識奴才呢?」
  聽到這裡,清如無聲地笑了,子矜子佩也舒展了愁結的眉頭,只有那些侍衛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子佩得了清如的允許代為解釋道:「我家小姐乃是居於重華宮中,剛才小姐故意說成永壽宮,為的就是讓這小賊自己露出馬腳,若是這小賊真得認識我家小姐,怎會不知其中錯誤,可見適才的一切純屬胡說。」說完,她又一臉得色地對夏日道:「怎樣,夏公公,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見謊言被戳穿,夏日終於無話可說,灰溜溜地低下了頭,而那些侍衛也恍然大悟,心中對這位如貴人的機智佩服不已,不動聲色,單憑一句話就讓這個小賊主動露了餡。
  看事情解決,清如不再停留,扶著子佩的手款款離開,原只是出來散散心,不想卻遇到這麼個荒唐的事,還險些背上一個無端的罪名,當真有趣!
  裝成駝背?呵,真不知那太監是如何想到的,清如笑著搖搖頭,突然心中似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剛才逝去的那絲靈光又再度出現,而且還越來越清晰。
  她這一止步,後面跟著的子矜隊此收不住腳撞上她,清如沒看到兩個丫頭疑惑的目光,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駝背……太監……宮女……領子……
  既然正常人能裝成駝背,那自然也能讓別人裝扮成宮女,難怪始終找不著「她」,至於拉高領子,想來就是為了遮住脖子上的喉結吧。
  呵,好高明的手段,費了諸般心思,無非就是不想讓人找到這個宮女,若非今日偶然遇見類似的事,她絕想不到這個。
  這宮裡,除了皇上外,就只有那些已經不能算男人的太監還有喉結,可是這宮裡這麼多的太監要從何找起呢?她雖有太后賜予的金令,但身份畢竟擺在那裡,不可能讓所有的太監都集中在一起讓她慢慢認,若真要如此,只怕不等她認完,各宮的娘娘就已經吵翻天了,看來暫時只能從當時在場的人找起了。
  事不宜遲,當即遣了子矜,帶上朝凰金令,去月凌宮中叫上阿琳與她一起去認人,原本應該叫蔚佳前往的,畢竟她在日夕身邊,對那個宮女看的最清楚,無奈現在昭雲軒有御林軍把守,不許裡面的人出來。
  千叮萬囑,讓她一定要認清楚,萬不可有偏差。目送子矜離去,清如帶著子佩到御花園裡的觀心亭歇息,雖有了一絲頭緒,但清如的眉頭卻不見得舒展多少,擺弄著手裡那把繡有彩蝶撲翅圖樣的團扇,心中卻想著另一把扇子。
  子佩蹲在地上,為她捏著酸脹的腳,「小姐,為什麼有了線索你還是悶悶不樂?」
  清如苦笑著搖頭,目光從扇上收回來道:「傻丫頭,這算什麼線索,頂多不過是個線頭罷了,子矜這一去,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聽她這麼一說,子佩更不明白了,不解地道:「既然小姐明知無用,為何還要讓子矜去呢?」
  清如微一彎唇,伸手撫著子佩皎好的容貌,一晃眼,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人大了,心也累了許多:「即使只有一絲希望,也要盡力去做,一旦錯過了,再後悔就晚了,後悔的滋味可真的很不好受啊!」
  太后賜的那只翠玉鐲子正靜靜地帶在腕上,隨著她的動作而晃動著,清如收回手搭在膝間,重重地歎了口氣,不甘卻又無奈地說了句:「盡人事,聽天命吧!」
  子佩不想小姐不開心,勸解道:「小姐您也累了,奴婢扶您回宮吧,說不定過一會兒,子矜就會帶來好消息了。」
  清如遙望著亭外湛藍的天空,手伸出,慢慢握緊,又慢慢鬆開,望著空空如也的手心,輕不可聞的歎息緩緩逸出唇畔,她該如何去抓住……
  回到重華宮還沒一會兒,就聽有人來報,說貞嬪娘娘有事請如貴人去翊坤宮一趟。
  呼,4600多個字啊,人品大暴發了,比以前的兩章還要多啊,這次應該可以讓你們看的爽點了吧,好了,先祝大家五一節快樂吧
  這次我把本來應該3號發的東西提前發上來了,我的本子上是真的一點存稿也沒有了,所以3號能不能更新真的不能確定啦,不過我會努力的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八章 扇影(3)
  清如隨著翊坤宮的人款款而行,一路上心念電轉,無奈她與貞嬪交集實在不多,想不出是何事引得她要著人來請。
  貞嬪尚居嬪位,並無資格成為一宮之主,她現在所居之處位於翊坤宮西側殿,謂之「飲雪軒」。
  在經過重重宮門後,清如頭一回跨入了貞嬪的寢宮,裡面的擺設並無甚出奇之處,早已在裡面等著的貞嬪正拿著一把手指長的金鎖把玩著,見清如進來她舉眉一笑,揮手命宮人們去外面候著,裡面只剩下她們二人。
  「清如給貞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清如彎腰施禮,她對貞嬪的印象僅止於結網林中,佟妃身邊那個不出挑卻叫人無法忽視的女子。
  貞嬪端坐不動,抬手虛扶道:「貴人無須拘禮,來,坐下陪我說說話!」
  謝了恩,清如侷促地沾了凳邊坐下,水楊木桌上鋪著錦緞桌面,一尊小小的青白釉博山爐,裊裊的煙霧從鏤空的兩行六瓣花形孔中升起,四散開來,細嗅之下聞不出是何種香,似混合了百花的香味,又似含有其他香料,只覺得出奇的好聞。
  「不知太后所托夕貴人一事,你可有查到些許頭緒?」貞嬪和顏道。
  清如心中沉了一下,果然如她所料是為了日夕之事,今日雖就此事有了些許眉目,但尚未明確,且貞嬪的態度也不明確,想了想,她還是隱住了今日之事,只是將先前的事說了,其中包括蠟中混有七星海棠之事,在說到太醫院記錄書冊被人撕去的時候,仔細留意了一下貞嬪的反應,望能瞧出些端倪來,然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貞嬪依舊是那副淡然若水的模樣,下垂的眼瞼恰好遮處她的眸子,清如什麼也沒瞧出來。
  貞嬪等清如將話全部說完後方抬起眼,微歎道:「再有一日,我就要和佟妃一道審理此事了,若這罪名落實,於夕貴人實在是大大不利啊,原想你多少已查得些頭緒,現在看來也只是一鱗半爪,於事毫無幫助,唉,難道夕貴人命該如此?」瞧著她的模樣,竟似不願日夕有事。
  聽著她這話,清如又窘又傷,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正當她為難之際,貞嬪卻將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金鎖還有鑰匙一併遞於清如面前,緋紅的衣袖襯著那執金鎖的手,顯得淨白無瑕,清如不明所以地望著貞嬪,手遲疑著不敢接。
  「這鎖名曰:赤金合意;相傳是唐明皇送給楊貴妃的一件小玩意,其奇特之處就在於,當時唐宮裡只有得金鎖的楊貴妃一人能開此鎖,其他人想盡辦法也無法找開,故名『赤金合意』,合的正是帝妃之意。
  我手中這只應是後人仿製的,只不知皇上是從何處得來,我擺弄了半天也未能發現其中奧妙,如貴人不如你來試試?」
  清如這才依言接過,因是純金所鑄,所以入手極沉,擺弄之下,才發現這金鎖上下竟無一絲拼接的痕跡,倒像是用整塊金子鑄成,邊上還有一個橢圓形的孔,相較之下鑰匙要更複雜些,匙首上為手執蓮花的合和二仙,蓮花延著匙首蜿蜒而下,紋路佈滿整個匙身,變化繁雜。
  清如毫無阻礙地將鑰匙插入了孔中,然怎得也扭不動,裡面如生了根一般,試了幾將均是如此,清如原就心不在焉,見此便放下金鎖向貞嬪告了個罪,只盼著貞嬪能早些讓她回去,她急切地想知道子矜是否已有消息傳來。
  貞嬪如覷破了她的心意一般,唇畔微彎,起身繞到清如身後,一隻青蔥玉手悄然搭在她的肩頭,側頭望去,貞嬪小指上套的那只玳瑁嵌翠玉葵花護甲印入眼簾,同時聽得悠遠的聲音從頭上垂下:「這世間打不開的鎖何止一把,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端得要看這鎖,鎖住的是自己還是別人!」
  「娘娘?」清如被她說得迷糊,欲起身問個究竟,卻被肩上的手按住了身子,只聽貞嬪又接下去說道:「這宮裡從來就不是什麼清靜地兒,一夕之間扶搖直上又或者獲罪被貶的屢屢皆是。這鎖鎖得若是別人,那於已身自是無礙,但若是鎖了自己,解不開又不願別人幫著解,那就是愚昧了,如貴人,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貞嬪話中含糊不明的透出欲與她站在同一邊的意思,雖不明其何以要如此示好,但清如此刻別無選擇,待貞嬪將手從她肩上移開,趁勢直起身子,雙手搭於腰際欠身拜下:「娘娘教誨,清如當銘記於心中,日後但凡娘娘有所差遣,清如一定盡心竭力!」她只是一個無寵的貴人,雖在太后那裡有幾分寵愛,然不得聖心,與她一道進宮的幾人中,水吟受了日夕之事的牽連禁足宮中,月凌又向來無寵,她一人孤掌難鳴,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這般回答了。
  貞嬪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嘉許,時有宮女端了新鮮的蓮藕片上來,上面澆了一層薄薄的蜜汁,甜脆爽口。貞嬪招呼著清如吃了幾片後,不經意地問著:「聽說前日裡姐姐曾招了你去她的承乾宮,不知所為何事?」
  聽到這句話,清如剛拿起藕片的手僵在空中,好不容易壓在腦後的事又因此話而飛入心中,手緩緩縮回,將藕片送入口中,其味卻如嚼蠟一般。
  迎著貞嬪探究的目光,她強撐起笑顏應對:「有勞娘娘掛心了,皇貴妃招清如去,乃是因其關切夕貴人,叮囑了幾句,又問了些瑣事!」
  貞嬪哦了一聲倒也不追問,停了一會又道:「我最近新得了一把扇子,瞧著不錯,如貴人你也來看看!」言罷,她從袖中抽出一把折扇遞到清如面前,眼中含著一絲莫名的期待。
  在看到扇子那一刻,清如整個人就呆住了,沉香木,還有扇墜上貓眼大的珍珠,這不是日夕描繪過的那把扇子嗎?
  遍尋不至,幾欲放棄,想不到今日竟在這裡見了,想來這才是貞嬪將她找來的主要目的吧?只是這扇子如何會到了她手裡。
  不待她詢問,貞嬪已先聲回答:「那日我隨眾人一齊到了琅房,在離開的時候發現地上扔著這把扇子,可能是宮裡哪位姐妹一時大意拉下的,我看著不錯就順手撿了回來,咦?如貴人你那麼吃驚可是知道這為何人所有?」
  猶自沉浸在激動之中的清如對貞嬪的問題充耳不聞,顫抖著打開折扇,只見上面舉的是銀河曉光圖,右下角還題了首《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最後的落款是:荷衣二字,這個名字陌生的緊,但只要是宮裡的人,內務府裡就一定有登記,稍捺了激盪的心情,她滿懷感激地朝貞嬪跪下,以叩謝其恩:「清如已尋了這扇子數日,原以為找不到了,不想卻在娘娘這裡見了,此扇極有可能是證明夕貴人有罪於否的一個有力證據,娘娘大恩,清如若此次能求得夕貴人脫險,全得益於娘娘之福!」不論貞嬪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單看她肯拿出這扇來就說明她確有心相助。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聽了清如的解釋,貞嬪方明白過來,接著欣然道:「想不到我無意中的一個舉動竟幫了夕貴人的忙,既是如此,你就將此扇帶去吧,盼能在審訊到來之找出事件真相,待到此間事了後,你與夕貴人陪我一齊去看戲,現在這個戲班可是圖賴大人專程從江南尋來的,他們的《西廂記》唱的極好,可惜那日出了事未能看全。」
  圖賴是佟妃之父,戲班竟是他尋來的?
  隨著這一層關係的揭開,以往諸多應明未明的事一下子全從記憶中跳了出來,既有著這層關係,那戲班會否與佟妃有著某種聯繫,還有這扇子……
  荷衣……宮中的主子裡似無此名,宮女又不太可能,一則宮女不會有如此貴重的東西,即使有也不會帶在身上,二則從各種跡像上,當日的宮女分明是男人裝扮,那麼,這麼人會不會就是戲班裡的人呢?
  帶著無盡的疑問,清如出了翊坤宮,順著鵝卵鋪就的小道漫無目的地走著,她逐一將從各處得來的線索拼接在一起,捋順了以後,才真正明白到這張網張的有多大多深,而佟妃無疑成了裡面最關鍵的一個。
  然現在她手上並無能直接證明與其有關的證據,單憑推測實在無法教人信服,看來此事還要從折扇主人身上下手,可是戲班所在的暢音閣後院是宮中妃嬪的禁地,即使有太后的金令也不見得有用。
  正想得入神,前方突然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還是個男人的聲音:「貴人請留步,沒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永壽宮半步!」
  抬眼望去,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了永壽宮門口,攔住她的正是守宮的侍衛。清如微一點頭,止住了腳步,越過侍衛的頭頂,宮門上那「永壽宮」三字在她眼中逐漸化做一張嬌俏可愛的容顏。
  「妹妹……」檀口輕逸出聲,折扇被牢牢地握在手中,毅然回身往重華宮行去,不論成與不成她都要試過才甘心。
  清如尚不知她這些日子的作為,正在為她以後的宮廷生涯埋下一個極大的隱患,直至後來,她成為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宛卿後,險些被其毀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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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九章 一線天(1)
  子矜的回來果然沒有能為清如帶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一趟到底還是白走了。倒是昭雲軒那邊有消息傳了出來,日夕已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除身子尚虛以外並無大礙。
  宮中無數雙眼睛都牢牢盯著後日的審決,如在看一出尚未演完的戲,不論這結果與她們有關還是無關,現在都是一副靜默的模樣,以免惹上是非。
  至於剛經歷喪子之痛的舒常在,雖得蒙皇上隆恩晉了貴人,然失去孩子這一皇牌,使得她知道自己日後再想晉陞恐是無望了,是以這幾日夜夜啼哭,詛咒日夕不得好死,剛開始福臨倒去看了她一次,但她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還有口口聲聲要處死日夕為孩子報仇的言語,弄得煩不勝煩,沒過一會兒便拂袖而去,以後更不肯再踏足永和宮,誰都看的出來這位新晉的舒貴人已沒落了,前些日子的風光更如曇花一現,難再復返了。
  隔壁承乾宮,已有七個月身孕的皇貴妃董鄂氏近日也不太安穩,胎動變得極為頻繁,且居然又出現初初懷孕時噁心欲嘔的害喜症狀,太醫輪番檢查均查不出是何原因,福臨心中憂慮,日夜均歇在承乾宮陪伴於她,關切愛護之意溢於言表,不知羨紅了多少人的眼,也許這秋天,真是多事的,尤其在這宮裡……
  回過頭來看清如,她在聽了宮中下人的回報後,當即決定前往暢音閣,這次與她一起去的除了子矜她們外,還加了一個阿琳。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暢音閣,穿過戲台很快就看到後院了,只見院門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個身形彪悍的侍衛,腰佩長刀,神情嚴肅,直視前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邊。
  清如向子佩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過去試試,子佩會意地點頭,越前幾步來到兩個侍衛面前,微一福道:「兩位大哥,我家主子奉了太后懿旨調查宮中一件事,現涉及到戲班中人,望二位大哥能行了方便,容我家主子進去查探一番,這裡有些散碎銀子請二位喝茶。」說著將早已捏在手裡的一張二百兩銀票塞了過去,當侍衛的一年不過才幾十兩銀子,二百兩對他們來說是筆不小的數目,滿以為他們定會收下,不想他們雖有所心動,卻不敢接銀票,畢竟這裡面風險極大,若被人知道私相放行,可不止挨幾棍這麼簡單。
  兩個侍衛也看到了在稍遠處等候回音的清如,他們對視了一下後道:「這位姑娘,還請回了你家主子,非是小的不肯通融,實因此處為宮中禁地,非皇上旨意不得入內,小的只是奉命辦差,望乞恕罪。」
  見不能說動他們,子佩又再加了張銀票塞過去,她就不信這麼多銀子還不能讓他們開眼,不想他們兩個死腦筋就是不肯鬆口,態度也很堅決,子佩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氣呼呼地退回到清如身邊。
  見子佩無功而返清如只得親自上前,手中緊緊握著金令,隨著她的近前,兩個侍衛馬上躬身請安。
  清如頷首後肅容道:「我是重華宮的如貴人,奉太后懿旨調查夕貴人之事,現懷疑與這戲班有所牽連,你們速速讓開,莫要阻礙了我辦事!」
  一個年長些的侍衛拱手為難地道:「如貴人容稟,非是小的有意阻撓,實是宮規所限,若貴人一定要進,請去求了皇上旨意來,屆時小的們決不再阻擋!」
  「大膽!」清如被她左一句宮規右一句旨意惱得杏眼圓睜,出聲斥責,同時取朝凰金令冷著臉道:「看清楚,此乃太后所賜的金令,持令者如太后親臨,可任意出入東西十二宮範圍,如何?你們還想阻攔嗎?」
  俏臉含霜的她,身上透出幾許凌厲的氣息,其實清如是不願這樣的,侍衛們並無過錯,斥責他們實在不該,只是如今她只能出此下策,望能唬得他們放行。
  金令一出,那兩個侍衛立刻低頭跪下,口呼太后千歲,只是他們依然不肯讓清如進去:「如貴人,這暢音閣後院並非東西十二宮的範圍,您確實不能進去。」
  「你們!」這次清如也被氣得不清,怒道:「你們這群蠢材,就不怕我稟明太后摘了你們的腦袋嗎?今日這裡我是入定了,有本事你們就將我捆了,給我讓開!」她強硬的態度讓侍衛們犯了難,貴人是主子,他們是奴才,不敢真動手去抓,要知以下犯上是要受鞭刑的。
  正當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急匆匆的叫聲讓他們暫停了下來,順著聲音望去,竟是跑得滿頭大汗的常喜,下巴的肥肉一顫一顫的。
  瞧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真怕他摔了,清如讓子矜過去扶著,有了她的攙扶常喜很快就跑到他們面前,喘了陣氣後方緩過來,先是朝清如打了個千:「如貴人吉祥!」
  常喜是福臨身邊的老人,清如不敢尊大,也欠身回了一禮,正當她奇怪常喜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常喜已經對侍衛說道:「皇上有命,如貴人查事其間,一切便宜行事,爾等不許阻攔!」
  他在福臨身邊多年,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他說出來的話自不會有人懷疑,兩名侍衛立刻領命退開,接著常喜又對清如道:「如貴人,奴才陪您一道進去!」
  清如沒有立即動身,反而壓低了聲音問:「公公,這真是皇上的旨意嗎?」話語裡透著幾分緊張。
  常喜聞言笑道:「如貴人多慮了,奴才豈敢假傳聖意,這確實是皇上金口所說!」
  「那皇上他……」清如還想再問,常喜已先行一步走了進去,無奈之下她也只得跟進去,清如幾人都是第一次來這裡,與宮中各處或宏偉華麗或玲瓏精緻的瓊樓玉宇相較,這裡顯得粗鄙許多,兩邊各有耳房五間,供戲班各人睡歇,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在一片偌大的空地上,戲班眾人正在操練著,有練習甩水袖的,也有練把式的,更有幾人圍在一起相互對戲,好不熱鬧,見有生人進來,不由都愣住了,原來熱鬧的氣氛也一下子靜了下來。也難怪,自他們被送入宮以來,從未見有人進過這院子,更甭提其中有一位容貌絕麗,氣質高貴的宮裝佳人了。
  今天更新兩章,下一章可能會比較晚了,大約十一點這樣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九章 一線天(2)
  稍一打量後,清如收起了眼中的好奇,常喜也斂起笑容沖戲班裡的人喝道:「都愣著幹什麼呀,快過來見過如貴人!」
  經他這麼一喝,那些人才回過神來,在一個中年人的帶領下三三兩兩跪下叩頭,清如壓下心中升起的一絲怯意,正容道:「你們中間哪個是班主?」
  話音剛落,適才領頭的那人就站了出來:「稟如貴人,小人就是這『彩雲班』的班主,名叫周正!」他的聲音中透著緊張。
  他們說話間,子矜二人早已從房中搬了張椅子出來放在陰涼處,隨後扶著清如坐下,坐穩後清如指著場中的人問道:「你們戲班所有的人都在這裡了嗎?」
  「都在這兒了,沒一個拉下!」周正扯著笑臉回話。
  清如點頭不語,凝目一一掃過所有的人,無聲的威懾再加上彷彿能洞察人心的目光使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產生了些許不安,更有甚者低頭不敢與其目光接觸。
  見目的已經達到,清如緩緩收回目光,轉以用溫和的語氣問道:「周班主,我聽說你們《西廂記》唱得很是出色,巧的是我自也最愛看的也是這齣戲,上次有事沒能看成,不知這演紅娘和崔鶯鶯的是哪兩個,可否叫出來讓我見見!」
  「當……當然可以!」周正的回答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停頓,雖然他很快就接了下去,但並未能逃過清如的那雙眼睛,其實不止她,常喜也留意到了,兩人都選擇了靜觀後續。
  繼周正之後,又有兩名女子站了出來:「民女嫣紅、荷衣見過如貴人!」
  「免禮。」這二人生的俱有幾分姿色,尤其是那名叫荷衣的女子,一身墨綠的衣裳,頭上零星的綴著幾朵珠花,眉眼間更是風情流淌。
  清如無聲的笑著,她的第一步猜測已經被印證了,荷衣果然是戲班中人,也許這一次真的可以解開所有謎團,同時心中也對貞嬪產生了由衷的感激。
  不必她詢問,身後一直注意著的阿琳早已伏下身在清如耳邊悄悄地說著,清如點點頭,發上幾顆藍寶石鑲就的蝴蝶翅膀微微顫動。
  她將精神全副放在了荷衣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後方道:「荷衣蕙帶絕纖塵(1),這名字取的好,想來給你取名字的人一定念過不少書!」
  得蒙誇獎,荷衣並未露出半分喜色,手指絞著衣角,也不答話,只是不安地笑了一下,對她這般不懂禮數的舉動,清如只是笑笑不曾斥責,反是周正高聲喝斥了她幾句,然後換了笑顏對清如道:「這小丫頭不懂事,望貴人您莫要生氣。」說完這句他又扭頭對荷衣道:「還愣著做什麼,快退下去,省得貴人主子見了你心煩!」
  荷衣慌亂地點點頭,扭身欲走,原本一直冷眼觀場的清如開了口:「慢著,我還有些事要和荷衣姑娘說!」她如何能放這關鍵的人物離開,否則豈不是白來這一趟了,而且這個周班主剛才的樣子分明是在做戲,為的就是支走荷衣,這個人可疑的緊,為防有變,清如朝子矜他們使了個眼色,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指了兩個方向,二人跟隨她多年,無須言語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不動聲音地挪動著腳步。
  既然清如已經挑明了有話要問荷衣,周正不敢再有動作,只得訕訕地退過一旁,清如扶著阿琳的手站了起來,踏前幾步對荷衣婉言道:「你可曾聽過《鵲橋仙》這首詩?」
  果然她剛問出這句話,荷衣,周正,還有人群裡的某個人臉都白了幾分顏色,荷衣低著頭囁囁地說了聲讀過。
  「既是讀過,那想來是不會錯了!」清如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未等人明白是何意思,她就將藏在袖中的折扇取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慢悠悠地展來,並將題詩的一面朝向荷衣。
  「你看,這扇中的題名與你是一樣的呢,可是你的隨身之物?」自她拿出扇子後,那些人臉上僅餘的紅色也在一瞬間全部退去,只餘下一片蒼白。
  「我……我……」荷衣吱唔了半天也沒能說上話,央求地目光瞥向周正,最後似得了什麼指示,咬著唇道:「不是!」
  「不是?」清如只驚訝了一下旋即恢復了平靜,沖阿琳道:「去取文房四寶來,讓荷衣姑娘寫幾個字來對對筆跡,興許是太久沒寫,荷衣姑娘連自己的字是什麼模樣也忘了!」看她言辭閃爍,定然是心中有鬼,否則怎麼會睜眼說瞎話。
  荷衣一聽要對筆跡,頓時慌得腿腳發軟,膝蓋一彎跪倒在地,方方正正的磚地被烈日烤得滾燙,儘管隔了層衣物,但灼熱依舊毫無阻礙的傳了進來:「民女知錯,這扇……這扇確實是民女的。」
  旁邊的周正似有話想說又不敢說,手使勁地在背後打著擺子,從清如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到地上手動的影子,她也不說破,只是勾了勾嘴角,她倒要看看這人能搞出什麼動靜來,相較於荷衣,這個周正可滑頭多了,還是從荷衣嘴裡撬東西容易些。
  清如在心中冷笑,她俯視著荷衣的頭頂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扇子何以會出現在暢音閣的琅房裡,你們不是不許出現在戲台和後院以外的地方嗎?還有…..」清如搖了幾下扇子,眼瞅著垂在扇墜上的明珠,聲音驟然降了下來:「這顆明珠少說也值好幾百兩銀子,你不過是一個唱戲的戲子,哪裡來這麼多錢?」
  素手托珠,交相生輝,如此美景在某些人眼中卻幾成催命的符咒,荷衣的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周正趁機插嘴道:「回如貴人話,這珠子是荷衣家世代相傳的寶物,並非她買的。」
  「哦?看不出周班主對底下人的事還挺瞭解的嘛?」清如語帶調侃地道,周正很想笑,但在接觸到清如森然不帶溫度的眸子後怎麼也笑不出來。
  清如看了一眼兩邊的院門後說:「珠子的事暫且擱下,但是它為何會出現在琅房中還請周班主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前幾日宮中各位娘娘在看戲的時候出了些事,你們多少也聽說過一點,而這扇子就是在出事的地方找到的。」拋下這麼一句後,清如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這……這……」就在周正吱吱唔唔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院子的後門傳來聲響,這暢音閣後院是兩進院,前後各有院門,但後院門不能外牆,要出這院子必須要繞到前門才行,也就是剛剛清如她們進來的那個門。
  聽得響動,清如拿帕子拭了一下額頭滲出的微汗:「咱們過去看看吧!」這話是對常喜說,至於戲班的人,她相信即使她不說他們也會跟過來的,包括那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周正!
  一出院門就看到子矜和一個男人在那邊拉扯著,而宮牆角落裡一顆梧桐樹後赫然露出一個洞,大小可供人爬行而過,周圍的草木有被扒動過的痕跡,可見原先這洞應該是被遮住的。
  該名男子見有人過來,驚慌異常,連連用勁想掙脫被抓住的胳膊,別看子矜人小,力氣卻不小,死死揪住就是不肯放手,這一耽擱,想再逃跑已經來不及,面色猶如燃燒過後的死灰。
  這個男人清如識得,剛才戲班一堆人中就數他神色最不寧,心中原有的幾分把握現下更大了。
  「阿琳!」她別過頭喚道。
  「奴婢在。」
  清如朝那個男人努了下嘴道:「你好生認認,當天出現的宮女可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啊?」阿琳有些傻眼,不是宮女嗎,怎麼叫她認起男人來,不過還別說,認真瞧起來,還真有些想像,不只像那個宮女,還像一個人,像誰呢?她皺眉思索著。
  「周班主!」清如涼涼地道:「這又是何人啊?你又做何解釋?」
  「他是小的班裡的一個小生,名叫石生。」周正垂著頭像個鬥敗的公雞,對於她後一個問題實在不知如何回答了。
  而這時阿琳終於想起那個人像誰了,忙回道:「如主子,奴婢想起來了,他不止像那個宮女,而且還是當時在戲中演張生的人。」
  說到這裡,原先一直不做聲的荷衣突然衝上前來,跪泣道:「如貴人,民女願意招認,這扇是奴婢的,琅房也是奴婢偷溜進去的,只是想看看這院外的皇宮是何模樣,與他人無干,望如貴人明鑒!」
  她現在的樣子與剛才完全不一,剛才還不肯承認,現在卻又一古腦兒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莫非……
  懷疑的目光在幾人面上掃過,終於被她看出些許蛛絲馬跡,她莞爾一笑,揚眉道:「明鑒?好,如你所願!常公公?」
  「奴才在,如貴人有何吩咐?」常喜被一波接一波的事看愣了神,而今聽見清如叫他趕緊應聲。
  清如指著石生與荷衣道:「他們二人與此事有著極大的牽連,我想將他二人帶回宮中細審,煩勞公公替我稟明皇上,允許此事!」
  「喳,老奴這就去辦,不過如貴人,除此之外是否應同時稟明皇上將這裡封鎖起來?」常喜瞅著那個破洞不無擔心地建議。
  清如順著他的目光,望而笑之:「不必了,反正他們也逃不出皇宮範圍,常公公您快去吧,我在這裡聽您的消息。」
  「是!」說著常喜直奔院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越來越複雜,不知皇上會如何辦。
  (1)荷衣蕙帶絕纖塵:出自 唐詩人 李珣的《定風波》
  今天是真的累壞了,五千多字啊,想想就暈,下一次更新時間我也說不準,因為最近這兩天突發狀況很多,不過我會盡量早一點更新的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十九章 一線天(3)
  對宮中很多女人,甚至是皇后來說她們最羨慕的人應該就是承乾宮的董鄂皇貴妃了,她擁有她們夢寐一生的所有,十月臨盆誕下龍子,皇上肯定會封她做太子的。
  可是董鄂香瀾活得並不舒心,甚至可以說她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樹大招風,她知道自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福臨的愛灸烈如火,情深似海,這種不計後果的愛實在讓她又喜又怕!
  董鄂香瀾撫著圓滾滾的肚子暗自皺眉,原本就不怎麼豐腴的她在懷孕後不僅沒胖反倒更瘦了,下巴變得極尖,眼睛則顯得更大了。倚在窗邊望著庭院的繽紛正想的出神,一雙有力的臂膀溫柔地環上她的腰肢,有些扎人的鬍渣在她臉上摩蹭著:「在想什麼?」董鄂香瀾回身擁住那個有著熟悉龍涎香味的人,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
  「為什麼不高興了,告訴朕。」
  埋著的頭搖了搖:「不是不高興,只是有些怕!」
  「怕?有朕在你還怕什麼?」福臨奇怪地問。
  董鄂香瀾起眼道:「就是因為皇上在我身邊,所以才怕,現在的一切對香瀾來說太幸福,太完美,我真怕,怕有朝一日會失去這個幸福,若真如此,那我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真是個傻瓜!」福臨伸手在她的鼻樑處刮了一下,這是他們兩人相處時再自然不過的動作,然卻從來沒有其他女人享有過。
  「朕說過,這一世朕只愛你一人,也只要你一個,朕貴為天子,無可避免的會擁有眾多妃嬪,但在朕心中只容得下你一人,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即使死了也一樣。若有一日朕崩了,一定下旨要你陪葬!」一直低沉的聲音在說到最後一句時,一變換成略帶玩笑的口吻。
  聽得他對自己如此重視,董鄂香瀾不由笑了出來,順著他的話道:「何須下旨,當您瞌上眼的那一刻,就是追隨您之時,但是前提是您只許欽點我一人!」
  福臨聞得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哈,朕正是此意,太多了朕還怕就會不來呢,愛卿真不愧是朕的知心人!」
  原來的陰鬱被這幾句話沖淡了不少,董鄂香瀾的臉上重又掛上唯美的笑意,兩人靠在一起同看窗外風起雲湧,枝搖花動的美景。
  在這裡,福臨完全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好丈夫,完全不似朝堂上那位喜怒無常的少年君主,更不似妃子眼中有些冷的皇上。他們就如同人世間千千萬萬對平凡夫妻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夜幕悄臨,早有宮人在宮中擺上膳食皇上與皇貴妃享用,福臨拉著董鄂香瀾的手一道坐下,他笑言:「你現在可是一張口兩人吃,多吃些,可別餓了朕的小阿哥。」
  董鄂香瀾面有飛紅,不依地嗔道:「皇上你就想著要小阿哥,從沒想過要一個小格格,難道小格格不好嗎?」
  福臨握緊她的手道:「小格格固然是好,可是她不能當太子啊,而且太醫也診斷了,你這胎就是個小阿哥,朕早已命大學士在為他擬名字了,朕要給他取一個最好的名字,至於香瀾你要是喜歡女兒的話,咱們以後就生他十個八個好了。」
  董鄂香瀾被他逗的笑意不止,假意不悅道:「皇上您當臣妾是豬不成,哪裡有人生這麼多的。」
  「朕是天子,朕說可以就是可以,朕不光要你一生陪伴於朕,還要咱們的孩子繼承大清的江山社稷!」福臨意氣紛發指點江山的模樣讓董鄂香瀾看癡了眼,幸福一下子漲滿胸口,然一絲小小的憂慮卻在同時爬上心頭,他們真可以天長地久嗎?身子日漸孱弱,雖說是因為有身子才會這樣,可她卻無法不去憂心,太幸福的人往往會遭天妒的,何況宮中忌諱她的人這麼多,雖說現在她們一個個對自己都畢恭畢敬的,可她們是真的心服嗎?
  看福臨高興的樣子,她實在不忍掃他的興,盡量用輕快的語氣道:「皇上,如果我真生了女兒……」看福臨皺眉不喜的模樣忙又補充道:「是說如果嘛,又不是真的,如果是女兒,皇上您說給她取個什麼名字好?」
  「名字?讓朕想想。」福臨用銀筷撥動著細瓷碗中瑩白的米粒,連著想了幾個都不甚合心意,在看到董鄂香瀾期待的目光後他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就用你的小名來給她做名字吧!」
  「我的小名?這怎麼可以呢?」她不理解,福臨卻是越想越覺得合適,得意地道:「怎麼不可以,孩子是爹娘生命的延續,女兒更是娘親生命的延續,反正你的小名也只是小時候叫叫,現在除了朕也沒什麼人知道,何不就給女兒用,到時候,朕再封她為固倫公主,讓她擁有最好的一切!」
  福臨似乎忘了按祖宗法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女兒才可以封做固倫公主,妃子所生至多只能被封為和碩公證,又或者他是記得的,只是不願去遵守罷了。
  「皇上真賴皮,連想個名字都要偷懶,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只能這麼著了!」 董鄂香瀾對順治近乎孩子氣的說話,只能無奈的投降,她盛了碗鮮鯉湯端給福臨,讓他趁熱腥氣不濃時快喝。
  福臨欣然接過,一口飲盡後咂舌道:「你待朕真好,阿……」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董鄂香瀾摀住了口,只聽她道:「皇上,您說過的,這個小名是留給咱們未來的女兒用的,希望從現在起,這個名字就只能叫她,皇上您可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來喚臣妾了!」
  福臨拉下她微涼的手捂在掌心:「好,不叫就不叫,朕心裡知道就行了。」接著又略帶責備地道:「你看你,手這麼涼也不知道加件衣服,雖說現在天還熱,但早晚還是有些涼,你身子不好,尤其是最近胎位不穩,更是要注意啊!湘遠,去給你家主子取件披風來!」
  感受到福臨關切的話,董鄂香瀾雖不覺得冷,但也沒有拒絕,湘遠應了聲,折回內屋手腳利索地從櫃中找出件翻領石刻青絲披風:「主子,奴婢給您披上。」
  董鄂香瀾點點頭,讓她為自己繫好帶子,然後道:「你伺候我一天了,叫上李全,你們兩個都下去歇息吧,這裡有其他人伺候就行了。」
  湘遠笑了一下道:「奴婢不累,奴婢就留在這裡陪著主子好了。」
  福臨出聲道:「你們主子心疼你們就下去歇了吧!」連皇上都這麼說,湘遠順從地應了,在行禮謝恩後躬身退下,臨出門的時候被急三火四趕來的常喜攔了一下,趕著覲見的常喜見湘遠無甚大礙,道了聲歉後又急急跑了進去,這一路還真是累壞了他。
  福臨看到被自己派出去的常喜突然出現,心知他必是有事回稟,也就沒有怪他不通報就闖進來的罪,果然不等他詢問,常喜就將剛才發生的事以及清如要他轉述的請求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至於皇貴妃也聽到了那沒關係,他知道皇上對這位皇貴妃寵愛的不得了,有時候連奏章都帶到承乾宮去批,何況是這後宮之事。
  然董鄂香瀾這一次卻不像往常那般泰然若之,反有些走神,連勺中的灑出泰半也沒發覺。
  聽著常喜的回報,福臨只沉難以定奪,這個女人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居然欲將人帶回自己宮中,難道她不知這會影響到她的聲譽嗎?而且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想闖暢音閣後院,要不是他命常喜暗中留意她的舉動,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動靜來。
  不過生氣歸生氣,她能查出這些來也著實不易,若是不允又不太好,況且他答應過皇額娘要讓她好生查下去的,想著他別過臉問董鄂香瀾:「香瀾,你看這事如何是好?」
  董鄂香瀾默默地放下湯勺,吸氣捺下心頭突然升起的煩惱,盡量以最平淡的語氣道:「如貴人今日之事行得確有些魯莽,但她也是助人心切,非為已身謀利所為,值得慶幸的是她這一行確查到了有用的線索。可見如貴人才智過人,她會提如此要求,必有其深意在裡面,若皇上今日不允其請,只怕對夕貴人來說有所不公平,所以依臣妾之見,不妨就准其所奏,如後直不放心,可讓常公公跟隨看顧!」
  說到最後董鄂香瀾忽有一股難以為繼的氣悶感,說完最後一句就再講不出其他來了,清如……如貴人……她不過是福臨眾多妃子中的一個,而且福臨還甚是討厭她,為何自己只要一想到她就會不舒服呢!
  自入宮起,她就知道要與眾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她從未想過要獨佔,她只要知道福臨心中最愛的人是她就足夠了,可是為什麼這個清如會叫她如此不安,似她要來搶自己擁有的一切似的!
  是因為她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容貌,還是因為她卓越的聰慧,又或是因為當初她看福臨的那一眼,純粹、灼人、不夾任何雜質的愛意?
  她在那邊胡思亂想,那廂福臨已經有了決定,當即下旨道:「准其所奏,至後日之前,允其將人押留重華宮,另著內務府調撥四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到其宮中協助看管!」這個話到底是不放心清如的安危,還是僅僅為了監視,福臨自己也說不明白。
  常喜得了皇上口諭,躬身領命退下,急急往暢音閣趕去,如貴人還在那邊等他回音呢,今天他這把老骨頭可被折騰得夠狠的!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章 計與謀(1)
  有了福臨的許可,自是沒有問題,清如很順利地將石生與荷衣二人一併帶回了重華宮,安置在一間無人居住的房中,隨行跟來的四個太監則在門口守候。
  看一切安排穩妥,常喜告退離去,碧琳館中只剩下清如等人,她們去的時候是四人,來時卻只剩下三人,隨後讓阿琳回到了月凌宮中。
  一直在左顧右盼的子矜瞅了個空當問子佩去了哪裡,為何一直沒見她人,清如回了她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淡淡地道:「我安排了她去做一件事,想必很快就會帶著消息回來了。」至於是什麼事卻是絕口不提。
  宮中傳來的晚膳早已冰冷,清如宮中並沒有設小廚房,子矜欲拿回御膳房去熱一下,被清如叫住,冷熱又怎樣,反正也不是什麼美味佳餚,就這樣吃吧,她隨意地夾了幾口後就分下去給宮人們吃了,在吩咐給關押的兩人送飯時特別叮囑了要小心,路上提高警惕,萬不可出事,當初日夕就是因為這個險些送了命。想到這兒,清如的眼神又冷了下來,這一次她說什麼也要把幕後主使揪出來。
  又等了一個時辰,已是戌時三刻,平常這會兒清如早已歇下了,這會她卻拿了本《孫子兵法》坐在堂中靜靜地看著,綿意幾人在屋裡候著,小福子等人則在院中守候,各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心中都知這一夜極是關鍵。
  又等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從宮門處閃了進來,小福子伸手欲攔,待借月色瞧清人影是子佩後忙縮回了手,子佩疾步進到堂中,先向清如請了安。
  清如的眼睛終於從兵書上移開,她坐直了身問道:「如何?」
  子佩面有雀躍地回道:「小姐料得確實不錯,奴婢在那邊等到天黑,果然就有人從那小洞中鑽了出來,瞧身形應是那周正,他換了身太監的衣服,奴婢怕被發現只能遠遠地跟著他,最後跟到了佟妃所在的鹹福宮!」
  說到最後一句她稍稍壓低了聲,聽到這裡,戲班的幕後主使已是昭然欲示,聽到的人都不由被這個秘密嚇得不輕,清如手指一攏,合上了手中的書扔於案上,從容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果然是她!雖早有幾分懷疑,但聽得確切信息之時仍是震驚無比,藉著前行幾步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驚異,然疑慮卻又相應的多了起來,佟妃何以要處心積慮陷害日夕,不論從哪方面看日夕都不可能對她產生威脅,難不成是她知道佟妃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光憑她一人猜測是解不開這些事的,只能等以後找機會問日夕了,眼下,當務之急是怎生讓那兩人把實情吐出來。
  佟妃得了周正的回報肯定已知曉今日之事,若被她搶了先機就什麼都完了,在經過一陣苦思冥想之後,一個計劃從腦中升起,並逐漸清晰起來,清如的目光復又落於案中的《孫子兵法》上,今天她就要用一用這先人在戰場中想出來的兵法策略,雖無千軍萬馬,刀槍棍棒,但這後宮從來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其殘酷度未必會比真正的戰場少。
  清如沒發現自己現在笑的有多冷漠,她又想了一些這個計策可能帶來的後果以及補救的方法後,她命子矜將小福子叫了進來,望著垂首待命的小福子道:「小福子,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沒入宮前曾跟隨一個和尚學過幾天功夫的對嗎?」
  「是。」小福子簡潔地回答著。
  「好!」清如地向著踏了幾步,神色鄭重地道:「今晚,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此事干係重大,只許成功,若是不幸失敗便會惹禍上身,所以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去做,決不可有所差池!」接著,她將想到的計策詳細說了,又讓子矜她們去打點相關事宜。
  小福子領命去了,他的腳步有些虛浮……
  宮人們也散了,計劃已經出台!
  一下子堂中只剩下清如孤零零一人,幾支細細的紅燭燃著豆大的火苗,將空蕩蕩的廳堂渲染成昏暗的色彩!
  清如撫著自己繃得有些不生動的臉,心底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寒意,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變得如此可怕,如此攻於心計,這還是她嗎?
  清如的手慢慢拂過兵書封頁,前塵往事,風過無痕,突然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怪不得先前子矜她們會怕,連她自己都開始有些怕了!
  其實清如的轉變並沒有什麼錯,一旦踏入宮裡這個大染缸就肯定會如此,佟妃、恪嬪等人入宮前未必就不是天真無邪的少女,沒有心計的人是不可能在宮中生存下去的。
  石生與荷衣是同一戲班的,常在一起唱戲且年齡相近,不由互生情愫,所謂日久生情指的就是他們這樣,現下兩人心中都害怕極了,不知會面臨怎麼樣的後果,桌上原封不動地擺著送來的食物。
  石生滿臉懊惱地捶著自己的頭:「我真是笨,當時要是不把折扇帶在身上就不會遺失在那兒了,現在也就不會被人查到了,都怪我!都怪我!」
  他越敲越用力,看的荷衣心疼不已,抱住他的胳膊泣道:「石生哥不要這樣了,我知道你是珍愛我送你的東西才會一直貼身收藏的,誰都想不到會因此而壞了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越是勸慰石生越是難過,哽咽從喉嚨深處逃逸出來:「我不怕死,可是這一次我不旦害了你還害了整個戲班,這事要是捅出來,即使皇上放過咱們,佟大人也不會,荷衣,我對不起你!」
  荷衣淚眼摩娑地搖著頭:「不!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哪怕是死!我只是放心不下遠在家中的父母和弟妹,只怕今生是沒機會再與他們相見了!」石生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他們做為最底層的小人物,又能有什麼辦法。
  「好一對苦命鴛鴦!」正當兩人抱頭泣聲的時候,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嚇得他們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抬眼望去,房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鬼魅般的身影,他全身包裹在黑衣黑巾中,只露出一對森冷的眼睛,手中還提了把珵亮的刀,明晃晃的刀身映出石生二人驚駭扭曲的臉。
  「你……你是……是什麼人?」石生勉強問出聲,他幾乎能聽見牙齒在嘴裡打顫的聲音,門外不是有人把守嗎,他是怎麼進來的。
  「你們辦砸了主子的大事,居然還有臉在這裡苟活,我奉主子之命來送你們歸西!」每說一句黑衣人就逼進一步,石生就退後一步,一直退到牆根,背緊緊地貼著牆壁往後縮。
  十點左右還有一章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章 計與謀(2)
  「你……你……你是……是佟妃派來的?」石生將荷衣護在身後,結結巴巴地問道。
  黑衣人冷笑了一下道:「既然你們猜到了,那更是留你不得,去死吧!」說完就掄起刀砍過去,手無寸鐵的二人大叫著閃躲,饒是他們躲的快,刀鋒也割破了他們的衣裳,嚇得他們大叫不止,奇怪的是外面的人似乎都不在,既沒人進來看看也沒人應聲,門又從外面鎖住打不開。
  兩人只得把房裡所有能扔能砸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往黑衣人身上扔,這一舉動還真把黑衣人迫得手忙腳亂,無瑕他顧,兩人一邊扔一邊在心裡祈禱快些有人進來救他們,就在房裡快沒東西可扔的時候,他們期待的救星終於出現了,那四個先前不知幹什麼去了的精壯太監一齊衝進房來。
  接下來的情況就可以料見了,那黑衣人一看情況不對,心生怯意,顧不得殺人虛晃一招翻窗逃去,四個太監分出兩人去追,另兩個則留下來看管。
  那黑衣人對重華宮的地形似乎非常熟悉,只幾下功夫就甩脫了追蹤而來的兩個太監。
  這他們這麼一鬧,重華宮僅有的幾人都被吸引了過來,走在前面的是清如,走至那幾個太監面前問了方知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宮裡竟然會有刺客?」清如滿臉的不敢相信。
  「請問如貴人,是否立刻將此事稟告皇上!」其中一個請示道。
  清如望了眼高懸於夜空正中的月亮道:「天色這麼晚,想必皇上已經歇息了,此刻去吵他不太好,還是先緩緩吧,等我去裡面問了再說,你們好生在外面守著,不要讓人進來!」清如帶著貼身的子矜與子佩走入了關著石生二人的房間。
  一跨入就看到滿室的凌亂,還有縮在一起的兩個人,子矜從一片狼藉的屋中找了張完好的凳子讓清如坐下。
  望著驚魂未定的二人,清如微歎一聲,溫聲問道:「可知那個刺客為何要來殺你們,是誰派他來的?」
  石生二人將臉轉過一邊,完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不過看他們的表情很是害怕,清如等了一陣復又道:「其實不說我也猜到了,是佟妃對不對?」果然她這話剛一說,那兩人立刻就有了反映,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怎麼知道是佟妃?」石生扶著荷衣站起來,眼中充滿了戒備。
  清如婉聲道:「原先我還不怎麼肯定,現在看來確是沒錯了,幕後之人果然是她!」
  聽得眼前這個女人剛才原來是在試探自己,石生不由心中生怒,然清如的下一句話就像大雨一樣輕易澆熄了他的怒火:「佟妃這一次沒能殺成你們,必還會有下一次,她決不會讓你們活著來指證她的!而且……」
  清如瞄了身後子矜她們一眼復道:「我還接到一個消息,就在半個時辰前,你們的班主周正已經死了。」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荷衣嚇得當場就哭起來,不知是怕還是傷心使然,石生則是一臉呆滯。
  看他們心智已有鬆動,清如趁熱打鐵加緊說道:「你們對佟妃來說不過是她養的狗,一旦你們失去利用價值或危害到她,就會毫不猶豫的除去你們。難道到了現在你們還要執迷不悟,不願說出真相,事情已經查到這個份上,再沒有退路可言,你們若是不說出來,不光你們會死,整個戲班都難逃死劫,周正就是最好的例子!」
  子佩緊跟著插嘴道:「我家小姐可都是為你們好,你們別不知好歹,否則只怕你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子矜也在旁邊說了幾句,原本就薄弱的心理防線頓時又弱了幾分,荷衣揪著石生的衣服哀聲道:「石生哥,不如我們就說了吧!」
  石生思前想後,終於有了決定,咬著牙對清如道:「如果我說出真相,你是不是真能保住我們和戲班所有人的命?」人往往都害怕死忙,即使只能卑微的活著也願意。
  清如點頭道:「不錯,只要你肯將事情說出來,並指證佟妃,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們求情!」他們不僅陷害宮妃,還害死龍裔,論罪行重之又重,怎麼也不可能會有活路,然清如卻不得不說謊欺騙他們,愧意油然而生,然她也無法,只能狠下心來。
  得了清如的保證,石生二人終於決定將事情合盤托出:「我們被佟大人從外面尋來後,在他府裡住了段時間,他還賞了我們許多財物。周正原是佟大人的親信,在進宮前夕他替換原來的班主成了新班主。出事的前一天他將我叫了去,給了我一包七星海棠還有一套宮女的衣服、假髮,讓我明天依他的吩咐去做,我先是不肯,但他拿我家人威脅,無奈之下只好屈從。」說到這裡石生的眼中射出仇恨的意味,牙齒更是咯咯作響,半晌他才接下去說:「到了那天佟妃先是安排了人在舒常在的茶中下藥,她時間算得很準備,舒常在進琅房沒多久,我的戲就唱完了一個段落可以下場休息。
  琅房的蠟燭中我早已混入了計算好份量的七星海棠,我下台換好宮女服帶好假髮勿勿去了琅房,由於我身架不大所以沒引起別人的注意,為了怕吸入迷藥,我用濕絹摀住口鼻,進了房果然看到舒常在和她的宮女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我把那個宮女移到一邊後就按計劃去請夕貴人上來,到了那裡我藉故先進去,用腳狠狠地踢了她的肚子一下,很快就有血流出來,由於迷藥未過所以她只是哼了幾下。我又弄了點聲響出來引夕貴人進門,而我就躲在紗綃後,趁她開門進來的時候從另一道門跑了出去。」他一口氣將剩下的事都說了出來。
  清如低頭消化著由此帶來的衝擊,佟妃這個女人真是太陰險了,這招一箭雙鵰用得可真好,不僅除了舒蘅腹中的龍種,還讓日夕做了無辜的替罪羊。
  可惜被她撞破,只怕佟妃要難如意了,清如嘴角升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起身讓石生與茶衣好生在這裡待著,等明天天一亮她就去奏明皇上,在出來的時候又讓那四個太監打醒精神不要再出亂子。
  安排好後她才帶人回到自己的寢宮,裡面早有人在等候,竟是一襲黑衣的小福子,原來剛才的刺客是他所扮,而今他已取下頭巾。
  清如面有愉色地稱讚道:「這次可真難為你了,做得非常成功,他們已經把所有的事都招了。」
  「是啊是啊!」子佩在旁邊補充道:「被你一嚇,再被小姐一唬,他們什麼都說了,小福子,這次你可真是立大功了。」
  小福子被她們誇得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道:「子佩姑娘說笑了,為主子辦事是奴才的份內之事,奴才只是怕辦不好壞了主子的事。」
  清如心中高興,說道:「子佩說的不錯,你確是立了大功,應該要賞,子矜,去把我那只鎏金鼻煙壺拿來賞了小福子。」
  小福子接過後喜道:「謝主子賞賜!」
  正說著綿意捧了碗清粥進來:「主子您累了一夜了,晚上又沒吃什麼東西,現在定然餓的很,不如先喝碗粥暖暖胃吧!」
  「咦?這麼晚了,你從哪裡弄來的粥啊,而且還是熱的?」子佩看著碗上蒸騰的熱氣奇怪地問道,御膳房雖然晚上也有人,但一般都不做什麼東西了,除非是皇上或宮中的娘娘們要吃。
  綿意低下頭道:「我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在熬粥,我就問他們要了碗來。」看她說得輕巧,但任誰都知道御膳房都是些勢利的人,哪會那麼輕易給她。清如接過粥喝著,雖淡而無味,心中卻暖洋至極。
  子矜等清如全部喝完後才說道:「小姐,奴婢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啊?」
  清如放下碗,笑盈盈地道:「講!」
  「為什麼您可以在事先就預料到只要派人假扮佟妃之人去行刺,就能使得他們交待出實情呢?」
  沉悶了好些天,清如心情難得有今天這麼好過,逐笑道:「傻丫頭,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怎麼可能事先知曉結果,我只是依常理推測罷了,說到底,今天打的其實是一場心理戰,我也不過是僥倖贏了而已!」
  「為什麼呢?」不光子矜不明白,其他人也不懂,清如抬手理了一下雲鬢道:「栽贓陷害這套把戲誰都知道,也都會用,可為什麼還是每每能奏效呢,原因就在於許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像紙一樣薄,一捅就破,若今日他們對佟妃堅信不移的話,那我再用什麼計策都沒用了!「
  原來如此,聽得這話眾人方明白過來,清如將目光投向外面漆黑的夜空,日夕你看到了嗎?姐姐就快能替你洗清冤屈了!
  明天……只要再等一夜就好了!
  清如無疑是聰明的,可惜她經驗尚淺,且宮中聰明的人實在太多,這一夜的耽擱足以生出諸多變數,雖不至於令其滿盤皆輸,但也足以令她事倍功半,未竟全功!
  後天我要去體檢,所以到時候恐怕只能更新一章了,先來和大家說一聲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章 計與謀(3)
  這一晚雖睡得極晚,卻是難得的酣甜,連睡夢中那也是彎起的,天剛放亮她就醒了過來,掀起垂珠紗帳下床趿了鞋走到窗邊,推開關了一宿的窗門,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形成一圈金色的光暈。
  清如仰起素淨的臉,深吸著夾帶花草清香的空氣,想到過會兒便會見到福臨,沉寂已久的心又再度有活躍起來的跡象,那是她的天她的地啊,儘管他從不願正眼相對,她卻始終無法忘情,只是將它壓在心底而已。
  不知這一次再見會是如何的情景,是一如既往的討厭嫌惡?還是會令他有所改觀呢?清如垂目撫著望上如絲的長髮,在心底悄悄地問著自己,這人世間的情愛,當真是沒道理可循,人只要一遇到愛情便沒了自我,唉……真是可悲!
  待一切收拾打扮停當後,她坐在殿中徐徐飲著香茗,不時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子矜等四人在她身後一字排開,隨時準備待命。
  茶飲到半盅,被她派出去打探的小福子回來了,清如面容一整將茶往桌上一放問道:「如何?」
  小福子打了千後才道:「回主子,皇上還沒有下朝,尚在和大臣們商議政事,奴才已經將您的話轉告常公公了,他說等皇上一下朝就立刻向其稟報,請主子耐心等候!」
  清如點點頭,重又端起茶,正欲喝忽想到了什麼,朝小福子身後看了眼道:「怎麼不見小祿子,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嗎?」
  「回主子,奴才們在回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說暢音閣那似乎出了什麼事,小祿子擔心與主子的事有關便跟過去瞧瞧,而奴才則先趕回來把事兒跟主子回稟了,想來這會兒他也快回來了!」
  正說著,小祿子就步履急促地跑了進來,臉色煞白,連禮都沒來得及行,張嘴說出一個驚人的消息:「主子,昨天夜裡,戲班的班主周正在房中上吊自殺了!」
  此時正值關鍵時期,做為知情人的周正居然自殺了,這麼個大消息莫說丫環們掩口驚呼,清如亦是大駭,失聲問道:「此話當真?」
  小祿子嚥了口唾沫回道:「千真萬確,奴才是新眼看著侍衛從門裡把屍體抬出來的!」
  前幾日修剪過的指甲一下子扎進肉裡,硌的生疼,然愈疼拳握的愈緊,子矜擔心地看著小姐緊握的拳頭及泛白的指節,真怕她把自己弄疼,正遲疑著要不要勸,一聲重響將她嚇了一跳。
  清如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所有的溫和隨著這一拳,如風捲落葉般一下子消逝不見,空餘一室的涼意……
  可惡!昨夜她為使石生說出實情,誆他們說周正死了,想不到竟一語成真,一早便收到周正死的消息,周正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自殺,佟妃……一定是她下的手!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惡了!
  她殺了周正,那接下來要對付的應該是……
  不好!清如原本半瞇的眼睛猛然睜大,她從椅子上站起,一陣風似地往外走,「快,隨我去看看那兩個犯人怎麼樣了!」
  清如一邊走一邊不住的祈禱那兩人千萬不要出事,否則什麼也說不清了,而她所做的一切也都白廢了。說起來這事都怨她不夠小心,既然知道派人假扮刺客,怎麼就沒想到佟妃真有可能派刺客來殺人滅口呢,唉,早知如此她就應該連夜稟報皇上才對,是她太輕敵了,此刻悔之已是晚矣,但願還來得及補救。
  從她寢宮到關押人犯的地方不過一點點路,沒幾步就到了,還未進門,清如就幾乎癱軟下去,守門的四個太監此刻一律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看著不像是正常的睡覺,小福子上前看了一下,面帶憂色地道:「主子,他們幾人皆是被人用迷香薰暈的。」
  清如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她甚至感覺到冷汗正不停地濡濕著貼身的衣物,她用力地抓著子佩的手,彷彿借此來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去。
  腳如同灌了鉛一般艱難地跨過躺在地上的人,明知裡面肯定是凶多吉少,還是忍不住要親眼見一見。然在門開的一瞬間她卻捺不住閉緊了眼,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抽氣聲,是因為看到屍體害怕了嗎?
  清如實在沒勇氣睜眼去看,一直到子佩用很興奮的聲音在她耳邊叫:「小姐!小姐你快看哪,他們沒死!沒死啊!」
  被她這麼一叫,清如將信將疑地睜開眼,事情果然如子佩所說,石生與荷衣二人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除了精神萎靡,雙眼紅腫以外,並無其它異狀,既沒死也沒暈。
  見此憋在心中的一口氣才緩緩舒了出來,這起伏來得太快太急,她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適應了,心中大石放下後疑雲卻陡然重起:「昨晚出了什麼事,怎得外面看守都倒地不起,而你們卻好生生的?」
  荷衣整個人縮在石在懷裡渾身顫慄,她似有話說,然張了幾次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倒是石生鎮定了不少,沒昨晚那麼怕了,他沉聲答道:「昨夜三晚時分,又來了一個刺客他也想要我們的命,不過很可異和前一次一樣,他也沒能殺了我們!」說到這裡,石生的臉上露出一個略帶詭異的笑容,似在指什麼,然未等清如回過味來他又說道:「是一個穿太監衣服的老頭救了我們,只幾下就把那人給打跑了。」
  清如在旁聽得直皺眉,她怎麼覺得今天石生的樣子有點不對勁啊,與昨夜的他差距甚大,還有,重華宮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出個老頭來救他們,難道是常喜安排的?
  清如心中諸般疑慮不消反增,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好生問問時,常喜帶著福臨的旨意到了,著她即刻帶人犯前往乾清宮見駕!
  同時接到旨意的還有其他嬪妃,而做為當事人的日夕與舒蘅儘管身子未好,也強撐著來了,尤其是舒蘅,她已經幻想著待會兒要皇上怎麼折磨日夕來消她的心頭之恨了,另外就是董鄂香瀾、佟妃以及貞嬪了,眾人俱懷著各樣的心思各樣的目的而來。
  清如是最後一個來到乾清宮的,一跨進宮門便看到坐在正中的福臨,他剛下朝連朝服也沒有換,清如彎身跪下,一直垂視的眼忍不住往上看去,所有的怨、哀、恨,在看到那俊朗出挑的身影時一下子全然淡去,只剩下滿腹的酸楚,如回到了初次被他冤枉的那一刻!
  福臨的眼一對上清如那雙如淒如訴的眸子,心裡就像被什麼人敲了一錘似的,竟再也挪不開,那樣的哀傷,那樣的悲切!
  或許……他真的應該重新去瞭解她……
  在慈寧宮時曾想到的這句話而今重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皇上,是不是先讓如貴人起來?」董鄂香瀾的聲音婉約輕揚,然她的笑卻不那麼自然,雖在對福臨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瞄清如,眼中充滿了戒備。
  經她這麼一提醒,福臨方回過神來,藉著咳嗽對剛才的失態稍加掩飾,擺手道:「平身!」
  「謝皇上!」清如謝恩後起身退到日夕身,自牢房一別後她就再沒見過日夕,瞧她現在軟軟地倚在座椅上,渾身似無一點力氣,看到清如,她費力地彎唇,試圖從蒼白中擠出一絲笑容來。
  清如心酸地握住她尚抱著紗布的手,努力將眼淚逼回肚中。
  「如貴人,這就是你說的犯人?」福臨指著跪在殿下的石生與荷衣問道。
  清如鬆開日夕的手,站出一步答道:「回皇上,他們二人,一為兇手,二為知情人,兩人皆難逃干係,至於幕後主使是誰,他們又是如何蓄謀害人的就讓他們自己來說吧!」
  「命我這麼做的人就是舒貴人她自己!」石生開口所講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個極大的驚,尤其是清如,她昨夜親耳聽石生說幕後主使是佟妃,相信那定是實情不假,何以他現在竟突然改口,還將所有的事推在舒蘅身上,難道他當真不想活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章 計與謀(4)
  石生的話像一塊扔進水裡的石頭,激起千層浪濤,福臨顯於臉上的吃驚,董鄂香瀾檀口微張的訝異,佟妃暗藏於眉角深處的笑,貞嬪一剎那間的錯鄂,還有舒蘅初聞時的呆滯以及隨之而來的氣急敗壞。
  她指著石生的鼻子大罵道:「你這個賤民在這裡胡說些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又何來指使你一說,難不成我主使你來謀害自己的孩子啊,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皇上你快治他的罪!」
  石生的目光凝然不動,即使迎上舒蘅的快吃人的目光也是一樣,這樣的他讓人無法去懷疑他所說的話,惟有清如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份悲哀與深深的無奈!他的改口若是被迫情非得以,又是為何,佟妃……昨夜她究竟做了什麼,居然能讓兩個人一齊拋卻對死亡的恐懼,來做著必死的改口?
  斜目睨去,佟妃也恰巧望到她這裡,那雙美麗動人的眼中正綻放著無聲無息的微笑,成竹在胸的得意在這一刻展露無疑,清如明白,那是因為她在最後關頭扭轉了對自己不利的書面,這一次的贏家依然是她佟佳微寧。
  清如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她那裡移開,靜下心來揣測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而對面的佟妃也收回了目光,並壓下眼中所有不應該出現的情緒,轉以淡然寧靜的語氣道:「舒貴人,先別動氣,傷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划算,先聽他說下去,有皇上在這裡,你還怕他冤枉你嗎,除非舒貴人你有什麼事怕他說出來。」
  她這句話等於變相的提醒,果然福臨在一陣靜默後,目中逐漸染上了寒意,原本理直氣壯的的舒蘅在接觸到福臨的目光後,竟沒來由的產生了慌意,她不敢再大聲嚷嚷,改以小聲嘟囔道:「聽就聽,還怕了他不成。」
  得了福臨的許可,石生又接下去說道:「舒貴人之所以收買小人演這齣戲,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掩蓋她根本沒懷孕的事!」他似是嫌別人受的刺激還不夠多一樣,張嘴又來了這麼一句嚇人的話,尤其是舒蘅,手腳頓時就軟在那裡了使不上勁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抖抖擻擻地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來,幾步走到石生旁邊,抬手就抽了他一耳刮子,並恨聲罵道:「你這個刁民,我和你有仇嗎,你居然在這裡污蔑我,說,是不是受了他人的指使,你快給我說,不然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皮一塊塊割下來!」
  看石生還是不肯說,舒蘅氣更甚,光抽耳刮子已經不能消她的心頭之恨了,提起腳來就往石生身上踹,花盆底鞋那硬硬的底踹在身上的痛可想而知,然石生咬著牙就是不吭聲,這一來倒讓福臨心裡又多了份懷疑,在他看來舒蘅現在這樣子分明是心虛,欲蓋彌彰。
  正思索著,身旁的董鄂香瀾突然用帕子捂著嘴乾嘔起來,忙詢問其是何原因,董鄂香瀾在稍微好點後答道:「是臣妾太不中用了,只是聞到一點血腥氣就受不了了!」
  血腥氣?經她這麼一說福臨才發現下面的石生已經被舒蘅打的嘴邊流出血來,舒蘅這般沒儀態的潑樣讓她在福臨眼中又降了一級,他喝止了舒蘅後對石生道:「事情到底是怎麼樣,你快說,不得有所隱瞞!」
  石生在荷衣的攙扶下重新跪好,他吐出嘴裡的血水後講道:「舒貴人為了搏上位晉封,就假說自己有了龍種,可後來她又怕這事會被揭穿,畢竟十月懷胎,到時候她可沒法變出個孩子來就應付,於是她就找到了小民幾個,給了我們許多錢,讓我們幫她演一場流產的戲,好名正言順的失去孩子。除此之外她還讓我們嫁禍給曾與她不合的夕貴人,借此機會除掉她。」
  舒蘅聽得心頭狂跳,她再糊塗也知道情形大大的不妙,這分明是有人要害她,她也顧不得責罵石生,屈膝跪下向福臨叩首道:「皇上明鑒,奴婢絕對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做出欺君罔上的逆事,奴婢是真的懷有龍種,也是真的被人害得流產,奴婢敢對天發誓,絕無虛言,這個賤民一定是受了別人的唆使來冤枉奴婢,皇上,您可要給奴婢主持公道啊!」說到後來眼淚鼻涕一下子全湧了出來。
  「那你認為會是誰冤枉你呢?」福臨的話透著涼涼的寒蟬意,瞧他的樣子分明已經對石生的話信了六七分,只可惜舒蘅並未聽出來。
  「是誰?」本就不怎麼聰明的舒蘅此刻腦子更如糊了的粥一樣,哪會知道是誰,然她知道現在一定要找個人出來,否則自己一定會死,並且會死得很難看。這時,帶石生前來的清如就成了她首想到的人,她踉蹌地爬起來揪著清如的衣襟道:「是你!一定是你和他們串通起來害我的,你要替別人脫罪,就想拿我來抵罪,你這個賤人!」這般激烈的舉動使得她頭上的簪子紛紛別不住鬆動起來,其中一根玉簪甚至插不住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後斷成了兩截。
  頭飾髮髻鬆散的舒蘅如同潑婦,福臨看得直皺眉,正糾纏之際,佟妃說話了,她挺起了身向福臨進言道:「皇上,想知道舒貴人究竟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只要招一直照顧其的李太醫來一問不就知道了。」她這句話一下子就點醒了三個人。
  福臨深以為然,立馬宣李太醫覲見!
  舒蘅更如溺水的人看到了塊浮木一樣,停止了哭鬧,滿以為等李太醫來了後就可以真相大白還已身一個公道。
  清如終於知道那個撕去書冊中關於七星海棠記錄的人是誰了,李太醫,一定是他無疑,他也是佟妃的人,既然佟妃會提到他,那麼他也一定會依佟妃交待的話去說,看來今日舒蘅是做定替罪羊了。
  看著在翹首以盼的舒蘅,清如忍不住一陣難過,雖不喜她,但眼見她就要無辜蒙冤心裡還是有些不忍,只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將實情說出來不僅救不了舒蘅,還會將自己繞進去,給佟妃一個除掉自己這個險些壞了她好事的人的機會。
  今日,她能保住自己與日夕已是極限,再多就空有心而無力了,宮中就是如此,處處充滿了無奈與悲哀!
  殿裡的氣氛一刻比一刻凝重,董鄂香瀾先捺不住,她稍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體,讓身後的湘遠拿扇子給她扇涼,藉以驅走一些難忍的悶意,福臨見狀,叫人開了附近的幾扇窗門來透氣。
  李太醫來了,他又讓人吃驚了一次,一夜之間他似乎老了十歲,頭髮幾乎全白了,背也駝了,甚至於手腳都不穩了,他一進來就伏在地上,頭低在地上。
  舒蘅欣喜若狂的彎身對跪伏於地的李太醫道:「李太醫,你是一直照顧我的人,你快告訴皇上,我是真得懷有龍種,快告訴皇上!」
  她抓狂的模樣令清如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同樣因龍種而獲罪的女人,解語……你當初也是像她這樣被人陷害的嗎?
  福臨……清如複雜地看著福臨線條優美的側面,他可還記得被他關在冷宮裡的解語?如果他看見解語的瘋樣,心底,可會有一絲難過?
  若王若無情也罷,偏他對董鄂香瀾又用情如此之深,這是董鄂香瀾的幸,也是宮中所有女人的悲……
  清如想得入神,那廂福臨早已不耐煩地叫舒蘅不要吵鬧,他目迸寒光地盯著李太醫道:「事情是什麼樣你就怎麼說,若有欺瞞,朕會叫你比死還難受一百倍!講!」
  李太醫囁囁地蠕動著嘴,他偷眼去眼端坐著的佟妃,在收到她眼中濃重的警告意味後,終於把心一橫,叩頭說道:「罪臣有罪,罪臣糊塗,不該財迷心竅,替舒貴人說謊,罪臣罪該萬死,但這件事都是舒貴人一手安排的,罪臣只是聽她的話而已,求皇上網開一面,饒臣一命!」說到最後,他已是老淚縱橫,磕破了頭,為的不過是求一已之命,人到底都是怕死的。佟妃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讓他乖乖聽命的呢,清如對這個百思不得其解。
  聽到這裡舒蘅整個人都傻了,剛才還是救命的浮木,現在一下子就成了拖她下水的索命繩,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經此一拉徹底完了,宮女扶不住她的身子,隨她一道倒在了地上。
  再看福臨,他的臉色隱隱發青,額上更有青筋暴跳,眼中的怒意,猶如滔天巨浪,任誰也平息不了。
  董鄂香瀾曉得福臨動了真怒,撐起不適的身子來到他身邊,伸手在他胸口輕輕地順著,卻不敢勸,只能擔憂地望著他。
  福臨盯著癱軟在地的舒蘅,寒聲道:「現在你還想說的,說李太醫也是冤枉你的嗎?」
  他這一出聲,倒是驚醒了舒蘅,她手腳齊用,渾身凌亂不堪地以福臨腳邊,抱著他的腿哭哭啼啼地道:「皇上,奴婢沒有做過,這一切奴婢什麼都不知道,皇上您不要相信他們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從剛才起福臨就對她心生厭惡,此記得見之更是心煩,一腳將她踢開後道:「你這個賤人,犯下此等大錯居然還死不承認,真是不知死活,殺了你也不可惜!」
  見求之無望,舒蘅又爬到董鄂香瀾腳下:「皇貴妃,奴婢知道您一向是菩薩心腸,求您向皇上說說,饒了奴婢吧,來世奴婢給您當牛做馬!」
  瞧她披頭散髮,淚涕交錯的狼狽樣,董鄂香瀾還真動了惻隱之心,想要替她求情,然她剛一張口,就被福臨制止了:「這種死不悔改的人不值得你為她求情。」接著他又對瑟瑟發抖的舒蘅道:「你說他們是污蔑你,朕倒是想知道他們究竟得到什麼好處,才會讓他們這般捨了命的來『冤枉』你?」說著,福臨一拍扶手站了起來:「不知悔改之人,死不足惜!來人,拖下去,賜她白綾一條,即刻執行!」
  舒蘅無法接受福臨淡薄的話,她雙手捧頭,狀似瘋狂的撞開來抓她的兩個太監:「不!我不要死!我還沒有當上娘娘,我不要死!」
  從進來就一直沒有說過話的貞嬪目睹其狀,終於開口道:「皇上,舒貴人只是一時糊塗,縱使犯下大錯,還請皇上看在她以往服侍皇上的份上從輕發落!」
  福臨未說話,佟妃先接了上來,她的意思自是相反的:「舒貴人欺罔聖聽,乃是當誅的大罪,貞妹妹心存仁厚也應因人而異,看她現在還是死不承認,可見其頑固至何等地步,若饒其死罪,後宮法紀將置於何地!」
  貞嬪正欲辯解,福臨已發話了:「佟妃說的有理,貞嬪你不必再為她求情了,朕知你與香瀾一樣心懷仁德,然這一次朕意已決,你不要再說了!」
  那兩個太監一時間竟奈何不得行為瘋顛的舒蘅,她跌跌撞撞地在殿內亂跑,突然她將頭扭向了清如,眼中射出惡毒的光芒,兩手快如閃電地伸過來卡住清如的脖子,一邊惡狠狠地咒罵道:「賤人!賤人!都是你害我的,我要和你同歸於盡,我掐死你!啊!啊!」
  她力氣一下子變得很大,清如抓不開她的手,被掐得呼吸困難,一旁的日夕慌亂地打著舒蘅的身子,想讓她鬆手。
  兩個太監撲上來,一人一邊終於拉開了舒蘅的手,饒是如此,舒蘅還是不願放過清如,一邊蹬腳一邊用指甲在清如脖子上狠狠劃過,幾道不淺的血痕應聲而現。
  清如吃疼地摀住有血珠滲出的傷口,手再拿下來時上面已沾滿了血跡,福臨看著被舒蘅搞得一塌糊塗的大殿,心中氣更甚,讓人趕快將她拖走。
  舒蘅被人架著拖出去,嘴裡猶自罵著:「赫捨裡清如,你這個賤女人,你不得好死!我要你這一輩子都得不到你最想要的東西,我要你痛苦一輩子,最後死得比我還慘,哈哈哈!」她帶著瘋狂的笑聲逐漸遠去,那淒厲惡毒的笑聲,聽得清如心頭猛然刺痛,手中的血在眼中頓時又刺眼的幾分。
  舒蘅一死,其他人亦是難脫干係,石生被亂棍杖斃,荷衣及戲班所有的人均被判發配邊疆,此生不得入京。
  至於李太醫,福臨念其老邁,兼之又在宮中服侍多年,在杖責二十,革去官職,抄沒家產後趕出了宮,也算留他一條老命了。不過據說李太醫在出宮的第二日就被人殺了。
  處置了所有事,福臨攜了董鄂香瀾的手走下殿來,先是對日夕一番安慰,著她安心養病,快些好起來。
  在經過清如身邊的時候,他停下來,凝視半晌後道:「此事能真相大白,你功不可沒,朕會記得的!」接著他又仔細看了一眼清如雪白脖子上那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後,語氣略嫌生硬地道:「待會兒記得傳太醫看看,別留下疤痕!」扔下這麼一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似在逃一樣。
  這一日是七月十八……
  八月初,日夕身子大好,福臨終於再一次了她,憐其無辜受冤,又遭人下毒,對她憐愛更甚。
  一個月之後,十四年九月初三,正式冊其為嬪,賜號淳,金冊記名!
  日夕成為了同屆進宮秀女中第一位封嬪之人,淳嬪!
  呼,累死我了,從五點開始寫草稿,一直到八點多寫完,然後碼到電腦上,佩服死偶自己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一章 福禍相倚(1)
  嬪在後宮九品中是一個比較微妙的品階,總體而言可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能坐到這個位置者已經有資格被人稱之為娘娘,較之貴人,常在之類的低階宮妃不知好了多少。然它尚不是一宮之主,需貴嬪以上者方可掌一宮之事,如今宮中主位除皇貴妃還有四妃已滿外,二貴妃、五貴嬪中只有寧貴嬪一人,其他皆虛懸以待,身居嬪位者是很有機會再升一級成就貴嬪之尊的。
  經過這一事件,宮中很是安寧了一陣,然誰又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一刻寧靜呢,很快,帶著雷鳴閃電的風雨就會開始吞去一個又一個的人命!
  富貴榮華,生死禍福,旦夕變色,人命在後宮就是如此的輕賤,哪位今日你是貴妃之尊,也逃不脫這個命運。
  七月十八,事畢,當晚清如親自將金令送還慈寧宮,並叩謝太后恩典,太后身有不適,僅隔著簾子見了她,在聽完她的敘事後,沉寂半晌說了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隨後就讓她跪安了,至於其中的意思,晦澀難明,清如一時半會兒也領悟不了。
  第二日,七月十九,鹹福宮佟妃著人來傳清如。
  早料到佟妃盡早會來宣她,卻不想來得這般急,清如隨人到鹹福宮的時候,佟妃正在給籠中的畫眉鳥添水,神色悠然,看清如進來,她將添水的勺子交給旁邊的宮女,回過目來盯著清如半蹲的身子。
  佟妃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順著清如鬢邊絳紫的流蘇撫下,細細積成簇的流蘇在她指下被分成一縷縷,流蘇滑卻,手落在她抹著藥膏的脖子上,隔了一夜,血痕依舊那麼明顯。
  「還疼嗎?」佟妃歪著頭問,語氣關切以極,似發自內心的惜卻。
  「娘娘召見臣妾來,為的就是問這個嗎?」清如凝然不懼地問道,她可不信佟妃會這般好心,再說即使真是她也不敢要。
  佟妃擰眉收回了手,狀似不解地道:「如貴人對本宮似乎意見甚深啊,這又是為何?」
  清如直起身,冷眼道:「娘娘與我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對她這些不敬的言辭,佟妃不怒也不氣,反而笑吟吟地道:「不就是幾條賤命嘛,值得如貴人為此生那麼大的氣嗎?何況夕貴人不是已經平安無事了嗎,照理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是一副氣沖沖的模樣,莫非……你對本宮心存不滿?」
  清如抑著盈滿胸口的怒氣,她知曉自己適才的言行太過冒失,停了一會,她改以溫冷的語氣道:「清如對娘娘有所冒犯,望娘娘海涵!」接著施禮以作賠罪,雖眉宇間還是冷冰冰的,但已叫人挑不出禮數的錯來。
  佟妃微一愣神,轉瞬即笑,手在那條緞制刻絲翟雲紋的領襟劃過,繁複精緻的繡紋在她指下隱而又現,低卻的眉眼始終帶著笑,她抬起頭直視清如柔美動人的臉道:「你很聰明,虎父無犬女,不愧是索大人的千金!」她忽來了這麼一句,緊跟著又道:「這一次真得好險,本宮這麼多年的經營險些就全盤毀在你的手中!」
  說到這裡她的眼中頭一次染上了冷霜寒雪,在她目光的籠罩下,清如猶如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涼得滲人,然嘴上依舊不肯伏低:「娘娘說笑了,清如這些微末技量就如同蜻蜓撼樹,又怎能撼得動娘娘您這顆根深葉茂的大樹!」
  佟妃側身在墊著褥子的紅木椅中坐下,掩唇輕笑道:「如貴人好一副伶牙俐齒,真叫本宮開眼,不過你可要小心著點,別有一天這口利牙叫人給拔了個精光,呵呵!」不知情的人聽了只會覺得玩笑意味既濃且重,過耳也就算了,然清如卻是知的,佟妃向來心狠手辣,說到做到,昨日她不動聲色就毀去數條人命,饒幸活下來的也只剩下半條命,最難得的是,所有的一切她都做的滴水不漏。
  她挑了下細眉道:「臣妾的牙長的還算牢,別人就是想拔應該也不易吧,娘娘您儘管放心。只是有一事,臣妾想冒昧問娘娘一句,夕貴人她可是哪裡不小心得罪了娘娘,惹得您容不得她在眼皮子底下,若是如此,臣妾願代她向您賠個不是,請您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
  這番話清如說得極為懇切,也極為疑惑,她始終不懂佟妃何以要費心布這麼大個局,而目的僅是為了除去區區一個貴人。日夕這一次福大命大,但下一次未必還會這麼幸運,她可不想日夕以後一直要頂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雷過日子。
  未等她說完,佟妃就已經搖起了頭:「夕貴人不曾得罪過本宮,且她說話做事也很合本宮的心意,可本宮還是非除她不可,其中原因將來有一天如貴人你會明白的,到那裡你一定會對如今所做的一切後悔莫及!」
  宮裡的人說話從來只說半闕,佟妃也不例外,半闕話聽得清如霧水漣漣,其中意思只能靠她以後慢慢琢磨了。
  籠中的兩隻畫眉喝足了水,此刻叫得極是歡愉響亮,聲音婉轉動聽,然聽得久了總歸有些厭煩,佟妃著紅綃將籠拿到外面去掛著。
  聽著鳥鳴聲逐漸遠去,佟妃凝視門外良久後突然歎道:「你真得很聰明!」這句話她剛才就說過,不知為何現在重又說起,隨即她又略帶慶幸地道:「幸好,幸好你現在只是個無寵的貴人,若入宮那會兒得眷聖恩,封妃入主承乾宮的那個人是你,那本宮真是要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
  她的話令清如情緒陡然低落下來,對其他人與事她皆可循循而談,唯獨說到福臨,她怎麼也抹不去心裡對他的愛恨情意。虧得她還記得這是在佟妃的鹹福宮,抑住了神傷之色,淡淡回道:「娘娘廖讚了,清如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哪能和娘娘運籌帷幄的大智慧相提並論,更甭說讓娘娘不能安寢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節的落下,大殿陷入了長久的靜謐,直到乳母牽了玄燁小小的身子進來,直到玄燁用稚嫩的童音叫著「額娘」。
  清如退下去的時候,瞥見佟妃抱著玄燁軟軟綿綿的身子坐在膝上,眼中都是慈愛的笑,看得出,她真的很疼這個僅有的兒子,母子親情,即使放在後宮中也是不能輕易抹殺的!
  七月二十三午後,一道傳召徹底打破了重華宮慣往的寧靜:皇上傳清如至南書房見駕。
  百味呈雜的清如在傳旨太監的帶領下,首次跨入了南書房,伏案其上的福臨抬眸見了她有一剎那的失禮,隨即變得有些尷尬,他輕咳一聲做掩飾,然後招手讓她上來。
  清如依言拾步上階,不知接下來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更不知福臨此番意欲何為,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福臨略嫌粗暴的將硯往她手裡一塞:「磨墨!」就這麼簡短的兩個字,還說的又硬又臭,像是誰欠了他錢似的。
  福臨在寫字,是王安石的《金陵懷古》,接連寫了幾張都不滿意,最後他賭氣的把筆一擲,任筆上的墨汁染黑了無瑕的白紙,靜不下心來寫,他索性去瞧旁邊依他言在低頭專心磨墨的清如。
  這一瞧,心裡頓時不高興了起來,該死的!都好幾天過去了,她脖子上的傷怎麼還一點好轉都沒有,她究竟有沒有聽他的話,猶豫再三,他終問出了口:「你可曾傳太醫來看過?」語氣很是不客氣,硬梆梆的都能敲下幾塊石子來。但清如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關心,剎那間,曖意帶著水氣一併浮上,她趕緊眨了幾下眼後笑著道:「太醫們都忙得很,且又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去傳,只在宮中找了些藥膏來擦!」這一笑,頰邊兩個酒窩就浮現了出來,只因削瘦的利害,所以不怎麼明顯。
  福臨怔怔地盯著她的酒窩看,神色有些恍惚:「朕記得你以前的酒窩很深,都能裝下一兩酒了。」
  這句話,讓清如心中僅有的那些怨懟也煙消雲散了,他終還是記得她的,想及些,人頓時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暢快,原來……女人的恨在至愛的男人面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原先不曾注意聽的福臨在回過神後勃然大怒,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大聲訓斥道:「你居然把朕的囑咐當耳邊了?!還說什麼不是大事,那依你之言,豈不是所有人生病都不用去看大夫了,太醫們都該回家種地去了!」
  清如被他訓的一愣一愣,不解其怒從何而來,傷在她身又不是他身,當真是莫名其妙,猶自不解間,福臨從桌下小格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粗魯地塞在她手裡:「喏!給你,一日三次塗在傷口上。」
  「這是什麼?」清如打量著小瓶問道。
  「唔……」福臨扭怩地別過頭:『這是……是……是太后叫朕拿來給你的珍珠凝霜膏,說是對傷口有極好的愈合作用,且不會留下疤痕。」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一直避著清如,不敢與其對視。
  雙手相合,瓶攏於其中,如捧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淚一瞬間模糊了整個世界,進宮這麼久,頭一次感覺到落下淚不是苦澀不堪的,福臨,你終於願意正眼看我了嗎,不再帶著諸般挑剔與厭惡,雖是淡淡,甚至是生硬的,可她已經很知足了,真的!
  福臨好不容易平息了心裡亂糟糟的情愫,回眼卻見那個傻女人捧著個破瓶子在使勁掉眼淚:「好好的哭什麼?」本只想問問,可話到嘴邊就不自覺地變了味,聽起來倒像是在責備。
  見福臨似不高興,清如趕忙擦了眼淚,跪下謝恩:「謝皇上恩典!」正欲起身忽又想到了什麼,復道:「謝太后賞賜!」
  這樣的福臨叫她想起了臨淵池畔那似真似幻的一晚,那現在呢,那樣的美與好,究竟是真還是幻…...
  以後福臨又召了她幾次伴駕,每一次都與先頭差不多,兩個人除了有限的幾句交談外,並不怎麼說話,基本上清如就像一個侍女,磨墨、鋪紙、打扇,甚至於陪他下棋解悶,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然宮中的傳言卻多了起來,均在揣測皇上是不是開始喜歡起如貴人來。
  福臨雖召見清如,卻從不提侍寢的事,他不提清如也樂得輕鬆,畢竟第一次侍寢的並不愉快。
  就這樣,一直到了九月初三,日夕正式冊封的日子,日間行了冊封禮後,晚間照例要設宴為其慶賀,畢竟封嬪是一件榮耀的事。
  宴席就設在永壽宮,除了皇上留在慈寧宮照顧太后外,宮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娘娘都來了。清如原是不得出席這些場合的,但今時今日福臨對她的態度已經改變了許多,就允其也參加。
  這日的主角自是日夕,她與福臨、董鄂香瀾、佟妃等幾人坐在第一桌,經過數日的調養,她已經完全恢復了原先的紅潤與氣色,況最近又多承雨露,今日她穿了件紅底銀紋五彩絲繡百蝶的旗裝,胸前垂著明珠,腕間亦是金玉叮噹。發上亦頭一次戴上了與貞嬪一樣的雙邊流蘇,後鬢插了朵芙蓉絹花,珠玉瓔珞綴於前後發間,人珠相映,流光溢彩。
  坐在第二桌的是靜妃、悼妃、淑妃、寧貴嬪及貞嬪幾個,第三桌才輪到清如她們幾個。
  叫人奇怪的是貞嬪一桌,她們明明只有五個人,卻放了六把椅子,六副碗筷,不知這剩下的一個位子是給誰預備的,然一直到開席,這個人都沒有出現。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一章 福禍相倚(2)
  不寒不暖的天,紙醉金迷絲竹繞耳的夜,觥籌交錯的席宴,千嬌百媚各俱美貌的妃子,這一切組成了一個在順治皇帝治下盛世初開的大清皇宮。
  酒宴一開,常喜便三擊其掌,隨著掌聲,事先安排好的舞伎挾著陣陣香風,擺著纖細柔軟如風指楊柳的腰枝飄然而入。
  穿著霓裳舞衣的她們猶如一群穿花蝴蝶,入得殿中的她們先是向福臨所在的方向彎身行禮,如墨青絲在頰邊翻飛如雲,人未舞,發已舞。
  舞伎們直身的那一刻,一直等待著的樂師驟然奏響手中的樂器,頓時,樂舞相交,舞伎們跟著樂曲揮袖、踏步,一切動作皆是曼妙如絲,纖纖赤足上的金鈴隨著動作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響。舞至酣處,水袖破空,卷盡人間一切美妙;人影疾旋,織盡凡塵軟紅千丈。
  「哼,什麼破舞,哪有我們蒙古的舞跳得好看!」小小的不屑聲並未能打斷眾人對舞曲的欣賞。
  清如正瞧得入神忽聞左邊有人在低低地啜泣,回首望去,卻是月凌,只見她邊瞧場中的歌舞邊落淚,清如心下好生奇怪,然轉念一想又明瞭了,月凌曾說起過她額娘是舞伎出身,而今必是見景傷情,觸動了心,思念起遠在揚州的額娘來。
  清如伸手悄悄握緊了桌帷下月凌的手,輕聲道:「可是想你額娘了?」
  月凌感傷地點頭,因思念而顯得憂傷的目光著實叫人心疼,清如執了綿帕在她臉上慢慢試著,一邊安慰道:「莫哭了,總會有機會的,指不定哪一天皇上就喜歡上你了,到那時候你就有機會求皇上讓你額娘進宮了。聽姐姐的話,不要哭了,若讓你額娘見著你這樣,指不定會有多心疼呢!」
  月凌順從地點著頭,接過錦帕自己擦著眼角:「姐姐,你知道嗎,我額娘跳得舞比她們都要好看,聽說我額娘嫁給我阿瑪前是揚州最有名的舞伎,許多王孫公子一擲千金,為得就是能看我額娘跳舞呢!」她不無驕傲地說著。
  「我小的時候額娘就教我習舞,她說舞可以讓女子擁有容貌以外的美麗,可惜我天資不夠,只學到她五六成的功夫。」月凌小聲說著,看得出她真得很愛她額娘。
  她們的竊竊私語引來了水吟還有同席另一個女子的側目,澤貴人!她是少數幾個和水吟一樣初入宮便得封貴人的秀女,和多數人一樣,她也有著宮中最不稀缺的美貌,若說有什麼特別的,那就是她很冷,不是裝出來的冷,而是天生如此,冷得有些不苟言笑,聽說前次福臨寵幸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副冰山的模樣,不似其他妃子婉轉迎合,這樣的她讓福臨覺得無趣,只臨幸一次後就再不曾再傳召過,然她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見其哭,更不見其哀!
  清如向水吟略加解釋後,朝澤貴人笑著點了下頭,澤貴人不帶表情地看了她們幾眼後就低頭喝她剛盛的湯,銀勺子在碗裡無聲的轉著。
  這樣的女子,大抵也不是凡品吧!
  清如在心中暗想著,一旁的月凌卻突然扯著她的袖子道:「如姐姐,你說我們將來會有機會出宮去看看嗎,我好想回揚州看看。」
  這話水吟也聽到了,她連忙將食指舉到唇邊壓低聲道:「噓!我們進了宮就再無出宮的道理,又不是那些個宮女,只要滿二十五歲就可以放出宮,我們生死都注定是皇帝的人,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啊!」
  清如出點頭稱是,月凌聽了面色一黯,然在瞧見前桌與笑語嫣然的日夕後重又亮了起來:「難道像夕姐姐那樣得皇上的歡心也不可以嗎?」
  水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口中說道:「那也不見得,除非皇上特許其回家省親,否則亦是不可,妹妹,你是不是也想坐到那裡去?」她的聲音有些飄渺,眼也不曾收回。
  「姐姐?」清如沒料到水吟會這麼直接地問,她也不管月凌聽了會怎麼樣,果不其然,月凌臉白了一下後囁囁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的……」
  回神瞧見她們的神色,水吟不禁啞然失笑:「傻瓜,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進了宮的女子哪個不是這樣想的,又有哪個不想做皇帝身邊的寵妃,你想,我想,如兒亦是一樣!」她說這話的時候,對面的澤貴人輕哼了一聲,眼中露出幾分不屑。水吟見她對自己所說的似有所意見,心中不喜,雖沒有反唇相譏,卻也板起了臉,頭去看場中已經快結束的歌舞。
  那些舞伎盡興地甩著水袖,似要擲破雲空!樂聲由高至低,輕輕地,如流水潺潺,流雲片片,未等人細細聽,一下子又將調拔高了上去,圍成一圈的舞伎們順著音高高躍起,長長的袖子幾乎快碰到了殿梁,細長柔軟的髮絲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她們也回到了地面,層層輕紗鋪就著美人如水的嬌柔……
  「好!」在一陣短暫的靜止後福臨率先贊出了聲,復又朝右邊的董鄂香瀾道:「然不及卿萬一!」
  董鄂香瀾聞言嬌羞一片:「皇上說得也太玄了,臣妾跳得不過是爾爾,哪你說的那麼好,況已許久不跳,恐將來連怎生跳舞都要忘了。」
  「在朕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指與指在桌下交握,纏綿無限,情意更在彼此目光之中脈脈流淌。正如福臨所言,世間未必就沒有人及得上董鄂香瀾,然在他,在愛新覺羅.福臨的眼中,她永遠是最好的,即使嫦娥降世,洛神出水,亦是不及!
  佟妃舉筷將一個糯米甜棗放進嘴裡,臉一下子皺了起來,隨行在侍的紅綃見妝,趕緊將絹子覆於掌心,伸到了佟妃的面前,不料她卻搖頭將之推開,嘴緊抿著硬是將之嚥了下去,苦的其實並不是棗,而是她的心,如何能吐出!
  另一邊的日夕自剛才起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旁若無人的福臨與董鄂香瀾,筷子舉在半空也忘了放下,及至福臨叫她方回過神來,拍手笑道:「以前常聽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原先臣妾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會連神仙也不願意當,現在終於明白了,若能皇上和皇貴妃這樣的情深,就是給個大大的神仙來做也不願意!」日夕本就有些小孩子心性,說話又直率天真,換個人來說這話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在曲意討好,她說起來卻如透澈的清水,再自然不過!
  「『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得好,說得好!朕與皇貴妃當如是!」福臨聽了這話極為高興,董鄂香瀾亦是含笑而望,正自高興間,門外有太監高聲道:「恪嬪娘娘到!」
  隨著這一聲,福臨的笑容頓時僵在了那裡,佟妃一臉奇怪地擱下手中的銀筷喃喃自語道:「她怎麼來了?」
  至於靜妃、悼妃、寧貴嬪、貞嬪幾人均是吃驚不小的樣子,尤其是靜妃,除了吃驚更多的是心虛乃至怨毒。至於晚入宮的人,諸如清如等人均是迷惑不解的樣子。疑惑的、驚訝的、不解的目光齊聚於門口,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月華的白,珍珠的粉,菊花的紫,連成一個眉目如畫,婉約如詩的女子,那樣一個如詩如畫的女子在眾人的目光中,踩著最仕女的步伐慢慢走來,如從雲深處飄來。
  端坐席上的福臨此刻竟離座走過去,又在她面前站住:「你怎麼來了?」夢囈般的聲音,迷惑於久違的目光在莫挽那張精緻動人的臉上流連著。
  一縷笑慢慢爬上唇畔:「皇上的旨意臣妾怎能不來?」
  「朕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願再見朕了!」
  「似乎是皇上先不願見臣妾的!」
  「那現在呢?莫挽你來了,是不是表示你肯原諒朕了?」福臨無限期許地問,淚光隱於眼後。
  恪嬪輕輕地從福臨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瞼慢吞吞地道:「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怎會有錯,錯的是臣妾,所以臣妾來了,來向皇上賠罪了!「說著人徐徐蹲了下去。
  這對帝妃之間的對話是如此怪異,已經完全脫離了一般的框架,讓本不知情的人聽了越發迷糊。
  福臨失落地道:「這麼些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唉,算了,你先坐下吧!」旁邊早有人拉開靜妃身側空著的椅子。
  不等恪嬪坐定,靜妃就把筷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擱,也不顧福臨在場,就道:「這是誰做的菜?」
  「拉蕾,你做什麼?!」福臨瞪起眼不滿地道。
  靜妃換了口氣,恨恨乃至於有些挑釁地道:「這菜裡有石子,硌得我牙疼,找人問問是怎麼做的菜,請問皇上有什麼不對嗎?」
  「有石子你吐出來就是了,發什麼脾氣,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也沒見你比剛來時長進多少!」福臨毫不留情地斥道。
  「你!「靜妃被福臨的態度給惹急了,就欲起身和他理論,然起到一半看到恪嬪在旁,生生嚥下了這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才不要給這個女人有機會看戲呢。
  在福臨的示意下,恪嬪好整以瑕的坐在了靜妃旁邊,旁邊早有宮人為她鋪好了餐具。
  見此,清如方知原來那個空位是為她而留的,她與福臨之間空間發生過什麼事,他們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
  「皇后娘娘,久違了!」這是恪嬪坐下後對靜妃說的第一句話,話中她依舊沿用著舊時的稱呼,也是,她進宮得寵那會兒,靜妃可不就是坤寧宮中母儀天下的皇后嗎?!只是如今說出來卻成了一種極大的諷刺。
  靜妃的臉如染了色的畫布,五顏六色,精彩至極,偏生還要忍住,真是難為了她
  福臨此時已回原位坐下,但是他的情緒已不如原先那般高漲,董鄂香瀾進宮較晚不曾聽福臨提起過關於恪嬪的事,所以一下子也無從講起,只能無聲的抓著他的袖子,感受到她的關心,福臨回眸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事
  見席間氣氛低落,日夕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在福臨與恪嬪間來回著,突然她將自己面前裝著單籠金乳酥的小碟舉到福臨面前:「皇上,我把我最喜歡吃的東西給您吃,您別不高興了!」金乳酥每人兩個,分盤而裝,這道點心內軟外酥,香甜軟口,日夕適才已經吃了一個,剩下這個沒捨得吃,現在卻把它拿給了福臨。
  瞧她忍痛割愛的模樣,福臨心情一下子舒展了不少,溫言道:「你自己沒得吃不會難過嗎?」
  日夕歪著頭認真地考慮了下後,狠狠地點著頭:「會!不過臣妾更希望皇上開心。」
  聞言福臨終於再次大笑起來,因恪嬪出現而壓抑的氣氛隨著這聲笑又再次鬆快起來。
  這時佟妃優雅地抹了下唇後似笑非笑地道:「淳嬪對皇上真是好,難怪皇上要這麼疼你了!」
  自清如告知日夕那次的事乃是佟妃設下的一個圈套後,她對佟妃就懼怕得很,處處躲著她,即使不幸遇見了也是遠遠地避開,不敢再像以往那樣自在嬉笑,半晌不見她回答,佟妃又道:「淳嬪怎麼了,天還沒冷你就開始發抖了,難道是身子沒全好,又開始不快了?」她愈是問日夕就愈是不敢答,福臨與董鄂香瀾均不知其間蹊蹺,只道真如佟妃所言,問其身子何處不適,日夕只是搖頭。
  清如遠遠地望著,知是佟妃與之為難,一下子間又想不出什麼法子,正值此刻,原低頭飲酒的水吟忽地把杯往桌上一放,站起來道:「若說對皇上好,佟妃娘娘只怕亦不逞多讓吧!」
  她站起來太突然,清如未能及時拉住,唯有在一旁悄悄扯她的衣擺,清如知其是氣不過佟妃對日夕的所作所為,只是她這般太魯莽,不料水吟不僅未有所在意,反而撥開清如的手。
  那廂福臨已經聽到了她的話,奇道:「吟兒你為何要這麼說,來!上來說與朕聽!」
  水吟心下暗喜,離席踏步上前,一見她來,日夕立馬拉著她的手不放,水吟反轉握住日夕冰涼汗濕的手,斜瞅了佟妃一眼後道:「臣妾聽得人說,皇上曾賞了佟妃娘娘一塊稀世的如意玉,而這塊玉佟妃娘娘自得到起便一直貼身收藏,從不離身,即使睡覺亦要放在床頭!」
  「哦?真有此事?」這事福臨顯是頭一次聽說,顯得又驚奇又感動,轉而對佟妃道:「佟妃快拿出來讓朕看看!」
  聽及此,清如方知水吟打得是何主意,那還是日夕病好後來謝她時提及的,當時水吟與月凌均在場,她們告訴日夕是佟妃害她後就讓她好生想想,可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佟妃,日夕想了半天才說起這事,佟妃之所以會在她出門後摔那塊玉,及有可能是她先前說話不中聽,惹怒了她。
  而今水吟提及此事,想必是欲讓佟妃難堪,她們幾個都恨極佟妃,可佟妃在宮中盤根錯節這麼些年,憑這些小事豈能動得了她,反會為自身帶來不祥,然話已出口,便再難收回,只能靜待其變,清如一心為水吟著急,未見恪嬪的目光一直在不時地瞅她。
  聽福臨這般說,佟妃的臉色果然變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這東西本來就是皇上賞的,難道皇上還會沒見過嗎,有甚好看的!」
  「哎,朕要見的是佟妃之心是否真如吟貴人所言,若帶著就快些取出來讓朕瞧瞧!」他這般說佟妃怎麼也沒理由拒絕了,只得依從,取下掛在腰間彩線繡成的香囊,從中拿出如意玉。
  此玉一出,除了少數幾個見過的人,其餘均被其變化多端,絢麗多彩的光芒給吸引住了。
  佟妃一把玉拿出來,水吟與日夕立刻面面相覷,不知是怎回事,玉不是碎了嗎,怎麼她又完好無損的拿了出來,難道日夕當晚聽到的碎裂聲並不是這塊玉,又或者佟妃另從它處尋來一塊?真是太奇怪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一章 福禍相倚(3)
  福臨見佟妃果如水吟所言,將自己所賜之玉隨身佩帶,饒他身為天子擁有女子無數亦不禁為之動容。
  天子坐擁天下卻真情難覓,宮中眾多如花美眷,真情卻少得可憐,亦或是他不知不明而已,所以如今得見,猶得由為可貴,一時之間福臨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啞著嗓子道:「拿過來讓朕瞧瞧!」
  佟妃依言以三指捍玉將其交給紅綃,同時眼睛飛快地在紅綃臉上及玉上一瞟,紅綃知意地眨著眼,以同樣的指法接過後在水吟幾人懷疑、不甘的目光下繞過宴桌往福臨處行去,絢麗多變的光在她身後逶迤似舞。
  紅綃雙手持玉恭敬地遞與福臨,可能是急了些,也可能是她手放得早了些,又或者是福臨接晚了,總之,那玉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福臨尚未伸直的指尖滑了下去,又恰巧落在不曾鋪波斯短毛地毯的磚地上,發出「光當」幾聲輕響,低頭去看,玉已碎成了三瓣,如此一塊稀世美玉就這麼碎了,惋惜聲頓時此起彼伏,紅綃更是抖如篩糠,不等福臨怪罪自己先跪在地上,並左右開弓打著自己的嘴,一邊還不停地說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眼見玉碎無回,佟妃驚呼一聲險些在椅子上昏厥過去,福臨的心情也是一下子由晴轉了陰,面色陰沉地拾起地上那再難拼起的碎玉氣奔湧而上,他抄起桌上還剛斟了酒還點滴未動的杯子劈頭蓋臉地扔了過去,可憐紅綃根本不敢躲,任由玉杯砸在臉上,即使痛也只能忍著。
  「沒用的奴才,連個東西都拿不穩還留你在宮中有何用!」福臨的這句話讓原本就瑟瑟發抖的紅綃更加害怕,求救的目光望向佟妃。
  福臨眼見著心煩,對常喜道:「去,把這個壞事的奴才關入暗事,記得,不許給飯吃也不許給水喝,七日光陰過後再看她死了沒。
  眼看著福臨已判了紅綃死罪,佟妃不得不出面求情,紅綃畢竟跟了她多年,當下她撐起還有些暈眩的身子跪在福臨面前哀求道:「皇上容稟,紅綃她雖有罪,但罪不致死,她並非有心為之,此番玉碎,似是天意,也許是因為臣妾福薄不應享有如此珍品!再說紅綃她服侍臣妾多年,離了她臣妾還真不太方便,所以臣妾斗膽請皇上饒其一命!」佟妃落淚的樣子猶如雨中杏花,點瞇珠淚瞧得人心疼不已。
  恪嬪靜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酒杯執在手裡,舉在唇邊,淺淺地抿著。她身側的靜妃則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口中灌著酒,倒酒的宮女快跟不上她喝的速度了,靜妃嫌其手腳慢,乾脆搶過酒壺自倒自喝,酒再清淡也禁不起她這般個喝法,一壺見底的時候她眼中已有了幾成醉意。
  佟妃這般柔弱的樣子福臨自是見不得,攙起她道:「既然你說饒她命就饒了罷,但不許再說那樣護短,你是朕的愛妃,玄燁的額娘,福氣不知有多好,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什麼福薄,玉碎不過是個意外,改天朕再重新尋一塊來賞你不就行了,但不許再哭了啊!」
  這時旁邊的董鄂香瀾說話了:「皇上也不必改天了,如意玉我那兒還有一塊,恰巧今日也帶在身邊,就轉送了妹妹罷,就當是我替皇上送的!」說罷就要取出來。
  佟妃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這怎麼行,那是姐姐的心愛之物,妹妹怎麼能奪人所愛呢!」
  福臨也不答應,按住董鄂香瀾取物的手道:「佟妃說的不錯,那是朕贈予你的豈能轉送他人!」
  這『他人』二個一說出來,佟妃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旋即又恢復了正常,快得似沒出現過一樣。
  董鄂香瀾佯裝不高興地道:「臣妾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皇上賞的,既然皇上賞給了臣妾那就是臣妾的東西了,難道臣妾連送人的權利也沒有嗎?」
  她這般說,福臨只覺啞口無言,一下子找不出話來反駁,最終只能無奈地同意了,董鄂香瀾這才重展笑顏,取出玉親手將其放在佟妃的手裡,溫然笑說:「妹妹你就收下吧!」
  這塊玉比之剛才那塊又大了不少,足有嬰兒拳頭那麼大,且色澤更加純正,佟妃先是不肯收,推辭了幾下後見董鄂香瀾態度堅決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她感激涕零地拜謝道:「多謝姐姐割愛,妹妹慚愧不知該如何報答,以後但凡姐姐有所吩咐,即使刀山火海妹妹也必為姐姐做到!」真情與否見人見智,董鄂香瀾很是感動:「妹妹,咱們都是皇上的妃子,何需說如此見外的話!」這段插曲就在佟妃的千恩萬謝中落幕了,至於紅綃,有佟妃相保命自是無憂了,只被罰了三月的俸銀。
  而水吟在得福臨欽賜御酒後退回了自己的席次,看她無恙歸來,清如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姐姐你這次怎麼這麼冒失,不似平日的你啊!」
  水吟先挾了片羊肉舉在眼前看了一陣後方道:「我這麼做也不過是想扳回一局,哪知道佟妃她會這麼奸詐,她居然沒摔那玉,我這次不僅未能算計到她還讓她在皇上面前得意了一把,不過也不算無功,至少讓她知道咱們並不是她手中的柿子,想捏就捏想摔就摔,也省得她跟個瘋狗似的四處咬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妹妹你可要小心了,近日皇上召了你好幾次,雖說不曾侍寢,但凡是長眼的都看的出皇上對你態度有所改變,我看佟妃極有可能在你未有大成之前就出手對付你!」
  呼,起點專區終於可以進了,把以前沒發的統統都補上啊
  今天草稿寫的比較晚,所以今天不能全部碼上來了,先發一章,剩下的一章明天中午發,請大家包涵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一章 福禍相倚(4)
  清如不置可否地笑笑,不等她們再說,今晚的重頭戲就開鑼了,做為新封的九嬪之一,為以示恭賀所有人都帶了禮物來,瓷器、首飾、脂粉等等,清如送的是一塊極品血色琥珀,上面以陰雕工藝刻著「福壽」二字,水吟則是一對南海珍珠,月凌是自己繡的一個荷包。
  最出人意料的是恪嬪,她不僅帶了禮物來而且與眾不同,竟是一道她自己做的點心,形如花,色如虹,名字也很別緻,叫做「瑩心千朵」!
  恪嬪作為一個側宮的主子,宮裡竟然設有小廚房,可見其當年受寵是何等之深,然福臨見得那道點心卻是臉色大變,極複雜地看著在那裡笑吟吟的恪嬪,喉嚨動了幾下後終於還是沒說。
  這一圈下來,日夕面前已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把她開心的兩眼都彎成一對小月牙了,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摸摸那個,跟個小孩兒似的竟一刻也停不下來。
  貞嬪送的是一副湘楚繡卷,送完禮後她並沒有立刻退下,而是站到了董鄂香瀾旁邊,眼瞅著福臨突然掩唇一笑,問她為何而笑,貞嬪坦言道:「咱們幾個大大小小的都送了淳嬪禮物,唯有一人卻什麼表示都沒有哦,照理說他才是最應該送禮物的!」她這麼一說,別人稍一想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俱笑了起來,董鄂香瀾笑著拍了貞嬪一下道:「瞧你這張小嘴貧的,居然連皇上也敢說!」
  日夕初還不明白,待聽得這話方反應過來,她脫口道:「貞姐姐你錯啦,皇上早就賞了夕兒了!」
  「哦?朕賞過你嗎?怎麼連朕自己不知道?」福臨詫是驚奇地問。
  日夕起身轉了個圈開心地道:「其實貞姐姐已經說了,皇上賞臣妾的,就是這個『淳』字啊,淳者,華芬落盡方見真淳,臣妾覺得這是收到的所有禮物中最好最好的!」她恣意不拘的笑著,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也沒有小家碧玉的含蓄,然這正是福臨最喜歡最珍惜的地方,他寵溺地笑道:「你喜歡就好,不過朕早已為你準備好了另一份禮物,保準夕兒你會喜歡!」說著他不理日夕關於是何物的疑問,招手命人將一早備下的東西拿了進來,先是一個,後是一群,統共十個太監手裡各捧著東西走了進來,東西高約兩尺,俱用黑布蒙嚴了,一絲絲都看不到。
  福臨拉著日夕的手走了下去,來到其中一個面前,在福臨的授意下日夕慢慢揭開了掩布,頃刻間一盆不應在這個時節開花的芙蓉花出現在她眼前,日夕簡直難以置信,她喃喃地道:『這……這是我最喜歡的芙蓉……為什麼……」
  同時,其他九人也紛紛揭開了自己面前的布,頓時十盆顏色姿態各異,爭奇鬥艷的芙蓉花出現在她面前,將她晃得眼花,直以為這是幻覺,她摘了片花瓣放在鼻下細嗅,又放到嘴裡含後才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十月才開的芙蓉花竟真的在九月盛放了。
  福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清如略帶心酸地望著前面那位穿九龍袍的君主,看到自己所喜歡的男人為其他女人花費諸多心思,即使那人是她的好姐妹亦忍不住泛酸,大抵女人遇到情愛都是這般善妒小心眼的吧!
  除非她根本不愛那個男人,想到這兒,她不禁去看那位賢名昭彰的皇貴妃,頭一次懷疑她究竟有沒有愛過福臨,如自己愛福臨那樣,又或者如福臨愛她那般?
  若有,為何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將他推到一個又一個女人身邊,難道僅僅是為了博個賢名,那樣也未免太累!
  她在後面胡思亂想,前面的福臨在日夕滿臉驚奇的追問下,說出了催開芙蓉花的辦法:「這原也沒什麼難的,宮裡冰窖中的冰不是還沒用完嗎,朕命人取了冰與花一道放在一個大玻璃罩裡,並讓太陽時刻照到,這溫度一低,裡面就有了十月寒秋的感覺,又命花匠在一旁照料。就在昨天,這些芙蓉竟然全部都開花了,否則朕還要另想一件禮物來送呢,怎樣,夕兒你可喜歡?」
  日夕癡望著這些如夢似幻的花朵說不出話來,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震驚」二字,看她小嘴微張的可愛模樣,福臨微微一笑,伸手在盆中折了一朵親手插於其鬢上,再一次問道:「喜歡嗎?」
  日夕感動的一塌糊塗,眼淚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說不出話來的她只能一個勁地點著頭,良久她才撫著頭上柔軟的花瓣哽咽道:「額娘生臣妾的時候正是芙蓉花開的季節,所以自小臣妾就特別喜歡這花,皇上您為何要待夕兒這般好?」
  這般癡傻的問題,偏讓福臨動容:「因為夕兒是朕的淳嬪啊,以後朕會待你更加的好,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朕便再許你一個願望,只要朕能做的一定答允!」
  日夕輕絞手指,顯是在考慮,隔了一陣她才不好意思地紅臉道:「臣妾想阿瑪和額娘了,皇上能不能讓臣妾見見他們?」她如小鹿般的大眼睛閃著渴求的光芒,福臨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這有何難,明日朕就宣穆達勒和他夫人進宮與你相聚,並許他們在宮中用完午膳再走!」
  「謝皇上!」日夕欣喜若狂地拜下去,未等她雙膝及地就被福臨拉了起來,諸多女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日夕身上,那般的灼熱刺人,偏又叫人享受的緊!
  也是從這一日起,烏雅日夕的榮耀開始逐漸走向一個鼎盛!
  踏著稀疏的月色,清如離席走入旁邊一個小閣中,日夕這裡她曾來過好幾次,知道這是一個供人小憩的地方,不想竟看到恪嬪也在裡面,恪嬪看她進來倒沒怎麼吃驚,晃著她一直拿在手裡的酒杯彎唇道:「如貴人,我們又見面了!」婉轉如昔的聲調,如是相識經年的老友。
  「是啊,只是娘娘您會來,真出乎我的意料!」可不是,向來避世的恪嬪竟會主動來此,確不像她往日的行事。
  「這世間出乎意料的事多了,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料準所有事,不是嗎?」恪嬪側手慢慢地將酒傾倒在牆邊一盆富貴竹中,她的眼睛閃著清如從不曾見過的亮,只聽她繼續說道:「如貴人,你知道嗎,那天我在冷宮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真以為是看見了曾經的解語,你們都是那般有靈氣女子,又都聰慧得叫人心疼,更同樣的……」她把杯放在一旁,回身直視著清如的雙眼道:「你們都深愛著皇上!」
  「她……愛皇上?」再一次提起被囚於冷宮的解語,清如只覺疑惑更甚,當年福臨、莫挽、解語三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
  「若不愛,她就不會瘋了,冷宮禁錮的不過是身體,情禁錮的卻是人心,瘋了比不瘋好,這也是當年我為什麼不讓太醫為解語治瘋病的原因!如貴人,發生在解語身上的悲劇,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再度重演,你應該得到與你付出相應的一切!寄托在我與解語身上未完的夢,我希望在你身上繼續下去,現在你明白我來的目的了嗎?」恪嬪慢慢地說著,她的表情似在某個程度上凝固的,永遠沒有大喜大悲的起伏。
  「恩」清如點頭。
  「避了這麼久,我也該重新站起來,拿回皇上曾經欠我的東西。」恪嬪說著將虛掩的門打開一個小縫,將外面杯酒相交的情景映在眼裡:「你覺得靜妃美嗎?」
  清如點著頭,那位從草原出來的公主,美貌即使比之董鄂香瀾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她還是被廢了,從中宮改居側宮。在宮裡美貌並不能決定一切,人老珠黃,這是既定的規律,沒有哪個女人能逃的過,只有對皇上的脾氣,並學會揣摩他心意,知道什麼時候該討好,什麼時候該拒絕,才能得他的歡心,也才能系萬千寵愛於一身,在這方面,有人就做得比你好!」她將門合上,低頭說道,這最後一句不知是在指誰。
  「既然娘娘您這麼明白,為何自己不做?」清如問道,她不明白恪嬪為何要和她說這些,但沒來由的,就是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就因為太明白,所以才做不到!」說到這裡她眼睛閉了下,將熱熱的感覺從眼中逼退。
  九月初四,禮部侍郎穆達勒偕夫人進宮覲見淳嬪娘娘。
  九月初九,皇貴妃入宮後的第二個重陽節,太醫為皇貴妃請脈,言其生產期約在十月十二左右。
  九月二十三晚
  三更剛過,隱在黑暗中的人影又再次出現在他主子的宮中。
  「事兒辦得怎麼樣了?」女子對著銅鏡將頭上的珠釵一一摘下放在台上。
  「回主子,一切順利,奴才每日都有將藥放在她的飲食中,從來沒人發現!」人影的態度比在任何人面前都要來得恭敬。
  「是嗎?」女子回過頭來,手裡的珠釵在燭光下閃著青綠的光芒:「我怎麼聽說,前幾日有個太醫向皇上進言說皇貴妃一直以來的胎像不穩,並不全是自身原因,恐是外力所擾,這還叫沒人懷疑嗎?」
  「又是那個礙事的秦觀,盡早要他好看!」人影低頭咒罵了一句,復又道:「主子容稟,這事兒確不能怨奴才,奴才已經很小心的控制份量了,而且那個秦太醫也僅僅只是有所懷疑,但並沒能查出什麼來,請主子放心。」
  「話雖如此,小心些總是好的,千萬別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要知道這件事萬一被捅出來麻煩可就大了,不止你小命不保,連我都有可能牽連在內!」
  人影連連稱是,女子又道:「皇貴妃就快生了,這段時間你要特別注意,藥不許停,記下了沒?」
  「奴才遵命!」人影打了個千後悄聲退了下去。
  女子遙望著外面沒有星星的夜空漠然笑著:董鄂香瀾,我要你生出來的兒子不死也變白癡,至於你的命就先留在你那裡,遲早我會要回來的!
  似在回應她的話,一道閃電毫無緣由的從空中劈下來,隨即雷聲大震,隆隆不止。
  老天爺?
  你又能奈我何!
  女子不屑地望著變色的天。
  無風無波的日子一直到了十月初七,那個改變清如一生命運的日子,若那天不曾到來過,若那天綿繡不曾死,若那天福臨不曾打過那一巴掌,也許清如會一直抱著一顆至真至情的心,以貴人的身份在宮中慢慢終老。那樣她就不會踏上那條染滿血腥的後宮爭寵之路,更不會有以後無止無盡的愛恨糾纏。
  然那只是如果,一切的一切終於還是在那天改變了……
  數年後,已經成為宛妃的清如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天的一切,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地記得……
  十四年風雨飄搖的秋天,她從貴人之位再一次跌回了最微末的答應!
  十五年草長鶯飛的春天,她由答應一躍成為皇帝身邊最得意的寵妃!
  是身不由已?是逐已之願?一切只有她心中最是清楚,一個逐漸學會用智謀為自己爭得地位與皇帝恩寵的後宮妃子!
  錯誤--注定了,便無法再回頭,哪怕已是萬劫不復!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二章 燕醒于飛(1)
  十月初六
  清如依召前往南書房候駕,她到的時候福臨尚未來,偌大的南書房中只有她和幾個打掃的太監,此間的地面打磨的猶為光滑,幾可照出人影。
  拾階而上,走到了書案前,案上堆著兩摞各大臣呈上來的奏折,而皇帝專用來批改折子的硃砂筆正靜置於筆架上。
  稍一會兒,福臨就到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人,這人清如也認識,正是當日隨他微服出宮的圖海,他與常喜一樣,俱是跟隨福臨多年的心腹。
  福臨大步走到書案前,先遣了那幾個太監出去後,從案中抽出一份用蜜臘封住的密函鄭重其事地遞與圖海:「朕先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這份東西事關重大,你務必新手交給福建水師提督木哈察,事關機密,隨行不得洩露半分!」
  圖海面色一凜,拍袖跪地朗聲道:「奴才尊命,決不有負皇上重托!」當下他雙手平舉,恭敬地從福臨手中接過密函,然後低頭倒退了出去。
  看著門慢慢在眼前合攏,福臨有些疲憊地將自己扔進椅中,他閉著眼道:「過來,給朕揉揉額頭。」書房裡除了他就只有清如在,這話自不會是對其他人說。
  清如依言站到他後面,伸出手在他太陽穴上輕揉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讓福臨舒服地吁了口氣:「你以前經常幫人揉嗎?」瞧她嫻熟的動作,不像是初次為之。
  清如輕輕地應了聲,隨即補充道:「以前阿瑪頭疼的時候都是我幫他揉的。」有一年多沒見到阿瑪額娘了,不知以後可還有機會相見,人都說:百行孝為先,偏她這個女兒卻是不孝至極!情緒陡然低落到谷底。
  沉寂了一陣,福臨再問道:「你脖子上的傷好全了沒,上次見你之時似乎還有印記在。」再簡單不過的一句問話卻讓清如心中泛起陣陣漣漪,適才一路行來的寒意盡去,渾身如置於陽春三月間。
  手上的動作微微一緩,不等她再揉福臨已拉下了她的手,起身回首在她的脖頸間細看,印痕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只有幾道與膚色相近的淺痕還在,不細看是察覺不出的,福臨這才放下心道:「還好,沒有留下什麼大疤痕!」
  過了這般久豈有不好之理,也難得他一直記著,兩個多月時間的相處,讓福臨對清如有了新的認識,她給他的感覺確實如太后所言不是一個貪慕虛榮,不擇手段的女人,曾經的芥蒂正在他心中慢慢消去,若事情能按照這個軌跡發展下去,終有一天福臨會真心誠意地接納清如,那麼到時候,一切都將回到至善至美的曾經,那對在酒樓上高談闊論,以詩書相會並引為知己的才子佳人。
  那天,清如在南書房待到傍晚時分才回去,臨了還帶回了福臨的一道口諭:前日欽天監來回報,說明晚將會有難得一見的流星雨奇象,到時你也來,與眾妃一道隨朕前往觀星台!
  清如慢慢地走著,每每想到這句話,心頭便一陣輕跳,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回到了重華宮,剛進碧琳館就看到滿桌的綢緞器物。
  「這是誰拿來的?「清如問著正在清點物件的子矜。
  聽見問話,子矜忙停下手中的事回答道:「小姐,剛才淳嬪來過了,這些東西都是她拿來的,她在這裡等了您好一會兒,剛剛才離去呢!「
  「有說什麼事兒嗎?」清如扶著桌子坐下,站了一天著實有些累到了。
  子矜搖了搖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伸手從那滿滿一堆東西中找出一個小小的罈子來:「淳嬪臨行前特意交待了奴婢要將這個交給你,說這是她親手釀製的梅花酒,拿來給您嘗嘗。」
  清如微有些驚訝,當日在忘憂梅林中以為那只是一句玩笑話,說過就算,不想她竟真的跑去釀了,不過她從不曾聽日夕說其學過釀酒的手啊,莫不是……
  想著想著,清如突然笑了起來,子矜等人見了奇怪地問道:「小姐您笑什麼呀?」
  清如笑了一陣緩過氣兒道:「我在想,淳嬪她從不曾學過釀酒的手藝,怎麼突然會釀了呢,十有八九啊,是直接抓了花瓣扔進原本就釀好的酒裡,算算日子,這酒封了也快有一年了,指不定裡面的花瓣都腐掉了,這樣釀成的酒我可不敢喝!」今日心情不錯,清如不由開起了日夕的玩笑,幾個下人聽得也是咯咯直笑。
  子矜忍住笑意道:「既然這樣,那奴婢先把這酒給收起來。」
  「嗯,不過別收的找不到了,到時候萬一淳嬪問起來,我又交不出,她可是要生氣的,不說別的,光是讓我喝光她自釀的酒就夠我受的了。」清如吩咐著,做主子的心情好,做奴才們的也跟著心情好起來,不像以往那般壓抑。
  歇了一陣後讓小福子去傳晚膳,不消一會兒功夫,御膳房就將膳食送了過來,照例還是四葷三素一湯,不過花樣卻換過了,說起來,這些日子膳食的花樣倒是時常更新,不似以往十天半月也不見換一次。
  這宮裡的人啊,都一個樣,見風使舵的本事學得比什麼都快,想是見福臨對她的態度有所改善,怕她日後翻身找他們麻煩,所以趁早開始巴結起來。
  用過膳又拿青鹽擦了牙,子佩早已在浴桶中放好了水,上面飄著當下時令的花瓣,除衣入浴,緩緩滑坐入桶中,全身皆浸在那暖暖的水中。
  老子曾說過,天下柔弱莫過於水,其實女子的心何嘗不是如水一般既柔且弱呢,唉,悄然歎了口氣,她閉上了眼,腦中卻依然不停地想著福臨,她出來的時候他還在那邊改著折子,現在不知用過膳了沒,可有餓著,也不知……不知他今夜又將召何人來侍寢。
  酸酸的感覺溢出了眼,化做水汽消失在蒸騰的水霧中……
  其實會這樣想的人並不是只有她一個!
  赤足單衣的靜妃獨身坐在宮門前的台階上,正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發呆,十月寒秋,她卻是彷彿不知冷一般。
  環膝而抱的她看起來好生淒涼,哪像平日裡那個激烈、蠻橫的她,不知她現在是不是在回憶曾經在科爾沁草原上的日子,她騎著烈馬唱著歌,與她的父兄一道無所顧忌地在草原上奔跑著,那時的她何嘗不是天真爛漫。
  直至進了宮,她的天真爛漫、不知深淺便成了一種罪過,她與福臨如天與地一般的格格不入,這到底是誰的錯?拉蕾盯著自己不著鞋襪的赤足,始終找不到答案!
  「娘娘,你怎麼連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地上涼得很!」吳嬤嬤是拉蕾的乳母,從小看著她長大,及至她嫁到了紫禁城吳嬤嬤也跟了過來,對於從小喪母的拉蕾來說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
  吳嬤嬤半蹲在拉蕾面前,將她冰涼的雙足放在懷中捂著,那樣無微不至的關心在宮中顯得猶為難得。
  拉蕾順嘴道:「我不喜歡那高高的花盆底鞋,它讓我站不穩!嬤嬤,你什麼時候給我做幾雙咱們以前在科爾沁時穿的靴子?」
  「胡說什麼,宮裡的娘娘是不許穿這個的,要是讓人看見跑到皇上那兒告你一狀,你就有麻煩了!」吳嬤嬤規勸著。
  「呵!」拉蕾自嘲地笑著,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尖利的叫人害怕:『你覺得我這宮裡還會有人來嗎?!莫說有人告狀,就是我穿著靴子在他面前晃悠他也懶得理我,再說,今日我已淪為側妃,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娘娘!」吳嬤嬤心疼地叫著,懷裡那雙腳怎麼也捂不暖,一如既往的冷。
  拉蕾爺頭望著空中朦朧的半弦月,聲音虛且飄:「嬤嬤,你說今晚會是誰陪皇上啊?」
  「娘娘,不要想了,這些都與你無關,還是早些回屋歇著吧,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吳嬤嬤的安慰話刺激到了拉蕾,她倏地抽回腳站起來指著乾清宮的方向大聲吼道:「與我無關!怎麼會與我無關,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親自冊立的皇后啊!可是你看到了,除了新婚的幾天,他就再沒有來碰過我,反而夜夜和那些個狐媚子混在一起!」紅顏未老恩先逝,這句話便是她最好的寫照,除了咒罵她不知道要如何來發洩心中的怨恨。
  宮中女子的怨氣從來就是無止無境的,因正如此,這後宮才成為了天下間怨氣聚集最濃重的地方。
  「可是娘娘,您現在已經不是皇后了,這裡是齋宮,不是坤寧宮!」再不忍,吳嬤嬤也只能這樣說了。
  吳嬤嬤的話像刀一樣在拉蕾的心裡狠狠地紮著,看不見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人卻因此而清醒過來,是啊,她怎麼忘了,她已經被廢為側妃了。
  靜!她怎能靜的下來啊!
  「啊!」她忽地握緊拳頭尖叫起來,淒厲似鬼魅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吳嬤嬤早已是老淚縱橫,她過去摟著拉蕾顫抖的身子哽咽道:「娘娘,你別這樣,別這樣!奴婢知道您心裡苦,雖然皇上不疼您了,可還有太后疼您,還有奴婢疼您啊!」
  拉蕾無聲地搖著頭,哭泣聲從緊閉的嘴間逃溢出來,不!這不一樣,得不到丈夫疼愛的女人根本就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女人。
  只聽吳嬤嬤又道:「娘娘,不如讓奴婢去和太后說說,請他准您先回科爾沁呆一陣,這樣您也不必整日在宮裡看著皇上和別的娘娘好!」
  「不!我不回去!」拉蕾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激烈,她用力地推開吳嬤嬤,任自己的身軀在寒風中墮落,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不走,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沒有人能讓我離開!」軟弱一瞬間又變成了惡毒:「我還要親眼看著那些狐媚子一個個會落得怎麼樣的下場,就像曾經的解語還有莫挽,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空曠的齋宮中迴盪著,長風寂寞,永夜難消,這樣的靜妃叫人又恨又憐!
  南書房
  福臨批改完所有折子的時候已經是一更天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他今晚不曾說要獨寢或宿於哪個妃子處,所以敬事房的太監一早就在門外等候了,看福臨忙完常喜才讓他進來。
  福臨將盤中所呈的綠頭牌一一看遍後皺著眉道:「為什麼這裡沒有如貴人的牌子?」
  常喜一愣,不懂皇上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當下賠了三分小心在臉上回道:「皇上您忘了,早前您就讓敬事房不必準備如貴人的牌子。」說著他拿眼偷覷福臨的臉色。
  福臨先是一陣愕然,隨後才恍然大悟地點頭道:「朕記起來了,確有此事!」
  在一陣沉靜後他終於下了決定:「傳朕旨意,今日著如貴人來侍寢!」
  聞言常喜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心中一陣,連忙打了個千退下去傳旨,心道這事要是讓太后知道了可要高興壞了,如貴人等了這麼久,可算要熬出頭了。
  然不等他跨出門,就有太監著急上火地跑進來回報道:「啟稟皇上,神武門侍衛來報,說發現圖侍衛受重傷倒在宮門外!」
  「有這等事?」福臨唬地站了起來,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他派出去的人就受重傷而回,消息竟走漏的如此之快:「快,帶圖海來見朕,還有,宣太醫過來!」
  常喜腳步一頓,重走回到福臨跟前:「皇上,那侍寢的事兒……」
  「明日再說,你先去把太醫給朕宣來!」福臨不耐煩地打斷報他的話,心中牽掛著圖海帶出去的那封密函,不曉得是否已落入他人之手。皇上發話了,常喜只有照做,心下有些為清如感到惋惜。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二章 燕醒于飛(2)
  十月初七,那是一個極為晴好的日子,秋高氣爽,藍澄的天空中偶有大雁成群結隊的往南飛,這樣的天,晚上必然也會是一個星月滿天的夜,而今晚的流星雨也必定會會很美很美!
  清如倚在長廊中,心中不由對晚上充滿了期盼,遠遠地,月凌就瞧見清如倚柱低頭似有而思的模樣,走得近了,鞋底踏在地上的聲音將清如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過來:「咦,妹妹你怎麼來了?」
  月凌收回搭在阿琳臂上的手,過來坐在清如身邊:「剛才在宮裡刺了會繡,哪知越刺心越煩,怎麼也靜不下來,便出來四處走走,原是去夕姐姐那兒的,哪知她恰好不在,便到你這裡來叨擾了。」
  清如側身與她一道坐下,親切地挽了手道:「什麼叨擾不叨擾,你來陪我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兩人坐在一起聊著家常,說的大都是各自在家中的日子,談至興頭,兩人笑做一團,月凌耳垂上那對小指大的珍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珠光,雖只是些簡單的飾物卻無損於她楚楚動人的美態,嬌弱如菟絲花,這樣的女子最是能輕而易舉地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只是這宮中的水太深,皇上還沒發現她這塊掩藏在深宮中的碧玉。
  「妹妹,你也別走了,就留在我這裡用晚膳吧,然後咱們姐妹一道去觀星台!」清如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月凌原本還高興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她默默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從攀爬進長廊的花蔓中折了一朵淡藍色的小花在手裡徐徐轉著:「皇上……皇上他沒有召我前去!」
  淡淡的哀怨與她手中的花兒一併飄散在空中,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驚才絕艷的美貌,只空餘一身不俗的舞技,卻得不到展示於君王前的機會。而家中的額娘還在盼著女兒能得君王恩寵,從此榮華富貴。
  清如正愁該如何安慰於她,月凌忽回過頭來半笑半傷地道:「姐姐你不必為我傷心,我不難過,真的!不上觀星台我一樣可以在這裡看流星,一樣可以向流星許願,請它保佑我的家人還有姐姐們的平安!」
  「誰說凌妹妹你不可以去觀星台啊?!」突然一個古靈精怪的聲音闖進了她們之間,聞聲睨去,但見長廊盡頭日夕正在衝她們倆眨眼,一邊還高興地甩著帕子,彎卻的眉眼間儘是掩不住的笑意,在她身後還跟著蔚佳及自小服侍她的蘭香。
  走近後,月凌先是低身朝日夕行了一禮,叫了聲淳姐姐,畢竟日夕現在的位份要高她甚多。
  日夕連忙扶起她說:「咱們姐妹間哪用的著行這些虛禮,沒得還顯生份了呢,你看人家如姐姐就不像你這麼拘禮。」
  清如聽了故做明白地打趣道:「哦,原來咱們的淳嬪娘娘是在等著我給她行禮啊!」說著清如笑嘻嘻地低下身去,嘴裡還說著:「清如見過淳嬪娘娘!」話還未說完笑已溢出唇角。
  「如姐姐你……哼!不跟你們好了!」日夕知清如是故意取笑自己,面上掛不住,不由耍起了小性子,一跺腳轉身過身去不理會她們。
  見此,清如與月凌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原先傷感的氣氛因日夕的出現而沖淡了不少。
  日夕見她們只顧笑不理自己,嘴嘟得都可以掛豬肉了:「虧我著急上火的跑來告訴你們好消息,你們不僅不領情,還聯合起來取笑我,早知這樣我就不來了!」說著作勢就要走,瞧她真有些生氣,清如二人趕緊止了笑,並賠禮道歉,日夕這才轉嗔為喜。
  一番笑鬧過後,清如詢其第一句話所為何意,經她這麼一問,日夕才記起她來這裡的主要目的,她眉飛色舞地道:「我知道凌妹妹沒有被皇上點名同去,所以特意去找了皇上,求他讓凌妹妹隨我們一道去,你們猜皇上是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月凌一臉緊張地追問,倒是清如觀日夕的樣子心中已料到了七八分,她插嘴道:「妹妹不用急,瞧夕兒的樣,這事定是成了對不?」
  「嗯!」日夕喜滋滋地點著頭,緊接著又說出了讓月凌更為驚喜的話:「不止如此,我還向皇上提過你會跳舞的事呢,皇上聽了很感興趣,說等什麼時候得空了,就讓月凌去跳舞給他看!」
  福臨待日夕確實是很好,不止多次召寢,賞賜更是隔三差五就有下來,所得的寵愛雖不能與董鄂香瀾相提並論,但已漸有超過貞嬪迫近佟妃之勢,這樣暴露於眾人眼中的日夕無疑是極度危險的,幸而現在有福臨的恩寵護著,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什麼事。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宮裡確實安靜的有些過份了,這樣的寧靜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但總讓人有些惴惴不安。
  清如幾欲將心裡的不安說出,但見月凌喜極而泣的模樣實不忍掃了她的興,幾番掙扎之下決定將話嚥回肚中。
  日夕安慰完月凌轉而對清如道:「如姐姐,我們一起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吟姐姐去吧,她知道了肯定會和你一樣高興的!」
  「你們先去吧,我還有些事,遲些再來,到時咱們四人一齊去觀星台!」得了清如的話,日夕高高興興地拉著月凌要走了,行了幾步她忽又想起件事,逐停下腳步回眸道:「如姐姐,我昨日送來的梅花酒你喝了沒,我問過月凌了,她說很好喝啊,你覺得呢?」
  她似乎對自己釀的酒很有信心,不過清如可對她沒什麼信心,非常懷疑地問月凌:「真的好喝嗎?」
  乍聞此問,月凌面色一僵,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在經過內心一番劇烈的天人交戰後,終於在日夕無比期許的目光中艱難地點下了頭,然清如看到她匿藏在髮絲中的一滴冷汗後,立刻明白了此酒的滋味,恐怕絕對好不到哪裡去,想必月凌是不忍傷日夕的心所以才違心說好。
  清如趕在日夕再度追問前開口道:「這酒我還沒啥得喝,等我喝了再來告訴你,夕妹妹你還是快些去吟姐姐那兒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吧!」日夕不甘心還想再說,卻被一旁的月凌給拉著往外走,只能傳聲叫清如早些喝。
  直至她們倆走得不見人影清如才鬆了口氣,這個日夕真叫人拿她沒法,這樣的她真不該來這個陷阱處處的皇宮裡。
  清如沿著廊橋慢慢走著,夕陽下的紫禁城顯得猶為神秘,微弱的光照在人身上如一根有形無質的繩索,牽引著她們往即定的方向行去,是鬼門關?是青去路?端看得這人造化如何!
  漫步回到了碧琳館,一眾奴才早已在裡面等候,各人的臉上俱帶著幾分笑意,在清如的示意下,子矜服侍其換下身上那件湖藍色的旗服,改著一套柳葉色的旗裝,上裳下裙,整套衣服點綴雖不多,卻都是點晴之妙筆,尤其是裙擺處所繡的幾排月白色星點,越往上越稀疏,如同蒸騰而上的水珠,於婀娜中透著出塵之秀雅。
  因天色漸暗,即使點著燭火,房中依然光線不明,綿意便將銅鏡移到敝開的窗邊,藉著外面未落的天色為清如梳髻。
  先在前額留出些許劉海,然後將發線從中分開,與後面梳成飛燕尾後剩餘的頭髮一併固定在頭頂,然後盤成垂扇形並加以固定。
  與衣服顏色相近的流蘇自左邊斜斜垂下,風吹過帶起流蘇拂在臉上,微微發癢。整個髮髻除綴了幾枝各色的珠釵與絨花外,最出彩的是右鬢邊那件以紅寶石為花蕊,金絲做葉,交纏盛開的花形發攏,金絲細軟竟如真葉一般,動之即晃!
  梳髮髻的同時,臉上也重施了粉黛,望著鏡中猶如工筆刻畫,精緻無雙的臉龐,清如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與迷茫,皎好美麗的容貌給女子帶來的究竟是什麼?而女子又可以憑藉著它得到什麼?
  綿意一陣細看,確認無所遺漏便將盛放首飾的托盤拿回去放好,正欲再將銅鏡也拿回,哪知一抬頭竟看到一隻小蜘蛛懸著一根細絲從窗戶中垂下,只差一點就碰到鏡子了。
  「咦?哪來的蜘蛛啊,真嚇人!」說著綿億就找了根東西準備弄斷蜘蛛吐出來的那根細絲,不想卻被旁邊的綿繡按住了手:「傻綿億,蜘蛛垂絲,這可是好兆頭,怎麼能去破壞它呢!」
  她這麼一說頓時將屋中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包括清如在內,她還從未聽過有這種說法,好奇地道:「這算是什麼好兆頭啊?」
  綿繡回答道:「主子,在奴婢的家鄉確有這麼一說,說是蜘蛛垂絲,好事必近!至於是為什麼奴婢也說不出來。今天這蜘蛛從主子的窗前垂下,肯定是主子有好事臨近了。」
  「原來是這樣!」清如點頭明瞭。
  一旁的子佩插嘴道:「那可不是,今晚皇上不就召咱們小姐去觀流星了嗎,也許今晚小姐就回不來了,又也許明兒個小姐就成娘娘了,這可不就是大大的好事嗎?!」
  子矜見了也在一旁附和起哄,至於其他人則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清如被他們鬧得紅霞滿面,沖子佩她們呸道:「就你們倆最會貧嘴,竟然敢取笑我,既然如此今天晚上你們就別去了,讓綿繡隨我一道去就行了。」說著不理子矜她們的抗議徑直帶了綿繡出門。
  此刻太陽已完全下山了,落日後的天比之前還要冷幾分,風吹在身上涼意滲人,見此綿繡重又折回去取了件披風,以免主子晚上回來受涼。
  在她們走後,子矜子佩收拾了屋子也退了出去,為怕傷著蜘蛛所以留了那扇窗未關,她們均沒發現那只蜘蛛自垂下來後就再也沒動過,就這麼靜靜地掛在那裡。
  風從平地湧起,捲著幾片剛從枝頭飄落的枝葉從窗口灌進來,吹斷了蛛絲後又盤旋著將斷線的蜘蛛與落葉一併捲出了屋,一直捲到臨淵池上空才餘勢用盡落了下來,那只蜘蛛肚皮朝上與落葉一併飄浮在寒水之上,八隻腳一動不動的指著天空,原來它早就已經死了,垂於窗欞的竟是一隻死去多時的蜘蛛……
  觀星台位於紫禁城東,高達十丈,長寬約各三丈,是紫禁城最高的一處所在,上覆黃琉璃瓦頂,四面無牆,只有高搞的欄杆護住四周。
  站在那上面,方能真正體會到詩人李白《夜宿山寺》中「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感覺。
  台高,階梯自然也多,每階高三尺有餘,足有九十九階,對於平日事事有人服侍的宮妃們來說,走上去並不是件輕鬆的事。
  清如一行人在走完台階後俱是氣喘吁吁的模樣,觀星台上早有太監宮女擺好了坐椅,旁邊放著各色點心與果子,許是來的太早了些,台上除了貞嬪已到外,其他人均還不曾來。
  除了日夕與其平階無須行禮外,其餘人旨依禮參見,貞嬪擺手讓她們免禮起身。日夕自從清如處得知貞嬪曾為其受冤之事出過力後,對其很有好感,而貞嬪為人向來親和,對日夕分薄聖恩之事並不在意,所以她們二人甚是合得來,在一旁說得不亦樂乎。
  清如三人則在另一邊閒聊著,靠近欄杆朝下望去,月凌頓覺一陣頭暈眼花,她有些膽怯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望。
  「真的好高!」水吟亦不敢多看。此刻天上已經開始出現星星了,亮亮的,一閃一閃,清如倚在欄杆上伸手作勢去摘那近得就在頭頂上的星星,在聽到水吟的話後縮回手笑道:「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何世人明知高處不勝寒,卻還要使勁地往上走,原來這高處的風景確實一片獨好,也難怪先帝要在宮中修建觀星台!」
  她的話引來的貞嬪的側目,搭話道:「那你可知這觀星台先帝是為何人所建?」
  「這……」這個清如還真答不上來,其他幾人也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貞嬪低頭撫著打磨的光滑如玉的欄杆吐出了兩個字:「宸妃!」
  日夕嘴快地接道:「就是那個得到先帝專寵,連太后也爭不贏她的宸妃海蘭珠?」她這般沒遮沒攔的說話若叫有心人聽到了又有得說了,清如與水吟無奈地對望了眼,真不知該拿日夕如何是好,幸而貞嬪並不在意,只是頷首以做答。
  離地百尺的觀星台頓時靜了下來,眾人均在心中想像著當年皇太極與海蘭珠相揩在此賞月觀星的情景。正在這時,守在樓階處的禮官朗聲道:「皇后娘娘到!佟妃娘娘到!悼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台上的五人忙肅整衣著,朝剛走上觀星台的一後三妃萬福請安。
  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暗金翟紋的旗服,頂上鳳口所銜的東珠在黑夜中燦然生輝,皇后雖不得福臨之意,但畢竟是後宮之主,福臨還是讓她來了。
  皇后在宮裡過的並不舒心,草原上出來的女子似乎在宮裡過得都不怎麼樣,靜妃是如此,皇后是如此,太后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緊隨其後的是佟妃,她今日打扮的雍容矜貴,緋紅的旗服上繡紋盤旋而上,形成煙雲環繞狀,眉目輕描,那雙丹鳳眼開闔之間光彩流轉,顧盼之間又是神彩飛揚,再加上她本身容貌就艷麗非凡,將悼妃淑妃乃至於皇后都比得黯然失色。
  皇后正欲讓清如她們起來,哪知佟妃先她一步說道:「皇后娘娘,您來看看臣妾今日的佈置可有什麼不足之處!」隨即她便拉著皇后從行禮的清如她們身邊行過,看也不看一下。
  皇后向來沒什麼主見,稍看了一下就道:「佟妃佈置的很不錯,皇上見了一定會滿意的,本宮沒什麼意見!」她的身形有些佝僂,似前上壓著一副無形的擔子,叫人直不起腰來。
  聽了皇后的話佟妃這才滿意地笑起來,在看到皇后不安地回望還蹲著的幾人後才做恍然狀道:「唉呀,瞧本宮這記性,只顧著和皇后說話,竟忘了幾位妹妹還行著禮呢,倒是本宮的不是了,快快請起!」得了她的話貞嬪與清如幾人方能直起有些微酸的腿。
  好個佟妃,手段當真利害,她這麼做是要眾人明白,即使是最尊貴的後後也要於她。她們雖不滿佟妃的囂張,卻不敢表露於形,說話間靜妃與寧貴嬪也先後到了,靜妃本是皇后,又是現皇后的姑姑,所以這禮行的是不倫不類。
  佟妃遠遠地看見下面福臨的車駕緩緩駛來,車轱轆滾過地面的聲音隨風送入耳中,她扶著紅綃的手回身,傳令道:「點燈!」
  隨著她的話音早已候命以待的內監紛紛點燃了燭火,數以百計的燈光從台階底一直到頂端,三步一盞,五步一燈,那條長長的台階在燈火的輝映下如錦緞鋪就般。
  至於觀星檯燈火更甚,不止四方屋簷處掛滿了各式的燈,正中處更是掛了一盞碩大的宮燈,猶如眾星捧月,想來佟妃為此花費了不少心思。
  或驚歎或不屑或無所動容的各人一直到禮官高唱「皇上駕到!皇貴妃駕到!」時才收斂了神色,俱起身按位份高低站好後靜待福臨出現。
  福臨牽著董鄂香瀾的手慢慢走向燈火照耀下的觀星台,董鄂香瀾挺著快臨盆的肚子走得極為吃力,不時人跡罕至歇息一會兒,這樣走走停停,直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才走到頂上。
  見他們出現,皇后與諸妃皆低下身朝福臨請安,行禮的人中有皇后在,而與福臨一道上來的董鄂香瀾位份比她低,如何能受此禮,是以她欲後退一步以避開,哪知福臨硬攥著她的手不肯鬆開。
  這一耽擱皇后已經彎身了,董鄂香瀾只得與福臨並排生生受了皇后這一禮。這一下當真是尊卑顛倒,上下不分,莫說皇后委屈,董鄂香瀾尷尬,就是其他眾妃亦是愣在了那裡,一時間場中鴉雀無聲,只餘或淺或重的呼吸之聲。
  福臨似很喜歡自己所做的一切,展了笑顏道:「皇后與眾妃免禮!」
  皇后直起身,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捏皺了,眼眶更是紅得幾欲落淚,然除了隱忍之外她不知還能作什麼。
  扶著董鄂香瀾與眾妃一併坐下後,福臨環顧四周燈火通明,佈置有序的模樣,甚是滿意地對佟妃道:「愛妃,經你這雙巧手佈置,這裡果然大不一樣,真是辛苦你了!」
  對於福臨的讚賞佟妃自是受用的緊,眼波兒一轉笑答道:「皇上過獎了,這是臣妾份內之事,哪有什麼辛苦可言!」
  福臨點頭不再接話,又瞥見日夕坐在後排不知在笑些什麼,旋招手讓她來自己的身邊,笑問道:「淳兒,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啊?」在面對日夕的時候福臨總會不自覺的被她的快樂所感染。
  日夕嬌笑道:「哪有什麼,只是月凌帶了些梅子過來,臣妾吃得高興嘛,皇上,您要不要試試,味道很好的哦!」她隨即打開捏在手裡的帕子,裡面是幾顆醃過的梅子。
  福臨依言撿了一粒放在嘴裡,津液頓時在口中化開,福臨點頭又挑了一粒遞予董鄂香瀾道:「你也嘗嘗!」董鄂香瀾含了一陣道:「酸甜適中,很是爽口呢!」
  福臨皺了下眉道:「月凌?就是你日間和朕提過的那個凌常在?」
  日夕忙點頭稱是,一邊叫月凌過來見過皇上,月凌不想皇上會突然見她,忙誠惶誠恐地過來跪地道:「奴婢月凌叩見皇上!」
  聲音倒中聽,就是頭垂得太低瞧不見長相,命她將頭抬起來,這一看福臨頓時有了幾分印象,撫著下頷道:「朕似乎見過你,只是這一下子又記不起來。」這時在他後面的貞嬪湊在福臨耳邊道:「皇上您忘了,是在淳嬪中毒的那晚,她就是與臣妾一道來的。」
  經她這麼一提醒,福臨終於有了印象,頷首道:「不錯,朕也記起來了,凌常在對淳嬪很關心嘛,難怪她今日央朕允你一併來,你先起來吧!」
  月凌謝恩起身後,聽得福臨指著那梅子道:「這是你親手醃的?」
  「是!」月凌怯生生地應著。
  「你做的很好,下次多帶些來給朕與皇貴妃!」福臨說著。
  「奴婢遵命!」月凌欣喜地回道,不想這區區幾顆梅子竟引得皇上對她注目。
  「好了,你先退下吧!」福臨對月凌說完,轉而對日夕道:「淳兒,朕讓人將你的椅子搬到皇貴妃的身邊來可好?」此話一出其他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要知能與福臨一併做在前排的就皇后、皇貴妃及佟妃三人而已。
  日夕依然是懵然不覺,欲拍手應好之時看見清如正在後面衝她微微搖頭,眉頭緊皺。見此日夕只得拒道:「臣妾還是和如姐姐她們做一起吧,反正流星雨要到戌時才開始,臣妾還想和她們聊會兒天!」
  得聞清如之名,福臨忍不住回頭看去,恰巧清如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稍一接觸旋即分開,福臨平熄了有些悸動的心後朝日夕道:「既是如此,你就拿幾個金橘與如貴人她們一道剝了吃!」
  剛才她分明看到清如身側只有少少的幾個蘋果,不似她們這邊東西多,自己叫人拿去又不好意思,只好借日夕之手,果然日夕高興地拿了金橘回座位上去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二章 燕醒于飛(3)
  流星雨果如欽天監所言,在戌時一刻開始,先是一顆,後是數顆乃至無數,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夜空中劃出最美妙的一道痕跡。
  從第一顆流星開始的時候董鄂香瀾就坐不住了,她挺著快足月的肚子走到欄杆前,仰望變幻莫測的星空笑得知足而快樂,她十指交握悄然許下心願,其他人亦醒悟過來紛紛效仿。至於日夕她早就按捺不住了,別人許願都是閉目誠心,唯獨她睜著那雙靈動的雙眼東瞅西望,一許完願她立馬跳起來憑欄而望,希望能更近的接觸天上的流星,她竟然一點也不怕這百尺的高度,反而興奮的很。
  福臨移步至董鄂香瀾的身邊,托著她的腰道:「許了什麼願?」董鄂香瀾回眸迎向她溫和的目光,未語先笑,即使身為人母的喜悅在她眼中表露無疑:「臣妾在為皇上和腹中的孩兒祈福,一願皇上萬歲無疆,二願……」她稍一停頓後道:「臣妾不奢求他將來有多富貴、多顯赫,只求他能無病無痛,平安一生!」想來這也是所有母親都有的心願吧。
  福臨感動的收緊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聲音說:「朕與你的孩兒必會得上天降福的!」他這話聽在某人耳中卻激起一陣暗笑,呵呵……真想看看他們見到死嬰癡兒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應該會很精彩吧?!
  那廂福臨與董鄂香瀾說完了話,興之所致朝尚在座的諸妃道:「你們也別光坐著都過來看看,這般美景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眾妃俱含笑應是,先後站起身來,其中佟妃起得稍微晚了些,在起來的時候袖子還不小心掃到了矮桌上一直沒喝過的香茗,杯倒茶濺,好好的一杯茶水傾倒在地上化做一灘水跡,原本還光澤不顯的地板,經水這麼一倒,所那塊立時亮了幾分,閃著時有時無的幽光。
  此許小事自不會引得什麼注意,妃子的花盆底鞋,宮女的平底繡鞋,或越或避,偶有踏在水跡上的也只是微微一滑旋即穩住。
  清如走到福臨所在的東面後,才發現日夕還在另一邊也不知道在玩些什麼,蔚佳陪同在側。同時福臨也發現日夕還未過來即道:「淳兒,你快過來!」
  「嗯!」日夕應了聲卻不見她動,蔚佳近前道:「娘娘,奴婢扶您過去吧!」言罷伸出手臂,日夕嘻嘻一笑,伸手搭在蔚佳的臂上朝對面行去,未走幾步便遇到那灘水跡,正巧橫在中間,蔚佳小聲道:「娘娘小心,莫踩水濕了鞋。」蔚佳似有什麼話想說又說不出口,偷著瞧了佟妃好幾眼,反觀佟妃臉上卻一直帶著笑意,望向日夕的眼裡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契機。
  日夕把嘴一扁不依地道:「不就是水嘛,有什麼關係,我偏就要踩!」說著一腳踏在水跡上,與所有人一樣只是微微一晃之後就穩住了,然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原本扶著她的蔚佳隨同踏到水後,腳下就像抹了油似又或是踩了香蕉皮似的,飛快地滑了出去,怎麼也收不住腳。
  原本安靜的眾人在一愣過後倏地尖叫起來,原來蔚佳滑出去的方向正是她們所站的地方,兩者相距本就不遠幾步之遙而已,且來勢又猛又急,瞧情形不論撞到誰身上都要痛上好一陣。
  「還不快讓開!」平時沒見怎麼吭聲的皇后此利卻率先反應過來,也唯有她此記得還保持著幾分冷靜,連福臨也由於慌神而忘了避開。
  聽聞皇后出聲,諸妃在侍女的攙扶下皆叫嚷著躲避,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而諸妃平日極力保持的端莊儀態此刻蕩然無存。
  佟妃因站得較偏,並非正對著蔚佳衝來的方向,所以可說是有驚無險,然她此刻亦是花容失色,幾乎比有危險的人還要緊張,因為福臨還拉著幾乎癱軟的董鄂香瀾站在那裡。
  佟妃用從未有過的聲音尖叫道:「快拉住她!不要讓她撞到皇上!快!」那樣的淒厲,那樣的尖銳,彷彿那不僅僅只是撞擊而已。
  可惜那些平日未經什麼事的太監早已傻眼了,等他們回過神,手忙腳亂去拉的時候哪還來得及。
  危極時刻福臨牢牢抱住董鄂香瀾疲軟的身子,右手使勁一拍身側的欄杆,借之力快速地飛退到柱子邊,堪堪避開了收勢不住的蔚佳。然欄杆在他的掌勢下呈現出一種向外凸現的怪異模樣。按理來說,福臨掌力再怎麼大也不可能一掌就將這由實木製成的欄杆扭曲至廝。
  不過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衝過來的蔚佳身上,蔚佳自己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眼見著就要撞在欄杆上,她緊張得閉上了眼睛,所有人均屏息注視,膽小如月凌者甚至摀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砰!」撞擊聲如鼓錘般重重地擊在眾人耳中,然事實並沒有如他們預想的那樣,蔚佳的身子並沒有在撞上欄杆後就停下來,反而將欄杆從中撞斷,身子亦隨著從中斷裂的欄杆自百尺高樓上摔了下去,人在空中手腳亂蹬。
  「救……」她只來得及說這出這個字,就掉得不見人影了,接著一聲更為沉悶的聲音自下傳上來。
  所有的一切都來得這般突然與可怕,觀星台上所有人的臉都青白相見,不見血色。蔚佳墜落下去的那面欄杆缺口在黑暗中就像是惡獸大張的嘴巴,沒有人敢靠近那裡半步,俱遠遠地躲開,甚至已有人被嚇得哭了起來。
  至於日夕她已經完全傻掉了,原本搭著蔚佳的那隻手此刻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到現在她都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剛剛還和自己說話的人一轉眼就從檯子上掉了下去。
  福臨看那只是一場意外沒有多做懷疑,只是竭力安慰著懷裡早已魂飛魄散的董鄂香瀾,另一邊與日夕交好的清如等人紛紛過去安慰於她,好半晌她眼珠子才終於開始轉動,隨即「哇!」地一聲大哭出來,一邊哭泣一邊還不停地叫著蔚佳的名字,也是,服侍了她這麼久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沒了,哪個能受得了。
  福臨沖常喜道:「快去準備轎輦送皇貴妃回宮!」遇到這種事哪還有心情看什麼瀏覽,眾人雖受了驚嚇情緒有所不穩,但都沒受什麼傷,也就止了哭鬧。
  至於蔚佳的死,則無關乎痛癢,這宮中哪天不能個把奴才,早就習慣了,偶爾遇到個善心的主子還會賞副棺材什麼的得以好生安葬,否則就只能拋到亂葬崗草草了事,然事情遠遠還沒有完結,也是上天注定今天有人要出事。
  經剛才這麼一折騰,綿繡揣著清如的袍子給人擠到了觀星台靠台階的地方,台階上扶手處正燃著明亮的燭火,晚上風勢漸大,錦繡一時不查,竟沒發現手中袍子的一角被吹進了燈盞中,等她發現的時候,火已經燒起來了。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成驚弓之鳥的妃嬪們花容再一次失色,你推我攘場面再度失控。
  「還不快把東西扔掉!」清如沖慌了神的錦繡喝道。
  錦繡回過神來在火苗即將燒到手指的時候,急急把袍子扔了出去,也不知是誰潑了杯茶在著火的袍子上,原意可能是好的,想把火澆小些,不想卻因風借勢令袍子改變了去向,直直地朝董鄂香瀾所在的位置飛去。
  錦繡駭然失色,手忙腳亂地想抓住飛出去的袍子,也顧不得去想那火是否會燒痛自己,因為她僅餘的一絲理智告訴自己,這著火的袍子要是真傷了皇貴妃與即將出世的皇子,就是把重華宮所有人的腦袋全砍一遍都不足以抵消。
  福臨此刻正在吩咐人通知下面的侍衛把蔚佳的屍體搬走,根本來不及去救她,萬幸的是錦繡在最後關頭抓住了袍子,抓著的同時一股皮肉燒著的焦味從她的手指間瀰漫開來,焦而帶香,不臭,卻叫人聞之欲嘔。
  可是董鄂香瀾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噩運,她被一個人重重的撲倒在地,撲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清如。
  晚上還有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二章 燕醒于飛(4)
  清如原本是想拿水撲滅錦繡著火的手,不想卻被人趁亂從後重重地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踉蹌著跌了出去,出去的方向正是董鄂香瀾。
  董鄂香瀾滾圓的肚子,還有失措的表情在清如的眼中越放越大,可她已經止不住跌撞的身形,最終兩人一道滾翻在地,其實清如已經竭力避開那個肚子了,然大錯終還是鑄下!
  董鄂香瀾手捧肚子,慘白著臉倒在地上起不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從她口中逸出,猩紅的血順著腳肚子一直流到地上。
  「香瀾!!!」福臨看到董鄂香瀾倒在地上的時候心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小心地將董鄂香瀾扶起,諄諄喚著她的名,聲音裡透著無盡的痛心。
  董鄂香瀾從一波接一波的劇痛中緩過來,她勉力睜開眼睛虛弱地說道:「孩子!我的孩子!皇上,救孩子!救孩子啊!」額上滿是因痛而起的汗珠。
  最叫人意想的不到的是,福臨的眼中竟然垂下淚來,他怕,真的好怕會推動香瀾:「不會的,你們都不會有事的,朕不會讓你們有事的!」聲音中透出從未有過的哽咽,皇帝的淚,皇帝的哭,該是怎樣的人才可以擁有!
  清如倒在一邊竟無人敢去扶,手因剛才承載了董鄂香瀾倒地的大部分力量,以至失了感覺,一直到現在才逐漸痛出來,隱忍不住哼了出來。
  然這聲音恰恰驚醒了福臨,目光驟然射向清如,熊熊燃燒的怒火幾欲射穿她的身子,這真是同一個人的眼睛嗎,為何愛與恨可以在同一時間並存其中。
  福臨的手揚起,然後毫不猶豫的落下,重重地揮在清如唯美的臉上,力量之大甚至於將她的嘴角也給打破了,與董鄂香瀾一樣流出猩紅的血,卻激起這個男人更深的厭惡:「你這個心腸歹毒的賤女人,居然想害香瀾及腹中的孩兒!」手再度揚起,然這一次卻沒有再揮下,將手上蓄著的勁道重重地發洩在地上:「朕曾以為先前是自己冤枉了你,現在看來是朕錯了,你的心計竟如此深沉!朕實在不明白一生忠直的索尼為何會生出你這般惡毒的女兒來!」
  他的話與剛才那一巴掌一樣透出掩飾不住的厭恨,清如早已在那一巴掌揮下來就懵了,從小到大她何曾挨過如此重打。
  「我……」欲辯解,然在福臨的目光下一切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不會信的,不會!既是如此又何必再說。
  想到這裡,清如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罷了,罷了,如此活著又有何意義……
  福臨的一掌徹底打熄了清如心底好不容易萌生的期望與生存的意志!
  然她的沉默在福臨眼中卻變了樣,他冷笑著抱起董鄂香瀾往台階處走去,在經過被火燒得冷汗直流的錦繡時看也不看地吩咐道:「把這個跟主子一樣歹毒的奴才拖到宮門口杖斃,死後暴屍三日,不許掩埋!」
  他的語氣比冰還要冷,難道他沒發現這也是一條人命嗎?清如可以放棄自己也狠不下心不顧錦繡的死活,她有罪卻不至死,更不至死後仍不得安寧!
  清如拖著不能動彈的手跪伏在福臨腳下哀求道:「皇上,千錯萬錯都是清如的錯,清如願以死謝罪,只求皇上開恩饒過錦繡,她並未犯下大錯,求皇上開恩饒她一命!」
  福臨的腳動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住沒有踹出去,然那臉卻是冷得不能再冷:「她欲縱火傷害皇貴妃,罪大惡極,你不用急著求死,朕沒說放過你!」他笑了,卻叫人不寒而慄:「來人,將這個賤人拉到承乾宮外跪著,如果香瀾和朕的皇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朕就要你為他們陪葬!」說著森森的目光在幾個欲為其求情的妃子出聲前一一掃過她們的臉龐:「有誰敢求情者以同謀論處!」如此重的話頓時嚇住了她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件發展。
  隨即福臨不再理會跪地乞求的清如,抱著董鄂香瀾疾步下樓,早有轎輦在下面等候了。
  很快,就有人來抓錦繡與清如了,清如使勁地抓著綿繡的手不肯放,她知道這一放就是陰陽相隔了,曾為她裝飾美麗的流蘇與金絲發攏被扯落在地,黯淡無光!
  然錦繡還是被拖走,那一聲聲的「主子,救我!」叫得清如失聲痛哭,頭一次她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沒用到連自己的下人都保護不了!不與人爭,不存害人之心,難道就換來這樣的結局?!真心以待,難道就換來任人踐踏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哈!
  清如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原來一切都是那樣的諷刺與可笑,而最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到現在才知道,哈哈哈!
  混著血淚的大笑震得枝頭樹葉簌簌作響,遠遠的,錦繡臨死前的叫聲是那樣淒慘,叫人聽了打從心底發顫,清如確依然在仰天大笑,一如瘋婦那般,唯有那眼角不斷滴落的淚珠洩了她的心!
  眾人皆別過臉不忍再看,然在皇帝的盛怒之下,沒有人再敢替她說話。
  人不語,天卻語,怒雷驚電爭先恐後地往紫禁城奔來,震得人耳朵發疼,隨即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沖刷著流淌在深宮的血跡,只是這心裡的血該如何沖掉?
  承乾宮
  太醫與接生嬤嬤全忙活開了,宮女太監亦忙著燒水,裡面董鄂香瀾的慘呼聲一聲高過一聲,福臨在外面搓手來回走著,心急如焚,若不是人攔著他早就衝進去了。
  清如靜靜地跪在滂沱大雨中,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然她卻依然跪得直挺挺一動不動。
  衣服,頭髮緊貼在身上,那樣的冷,卻無法憾動她一分,雨水渡過眼睛順著臉流到嘴裡,她冷眼瞧著忙成一團的承乾宮,心底泛起一股長綿不絕的恨!
  在這白茫茫的一片雨水中,她的身影是如此渺小,然風雨卻怎麼也吹不到,更洗不去她心中無盡的悲慟!
  福臨!今日你若殺了我便罷,否則,終有一日我,赫捨裡清如,會親手將你欠我的統統拿回來!
  從今起,我絕不再退一步!
  她帶著滿腔的怨恨許下誓言,也就在她發誓的那一刻董鄂香瀾終於誕下了福臨期盼已久的四皇子!最叫人欣喜的是母子平安,適才的摔倒並沒有影響到他們,只是早產了幾天而已。
  隨著太醫的保證,福臨終於放下了久懸未定的心,高興的同時他看到了還跪在雨中的清如,此記得他的氣已經消了一半,略一思量後,招來湘遠吩咐了幾句,隨即進內去探望董鄂香瀾母子了。
  湘遠撐起一把絹傘越過重重雨簾停在清如面前:「如貴人,皇上說你可以回去了!」她如是說著。
  清如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跪了這麼久腳早麻了,努力了幾次才站穩,她望著湘遠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盯著她。
  那雙眼還是一如進宮當初的那般美,不,應該說是更美才對,但那雙眼裡缺了一樣東西,湘遠想在那雙眼中搜索到那份不該缺失的東西,然最終還是失望了,她心裡明白,眼前這個人已不是初進宮時的她了。
  「如貴人,這傘你拿著吧!」執傘柄的手伸過去示意她拿,然清如還是那副漠然的模樣,最後她瞥過頭轉身離去,重新投入到叫人發寒的雨水中,留下湘遠一人愣在原地,手裡依舊拿著那把傘!
  傘,她到底還是沒拿!
  貴人赫捨裡氏,自入宮始,便德行有失,得晉貴人後,不思感恩,反變本加厲,此番更欲加害皇貴妃與榮親王,今朕諭,著,褥奪其貴人位份,降為答應,禁足重華宮,未得朕命不得踏出一步,欽此!
  十月初七,皇四子生,被福臨諭為「朕之第一子」!
  十月初七,天降大雨,引得黃河決堤,淹死災民近千人,損毀屋舍良田無數!
  十月初八,福臨朱諭禮部,為「第一子」議行典禮,並封其為榮親王,開大清帝國皇子初生便封親王之行例!
  十月初八,台灣鄭家得到福臨密諭福建水師提督木哈察的書函,引得台灣增派戰船至水面巡邏,數艘福建漁民的船隻被扣留!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三章 宮闈之亂(1)
  榮親王的降世除了為父母帶來莫大的喜悅外,並沒有如他身為天子的皇阿瑪所預想的那般為大清王朝帶來無盡的祥瑞!
  恰恰相反,自他出生後各地接二連三呈上發生災情,請求朝廷撥款賑災的折子,其中最為重大的幾件莫過於黃河災情、台灣增兵、甘肅瘟疫!
  調兵撥銀,只這一下國庫存銀就去了一大半,而大清在關內的根基此時並未完全穩固,用兵之處頗多,國庫空虛是一件極危險的事。
  民間甚至開始出現傳言,說這位榮親王是災星轉世。
  然而這一切並不能阻擋福臨對這個兒子的喜愛,在十月初八的加封典禮過後,又著禮部商議於榮親王百日時行皇太子冊封典禮!
  這個消息不啻於在朝堂上投下一枚炸彈,歷朝歷代並不是沒有皇帝在皇子甫出生時便封為太子的,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是皇后所生嫡長子的基本上,雖說當今兩任皇后都無子嗣,但正妃中並不是無子,譬如佟妃所生的三阿哥及寧貴嬪所生的二阿哥。
  董鄂香瀾雖然身為皇貴妃,但她的出身到底遭人詬病,論資排輩怎麼著也輪不到她剛生下沒幾天的兒子,而且天知道他將來長大後是個什麼德行,大清江山豈能就這麼盲目的交下去。
  綜上所述,眾臣在繼順治十年廢後一事後再次達成了少有的共識,不論滿臣還是漢臣均紛紛上書,請皇上三思,這其中包括了最忠於大清,忠於順治皇帝的四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
  群情激昂,言詞爍爍,若換了一個皇帝十有八九會被勸動,至少會動搖,將事情壓後再議。然福臨的表現再一次叫他們瞠目結舌,無論大臣們說什麼,也不論他們遞多少勸諫的折子,總之福臨是鐵了心,一意孤行,命禮部加緊準備好百日後的冊立大典!
  這個決定在後宮同樣欣起了不亞於朝堂之上的軒然大波,只是一為明一為暗,明者波濤洶湧,暗者詭異難測,人心在這股暗流中被扭曲成無比醜陋的模樣。
  然有一個人正在等著看場好戲,她不急,因為她已經將一切掌控於手中!榮親王……皇太子……呵呵,路還長得很,咱們等著瞧,何況有人已經捺不住心欲除之而後快了,觀星樓之事不過是個開頭,絕不會是結束!
  「佟妃,你就那麼想讓你的兒子當太子嗎?可惜即使他能當讓,我也不會讓你有命等到做太后的那天,因為……我才是最適合後宮的人!」說著她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隱在杯後的她笑得就像一隻算計無遺的狐狸!
  重華宮
  夜深雨急,卻無人睡下,所有人均與那搖曳不定的燭火一併等待著主子的回來,終於在他們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出現了一個淡如虛無的身影,人影在雨中時隱時現,猶如一個孤魂野鬼!
  寂寂深夜,忽然看到這麼個影像著實有些嚇人,小福子壯著膽衝來人喝了幾句,但始終沒得到回應,只是慢慢逼近,最終還是子矜眼尖,認出來人身上衣服的花紋就是小姐臨出門前所穿的那件衣服。
  看小姐淋雨而來,她又急又疼,顧不得拿傘一頭衝進雨中,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將清如迎進了屋,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功夫,子矜就被雨淋得一陣哆嗦,好冷。
  反觀清如雖衣衫盡濕,髮髻凌亂,但那張慘白的臉上卻透出從未有過的堅毅之色,且身子沒有一絲的抖動與哆嗦,只是渾身散發著陰寒之氣。
  子佩不等子矜扶清如坐下急急問道:「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你會一個人淋雨而來,還有,綿繡呢,她又去哪裡了?」情急之下,難免有些逾越,其他人亦是一臉不解地望著清如,等等她的回答。
  清如緩緩坐倒在椅子上,酸軟的腿腳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她低頭望著自己還在滴水的手,小指上的護甲早在剛才的混亂中就遺失了。水一點點滲濕桌布,直至它無法承受,滴落在地上為止。
  「錦繡死了!」四個字徐徐地從清如嘴裡吐出來,冰冷不著感情,表情更猶如凝固一般!
  「啊!」所有聽到的人都張大了嘴,舌頭在裡面打著顫!
  「為什麼會這樣?」子佩顫著不能自主的唇艱難的問出這句話,這時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凝聚起瑩瑩淚光,甚至於綿意即使摀住嘴依然止不住那嗚咽聲。
  清如別過眼去看院中被雨打得花瓣全謝,只餘一根桿子的菊花,看樣子,今晚這雨是不會停了。
  「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不是去觀星台看流星了嗎,怎麼好端端得綿繡就死了呢?」得不到答案的子佩又一次出聲追問,子矜較她守得住心情,雖亦悲傷,卻不像她那麼激動,只是默默的等著答案,小福子三人跟清如時間不似子矜她們那麼長,故不敢如此說話。
  觀星台三個字就像附骨的刺一般狠狠所向清如,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不!她不可以再被痛所擊倒,她要振作起來,好好的活著,連錦繡的那份一併活著,保護自己所想保護的人,再不要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死去,振作,清如在心中對自己說著,半晌後,終於靜了心,回過臉來淡淡地道:「不為什麼,她做錯事,惹怒了皇上,被杖責而死!」僅僅是這樣淡然的語氣,如在敘述一個與已無關之人的生死。
  清如而今的態度在別人看起來好冷血,根本就不像原來的她,清如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本來就理智薄弱的子佩,她用力甩開子矜的手大聲道:「為什麼你不救她,即使你救不了,不是還有太后嗎?!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救她,為什麼不哭,是不是你根本就不難過!」儼然是責備,過於悲傷使子佩忘了她自己的身份。
  清如並未與她一般置氣,只是惘然一笑,雙唇抿成一條優美的弧形:「哭有用嗎?如果哭能換回錦繡的命,我早就做了!」幾許憐意的目光在他們幾人臉上一一掃過:「逝者已矣,錦繡的死已無可挽回,咱們只有更好的活著能才不枉對她的死!」
  只可惜她的話子佩根本聽不進去,她揮舞著手大叫著:「借口,這些都是你的借口,我只知道你任由錦繡死在面前,你知不知道錦繡曾跟我說過,她從小就苦,長大了更被送入宮裡做奴才,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遇上你這麼個好主子,把她當人看,她說……她說下輩子還要服侍你啊,可是你呢,你根本就和別人一樣不把做奴才的當人看,所以你不傷心也不難過,你鐵石心腸啊!」
  說完這些後就哭著跑了出去,子矜不放心意欲追出去看看,被清如喝住,臉上有幾分薄怒:「不許去,跟了我這麼久還這麼不懂事,都怪我以前太寵她了!」緊跟著語氣一軟道:「讓她冷靜一下也好,以後她會明白的!」話雖如此,但她與子佩之間終歸是有了隔閡,不再似以前那般的無間。
  清如既決定了要走與先前不一樣的路,那她就必須要硬下心腸來,冷酷只因環境逼就,她環望著面前四個或早或晚跟隨自己的人,取出手帕一一為他們拭去眼淚,然她忘了自己的手帕是濕的,這一擦反而使得眾人的臉都給弄濕了。
  「怨我嗎?」她輕輕地問著,證據於冷漠中透著淡淡的傷感,叫人聽了忍不住揪心。
  「小姐!」原本還沒怎麼哭的子矜突然抱住清如冰涼的身子嚎啕大哭:「小姐,奴婢不怨,奴婢知道您心裡一定比我們還要苦,否則您不會這個樣子的,子佩不懂,可是我懂,小姐你要是想哭就痛快的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你這個樣子叫奴婢好怕好怕!」
  「傻丫頭!」清如撫著子矜光滑的頭髮,淺淺的笑著,沒有半分要哭的意思,心底的菰寒之意卻怎麼也去不掉,她總喜歡說人家傻,其他她比任何人都癡都傻,不過以後不會了!
  待子矜止了哭聲,其他三人也紅著眼上來,綿意抽著鼻子道:「主子,雖然您不說,可是奴婢知道您絕不會睜眼看錦繡死的,您一定也受了好多苦!」
  小福子接下去道:「嗯,主子說得對,我們應該更好的活著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錦繡!」小祿子不懂得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意思,只是一個勁的點著頭。
  清如透過朦朧的眼將四張臉一一映入心間,良久才重笑起來:「好了,都別哭了,子矜你去準備熱水讓我洗澡,還有小福子,你跑一趟御膳房命他們熬一碗薑湯,另外再拿些清粥小菜來。」
  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可能會發生的事,她清楚福臨這一次雖不會殺她,卻不會就這麼輕饒了去,處罰的旨意隨時會下來,若等那時再去御膳房可沒現在方便了。淋了一夜,若不喝碗薑湯驅驅寒定會染上風寒的,而她,絕不可再生病!
  果然,旨意第二天一早就下來了,跪聽著從傳旨太監口中說出來的聖旨,聽完後,清如神色平靜地叩首謝恩,僅僅只是降為答應禁足而不是貶至辛者庫為奴,可不就是天大的恩惠嗎?!
  答應而已,以前又不是沒當過!清如笑著勾了勾嘴唇,這也就表示自己有更大的機會翻身。
  她這不合常理的笑瞧在傳太監的眼中卻誤會了,以前她是瘋了,他同情地搖搖頭走了!
  隨著宮門的關閉,清如在裡面開始了長達半年的禁閉生活,這半年裡她沒有踏出重華宮一步,也沒有人被允許踏入重華宮,所有的消息都是下人們告訴清如的,幸而禁足的只是她一人!
  禁足的當天,清如將自己單獨關在房中,不許任何人進去,只見她坐在桌前,拿筆在紙上一下下繪著什麼,等她描繪全後,才看到紙上畫的分明就是當晚觀星台上清如被推時的情景,這是她憑自己記憶繪就的,意在找出當晚推自己的那個人。
  由於當時場面過於混亂,所以記得不是太清楚,根據畫上所顯,董鄂香瀾在她前面,福臨在另一邊吩咐人辦事,顯然不可能,除下的就只有皇后、佟妃、悼妃、淑妃、靜妃、寧貴嬪、貞嬪、日夕、水吟、月凌十人。
  若照著清如以往的性子一定會先排除日夕等三人,可如今她卻選擇將她們放在一起進行一個個的排除,不願漏下一絲的線索。
  圖上只有清如自己的臉畫出來了,其餘的都沒有畫,因為她無法確定諸人所站的位置,經過好一會兒的思索,她記起皇后與佟妃當時是一併站在自己左側的,不可能推到她的,所以這兩個人的嫌疑先去掉了。
  悼妃與淑妃無寵又無子,即使沒了董鄂香瀾也輪不到她們,所以嫌疑甚小,這樣一來就剩下六個人了。
  靜妃,根據以前的接觸,她應該很仇視董鄂香瀾才對,想著在圖上靜妃的名字處畫了一個紅圈。
  寧貴嬪,她的兒子是二阿哥,也是正妃中第一個誕下阿哥的人,雖平日瞧不出什麼樣來,但為了兒子難保她不會鋌而走險,又是一個紅圈!
  貞嬪,這個女人很是捉摸不透,雖然當初她在日夕的事上幫過忙,表示她不是佟妃一夥的,但並不代表自己就可以相信於她,然說到底她和董鄂香瀾是親生姐妹,姐姐得寵對她並無壞處,實在沒有破壞的理由,可不知為什麼清如對貞嬪始終不能放下心,她雖沒有畫上圈,但還是在其名下重重點了一下,表示她也有可疑。
  在看到水吟的名字時,清如手停了一下,她想起當時被推出去時匆忙回頭看了一眼,水吟所站的位置就是她的正背後,換句話說,要想推她,這個位置是最合適的,可是……清如實在無法接受這個懷疑,她不信有著多年情誼的水吟會下這個手,雖她曾對日夕的得寵有所不滿,但後來已經解開心結了呀,否則日夕受封當日她也不會幫著說話了。情理相對,一番考慮後,筆越了過去,水吟二字依舊乾淨的列在紙面上!
  日夕,清如還真想不起來日夕當時站哪裡了,左右不見其人應該是在後面,可當時回頭時沒有看見啊,興許是自己漏看了吧!至於月凌,她當時好像被嚇得不輕,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也沒見著人!
  至此,十個人都分析完畢了,嫌疑最大的就是靜妃與寧貴嬪,然後才是貞嬪!
  有目標就好辦了,只要她能重新走出重華宮大門,就一定會找到真兇,到時她一定會讓這個兇手付出應有的代價,清如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其實到現在她已經猜到佟妃打翻茶杯的用意,目的應該也是為了害董鄂香瀾,看來董鄂香瀾在宮裡的敵人還真不少,清如放下笑聲稍稍轉了下腰。
  別人踩了沒事,蔚佳踩了卻滑出去,其中一定有玄機,欄杆這麼輕易就被人了,一定是她事先動了手腳,佟妃一開始打的應該是一屍兩命的主意,可惜這個如意算盤最終沒能打響。
  唯一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要選蔚佳這麼個小宮女,況且還是她自己賞給日夕的,要選也應該選個稍微有份量點的。真是奇怪,不過這與她無甚關係了,清如起身將桌上的畫撕碎扔進紙筒中,有些事自己心中清楚就行了,沒必要讓別人看到!
  清如起身打開窗戶,讓外面夾著雨意的氣息吹到臉上,雨還沒有停止啊,她輕吁了一口氣,笑顏空靈,然那雙同樣美麗的眼中卻映不出雨中的紫禁城!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三章 宮闈之亂(2)
  冊立太子一事激化的不僅僅是皇帝臣子在朝堂政見上的矛盾,還有孝莊太后與福臨之間的矛盾,這對母子之間的關係繼廢後一事後再度降到了冰點。
  可惜,孝莊的曉以大義,分析利害並不能讓福臨改變主意,孝莊一氣之下決定去位於京郊的皇家南苑過冬,甚至都沒有說回來的日子,這時已經是十一月初三了……
  孝莊這時候一方面是不想再與福臨爭執,另一方面也是給某些人的動作提供了方便,隱約探知一絲的孝莊對此不僅不反對,甚至還持贊同意見。
  誰都知道這一次皇太子的冊立,僅僅只是一個前奏,接下來福臨極有可能以董鄂香瀾為皇太子生母的理由將其扶上皇后寶座,那麼這樣一來勢必要再次廢後!身為博爾濟吉特氏的身後如何能允許這種事的發生,所以她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
  太后的鸞駕就這麼浩浩蕩蕩的離開了紫禁城,隨她一道離開的還有她最喜愛的孫子玄燁,隨著她的離開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也正式拉開了帷幕,後宮的殘酷與準備表現到了極致,而最最可悲的是這場戰爭沒有一個勝利者!
  孝莊雖心寒於兒子的表現,但深諳後宮之道的她還是在臨行前給他提了個醒:後宮與政治從來都是相互牽絆的,既不願取締皇太子一事,那便大封後宮,以穩定後宮與政局!
  說這些話的時候孝莊眉頭緊皺,眼不時閉起,她甚至不願去看她唯一的兒子,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給他幾巴掌,狠狠打醒這個任性的兒子。
  也許是覺得忤逆額娘太多,也許是覺得在理,總之福臨採納了這個建議,命禮部擬定文字、禮節,並擇定於十一月二十二這個黃道吉日大封後宮!
  晉鹹福宮佟妃佟佳氏為佟貴妃,授金冊金寶!另晉三阿哥愛新覺羅.玄燁為貝子!
  晉長春宮淑妃博爾濟吉特氏為淑貴妃,授金冊金寶!
  晉永壽宮寧貴嬪董鄂氏為寧妃,授金冊金印!另晉二阿哥愛新覺羅.福全為貝子!
  晉貞嬪董鄂氏為貞貴嬪,授金冊金印,居翊坤宮主位!
  晉恪嬪石氏為恪貴嬪,授金冊金印,居景仁宮主位!
  晉貴人瓜爾佳氏為嬪,賜號容,金冊記名!
  晉澤貴人候佳氏為嬪,賜號宜,金冊記名!
  福臨除晉各妃位份外,還對她們的家族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封賞。日夕因晉嬪時日尚短不足以服眾,所以在這一次大封中沒有再晉位,值得一提的是靜妃,福臨雖沒有晉她任何的名位,卻下令給她恢復了相當於皇后的待遇,然而她已經殘缺的一生卻是怎麼也補不全了!
  七位妃嬪分別接過各自由禮部擬制的朱漆龍鳳紋飾冊匣,然後在太廟前祭告,最後再參拜帝后。
  禮成的當夜自然又少不了一番熱鬧,其間眾妃在皇上面前不論真心還是假意均做成高興狀,在這片香風花影中每一個人都顯得那麼美好,至少在表面上後宮依然是風平浪靜,一派祥和!
  十二月初七,榮親王已是滿兩個月了,叫人意外的是他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表情,即使哭笑亦是有些呆呆的模樣,沒有什麼靈氣,此外不論怎麼逗他都沒有反映,倒是口水經常流得到處都是,形如癡兒!
  這個消息被福臨封鎖起來,然未等太醫查出什麼來,一件事發生了,遠在皇家南苑過冬的太后忽然患病,詔命嬪妃前往侍寢。
  董鄂香瀾雖然剛生完孩子沒多久,但也一樣接到了太后旨意,以賢惠聞名的她自然是一定應召的,而且一去之後,恪於自己是太后所領的正白旗下,她必須「左右趨走,無異女侍,朝夕奉侍,廢寢食」。
  對於一個剛過產褥期的後宮嬌弱女子,在寒風冷血中過一個這樣的冬天會有什麼後果,不言而喻!
  另一邊經太醫們的聯手診斷,一致斷定榮親王是先天智障,在母體時大腦就受了傷害,所以出生後大腦發育不全,今後會形同癡傻之人!
  這個結果對期望甚大的福臨來說無異平地起雷,天子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啊!他清楚,一旦這個消息傳出去,定於正月裡的冊封典禮是無論如何都行不成了,所以他一方面給太醫下了封口令,一方面要求他們務必在榮親王長成懂事前醫好這癡傻之症!
  至於冊封典禮——照常進行!
  福臨的旨意無疑是強人所難的,然君有命不得不從,太醫們只能苦著臉答應,可惜福臨的諸般苦心反而害了這個癡兒,若他當時就此取消了冊立禮,就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事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后的不在與患病,還有不久之後離心離德的皇太子冊封一事,使得十五年的春節過得淡然無味,稀稀落落的鞭炮,虛應的客套,這樣便算過完了。反倒是正月十七,元宵過後的皇太子冊立禮在福臨刻意的安排下,隆重而莊嚴!
  可是僅僅在七天後,正月二十四,皇太后病還沒徹底好清,董鄂香瀾還沒能回來見見分別一個多月的兒子時,尚未取名的榮親王就在深邃隱秘的紫禁皇城裡原因不明的死去了。這個給福臨與董鄂香瀾帶來無盡歡樂與寄托的小生命,滿打滿算也只活了一百零八天,他的死更將父母帶進了痛苦的深淵!
  福臨在悲切之餘猶記得向董鄂香瀾隱瞞了這件事,他知道這件事給她帶來的將會是比自己更為深切的痛苦。然幾乎是榮親王死的當天,遠在南苑的董鄂香瀾就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得知了兒子去世的消息。
  原本就身體不佳的她終於在這個巨大的精神打擊下病倒了,出了這般大的事,孝莊亦決定移駕回宮,一路的顛簸再一次加重了董鄂香瀾的病情,回宮見到皇帝的時候她已經站不起來了,只能躺在軟轎上去參加自己兒子的葬禮!
  在調查無果之後福臨終於放棄了追尋皇四子死因,但他還是處死了當時負責照顧皇四子的奶娘、太監等人!並追封他早夭的繼承人為和碩榮親王,專修陵寢!
  在太后生病一事上與董鄂妃形成對比的是皇后,她壓根就沒有到南苑去看過自己的姑祖母,而事後太后也僅僅只是不讓她再來慈寧宮做「懲罰」。可以想像,這件事很可能就是孝莊皇太后所使的計策!
  憤怒的福臨遂將怒火與失子之痛一併噴向了皇后,指責她在太后生病之時「禮節疏闕」,「命停應進中宮箋表」,準備再一次廢後!
  還在病榻上的董鄂香瀾知道這件事後,她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感到心驚肉跳,立即對皇帝以死相諫,勸阻他的廢後之舉,事實證明董鄂香瀾是明智的,僅僅過了一個月,皇太后便下令恢復皇后的一切待遇。
  然不好的事並未在榮親王死後結束,在開年的第二個月,被人利用糊里糊塗害死榮親王的悼妃在其死後終日惶惶不安,深怕皇上會查到是自己身上,最後因無法忍受擔驚害怕的日子而在寢宮中上吊自盡了。
  因愛子早逝而沒了心情的福臨並未對她的死因細加追究,而是盡早下葬,對他來說死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妃子根本無關乎痛癢,後宮的人生從來就是這樣冷酷,命貴命賤均逃不脫生死這關。
  可是福臨啊,你可知道,不久之後,你最心愛的皇貴妃也將離你而去啊,徒留你一人在這世上思念,因為……這是上天對你的懲罰,你可知否……知否……
  重華宮
  穿著一襲白色寢衣的清如坐在椅中細聽著子矜關於外面發生的事情,而今的她只能依靠此來得知消息了。
  呵……又有人死了嗎?看來近期還真是不太平,清如隨意地翻著手中的兵書,自禁足後,原先的佛門典籍都被她收了起來,灰塵消然落滿書籍。而今擺在她案頭的是一本本兵書史冊,還有各種經略之書。
  雖說剛看起來有些吃力,可一旦看進之後就會發現這些書自成一個世界,裡面有許多東西讓她沉醉其中。除此之外還有搜集了一些怡情養性、美顏修容的書方子,譬如今日剛剛調成用以潤發的九回香膏!
  這九回香膏據傳是漢成帝的寵妃趙合德沐後用來養護頭髮的,使用之後不僅能讓頭髮潤澤,還會散發出幽幽的蘭香。
  這九回香膏的原料對現在的清如來說頗為困難,許多東西不僅珍貴而且要合時令,所以清如將原本繁雜的配方簡化了不少,然饒是如此她還是費了月餘才配全。
  這廂子矜剛將今日之事報完,那廂綿意就捧著調配好的九回香膏進來了,此膏裝在一個黑碗之中,猶顯其色澤瑩白,輕薄如無物。
  綿意先是在清如背上披了一層青紗,將衣物與頭髮隔開後方將香膏均勻仔細地抹在她頭髮上。
  清如並指在抹了香膏的頭髮上抹過,幽香頓時從指間蔓延至鼻間,幽幽的笑意亦從眉間蔓延至唇間,冷宮最易催人老,但她絕對不能老,她要以比來時最美的容顏跨出這囚禁她的牢寵!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三章 宮闈之亂(3)
  這香膏潤發過半個時辰後要洗掉,所以清如暫時還不能歇下,她取了本書在手卻無意翻閱,沉吟半晌後突然向子矜問道:「子佩怎麼樣了?」雖語氣淡然無波,但聽仔細了,還是能發現那絲身在雲深處的落寞,十數年的相處,又是唯一跟進宮裡來的兩個丫頭,叫她如何能無動於衷。
  子矜聞了話大感為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閃爍其詞地道:「她……她好……好些了。」
  瞧子矜這個樣子,清如哪還會不知曉實情,她接過綿意奉上的茶,揭開茶蓋,只見裡面漂浮的不是整片的茶葉,而是細細的茶末子,吹散了又聚過來,喝在嘴裡說不出的澀意,飲了一口便不想再喝,她推盞對綿意道:「以後不用四處找茶葉了,直接沖水就行了,還是那樣喝著舒服點!」敢情她已知就這些茶末子還是綿意好不容易找來的。說完了茶的事她對還在絞手帕的子矜道:「只怕她還在怪我吧?」
  子矜遲疑了一下後點點頭:「小姐,您再給子佩一點時間吧,她一定能理解您的!」她急急地說著,生怕遲一點小姐就會怪下罪來。
  她的模樣惹笑了清如,她微一彎唇後神色又轉為憂鬱:「都已經四個多月了,要能理解還會等到現在嗎,子佩與你不同,她心性較你要倔強許多。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阿瑪以為她偷了額娘的簪子,罰她跪在院裡還用籐條打她,可她就是不肯承認,其實就一隻普通的簪子,即使真偷了也不會受什麼大罰,至多是打幾下而已,可她就是不認,把阿瑪氣得不輕,後來要不是湊巧找到了簪子,恐怕她真要去掉半條命,子佩人雖不錯,但這脾氣,唉……」清如無奈地歎著氣,入宮後還是第一次與身邊的人有了衝突。
  「可是小姐……」未等子矜說完,清如已揮手打斷了她的話:「不用再說了,在她沒想明白前,先在外面做事吧,什麼時候明白了,懂事了,再將她調回來,這期間你能勸就多勸著點,畢竟我也不習慣沒她在身邊,另外,這之前我近身的事還是由你和綿意一起理著!」
  清如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子矜再無異議,畢竟小姐並不曾為難子佩,是她自己想不明白,能否再回到齊心伺候小姐的日子主要得看她自己。說話的同時,綿意已取了清水來,慢慢洗去清如發上已由瑩白轉為透明的九回香膏。
  看著原本清澈見底的水逐漸變得混濁,可人還是不停地往裡攪著,使它更加混濁,最終不復原有的清透。
  清如心頭閃過一絲感觸,這水對應的可不就是人心嗎,人性本善,是所處的環境將純淨的人心逐漸染上顏色,最終只怕連這心的主人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正神遊虛空之際,突然聽見小福子的聲音,他是何時進來的,清如斂了思緒,端眼看屋裡,只見小福子一人搬了許多東西進來,並在桌上分明別類的放好,有綢緞,有新做好的衣物,還有裝點心的盒子。
  清如沒帶任何裝飾的纖纖玉手在那匹寶石藍的綿緞上緩緩撫著,絲錦織就的緞子摸在手心光滑如無物,這樣的輕這樣的軟,如初生嬰兒的皮膚,「是淳嬪她們叫人送來的嗎?」
  小福子終歸是年少,見了好東西高興得臉上笑開了朵花,他應聲指著桌上的東西一一回道:「這是淳嬪娘娘托人帶進來的雲錦,說是快到春天了,給主子您裁幾件新衣裳!」他指得正是清如手中這匹。
  清如淡淡一笑道:「在這種動盪的局勢下,日夕還能深得皇上記掛,真是難得,但願皇上不是圖一時新鮮,否則這般恩寵,日夕將來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生吞活剝了呢!」
  綿意正拿手巾吸乾清如發上的水滴,聞言奇道:「主子,這雲錦不是內務府按宮裡各位主子的位份分配的嗎,與皇上記掛有何干係,淳主子是娘娘了,照例是應該有幾匹的呀?」
  宮裡除皇上特別賞賜外,一應穿戴器物全由內務府來分配記檔,這雲錦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難怪綿意會有此一問。
  清如斜睨了她一眼後悄然鬆開捏在手裡的雲錦邊角,只見那寶藍的緞子上用銀線繡著兩個很小的字:一品。
  「額娘以前進宮謁見太后的時候,曾有幸得太后賞了半匹一品的雲錦,與這匹手感光澤一模一樣,你可知這蘇州織造府每年送入宮的一品雲錦也就七匹而已,除了太后恐怕也就皇后或皇貴妃那裡分到了,淳兒這一匹定是皇上特別賞的,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品雲錦的稀少,當作普通料子送來與我做衣服了。要知即使二品雲錦一年也僅有十數匹而已,這宮裡大多數主子所得的不過是三品雲綿!」
  聽了她的解釋綿意幾人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這看似普通的雲錦還有這區別,連原本要出去找子佩的子矜一時也站在原地忘了退下。
  清如說完正欲放下手裡的雲緞,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是從雲綿上散發出來的,淡雅幽遠,沁人心脾,初聞還不覺得什麼,到後來竟是越來越好聞,讓人捨不得放下,奇怪,昔日額娘那匹似乎並無這香味啊,難道是織造府新加了薰香的工藝?
  這料子拿來做衣服倒是很不錯,不光料子好還能時時聞到這香氣,只是她現在穿了又與何人去看呢,想到這兒臉上升起一抹黯然,但很快又掩蓋在淡然之下,這個面具她帶得是越來越熟練了,呵!
  清如放下香氣纏繞的雲綿,將目光投向那個八角形的點心盒,蓋子上印得是杭湖雨景,小福子機靈地將點心盒打開,裡面有三層,頭一層是煎成金黃色的曼陀夾餅,中間是子泥額芬白糕,最下面則是幾個餑餑。
  「這是……」小福子剛想回答,清如已猜到了九分,笑答道:「這是吟姐姐叫人送來的吧?」
  「主子英明!正是容嬪娘娘送來的。」小福子的話肯定了清如的猜測。
  盒子裡除了點心外還在旁邊附了雙筷子,清如拿起筷子挾了一塊夾餅送到嘴邊,另一隻手籠在下面接住從齒間掉下來的碎碴。
  每次水吟讓人帶東西來的時候都會捎上一盒點心,好像很怕她餓著似的,正因如此她才能一猜即中。
  吟姐姐你終於也升為嬪了,容嬪,容……是容貌,亦是容華;是美貌的肯定,亦是華麗的極致;吟姐姐你一定很高興對嗎?只可惜我不能當面向你致賀,唯有借花箋來賀。
  清如心下高興,臉上也溢出了笑,與往常一樣的婉轉動人,不過這一次真心了許多,她在每樣點心裡分別挑了一個吃,然後放下筷子沖小福子他們道:「這些東西我一個人吃不了,你們都拿下去分了吧,記得給子佩還有值夜的小祿子留一份!」說歸說,清如心裡還是很惦念子佩的。
  小福子感激萬分,自主子被禁足後他們吃得都是最差的食物,容嬪送來的點心就成了他們難得一次的改善。除了點心外,還有那套新做的衣服亦是水吟一併拿過來的。
  與她們兩人相比,月凌送來的東西就頗為奇怪了,是幾枝含苞待放的桃枝,時近二月底,有幾株結苞的桃枝並不稀奇,奇的是她何以要送這幾枝東西來。她是常在,不比日夕還有水吟宮裡的東西多,可也不至於要淪落的折花相送的地步,這花……清如拿起一枝在手裡轉著,花雖還緊緊包在一起,但桃花的香氣已開始透出來。
  「凌常在可有說什麼?」
  小福子立馬回道:「回主子話,奴才當時也不明白凌常在的用意,就問了她一下,可是她說只要主子您看到就一定會明白她的意思,然後就再沒說什麼了。」
  她看到就會明白?清如疑惑地打量著新從枝上攀下來的枝兒,心道,月凌什麼時候也學會打啞謎了?手拿枝條徐徐轉著,一絲晚風從窗縫中漏進來,把桌上沒有燈罩的燭火吹得一陣搖曳,將房中各人的身影拉得或長或短。
  每一個人都想著未開的桃花之謎,清如淨想著問題,沒注意手中桃枝上的一個花蕾已經很靠近燭火了,突然「嘩」地一陣輕響,將她們從各自的思緒中拉了回來,這響聲正是從清如手中的桃枝發出的,她趕緊收回手看,這一看她不由呀了聲,原來最頂端的那朵花蕾在燭火燃燒的熱氣薰染下竟綻開了一個小口,儘管只是比指縫大不了多少的小口,但已經能看到裡麵粉嫩的花瓣。
  清如原本被霧迷住的心一下子澄如明鏡!
  呵,月凌,你是想借這未放的桃花來告訴我,終有一日,我會如這桃花一樣,經過漫長冬天後在楊柳青青的春天裡綻放!
  「去,找個花瓶將這幾枝桃花插起來,然後放在我房裡!」她將桃花遞與小福子,至於其含意卻始終笑而不答,笑還是淡淡的,隱約有一絲動容隱藏在眼後!月凌,想不到現在最明白我心意的人竟是你!
  「她們三個也真湊巧,居然一起送東西。」
  「主子,還不止這些呢!」小福子神秘地眨眨眼,然後麻利地從一堆東西下面找出一個小罐子來。
  清如拿在手裡感覺新飄飄的,不像裝了多少東西,旋開蓋子,一股茶葉特有的清冽之氣立刻撲鼻而來。
  「天池茶!」一直沒怎麼大動作的清如在看到這茶後一下子站了起來,背上的青紗隨著她的動作掉在地上,層層疊。
  也難怪清如這般吃驚,天池茶是她在家中時最喜歡喝的,因其是貢品,所以即使阿瑪是朝廷一品大員每年也只能弄到少許,全都留給了她。自入宮後由於品級不夠她再也不曾有機會喝過,而今在禁足期間卻又突然見了。
  「這茶是何人給你的?」她急切地問道。
  小福子似乎早料到主子會有此反映,當下也不廢話老老實實地道:「是主子的兄長索額圖索大人給的,索大人現在是皇上跟前的一等侍衛,御前行走,只是沒有皇上允許入不了後宮範圍。剛才他尋了個人來將奴才叫到禁宮門口,然後把這罐東西給了奴才,還叫奴才給主子帶句話。」
  「什麼話!」清如站立不動,雙手蜷握茶罐,身後及腰的長髮還在不住往下滴水。
  「他說:家中一切安好,請您不必擔心,反是宮中凶險重重,萬事要小心,若無十分的把握切莫出頭,阿瑪與額娘再也禁不起再一次的白髮人送黑髮人!」
  聽到最後一句,清如美目一顫險些流下淚來,她藉著捋發的動作悄悄將快流出眼眶的淚水拭去:「好了,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
  「那這些東西?」小福子指著桌上的東西問。
  清如想了一下後道:「先拿到庫房裡收著吧,反正現在也用不著。」
  隨著她的話小福子躬身拿起東西與子矜、綿意一併退了下去,轉眼房中就只剩下清如一人,而桌子也再度空了出來,只有那罐天池茶還靜靜地擺放在那裡。
  清如怔怔地望著桌上的茶出神,心隨著今晚的事又再一次堅定了起來,她一定要跨出這夢魘般的現在,她要做皇帝身邊的寵妃,要許許多多的寵,只有這樣她才能從福臨身上拿回他欠她的東西!
  而今的清如還不明白一件事:有寵無愛,即使再多也經不起考驗,最終只能淪為笑話一場!
  如果可以清如寧願一生不懂,因為她明白的那一刻正是所有恩怨情仇了結的那一刻!
  清如撫著身後未干的長髮,起身將窗門打開,二月的風還是很冷,吹得只著一件寢衣的清如身子一縮,而剛才雲錦留在屋內的香氣被這風一吹,立刻淡了許多,很快便不復餘香。
  清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最喜歡的還是這種自然純淨的氣息,春天……似乎真的越來越近了……
  真難得她在這看不到頭的禁閉中還能保持冷靜的頭腦與不滅的意志,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在一個月後的承乾宮成功翻身,而這除了她自己的聰明才智外,還有一個最應該感謝的人,佟妃!若不是佟妃等不及想一併除去董鄂香瀾與另一人,就不會給清如製造出這麼一個絕佳的機會。
  不過可惜的是佟妃最終沒有享受到勝利的成果,最終落得個飲恨而終的下場!
  子矜尋到子佩的時候她還在井邊洗著衣服,子矜也不作聲,默默地走過去幫子佩一起洗,她不吱聲子佩也不說話,看了她一眼後就繼續低頭洗她的衣服。
  兩人一起洗自然比一個人快許多,一會兒功夫就洗完了所有的衣物,在晾的時候子佩低著頭問道:「是小姐叫你來的?」
  子矜利索地將一件褂子晾好後隔著桿子道:「是我自己要來的,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你的氣還沒消嗎?」
  「咱們做奴才的有什麼資格生主子的氣!」子佩口裡說不氣,可她的表情明顯洩了底,看樣子,這幾個月的時間並沒能改變她的想法。
  瞧她那樣,子矜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子佩,難道你真得一點都不明白小姐,她不會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是你誤會了!「
  「你說得是以前的小姐,可自從她入宮後就變了,以前咱們不也說過嗎,只是被她幾句話給打消了而已,可是這一次她的態度真是太讓人寒心!每次只要一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錦繡我就沒辦法再當她是以前的小姐!」現在的子佩就像一個走進死胡同的人,任別人怎麼拉都拉不出來。
  子矜頗有些無奈地翻了翻眼:「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向小姐認錯?」
  她沒想到這句話惹急了子佩,她用比剛才高上許多的聲音叫道:「我又沒錯憑什麼要去認錯,除非你也認為錦繡的死是自找的!」
  「噓!」子矜趕緊繞過衣桿摀住子佩的嘴巴:「你輕一點,別讓小姐聽見!」她們所站的地方離清如的寢宮不過幾丈的距離,聲音大一點確實很容易被聽到,可她不知清如熄了燭火卻未曾睡下,她們的對話一字不拉的進了她的耳。
  子佩一把拉下蒙在她嘴巴上的手道:「子矜你我是一起長大的姐妹,難道連你也認為是我不對?」
  「我……」一邊是小姐,一邊是姐妹,她真不知如何回答才會兩不相傷,最後一跺腳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天不去認錯,小姐就一天不會將你調回身邊,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子佩,你聽我話去認錯好不好?」
  子佩冷冷一笑,整個人說不出的怪異,她用手指著剛晾好的衣裳道:「你看到這些衣服了嗎,明明有浣衣局她卻不送非要我來洗,她根本就是在藉機刁難我,認錯?你要我怎麼嚥下這口氣!」雖為奴婢,然清如在府裡時向來待她們如姐妹,使得子佩心性較一般人要高要強。
  聽她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說話,脾氣比她好上許多的子矜也不由動了氣:「子佩你現在怎麼變得這樣強詞奪理,你我都是知道小姐現在處境的,宮裡人最擅長的就是跟高踩低,浣衣局的人哪裡還會來收衣服去洗,以前不也是綿繡和綿意她們洗的嗎?」
  「可現在就我一個人洗,這公平嗎?」
  「咱們總共就那麼幾個人,小姐身邊又缺不了人,你叫小姐怎麼再抽人來幫你!你太不知分寸了!」說到動氣處子矜的嗓音也不由大了幾分。
  子佩此刻是一臉的不敢置信,腳撐不住身子往後退了幾步:「我以為最瞭解我的人是你,可為什麼現在連你也這樣對我,你們變了,一個個都變得好陌生!」
  子矜苦勸無果之下,亦寒了臉:「是!是變了,可變的那個人卻是你,以前的你絕不會這樣無理取鬧!」她這般不留情面的話徹底激怒的子佩,也使她的心理愈加覺得不平衡,兩個人最終弄得不歡而散,且均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站在房中傾聽的清如等沒了聲音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來她與子佩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了,芥蒂已根植於她心中,很難再打開。
  一直以來的左膀右臂沒了一個還真是不習慣,當然她更心痛於她們之間的疏離,不過憑成以往十來年的情份,將來若有機會,她一定會為子佩指一門好親事,讓她好生出嫁,也免得再留在宮中
  下一章:幕後之人(在這一章裡,那個神秘人終於要露出真面目了,千萬表錯過哦)
  再下一章:宛如心(清如漂亮的翻身仗嘿嘿)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1)
  三月初三,桃花夭夭的好時節,嬌媚妖嬈的桃花在宮院裡隨處可見,除了桃花外還有梨花、杏花等也均在這個大好時節盛放,而承乾宮中就栽著兩棵已有不少年頭的梨樹,一夜之間開滿枝頭的梨花將它那如雪的花瓣,遍佈在這座住著順治皇帝最心愛女人的宮殿裡。
  寒冬的奔波積勞,痛失愛子的巨大打擊,使這位一直享受在幸福尊榮中不曾受過傷害的女人一病不起,她時好時壞的病情緊緊抓福臨的心,他甚至霸道地命太醫院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治好皇貴妃的病,否則全體論罪!
  也許是天可憐見,也許是命不該絕,董鄂香瀾的病在這處處花香的春天真得有了起色,甚至於能喝進些清粥了,這可高興壞了福臨,他幾乎每天都要去一趟承乾宮,瞧瞧她有沒有比前一日更好些,失子的陰影雖還籠罩在兩人之間,但已有了一絲可供透氣的縫隙,再不像從前一樣將人悶得發慌!若一直這樣下去,早晚有一日董鄂香瀾又會再度從床榻上站起來,繼續享受福臨帶給她的榮寵!可是,這樣的轉機卻讓有些人坐臥不寧……
  鹹福宮
  佟妃,不,現在應該稱其為佟貴妃才是,穿戴著貴妃服飾的她比原先更添尊貴端莊之態,只是她此刻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一片肅容,令人望而生畏。
  在她手邊是一隻蝴蝶形狀的風箏,活靈活現的眼睛,色彩艷麗的身子,還有後面拖的幾條絲帶,無一不昭顯出它的美麗,這是佟妃親手做的風箏,可現在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裡,鳳目開闔之間流露出的是滲人寒意。
  她已經是貴妃了,已經成為後宮最尊貴的女人之一了,可是她不滿足,她還要更多更多,多到足以保證她與兒子的未來,後宮女子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做上皇后,乃至於太后!
  為了這條路她必須要除去所有會危害到他們的人,也正因如此,即使她已經鬥得很累了也不能停下,更不能心軟,而董鄂香瀾無疑是她最大的障礙,只要她活著一日自己就一日不能高枕無憂。
  這一次自己能讓沒腦子的悼妃做了替死鬼,替她除掉了四阿哥,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本以為董鄂香瀾此番會一病嗚呼,哪知道竟眼瞅著又好起來了,不!她不可以再等下去,只有除了她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佟妃相信即使以後再有年輕貌美的女子進來也不可能像現今的董鄂香瀾這般受寵,皇上對她的癡迷簡直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她從未見皇上對誰這麼深情用心過,即使當年莫挽解語二人加一起也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這一天,佟妃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不是沒想過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後果,尤其是被皇上知道是她下的手,那她面臨的將會是天子的雷霆之怒!然她若不動手,以後所面臨的極有可能是永遠的黯淡!兩廂衡量之下她唯有放手一搏!
  幾乎是在下定決心的時候,一個一石二鳥的絕妙計劃就出現在腦海裡,看來她真是越來越習慣靠算計與陰謀過活了,佟妃揉揉有些脹痛的額頭,將心腹幾人招了進來,仔仔細細地把事情吩咐了,囑咐他們不要出任何庇漏。
  剛把事情交待完,乳母等人就領著玄燁進來了,現在的玄燁已經滿五歲了,比之前少了幾許稚氣,兼之又聰明有加,此刻竟也有了些小大人的模樣。
  他進來後先是規規矩矩地給佟妃請安,面對這個自己引以為豪的兒子佟妃綻開了笑容,眼中更是盈滿了只有做母親之人才會有的慈愛:「功課都做完了嗎?」額娘不是說過不用每天都來請安了嗎?」柔聲溫語,與剛才想事時滿眼殺機的她判若兩人。
  玄燁用力地點著頭:「太傅教的功課兒臣都做完了,而且連《論語》也背出來了!」言辭間頗有些得意,他比大哥二哥他們先背出來了,連太傅都誇他聰明呢!
  佟妃噙了笑為他整理著衣冠:「那你有沒有拿功課去給皇阿瑪看啊?」
  隨意的一句話卻使玄燁上翹的嘴角和挺直的脊背鬆垮下來,他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尖輕輕道:「額娘,皇阿瑪是不是不喜歡玄燁了?」聞言佟妃手一僵,停下動作抬眼道:「為什麼這麼問?」
  玄燁昂起小小的頭顱,神情極是委屈:「若不是,為什麼兒臣拿功課去給皇阿瑪看的時候他都不肯見我,還有那些宮女太臨也經常在背地裡說!」他再怎麼聰明到底還是個孩子,最在意父母對自己的看法。
  佟妃微一擰眉站了起來,目光在陪同玄燁進來的幾人臉上一一掃過,接收到的人都被她眼中的威儀懾的縮了下脖子。
  「是誰在三阿哥面前亂嚼舌頭根子?」等了一會見沒人答話又道:「既然敢在三阿哥耳邊講,怎麼就不敢在本宮面前講了,說!」見佟妃真的動了氣,那些人嚇得面色煞白,忙不迭地跪下為自己辯解。
  佟妃本也沒想要在玄燁面前懲治他們,看差不多了就道:「是或不是本宮心中有數,總之以後再讓本宮聽到一言半語,就叫你們好看,聽清楚了沒?」
  那些人哪敢不遵從,頭磕得比什麼都快,佟妃這才鬆了口讓他們起來,訓完了宮人,佟妃低頭見玄燁還是那副失望的模樣,重又低下身,扶著他小小的身子和顏道:「傻孩子,那些奴才的話你也信啊,皇阿瑪怎麼可能會不喜歡玄燁呢,只是你皇阿瑪有許多朝政大事要處理,抽不出時間來見你,你要體諒你皇阿瑪才是,你現在好好讀書,等將來長大了做個有用之才幫助你皇阿瑪,那他就不會再像現在這麼辛苦了,知道嗎?」長長的珠珞垂在面頰的兩側,隨著她的話微微晃動。
  母親的話聽在兒子耳中競買是不會錯的,小孩子的失望來的快去的也快,玄燁很快就重新笑了起來,並且懂事地道:「兒臣知道了,兒臣一定聽額娘的話,好好讀書,將來好為皇阿瑪分憂解勞!」
  「這才是額娘的好孩子!」佟妃伸手地抱了一下玄燁軟軟的身子,接著又從桌上拿過風箏對玄燁道:「這是額娘親手給你做的風箏,喜歡嗎?」五歲還是愛玩的年紀,玄燁一見之下眼睛再也移不開了,連連點頭說喜歡。
  「那額娘跟你一起去放好不好?」
  「好啊!」玄燁高興地拍起了手,佟妃輕笑著牽起他的手往院中走去。
  三月初三,春花明媚,當真是個放風箏的好日子,蝴蝶風箏順著風慢慢攀爬,很快就超過了其他人,高高地飛在碧藍的天空上,下面不時傳來牽線人的歡聲笑語。
  風箏飛得再高再遠,線總是牽在別人手裡,一旦斷了便只有墜落的下場!就像後宮的女人,不管你爬得有多高,這線終歸是操縱在皇上的手中,翻手間就能讓你萬劫不復,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未來皇帝的額娘,這也是佟妃一直以來的目標!
  可惜是的,雖然最佟她的兒子當上了皇帝,而且還是開創了康熙盛世的千古一帝,她卻沒能親眼看到,這也許就是天意吧,無奈的天意……
  三月初九,淒寒如墨的夜晚,深遠處不時有夜鶯的叫聲傳來,紅綃、碧羅靜立於佟妃身後,她們瞧不見背對著自己的主子是何表情,但她們自己卻不時感到一絲不安,每次夜鶯叫聲傳來的時候,眼皮都會輕微的跳一下,洩露了內心深處的不安。
  佟妃終於移步轉身,那美艷動人的臉上是如磐石般凝重的表情,想來她也深知自己與玄燁的未來全在今晚這一局上。贏了便是人上人,輸了便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還有可能連累佟氏一族,然她今天必須放手一搏!
  「她來了嗎?」佟妃撫著左手小指上的玳瑁護甲,聲音幽遠的宛如從地底傳來。
  紅綃趕緊上前一步:「一切已經備妥,她已經在宮外等候娘娘差遣,另外奴婢也收到安在承乾宮暗線的回報,確定今天皇貴妃身上用得還是您上次送去的香粉!」由於最近太醫開的藥會使人身上產生異味,所以董鄂香瀾每天必要用香粉來加以遮掩。
  佟妃點點頭,抿緊了唇,最後再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後,唇間迸出兩個字:「更衣!」
  紅綃與碧羅立刻上前為其寬衣,仔細看就會發現她們的指尖在發抖,除去衣裳後她們為其換上的並不是寢衣,而是一件比剛才那套簡單一些的橘色旗裝,色澤明亮,整體感覺活潑了些,但並不符合佟妃本身流露出來的氣質。
  除了衣裳外,頭上的髮飾也更換掉了,首先被取下來的是兩串長長的珠玉步搖,改換成兩束與衣服顏色相近的流蘇,接著那幾支名貴的珠釵也換成了不甚起眼的釵子,除此這外左右手的三根護甲也取下了兩根,僅餘左手小指那根還戴著。經這麼一換立刻將原有的貴妃妝束換成了嬪的妝束,不知她這是所為何事。
  待她審視看無所遺漏之後才領著紅綃與碧羅出了門,其中碧羅手中還捧了個小匣子,蓋得嚴嚴實實瞧不見裡面裝的什麼。
  見她們出來早在宮門外等候的人影立刻跪下道:「奴婢知意叩見貴妃主子,主子吉祥!」若是清如見著一定會大吃一驚,這知意乃是日夕晉嬪後內務府撥給她的人,而今卻出現在這裡,不用問,又是佟妃安插在日夕身邊的暗線,如此一來,算上已經墮樓而亡的蔚佳,佟妃在日夕身邊一共安插了兩個暗線!
  這卻又有些叫人想不明白,佟妃為何要對日夕的事如此在意,而今她召知意來又是所為何事,這一切的一切,隨著事情的發展似乎越來越呼之愈出了。
  這一邊佟妃已帶同知意往承乾宮的方向走去,至於紅綃碧羅在將小匣子交給知意後就沒留原地,並沒有跟上去。
  改了下章名,為的是與前文的其中一章相響應,內容並沒有改變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2)
  無盡的黑暗渲染著一切的事物,叫人生出一種再不得見光亮的錯覺,其實黑暗往往更適合紫禁城與活在裡面的人,因為他們總喜歡在黑暗中做著許許多多不願為人知的事,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叫做「後宮」吧!
  長長的宮牆夾道,每隔幾步就在牆邊設著一盞路燈,上覆以銅蓋,周罩以銅絲,風雨不浸,長夜不熄。
  然雖有路燈,那光卻照不遠,整條道還是顯得黑黑的,知意提著一盞羊角風燈走在前面,藉著這照路的光,佟妃不疾不徐地走著,狀似輕鬆。不知是風灌了鼻子還是聞著什麼難聞的氣味,這一路上她一直用帕子捂著口鼻,僅露出一雙眼睛,叫人認不出她是何人來。路上偶爾有太監宮女見了她人,也僅是跪地呼娘娘,見不著面孔,他們僅能靠來人頭上那雙邊流蘇來判斷其身份。
  佟妃見此,隱在帕後的嘴角向上彎了彎,步履更顯輕便,二人一陣好走,終於來到了承乾宮,宮裡早上了燈,但並未懸以紅色宮燈,可見皇上今晚依舊不在承乾宮過夜。
  守在宮門口值夜的小太監張旺老遠就看見走過來的一主一僕,但因燈火不明照不清來人的臉,所以不敢冒然請安,待上前幾步總算是看到這二人的模樣了,雖然後面那位一身橘色錦衣的主子一直用帕子捂著臉,讓人看不清樣子,但走在前面的宮女他可認識,可不就是永壽宮淳嬪身邊的知意姑娘嘛,這樣算下來,不用說,那位一定就是淳嬪娘娘了。
  這一確認,張旺立刻堆滿了笑容,沖已來到近前的佟妃請安道:「奴才張旺叩見淳嬪娘娘,娘娘吉祥!」他這麼一叫頓時把佟妃心中最後一點不安也給叫沒了,她含糊地應了聲,揮手讓他起來,隨即向知意使了個眼色,知意立刻知機湊上前道:「張公公,我們娘娘知道皇貴妃最近一直少眠多夢,睡不踏實,所以特地親手縫了個香囊送來,裡面放的俱是些寧神定氣的藥材,掛在帳中有助於睡眠,煩請張公公代為轉交!」說著她打開了一直捧在手中的匣子,裡面果然放著一隻飛針走線的煙霞色香囊,囊口處系的是桔黃色絲絛,較平常所見稍微寬了點,此刻正鬆散地攤在匣子裡。
  張旺伸過頭看了一眼,轉以不解地語氣道:「請恕奴才多嘴問一句,既是娘娘親手所做,為何娘娘您不親自送進去,我家娘娘剛剛還提到淳主子您呢!」
  佟妃眼珠一轉,這一次沒有讓知意替她說話,自己開口道:「不了,我昨日受了風寒,萬一傳染給皇貴妃就壞了,還是請張公公代為轉交吧!」由於她壓低了嗓音又刻意變了調,所以張旺還真沒聽出什麼破綻來,直以為她是受風倒了嗓子才會如此,聽了她的話也就不再多問,伸手從知意手中接過小匣子,然後就轉身往裡走去。
  然未行幾步他又折回來,略帶些尷尬地道:「請問娘娘,不知這東西方不方便打開,皇上有旨,在我家主子養病期間,一應物品都應由太醫檢查後再用,以免與所用之藥相沖。」皇四子之死雖始終未能查出是何原因,卻讓福臨多了個心,對董鄂香瀾的安全更為小心,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直身處高位的他又怎會瞭解後宮諸妃爾虞我詐,詭計百出的心思。
  佟妃一聽太醫要檢查,心只是微微一滯就恢復如常,這倒不是因為她心中沒有鬼,而是她對自己有信心,她可不認為太醫能查到她隱藏於其間的秘密。
  佟妃清咳了一聲,睨眼示意知意作答,因為她現在是在扮日夕,說的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所以還是少說話為妙。
  那邊知意得了佟妃的授意,按照先前想好地話說:「我家娘娘做完香囊後立刻將其繫起來,為的就是避免裡面藥材的藥性洩光,現在打開恐怕……」講到這裡她故作為難地停了下,待等佟妃再度點頭後,才裝模作樣地道:「雖然打開會對裡面的藥性有所影響,不過讓太醫檢查下還是好的,最多下次再帶些藥材來添進去。」這時佟妃也適時補充了句:「嗯,讓太醫們都檢查仔細了!」
  張旺哈腰應道:「娘娘明鑒,那奴才就進去了!」張旺總覺得淳嬪今天怪怪的,不像她平時折樣子,而且手帕一直捂在臉上沒拿下來,雖說是受了寒,也不用這麼小心吧,不過這是主子的事,輪不到他這個做奴才的來多嘴。
  眼看著張旺進了宮門,佟妃才在知意的陪同下提燈往回走去,她的戲已經做足演夠了,就等著看明天的好戲了,想到明天董鄂香瀾和日夕這兩個她最忌諱的人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鎮定如她也不由浮笑於臉上,知意就更不用說了,過了明天她就能回主子身邊了,不用再聽命於那個傻里傻氣,頭大無腦的淳嬪了。
  這時,李全正好從宮外回來,遠遠看見有兩個人離開,不過只看見了背影,他一時奇怪就拉住張旺指著外面道:「剛才誰來過啊?」
  抬眼見了李全,張旺趕緊吱聲:「呀!李總管您回來啦,剛才是淳嬪娘娘和她的丫環來過,她們讓奴才把這東西交給咱家主子!」說著他舉了舉捧在手裡的匣子,說到這裡他又一臉奇怪地道:「咦,李總管您不是出宮探親去了嗎,怎麼提前就回來了?」
  李全拍了拍張旺的肩膀頗有感觸地道:「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大事就早點回來了,從咱們進宮的那天起就是宮裡人了,家裡……唉,早不似以前了!」
  張旺進宮時日還淺,李全的話他不能全部理解,只能惘然地點著頭。李全收起臉上甚少流露的真意,改換成以往的模樣,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淳嬪送的是什麼呀?」
  張旺據實將剛才聽到的話重複了一遍,李全何等乖覺,而且知道的事又較張旺多的多,一聽之下就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他凝神看著打開來的匣子,隨即又拿起香囊湊到鼻前聞了聞,確實是良藥特有的曠神之氣,他想了一下,讓張旺拿進去,自己則再度出了宮門,往另一處宮殿疾奔而去,那裡才是他李全真正的主子,而他現在就是去通風報信。
  他主子回給他的話就是--靜觀其變!
  佟妃假扮日夕所送去之香囊,經太醫倒出裡面填充的藥材反覆察看確係是安神之藥,且與董鄂香瀾本身所用之藥並無衝突,有了太醫的保證,董鄂香瀾也就放心的將其掛在帳鉤之上。
  在熄燈安寢之後,一直陪服其側的湘遠在退下之前恍惚聽到一陣輕微的唏嗦身,但當她再聽時又沒有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也就沒在意。
  夜就這麼悄悄的過了,承乾宮整晚都安靜的很,往日裡董鄂香瀾總要咳嗽幾聲,可這一夜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湘遠心下寬慰,以為真是那香囊起了作用。
  第二天天亮後她領著人將漱洗用具端進去後在帳外輕聲喚著,然連喚了好幾次,甚至將聲音提到很高也不見其應聲,實在無法之下她大著膽子上前掀開了那朦朧的紗帳,一邊嘴裡還說著:「主子,您醒醒,奴婢……啊!」她終於看清了帳中的情形,卻不是她意料中主子熟悉睡的模樣,而是主子渾身發黑鼻息全無的嚇人模樣,原告的話立刻成了盡悚的叫聲。
  尖銳的叫聲高聳入雲,劃破沉寂了一夜的靜落,也震破了滿天的流雲!
  而遠在它處的二人也在同一刻睜開緊閉了一夜的眼睛,一樣的陰森可怖,一樣的嗜血,所不同的是,一個是螳螂捕蟬,一個是黃雀在後,最終孰勝孰負,可想而知!
  佟妃這一次可真是機關算盡,最終卻落的個為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場,不是因為她不夠聰明不夠狠,實在是她的對手太狡猾!
  董鄂香瀾的死給福臨帶來的是一場無法想像的災難,比當初失子更要痛上千百倍,據說他在聽到奴才的回報後,人一下子就僵住了,然後就這麼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手腳緊繃,面如金紙,甭提有多嚇人了。
  在太醫一陣急救後他終於悠悠醒了過來,然後猛地下床飛奔而去,連鞋也不穿,整個人如瘋傻了一般,口中不停地叫著董鄂香瀾的名字,他不信,不信!香瀾不會就這麼離他而去的,她說過要陪他看著大清國強盛起來的,說過要與他生死與共的!
  此時此麝香福臨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香瀾,即使她真死了,他也要從閻王手中把她搶回來,香瀾是他的,夜班都不能搶走!
  等他奔到隨乾宮的時候,裡面早已是器聲一片,福臨突然很恐慌,他怕進去以後看到的真是香瀾那生氣盡絕的樣子,好怕……這樣想著,腳步竟是怎麼也挪不動了……
  剛才奔進來時粘在他身上的梨花此時開始逐片飄蕩,雪色是這般的刺目,如連綿不絕的飛雪,如漫天飛舞的紙帛,他緊緊地咬著牙艱難地移動著腳步,一步一步跨進那扇隔絕於世的大門,裡面奴才跪了一地,主子則站了一屋,看見福臨進來,俱是抽抽答答地行了禮。
  福臨看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他眼中只容得下那張床,那張被紗帳包裹在裡面的床。
  風捲梨花,從敝開的窗中灌進來,飛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這些飄零於人間,飛落於紅塵的梨花似感受到福臨心中那無止無盡的憂傷,紛紛圍繞在他身邊不肯落下,風嗚嗚的,紗帳被起一角
  董鄂香瀾的死給福臨帶來的是一場無法想像的災難,比當初失子更要痛上千百倍,當時他在聽完下人的回報後,人一下子就僵住了,然後就這麼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手腳緊繃,面如金紙,甭提有多嚇人。
  在太醫一陣急救後他終於悠悠醒了過來,然後猛地下床飛奔而去,連鞋也不穿,整個人如瘋傻了一般,口中不停地叫著董鄂香瀾的名字,他不信,不信!香瀾不會就這麼離他而去的,她說過要陪他看著大清國強盛起來的,說過要與他生死與共的!
  此時此刻福臨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香瀾,即使她真死了,他也要從閻王手中把她搶回來,香瀾是他的,誰都不能搶走!
  等他奔到隨乾宮的時候,裡面早已是哭聲一片,福臨突然很恐慌,他怕進去以後看到的真是香瀾那生氣盡絕的樣子,好怕……這樣想著,腳步竟是怎麼也挪不動了……
  剛才奔進來時粘在他身上的梨花此時開始逐片飄落,雪色是這般的刺目,如連綿不絕的飛雪,如漫天飛舞的紙帛,他緊緊地咬著牙艱難地移動著腳步,一步一步終於跨進那扇隔絕於世的大門,裡面奴才跪了一地,主子則站了一屋,看見福臨進來,俱是抽抽答答地行了禮。
  福臨看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他眼中只容得下那張床,那張被紗帳包裹在裡面的床。
  風捲梨花,從敝開的窗中灌進來,飛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這些飄零於人間,飛落於紅塵的梨花似感受到福臨心中那無止無盡的憂傷,紛紛圍繞在他身邊不肯落下,風嗚嗚的,紗帳被起一角,露出董鄂香瀾腫脹烏黑的臉,沒有一絲生氣!
  福臨如一隻受了傷的野獸,發出哀嚎聲,往前衝去,可就在他碰到床榻之前,跪在地上的幾個太醫死死抱住了他的腳:「皇上,不能過去啊,皇貴妃身上全帶了毒,碰不得啊!」他們的苦勸並不能讓趨於瘋狂的福臨止步,他睜著赤紅的雙止,用腳使勁踢著攔著他的人,可太醫們說什麼也不敢放手,即使被踢開了,也很快重新爬起來抱住他的腳,皇貴妃已經走了,若皇上再有什麼事,他們真的是不用活了。
  福臨喘著粗氣,不停地踢打著擋他路的人,可就在他手腳恢復自由的時候,背脊突然被什麼東西刺了下,兩隻腿一下子就麻痺的動不了了!
  「誰?!」福臨的雙目簡直恨得要炸裂了。
  是秦觀!他居然拿銀針刺皇上,真是膽大包天,其他太醫在一剎那的欣喜後,就統統陷入了苦惱的深淵,這個秦觀膽子也太大了,他們這些太醫脖子上那顆本來就不怎麼穩的腦袋這下恐怕又要松上幾分了。
  反觀秦觀依然是一副無所懼的模樣,口齒還甚是清楚:「微臣這也是為了皇上的龍體著想,情非得已,還望皇上恕罪!」他這話要放在平時,福臨指不定就一笑置之了,可現在的他全無理智可言,只一心想陪在董鄂香瀾的身邊,秦觀限制了他雙腳卻沒限制住手,只見福臨單手扼住近在咫尺的秦觀喉嚨,用最凍人的聲音說著:「鬆開!」
  真不知該說秦觀勇敢還是忠心,他死活就是不肯鬆開,福臨五指猛地一收緊,眼見著秦觀雙眼外凸就要死於非命,一個威嚴的聲音制止了暴怒中的福臨:「住手!」
  孝莊太后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及時趕到了,面對自己的母親福臨冷哼一聲,單手使勁像扔破布一樣把秦觀摜到地上,然後用吃人的目光盯著他再一次命令道:「解開!」
  秦觀大口地呼吸著得來不易的新鮮空氣,但對福臨的命令卻始終不肯鬆口,他是醫者,絕不允許有人無端的去送死。
  這時誰也想不到孝莊居然也讓秦觀解開福臨的穴道,面對素來威嚴有加的太后,秦觀選擇了遵從,因為他相信太后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是皇上的親娘,絕不會眼見著皇上去送死。
  隨著秦觀用銀針刺入穴位,福臨腿上的麻痺逐漸消失,然這時,孝莊卻擋在了他的面前,那張風韻尤存的臉上滿是不容人置疑的決心,她一字一頓地道:「皇上,你若執意要過去,額娘不攔你,額娘和你一起去,中毒也好,沒命也罷,不論走到,額娘都陪在你身邊!」這話可嚇傻了所有人,今兒個到底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個都不要命了,當下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跪地請太后收回成命。
  孝莊抬手沉聲道:「這是我們母子倆的事,不用別人來多嘴!」她這話一出果然沒人敢再多嘴。孝莊重又將目光對準了福臨,而從剛才起就一直處於顛狂狀態的福臨卻慢慢恢復了神智,他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年來感覺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額娘。
  不論去到哪裡,額娘都陪在你身邊……這句話好耳熟啊,什麼時候他也曾聽到過這句話,什麼時候?啊!想起來了,是在他六歲登基的第一天,他害怕,不敢一個人去到朝堂上面對群臣,這時額娘說的就是這句話,一樣的話,一樣的眼神,只是他長大了,額娘卻老了,再不是以前的模樣!
  福臨眼中的狂暴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淹沒一切的悲傷,嘴唇抖了很久,終於迸出兩個完整的字來:「額娘!」
  福臨緊緊抱著孝莊,彷彿無依無靠的遊子找到了自己的親人,鹹鹹的淚水如決堤的江河從那雙眼中洶湧而出。
  孝莊忍著心中的難過寬解道:「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額娘知道你喜歡皇貴妃,可她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額娘只有你這麼個兒子,大清江山也只有你這麼一個皇帝,不論是額娘還是大清都不能沒有福臨不,沒有順治皇帝啊!」
  福臨什麼都不願想去想,只是盡情的哭著,將心中的悲痛藉著哭泣渲洩出來,他這一生的至愛已經離他而去,然最最諷刺的是他居然連再抱她一下都不可以,他們才做了兩年的夫妻,不夠,不夠啊!!
  他們明明約定一生廝守的啊!
  梨花還在不停的飛進來,鋪滿了一地的白,有幾片在風吹帳子的時候飛了進去,落在董鄂香瀾那張滿是黑色卻神態安祥的臉上,她在死前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與知覺,安安靜靜地走,較之尚活於世上,尚要承受苦痛的人來說,已經幸福很多了!
  梨花,霜雪一樣純白的梨花,在這一刻成了她的葬花,三月的葬花,覆蓋的是順治皇帝一生的牽掛與懷念!
  不論愛與不愛,都與董鄂香瀾無關了,她真正離開了這吃人的後宮,也離開了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其實能死在愛人的前面,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至少他會永遠記著你,對嗎?
  花帶著她的靈魂慢慢飛去,天上,人間,生生,世世!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3)
  莫看屋中現下幾位娘娘主子都是一臉悲切,孰知她們心中又是如何在想的,這樣帶著面具做人也真夠累的,倒不如那幾位未曾來之人活的自在。
  就像靜妃,她聽到這消息後先是一呆,緊接著就又跳又拍手,在那諾大的齋宮裡高興的好像未經人事的孩子!福臨早已恢復了她皇后的待遇,可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還是那些再簡單不過的飾物,與昔日貴為皇后時,什麼都要用最好最貴的她完全不同。
  靜妃笑得暢快,笑得幸災樂禍,她終於盼到董鄂香瀾那只狐媚子死了,活該!誰叫她搶去皇上的,現在遭報應了吧!哈哈哈!
  吳嬤嬤沒有勸她,只是摒退了所有人,獨留自己一人陪著她,吳嬤嬤知道她要是再不好好發洩一下的話會發瘋的,所以她選擇了陪靜妃一起開心,即使這開心是這麼的不應該!
  那一天,是靜妃被廢後活得最開心的一天。
  景仁宮
  莫挽如今已是貴嬪身份,照理應居於主殿,但她一直沒有搬過去,還是住在原來的偏殿裡,或許是因為她已經經歷了太多不尋常的事,所以在聽到董鄂香瀾的死訊後,只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後就再看不出來,彷彿死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她起身走到屋內懸掛著風鈴的一處,手稍稍一碰,那風鈴就發出叮鈴噹啷的脆響,不知什麼時候,風鈴被磕破了一角,壞了整個的模樣,也是,都掛了這麼些年,也該壞了,活人尚且會變,何況是死物
  忽身後傳來一陣同樣的鈴鐺聲,回頭看去,卻是點點晃著腦袋從外面跑進來,它在莫挽的腳邊蹭著,那雙瑩光生色的眼裡流露出希望莫挽抱它的神色。
  莫挽彎下纖腰輕輕地抱起了它,動作輕柔的如在抱自己的孩子一樣。
  「點點!」她輕輕地叫著,目光卻不是落在點點的身上,而是望向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埋葬著她曾經的青春年華。
  最後一個收到消息的是清如,原本正在作畫的她頓時愣住了,連筆上的汁水滴到新畫的荷葉上也沒發現。
  「皇貴妃死了?」她機械地重複著剛才聽到的話,對這個天大的消息有些難以置信。
  子吟誤以為清如不相信,加重了語氣重申道:「小姐,這是千真萬確的,今天早上皇貴妃被人發現暴斃在床上,據說全身烏黑一片,還腫了起來,可嚇人的。」子矜說得繪聲繪色,也許她心中早就在盼著皇貴妃死了,若非她的出現,她家小姐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清如並不是沒有想過也許哪一天,被福臨捧在後宮諸人之上的董鄂香瀾就死了,她以為自己會很開心,會很高興,就像其他被冷落的妃子一樣,可真到了這一刻,真聽到了她的死訊,自己卻完全沒有高興的意思,反而充滿了深深的惆悵與失落!
  自禁足的那日起,每每想到將來要,假想中的第一個對手就是董鄂香瀾,而她最大的目標,或者說夢想更實在點,就是取董鄂香瀾在福臨心中的地位而代之,她真的很想讓這位一直處在眾人之上的皇貴妃也嘗一下冷宮的滋味!
  然現在她死了,死在風華正茂皇恩至盛之時!
  死人,往往是無可替代,無可超越的!在福臨心中會一直有她的位置!
  董鄂香瀾,這輩子,我終是沒有機會贏你了!
  承乾宮
  福臨在一陣發洩後終於恢復了理智和思考,而他思考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董鄂香瀾的死因之謎。
  在太后的建議下,所有人移出了寢宮,改在大殿中。
  臨別一眼,福臨心中哀愁的情懷,銘刻成為他眉宇間終生揮之不去的印記!
  愛與不得在心中煎熬著,日復日,年復年,不知何年何月方得解脫!
  原本尚算空曠的宮殿,而今一下子站了這麼多人卻也顯得有些擁擠了,孝莊與福臨並排坐著,站著的有皇后,佟貴妃,淑貴妃,寧妃,貞貴嬪,日夕,水吟,澤溪等等,另外還有張銘等四名一直負責董鄂香瀾病情的太醫,以及以李全湘遠為首的承乾宮一眾下人。
  「皇貴妃究竟是怎麼死的,說!」福臨極力克制著暴躁的心境。
  四名太醫左右相看之下將秦觀推了出來,由他來應付盛怒中的皇上,秦觀上前一步不懼不怕地道:「回皇上,經微臣等人診斷查證,皇貴妃乃是被毒蟲咬中毒發而死的,這種毒,性烈剛猛,中者立斃,很像是漠北的蠍子,這種蠍子比普通的蠍子小上數倍,但毒性強上百倍,與苗疆的蠱蟲齊名而列!人一旦被咬後立即沒命,且在血液凝結前毒會行遍全身,被咬之人全身發黑腫脹,就連碰到她的身體也會中毒,症狀與皇貴妃一模一樣!」
  隨著他娓娓道來,殿中響起一陣又一陣抽冷氣的聲音,有膽小的嬪妃甚至被嚇得快哭起來,生怕那只咬人的蠍子會忽然從某個地方跳出來咬人。佟妃面上滿了哀傷,實際心裡暗自得意,她就不信日夕這一次還能和前兩次一樣化險為夷。
  「是誰?到底是誰這麼惡毒,竟找這種毒物來害人!」福臨激動的大吼著,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忍心對香瀾下此毒手,她是那麼的善良美好,若讓他知道是誰做的,一定將其千刀萬剮,已慰香瀾在天之靈!
  孝莊伸手拍了拍福臨的手臂道:「皇上先不要急,且聽太醫講下去。」隨即她向秦觀問道:「秦太醫,既然這金蠍子是漠北之物,緣何會出現在皇宮裡?」
  「回太后,微臣在皇貴妃帳內找到了這個!」他攤開手掌,裡面握的正是昨夜佟妃以日夕之名送來的香囊。
  隔了一夜的它雖與昨夜一樣發出淡淡的藥香,但是那條用以束口的絲絛已鬆散開來,有點像是被什麼東西從中咬開了一樣,從鬆散的絲絛中可以看到它裡面是中空的,還有一些粘粘的像唾液一樣的東西在裡面,想來這裡面原本應該藏了什麼東西在才對。
  「這又是何物?」太后拿在手裡,左右掂量,看不出其中的奧妙何在。
  要知道佟妃為了這件事不知道策劃準備了多久,若不是秦觀昔年在宮外曾親眼看到金蠍子咬人,只怕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人生如棋,是目前為止我文中最長的一個章節,不是我故意要拖這麼長,而是受章名所限,必須要寫到說明人生如棋這個橋段才算文,除掉今天的更新,大概這章還有一萬三千多字,汗一個
  在這裡,我要特別感謝群友,謝謝她在我忙著寫草稿的時候,幫我將草稿打成文字,我的字很難看而且寫的很亂,她卻仔細的將它們一個個的打了出來,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謝謝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4)
  「回太后,皇上,這是昨夜承乾宮太監張旺拿來的,說是淳嬪贈予皇貴妃之物,為的是有助於睡眠!」這件事除了承乾宮的人其他人並不知道,秦觀現在特意將香囊拿出來不用問就知道這與皇貴妃暴斃一事有關。
  香囊既是淳嬪所送,那她……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日夕,福臨也不例外,但他更多的是不願相信,不相信那個如林中小鹿,山間清泉一樣澈然的日夕會做這種事情,若真是她,那她當真是愧對了「淳」這個字!
  日夕的臉被嚇得煞白,都快哭出來了,她連連擺手道:「我……我沒有……不是我!」看她語無倫次的害怕模樣,實在讓人無法與下毒之事聯繫在一起。
  佟妃心中自是最清楚的,她不屑卻又恨恨地望著日夕,心道:淳嬪,別人看不透你,本宮卻是明白的,本宮就不信今日這局還除不掉你!
  福臨此刻已沒了主意,一件又一件的事將他心攪得其亂無比,當下還是太后開口:「淳嬪,你先別急,且聽秦太醫講下去,哀家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公平的結果,不會冤枉了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作亂的小人!」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太后眼中迸現出一縷寒光,每一個接觸到的人,不管在這件事上心中有沒有鬼,都心虛地低下了頭。
  得了太后的旨意,秦觀再度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當時張公公將這個香囊拿進來後,微臣和其他幾位太醫都對裡面的藥材進行了仔細的檢查,確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說到這裡其它幾名太醫也紛紛點頭:「不錯,微臣等人確實沒有在藥材中發現毒蟲等物,連一些些有害的東西都沒有,這一點微臣等人敢以性命擔保。」說話的這個太醫正是太醫院院使張銘。他現在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乃是因為剛才攔福臨而被打的。
  秦觀接下來道:「可是我們沒想到是,那金蠍子居然是藏在絲絛裡面,因為金蠍子身子細小,而絲絛又較一般的要寬,所以藏在裡面天衣無縫,若不剖開來根本不會發現!」
  那雙一直平靜若潭水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與懊悔,他那時若是再細心一些也許就不會發生今日之事了。
  醫者仁心,往往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失誤,害得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雖然他已看多了生死,但並不代表面對生命時就會無動於衷。
  貞貴嬪早已啞了聲,道:「這蠍子是活的,即使藏在絲絛中也肯定會有動作,難道你們就真的一點都沒發現!」手帕頻頻在臉上拭著不住落下的淚水,而今死的是她親姐姐,難怪平時從不與人為難的她會有此責備之意。
  由於太傷心,貞貴嬪哭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手撫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旁邊的宮女見狀趕緊從瓶中倒出一粒藥丸給她服下,過了好一會兒貞貴嬪才覺得舒服些。
  秦觀被貞嬪一語說到失責處,面色沉重地道:「是微臣失職,微臣沒能看出香囊裡的藥不止是安神這麼簡單,它還是藏在絲絛中金蠍子的剋星,正是這些藥的氣味麻醉了金蠍子!微臣有罪,請太后皇上責罰!」他絕不否認自己的失職,即使這並不能算是他的錯。
  太后道:「先別急著請罪,快說後來那蠍子又是怎麼跑出來咬人的?」
  「回太后,依微臣的判斷,一定是這屋裡或皇貴妃身上有什麼別的氣味,沖淡了香囊裡的藥味,同時也刺激了金蠍子的凶性,使它斷絲絛後攻擊了皇貴妃!」
  「可恨!」福臨猛的伸掌拍在案几上,力道之大震的案幾一陣晃動。
  對後宮之中常常為了爭寵而耍些小手段的事,他是知道的,可萬萬不能理解的是怎麼會有人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來害人。他千防萬防終是沒能防住這一招!
  「淳嬪,到底是不是你?!」他將目光緊緊鎖在驚慌失措的日夕身上,黑眸中,既有冰雪凝霜,又有無盡的烈火在裡面燃燒。
  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福臨還沒倒下,強撐至今,只因為有一個信念在支撐著他,他一定要為香瀾找到害她的兇手。
  「不……不是我!」日夕抖動著灰白的雙唇,然她的辯解在福臨眼中是如此的蒼白,福臨曾經最喜的純美容顏,此刻看著竟是再厭惡不過。
  「究竟是不是淳嬪所為,召經手的太監張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一直在後面旁觀的佟妃見火候差不多,隧上前提議道。
  太后微一點頭道:「佟妃說的不錯,張旺人呢?」
  「奴……奴才……才在!」聽到太后點自己的名,張旺硬著頭皮上前,由於過於害怕,口齒不甚伶俐。
  「昨晚是不是淳嬪親手把香囊給你,讓你拿進去給皇貴妃的?」孝莊問道。
  在眾人的逼視下,張旺心中的害怕又再次加重了幾分,他有些語無倫次的道:「是……不是啊……是!」
  這些自相矛盾的話讓人聽了一頭霧水,孝莊揚了揚眉不悅地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太后……太后容稟!」張旺聽出孝莊話中的不善,慌不迭的叩首請罪,並一五一十的將昨晚之事和盤托出,臨了又道:「由於淳嬪娘娘來時一直用手絹捂著臉,所以奴才真的不敢確定,但她身邊的知意姑娘,奴才看的很清楚,千真萬確,不會有錯!」
  這下太后也不敢妄下斷言了,她將目光轉向淳嬪,不知是不是錯覺,正為日夕著急的水吟在太后眼中看到了一絲古怪的笑意,可再細看時卻沒有了,也許真是她眼花了吧!
  只聽太后道:「淳嬪,知意呢?她去哪裡了?把她叫來當面對質!」不容任何人置疑的命令。
  日夕幾時有過這種被人逼問質疑的經歷,何況這一次連皇上也不信她,不幫她,睜著被淚水模糊的雙眼往福臨看去,然那裡除了懷疑之外什麼都沒有,鼻子一酸,眼淚如期而下,無法逼住。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5)
  水吟顧不得避嫌,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藉以來給她支撐下去的信心:「日夕不要怕,有姐姐在這裡支持你,別怕啊!」
  日夕轉頭看著她,神色漸漸平伏下來,她咬著褪盡血色唇朝水吟用力地點了下頭,然後鼓起勇氣開口道:「知意……從昨天晚上起我就沒看到她,今天早上我還派人去找她了,可是沒找到。」
  這樣的解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其他人依舊是一副懷疑的樣子,日夕頓時急了起來,她想也沒想走到福臨面前抓著他的袖子道:「皇上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知道的!」
  福臨低頭盯著那雙纖小的手,然後慢慢上移,最終定格在日夕那張哭得猶如梨花帶雨的臉上,眼中盈滿了複雜的情緒:「朕不知道該不該信你!」
  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信,手慢慢抽離,日夕的手就這麼停在空中,冷在風中,尷尬又讓人心痛,日夕眼淚流的更凶了,她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痛哭出聲,那可憐的模樣激起了不少人的同情,眾人原先的懷疑也開始產生了動搖,包括皇后在內,她正想替日夕說幾句話,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咳,順聲而望,太后正看著她,一接觸到太后的目光,本已在舌尖的話頓時吞了下去。
  佟妃瞅著情形有些不對,且知意也不在,照理昨晚分開時她已告知其一定要想法跟著日夕來,為何今日不見其蹤影。越想越覺得不安,生怕再有什麼預料之外的事發生,她略一上前朝日夕道:「既然淳嬪你說你沒做虧心事,卻又為何要把知意藏起來,難不成皇貴妃真是你害的?!」最後一句她說的又快又重,彷彿認定了日夕是兇手一樣
  「你……你胡說!」日夕氣極的反駁道,然除此之外她不知該怎麼說。
  佟妃徐徐的在她身邊繞了兩圈,似笑非笑地道:「若是淳嬪不怕,就讓我們到你宮中搜搜如何,這樣一來既不會冤枉了任何人,也不會錯放一人,不知淳嬪你意下如何?」現在的情形看起來日夕似乎被佟妃吃的死死的。
  「去永壽宮!」不等日夕答應,福臨當先站起甩袖出門,聲音透出冷凝與生硬,皇帝走了,其他人自然也迅速的跟上了。
  此時晨光漸盛,春風和煦,剛抽出芽的嫩葉,還有山石,宮殿統統籠罩在一層淺金色的輕煙下,原本華麗莊嚴的紫禁城此刻又多添了幾分靈氣。
  可惜這般的美景卻沒幾個人靜得下心來欣賞,匆匆的步履,聲聲不絕的腳步聲,有皇帝的厚底龍靴,有嬪妃的花盆底鞋,有宮女太監的平底鞋子,還有侍衛的重靴。
  帶著一路的疾風,福臨跨進了永壽宮日夕所住之處,也就是位於正殿以東的昭雲軒,正在裡面打掃的宮人看見呼啦啦進來一群人,都是主子,而且居然還有皇上和太后,頓時慌了手腳,跪在地上一一請安。
  福臨大手一揮,沖身後的侍衛道:「搜!」
  隨著他一聲令下,侍衛分別進入各個宮室搜查,其中自然少不了日夕的寢宮,然一圈下來,侍衛們的回報都是沒有找到,這下佟妃可有點慌神了,眼珠子一轉,又福臨進言道:「皇上,不如讓侍衛們將整個永壽宮都搜一下,免得有所遺漏,若真沒有也好還淳嬪一個清白!」
  孝莊在側亦聽了個明白,她掃了佟妃一眼並不言語,那廂福臨已經同意了佟妃的請求,讓侍衛將整座宮殿統統搜一遍,然得到的結果卻讓佟妃的心沉落到了谷底。
  可惡!難道這次又要同上次一樣功虧一簣嗎!佟妃恨得銀牙都快咬斷了,日夕那張臉在她充滿怒火的眼中扭曲變形,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日夕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既然永壽宮中不曾藏匿知意,那麼日夕就沒有說謊。得到這個答案,福臨心底有些微的松氣,說心裡話他並不希望日夕就是那個兇手,若是這樣他便看錯了人,也信錯了人,打擊也更深了一層。
  正當福臨不知接下來要從何著手之時,一直跟在後面的李全突然站出來,來到福臨面前叩首後道:「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一直冷著臉的福臨此刻竟然迸出一抹怪異的笑,叫人看著打從心裡發毛,他低下頭盯著李全道:「你是在跟朕賣關子嗎?有什麼狗屁話都給朕說出來!再敢吞吞吐吐就把你剁碎了去餵狗!」
  雖然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笑,可那雙眼中卻怎麼也找不到笑的痕跡,李全不想這會惹惱了福臨,趕緊道:「回皇上,奴才昨晚也看到了張旺所說的淳嬪娘娘與知意,不過只看到了一個背影,然後來奴才有事路過鹹福宮的時候,卻看到知意姑娘與那位被指認為是淳嬪的身影一道進了鹹福宮,且再沒有出來過,奴才知道不應私窺主子的行蹤,可是奴才確實不是有意的,請皇上饒恕!」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佟妃臉上的血色一下褪盡,這些事她做的這麼隱秘小心怎麼會被這李全看到,而且就算真讓他看到,他此刻說的也不儘是實話,當時知意並未與她一併入鹹福宮,她們是在宮門處分的手!也虧得她鎮定功夫到家,才沒在諸人的迫視下露出什麼心虛的表情。
  福臨盯了佟妃好一會兒後才對李全道:「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你剛才不說?」
  李全小心地偷瞄了眼福臨後回道:「奴才該死,奴才貪生怕死,害怕這事說出來會給自己帶來禍患,所以一直不敢將實情說出!」
  佟妃聞言冷笑道:「既然怕死,怎麼現在又說了,依本宮看,是有人在後面指使你這麼說的吧!」說到這裡她故意朝日夕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毫不掩飾的寒意嚇得日夕往水吟身邊縮了幾分。
  一個是強勢的貴妃,一個是新入宮純樸無邪的的嬪妃,眾人的心更偏向於誰一點可想而知。
  僅僅些許的功夫,場上的形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太后在皇后的陪伴下走至佟妃與福臨的中間,用她那一慣沉靜的聲音道:「是與不是,搜過就知道了,這是佟妃你自己說的,既然淳嬪這裡已經搜過了證實沒有,那接下來咱們不妨就去佟妃那裡看看了,佟妃你沒什麼意見吧?」
  孝莊雖然是在問佟妃,眼睛卻不在她身上,顯然這只是一句比較客氣的命令罷了,為了以示清白,佟妃豈能不從,她強顏展笑道:「臣妾當然沒有意見!」
  事實上她並未將知意藏在宮中,自不會怕他們去搜,她怕的是另一件事,隨行人中有太醫在,而她又未來得及將東西藏妥,極有可能會被發現,這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只能硬著頭皮前往了,一路上不停的在心底祈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人看到。
  至於知意,十有八九她是被淳嬪發現給除了去,這個女人……看來她又一次小瞧了她不成,李全……他在宮中當差也快有十年了,為何今日他會幫著日夕說話,而且還替她說假話,難不成連他也被她收買了?這個女人到底還有多少手段是她所不知道的,佟妃心中生出了入宮多年來少有的慌亂感,無法掌控事情的感覺真得很不好受!
  不論心裡怎麼想,她臉上都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鹹福宮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福臨最常來的地方,今日他再一次來了,卻與往日不同,正殿、偏殿、暖閣、寢宮……侍衛們逐一搜尋著。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6)
  鹹福宮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福臨最常來的地方,今日他再一次來了,卻與往日不同,正殿、偏殿、暖閣、寢宮……侍衛們逐一搜尋著。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有一個侍衛急沖沖地跑了進來向福臨稟報著他的發現:「皇上,奴才在東暖閣的一個櫃子中找到了知意姑娘的屍體,初步判斷應該是窒息而死的!」
  這個消息引得眾人一陣嘩然與騷動,佟妃的嫌疑急速擴大,佟妃自己更是眼前一黑,兩耳嗡嗡作響,知意死了?而且還是死在她的宮裡?這怎麼可能,心知這下不好,卻無可避之路,可救之法,只能隨波而逐,然她心中也清楚,這一次想全身而退恐怕真的很難……很難……
  福臨不曾說話,而是用至寒至冷的目光逼視著佟妃,直到將她逼得低下頭別過目光不敢與之對視為止。
  日夕拍著胸口大大的鬆了口氣,臉色亦稍稍恢復了些血色不再那麼難看,水吟見現在不利的情形倒向了一直與她們做對的佟妃一邊,眼中亦有了幾分喜色,嘴上更悄聲道:「妹妹你看,有人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日夕點點頭,回頭瞥見被侍衛抬進來的知意屍體,眼眶不由一紅,趕緊別過臉不再去看,然抖動的雙肩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難過,水吟拍著她的背道:「這樣個沒良心的奴才死了才乾淨,別為她難過了,不值得,她做出這種背主棄義的事,活該有此報應!」水吟向來愛憎分明,她對知意的行為唾棄得很。
  佟妃的噩夢此刻不過剛剛開始,進來後一直低頭看地上的秦觀此刻蹲身從腳邊撿起一片不起眼的紫葉子,小小的,不過小指甲大,他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神情越來越凝重,面對生死關頭也沒怎麼動容的他此刻額上竟沁出小小的汗珠。
  第一個發現他不對勁的是太后:「秦太醫,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秦觀眉頭一蹙道:「回太后,微臣發現了這個!」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紫葉,隨即語氣異常沉重地道:「這是大漠中才有的沙明草,而有沙明草的地方就必有金蠍出沒,因為這是金蠍子主要的食物之一,這裡會出現沙明草,必是有人移植而成!」
  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佟妃移植沙明草,餵養金蠍,然後收買知意假扮日夕,將金蠍子藏在香囊的絲絛中送給皇貴妃,再然後殺知意以滅其口!
  在確鑿,至少別人看來是確鑿的證據下,佟妃縱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何況除了殺知意一事外,其實確是她所為,並無「冤枉」二字!
  佟妃此刻猶如置身於寒冰地窖中,身子軟軟地傾倒在椅子上,這一次她籌謀準備了這麼久,竟又再一次輸了,自登上妃位以來她何曾有輸得這麼狼狽過,而且還是一連數次輸於同一人手中,特別是這次,只怕連自己的未來也要搭進去,可笑自己堂堂一個貴妃竟鬥不過一個初入宮的小丫頭。
  知意的屍體、秦觀的話、沙明草的葉子,一切都指向佟妃,她就是那個害死皇貴妃的人,而且還企圖將罪名陷害他人,栽贓嫁禍,單是謀害皇貴妃的一條就足夠對其處以極刑了!
  太后早已見慣了後宮各式爭鬥,比其他人都要先恢復面色,而別人就沒那麼好的涵養功夫了,既有害怕的,也有暗笑的,佟妃在宮中跋扈這麼些年,許多人都是懼於她的地位權勢而敢怒不敢言,而今見其落難,一個個都高興不已,不落井下石已經很好了,哪還會為其求情。
  福臨此刻青筋暴起,太陽穴一跳一跳,憤怒、痛心、厭棄一一在他眼中閃過,然後他做了一件誰也不想到的事。
  福臨劈手從離他最近的一個侍衛腰中抽出佩刀,等眾人眼睛跟上他動作的時候,那把明晃晃的刀已經抵在了佟妃的脖子上!
  「皇上不可!」太后驚呼著,佟妃縱有罪,也要等宗人府判定,寫下罪狀後方可發落。
  福臨直勾勾地盯著佟妃姣好的面容,刀柄在他手裡,刀尖抵在她喉邊,明晃如秋水的刀身印出兩人支離破碎的容顏,一如兩人早已破碎的情份!
  福臨不懂,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狠毒,難道就因為他寵愛香瀾,所以她就千方百計的要害死她?!
  佟妃垂下眼瞼望著那把隨時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刀,心中竟沒了害怕,目光順著刀身延伸,她看到了福臨,那個與自己結髮做了六年夫妻的君王。
  時移事易,他現在看自己的眼神如在看仇深之人,再無一分柔情一分憐愛,素來要強甚少流淚的她,此刻卻有淚從那雙美目中緩緩滴落,正好落在秋水寒月般的刀身上,冷冷的一聲叮響,凝結如珠!整個鹹福宮都瀰漫著一種莫名的哀傷與絕望,任陽光再強亦驅不散分毫!
  「朕到底哪裡對不起你!!」福臨鼻翼微微張闔,心裡彷彿有千把火,萬重冰,在煎熬一樣。
  聞其問,佟妃坦然一笑,由眼到眉,抬眼直視著福臨,既知必死,心中當再無恐懼,她儼然不顧脖子上那把隨時會破肉見血的利刀,手搭著扶手緩慢卻堅定地站起來,刀亦隨著她的起來而被抬高,終於站直了,可刀的鋒利亦劃破了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染上血的刀鋒看起來是如此的觸目驚心,佟妃卻仿若未見,更不知道身上的痛。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福臨,喉嚨深處溢出酸楚到極點的聲音:「皇上,你可還記得我的名字?」這是入宮後第一次她沒有在福臨面前自稱臣妾,而是稱『我』。
  福臨微微一愣,握刀的刀不由鬆了幾分,然不等他回答,佟妃已自顧說下去:「不會記得,你早就忘了,佟妃微寧……微寧……可自入宮後我的心就再無『寧』字可言,皇上,你沒有對不住我,是我自己對不住自己!事已至此,我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可是錯的並不僅僅是我,皇上你同樣有錯!」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你下毒謀害皇貴妃,難道還是朕授意不成,真是無可救藥!」福臨對佟妃已徹底失望了,默默半晌,握刀的手緊了又緊,重重恨意透眼而出:「你這個惡毒的妒婦,用這般卑劣的手段害死香瀾,若不殺你,如何對得起香瀾的在天之靈!」
  說完這話,他猝然將刀收回,然後以比來時快千百倍的速度向著佟妃的心窩捅去,刀從她的脖子上帶起細細的血光,然後在所有人的眼中放大再放大,刀身受到空氣的阻力,發出嗡嗡的震鳴聲!將每一個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佟妃此刻亦懶了求生之心,只閉目等死,可這刀終究還是沒捅進去,離她心窩僅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非是福臨心軟不忍殺之,而是太后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硬生生將那刀勢給止住。
  「皇額娘!」福臨不悅地叫道,他不願再看佟妃,別過臉道:「這樣不堪的人不值得皇額娘你為其求情!」語氣僵硬,顯是無迴旋的餘地。
  孝莊微一搖頭道:「佟妃罪犯滔天,確是該殺,可皇上你這樣殺她,卻是名不正言不順,再怎麼說她都是你親封的貴妃,三阿哥的額娘,還是將其交宗人府,經三司九卿會審後再行定罪!」
  聽太后提起自己幼小的兒子,佟妃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玄燁,以後沒了額娘在你身邊,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努力讀書啊!
  福臨終於在太后的規勸下妥協了,他扔卻手中的刀道:「那就讓這惡婦再多活幾天!」刀在空中翻轉幾下後掉在了地上,發出悠長的響聲,光滑如鏡的刀身映照著這個無奈而又淒涼的人間!
  很快,佟妃就被除去錦衣珠飾,押去了宗人府,被押走的時候她一直盯著日夕不放,鋪天蓋地的仇恨從她眼中射出,直欲燒燬眼前的人。
  水吟在旁邊只是稍稍受到了餘光就打了一個冷顫,她都這樣了,那首當其衝的日夕就更不用說了,回眸正欲安慰她,卻看到日夕毫無所懼的迎向佟妃的目光,宛然是一個勝利者的模樣,那情形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但這只是片刻功夫,很快日夕就又變成原先的害怕模樣,雖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水吟敢肯定絕對不是自己眼花,那到底……疑雲從心底升起!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7)
  三月初十,華麗宏偉的紫禁城在成為清王室的皇宮後第一次響起了七七四十九記喪鐘,那是皇后仙遊才有的規格禮儀,董鄂香瀾生前享有諸多的破格,在死後依然如此!
  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
  這麼多美好的字詞堆徹成順治帝早逝的摯愛--孝獻皇后董鄂氏!
  無子嗣登基而得以在死後追封皇后者歷數各朝各代她都是第一人,而且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唯一一人!
  福臨不止停朝,還下令全國守喪,並逼著朝中顯貴重臣為其抬棺,命朝中所有命婦都必須痛哭,否則議罪,另強迫三十名太監及女官為陪其陪葬,太監倒也罷了,宮中女官多數是滿蒙八旗中的貴家小姐出身,這事兒造了多大的孽,引起了多大的仇恨可想而知。
  福臨所做的不這些事儼然違背了他「參禪慈悲」的說法,至於當時在承乾宮負責其病的太醫當然也逃脫不了干係,包括張銘這個院使在內,所有人全部打入天牢,只待秋後一併處決,其中也包括了秦觀!
  而在整件事中最無辜,最倒霉的莫過於淑貴妃,她只不過是在守靈時鼻癢打了個噴涕,就被福臨指為是對孝獻皇后的不敬,連降二級,由貴妃降為貴嬪。
  自此,貴妃以上位置全部空缺,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只有寧、靜二妃,佟妃一去,寧妃就成了正妃中唯一育有阿哥的人。
  孝獻皇后喪事過後,為她做道場的僧人曾居住過的兩座宮殿,也和大量珍寶一起燒成了灰燼,供這位皇后在陰間使用,承乾宮這座失去主人的宮殿更是整個被封閉起來,成為宮中,也成為順治皇帝心中的禁地,不許任何人踏足!
  然而更離譜的事情還在後面,歷來皇帝都是用硃筆批改大臣呈上來的奏折,只有遇到皇帝大行,新皇登基的時候才會改以藍筆批之。
  可這一次,僅僅是董鄂氏,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后過世,順治居然也用藍筆批改奏折,等同於皇帝同階,不論生前,不論死後,福臨都將她捧到了一個無人企及的高度!這樣的破格引起了無數人的不滿,包括孝莊皇太后在內,也難怪在福臨去世後,董鄂香瀾的靈位就被移了出來,只餘一個皇后頭銜。
  長長幾千字的《端敬皇后行狀》訴盡了董鄂氏的美與好,也寫盡了福臨對其深切的哀悼。也因為這沒有盡頭的思念使得福臨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不見任何人,也不許任何人打擾,他把自己關在乾清宮裡,所做的只有一件事:思念與回憶!他不願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就連太后去探望也吃了個閉門羹,若只是暫時這樣太后還不擔心,因為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就沒事了,她怕的是這個至情至性的兒子會就這樣沉淪下去,再不知道振作二字如何寫,她憂心仲仲一時卻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雖然福臨不讓常喜進去,但他還是一直守在殿外,沉沉暮色中,有大臣連夜進宮,將一份東西遞給常喜,讓他代為呈給皇上。事關要緊拖延不得,常喜只有硬著頭皮在外面求見,可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他一邊在心裡叫苦,一邊輕輕打開了殿門,一隻腳剛跨進門檻就被「砰」的一聲重響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水晶鎮紙碎裂在他腳前,這要是在差幾分就該摔在他身上了!
  畏縮地抬起頭,只見神情憔悴的福臨正睜著一雙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嫌命太長了是不是!」
  常喜忙不迭地跪下,將手中的東西高高舉起:「奴才斗膽,請皇上恕罪,這是宗人府剛剛呈上來的卷宗,佟貴妃已經認罪了,請問皇上是否賜其死罪?」他一氣將話說完後,將頭埋的低低的,就等著福臨聖裁。
  關了幾日,這殿中的空氣渾濁不堪,福臨卻渾然不覺,又或者他是寧願活在這混濁中也不願去呼吸外面清涼的氣息,因為那會讓他想起比死亡還要痛苦百倍的事!
  常喜直到跪到腳麻了才聽到福臨的聲音:「呈上來!」
  「喳!」常喜趕緊答應了一聲,支起兩條有些發麻的腿,兩步並作一步將手中的卷宗呈到福臨面前。
  福臨伸手去接,然手指在接觸到軟軟的紙帛時又停住了,手慢慢縮回蜷握成拳,青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任由那卷紙停留在原處,他閉上眼睛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賜死!」這二字他說的一些猶豫也沒有,所有的只是沉重,萬般無奈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的沉重!
  常喜正想問他是否現在就擬旨時,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還有輕微的言語聲,不待福臨問起,常喜已知機的回稟道:「皇上,外面恐怕是淳嬪娘娘來了,最近幾日她每天都要過來問奴才皇上您的情況。」
  福臨聽了眼睛微微一動,但並沒有睜開眼,常喜正準備先出去打發了淳嬪回去之時,突聽到福臨出聲道:「讓淳嬪進來,朕有話和她說。」
  「喳!」聽到皇上想見人,常喜臉上頓添了幾分喜色,立刻出動將淳嬪請了進來。
  宗人府大牢
  獄卒在牢裡來回巡邏的腳步聲,犯人不時的呻吟聲交織成一曲不成調的樂曲。一隻吃得肥壯的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巴從洞中鑽出來,在其中一間牢房潮濕的地面上爬動著,在它那雙小小的鼠眼裡突然出現了一雙人類的腳,它好奇的打量著腳的主人,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這樣的人它幾乎天天見,而且經常在換,很多人被帶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過,只有它是一直住在這裡的。
  「吱!吱吱!」它昂著頭叫了幾聲,提醒來人這是它的地盤,來了就要和它打聲招呼,可不論它怎麼叫,那個人都沒反應,只是抬頭望著頂上的小天窗發呆。
  老鼠生氣了,它不允許有人這樣漠視它,於是它張開嘴巴,露出裡面長長的門牙,對準其中一隻沒有穿鞋的腳背上狠狠咬了下去,幾乎是在它咬破肉的同時,那隻腳下反射性的彈了起來,將它甩了出去,在與牆壁做了一次親密無間的接觸後滑落到了地上。
  被甩得暈頭轉向的老鼠好一會腦袋才清醒過來,它扭動了一下有些脫節的脖子,一瘸一拐地跑到其它地方去了,它不過是打聲招呼,居然就踢它,這個人太沒禮貌了,它才不要再和這種人共處一室,惹不起它還躲不起嗎?!
  被老鼠咬到的痛楚打斷了佟妃的思緒,不需要看她就知道自己左腳的腳背上肯定有兩個牙印,而且還有血流出。
  今日的佟妃是一身囚服,華衣錦服珠玉滿頭的日子已是昔日雲煙,現在連一隻小小的老鼠都敢欺負到她頭上來。一波接一波的痛從腳上傳來,這樣的傷痛讓她又想起了那日,手緩緩撫上脖頸間已不再流血轉而流膿的傷口。
  真的都完了嗎?佟妃在心裡問自己,其實答案早已在心間,何需再問,可她還是放不下,放不下!
  是捨不得貴妃的高位?還是捨不得錦衣玉食的生活?
  不!她真正捨不得的是她才五歲的孩子,沒有了額娘他該如何在這殘酷的皇宮裡生活下去,一個沒有額娘的兒子一定會被人欺負的,而且再不可能有機會成為未來的皇帝,玄燁……額娘原想為你爭到最好的,可如何卻要將你一人拋在這吃人的地方,你會怨額娘嗎?
  福臨……這一次我是真的惹惱你了嗎?
  那日你問我,可曾有哪裡對不起我,可事實上,後宮這麼多女子,你又對得起哪個過?董鄂香瀾是女人,我佟佳微寧又何嘗不是?
  其實董鄂香瀾根本就是死在你自己的手裡,若不是你將她捧的那麼高,我又怎麼會處心積慮的想除去她,而我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結局!
  怔怔的,佟妃突然想到她剛入宮那會兒,她與莫挽還有解語是那屆秀女中僅有的封為貴人的三個,與她們兩個相比,她已經算很好了,一個被污假孕混淆龍種,一個被人強灌下紅花活生生打掉了胎兒,只有她,只有她險險的生下了玄燁,並晉為妃,享受了整整六年的尊榮,她該知足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8)
  靜靜地想出了神,竟沒發現牢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她望了一眼背對而立的佟妃,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嬌笑聲淺淺溢出了那張嬌艷欲滴的櫻唇!
  這不合時宜的笑驚醒了沉思中的佟妃,她渾身一震,飛快地轉過身來,待看清來人是誰時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猶如佈滿陰雲的天:「是你?!你來幹什麼,是想來看本宮落魄的模樣嗎?」聲音尖銳至極,刺的人耳膜發疼。
  來人聽到佟妃的話,唇邊的笑擴散的更大了,她慢條斯裡的走近幾步,瞇起眼道:「本宮?佟佳微寧,你現在只是一個待死的囚犯而已,還有什麼資格自稱本宮?!」
  這樣的嘲諷深深刺痛了佟妃高傲的心,昔日誰敢這樣和她說話,就是皇后也要讓她三分,望著這個害她最深的人,佟妃恨恨地道:「你特地跑這一趟,難道就為了來挖苦本宮嗎?淳嬪!!」最後兩個字她說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啖其肉喝其血!
  淳嬪?來的這人竟是日夕?那個天真沒有絲毫心機的日夕?
  也許是為了印證佟妃話的真實性,來人款款移了幾步,那張隱在黑暗中的臉逐漸露了出來,那臉……竟真的是日夕,五官輪廓分毫不差!
  然日夕現在臉上的神態以及給人的感覺與往日裡她所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雙眼中無邪的天真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深山狡狐一般的光芒,陰狠狡詐,充滿了無盡的算計!還有唇邊那似笑非笑的嗜血模樣,整個人叫人看了不寒而慄!
  而她現在看佟妃的樣子如在看一隻落網的獵物,得意而暢快!
  原來她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假象,什麼天真爛漫,什麼純真無邪,都是裝出來迷惑人的,現在的她才是最真實的!這樣的日夕是全然陌生的,叫人看了打從心裡發寒!
  清如啊清如,當初你到底救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日夕根本就不是你們所認識的那樣!
  遠在重華宮的清如背上突然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寒意,手臂上亦是寒毛直立,回頭看了看窗子並沒有開啊,那這股寒意是從何而來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覺得心中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略過清如不提,再回到牢房內,日夕對佟妃眼中赤裸裸的恨意,不僅不怕反而顯很享受,有時候能讓人恨到這個地步也是一種成就。
  「我來當然是有事,你以為我會無聊到專程跑來這種地方看你嗎?」說著她嫌惡地瞥了眼髒亂的牢房:「皇已經下旨將你賜死,而我就是被派來宣旨的那個人!」她斜飛了佟妃一眼,笑意在眼中擴散,也是湊巧,若不是她正好去乾清宮,還領不到這個美差呢!
  「佟妃娘娘,想不到吧,居然是我這個你最恨最欲除之而後快的人來送你最後一程!」能看到佟妃在牢裡淒淒涼涼的死去,真是大快其心,也不枉她在皇上面前裝得這麼辛苦了。
  雖早已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然到真真切切聽到這一刻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承受不住。也幸而佟妃在宮中摸爬滾打這麼些年,才沒有在她最恨的人面前失態,饒是如此,也是倚著牆壁才站住。
  沒有欣賞到佟妃痛哭傷心的模樣,日夕心裡閃過一陣小小的失望,但這並不影響她愉悅的心情,能把堂堂佟妃斗倒鬥垮,怎麼能叫她不高興呢,這可是她入宮後做成的第一件大事!
  佟妃斂去面上的悲切,怒目而視道:「你這個陰險的小人,本宮當時真是小看了你,更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手段卻高明至斯,連本宮也被你瞞了過去!」
  對她的話日夕未置一詞,彷彿根本沒聽到,待佟妃罵完說罷後她才朝牢門處喚了聲:「蘭香!」
  一直在門外等候召喚的蘭香聽到主子的叫聲立刻走了進去,垂手待命,日夕掃了眼佟妃身上的囚服,閒閒地道:「佟佳氏早已被除去了位份,卻還自稱本宮,當真是無規無矩,去,給這位還把自己當娘娘的犯婦提提醒,讓她想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
  能跟她到這裡來的自都是心腹之人,她也就不必再演戲裝什麼淳厚善良之輩,福臨若看到這樣的她,心裡不知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滋味。
  「喳!」蘭香高興的應了聲,帶著和她主子一樣的陰笑欺近了佟妃。
  「你……」未等佟妃有所動作,一個巴掌已經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她的臉頰上,火辣辣的疼!至於蘭香心裡別提有多爽了,能打佟妃的臉,這在以前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嗯!」日夕點了點頭,顯然對蘭香這巴掌比較滿意,揮手讓她退了出去,然後對還在發愣的佟妃道:「我這人脾氣不太好,而且最討厭別人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佟佳氏,你最好把這一點牢牢記住了,否則我保證在你死之前,這巴掌還有的你受!」
  莫說是入宮後,就是沒入宮前佟妃也從未受過這等奇恥大辱,想不到臨死之前居然受了一回:「你夠狠!」佟妃捂著臉,從牙縫中蹦出這三個字來。
  「不敢不敢,和你比還差了那麼點兒!」日夕話裡說的好似謙遜,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一邊說一邊撫弄著耳下垂著的紅瑪瑙墜子,幽幽的紅光不時從她指縫中漏出來。
  日夕從佟妃身邊走過,然後又回過身來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我自信這練了十來年的偽裝可以騙過任何人!」
  「是因為那盤棋,雖然你裝做不敵我之勢,但實際上卻步步暗藏反敗為勝之機,起初我也沒看出來,不可否認,你確實裝扮的很好,即至後來,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棋下的太順利了,細看棋盤終於讓我發現,表面上我雖佔儘先機,可實際上卻是你在暗中主導,也正因如此,才會有一子落,全盤皆改的局面!」在日夕的非常手段下,佟妃沒有再自稱本宮,不是受不得打,而是受不得那份屈辱。
  「果然如此!」日夕放下擺弄耳墜的手緩緩說道,其實她心裡亦猜到極可能是那盤棋洩了她的底,被佟妃瞧出了破綻,而今終於從佟妃口中得到了確認。
  佟妃冷冷一笑:「也虧了那盤棋,否則恐怕我至今還蒙在鼓裡,到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現在至少還做了個明白鬼!」
  「百密一疏啊!」日夕輕輕說著,頗有幾分不滿的意味,不過沒關係,最終蠃的那個人還是她,這些小瑕疵也就不用那麼在意了,她轉而似有所感觸地道:「其實這人生就好比是在下棋,高手能看出五步、七步甚至於十幾步的棋,低手卻只能看出兩三步,能看懂我的棋,佟佳微寧,你也算是個高手了,只是你的人生卻不如棋,因為棋可以重下,人生卻只有一次,不能重來,你在宮中贏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輸一次了!」
  話在她口中說的輕描淡寫,似乎佟妃輸這一次並沒什麼大不了的,然佟妃心中清楚,這一局她是輸得再徹底不過了,輸了,而且再沒機會翻盤,更沒可能再重下。
  恩,明天就會寫到清如了,後天差不多就上位了
  第一卷·相愛成恨 第二十四章 人生如棋(9)
  佟妃心中還有著不少疑團,此刻若不問以後怕是再無機會了,她想了一下逐道:「那回你被囚慎刑司時到底是怎麼中的毒,我當時並沒有派人去向你下過毒!」
  日夕撫了一下鬃角,挑眉斜睨了一眼道:「你是說舒貴人那件事?」
  「不錯,這件事我一直沒能弄明白。」佟妃點頭道。
  「呵呵!」日夕笑著彈了彈衣上沾到的灰塵,顯得猶為得意:「說起來,這件事真要多謝我的好姐妹清如了,若不是有她這麼勞心勞神的在外面替我調查此事,還我清白,我也沒那麼容易脫身,更沒機會被皇上冊封為淳嬪!
  佟佳氏,你是我入宮後遇到的第一個勁敵,論手段,論智謀,你都不輸我多少,錯只錯在你太小瞧了我,也小瞧了我那位早從十年前就開始為我鋪設後宮之路的阿瑪!」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她已經在裡面停留很久了,不過因為有皇上的聖旨在,所以沒有哪個獄官敢上來打攪。
  日夕冷眼看著一個帶著手鐐腳銬的犯人被押著從牢房前走過,待鐵鏈在地上拖過的聲音逐漸遠去後才又道:「其實那個圈套你設計的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誰能想到堂堂佟妃居然會勾結戲班來陷害宮妃。猶記得那日我踏入琅房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一大跳,怎麼也想不到裡面會是這種場面,先前可是一點預兆都沒有。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你已經帶著其他人到了,那時我雖猜到是你設的計,可一時之間想不到該如何為自己脫罪,幸得我還有個『好姐妹』替我在外面翻案!收攏人心--佟佳氏這一點我做的可要比你好!」
  她故意把「好姐妹」三個字說得很重,眼中儘是得意,似乎為自己能騙得清如這般聰明的人而高興。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想看看清如知道自己真面目後的表情,應該會很吃驚很心痛吧,呵,她最喜歡看人家難過呢,不過,現在還不到這個時候。
  佟妃冷笑著接過話:「如答應有你這麼個好姐妹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日夕聽了佟妃這般明顯的嘲諷倒也不動氣,依舊是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不可否認,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甜美,像世外的桃姝,迷惑著一個又一個的人。
  「既然有人在外面忙,我在裡面自然也不能閒著了,何況她到底能不能幫我洗清罪名在那時還是個未知之數,萬一要是失敗我和阿瑪這十來年的功夫豈不是要白費?!而我更是要在冷宮裡孤老一生,這樣的日子我可不願過,所以我怎麼著也不能坐等結果,是以就想到了--下毒!」她用微不足道的口氣,說著驚心動魄的事,聽起來猶為彆扭。
  「原來那毒是你自己下的!」佟妃終於解開了一直困擾在心中的疑問,她曾經還一度懷疑是貞貴嬪下的手:「你也真夠大膽的,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
  「不!不!」日夕豎起一根食指在佟妃面前晃著,頭亦隨著手指一併搖著,珠釵上所綴的明珠在昏暗的牢房中劃過一道道光痕,她顯然對佟妃的想法不以為然:「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榮華富貴雖重要,但沒了命便一切成空,既然沒命享受,那我還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早在服鶴頂紅之前我就服用了另一種毒性同樣劇烈的毒,這兩種毒相生相剋,一起服用後雖會出現身中劇毒,性命垂危之症狀,卻不會要人命,頂多是受些痛苦罷了,即使沒有太醫救治,兩種毒也會互相抵沖,最終一併中合消失。而且還有一重關鍵就是這種毒極為少見,一般大夫根本就診斷不出來,就算是太醫也只能查到有毒,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你好算計!」佟妃發自內心的說出這句話,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縝密的心思與高明的手腕,她想不服也不行了。
  「呵,若非如此,如何能讓皇上產生我是被人冤枉的想法,又如何能將我移出那鬼地方,不過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是皇上捨不得我死!」她以前曾被佟妃陷害關在慎刑司,而今她把佟妃送進了宗人府,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日夕舒展雙臂在佟妃面前徐徐轉了個圈,不無炫耀地道:「說起來我能得到淳嬪這個位份,還是娘娘您的功勞呢!」
  「那觀星樓上的事呢?」佟妃加緊追問,一次一次的設計都被她一一破壞,雖現在已於事無補,但她還是想問個清楚。
  日夕瞟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蔚佳是你放在我身邊的奸細嗎?表面我處處倚重於她,實際上卻讓人在暗地裡牢牢監視,她的每一個動作,還有和你的每一次見面,我都瞭如指掌,當然也包括知意這個吃裡扒外的狗奴才!」
  「知意也是你殺的?」佟妃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遠不如日夕表面的那般若無其事。
  日夕歪著頭道:「是啊,誰叫她在我宮裡卻不安心為我辦事呢,其實我也不喜歡殺人,可為了娘娘您,說不得我只好先送她去地府了,這樣一來,娘娘您等會兒去的時候也就不怕會沒人服侍了!」她歪著頭的樣子,再配上那表情真的很可愛,可瞧在佟妃眼中卻夜叉臨世!
  「那蔚佳呢?」
  「她呀……」日夕拖長了聲,玩弄著手上的護甲道:「你叫她在我的鞋底抹油以為我不知道嗎,臨出門前我故意嫌那雙鞋子不好看,換了雙新的,其實那天蔚佳是很想告訴你的,可惜她沒機會,至於她會滑出去,自然是因為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蔚佳死的那叫一個慘啊!!」日夕嘖嘖地搖著頭,好像她很不願意蔚佳死似的。
  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用在她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無情,無愛,甚至連血都是冷的,這樣的人可還有弱點?
  而她,無疑將會成為清如今後的勁敵!
  說到這裡日夕突然一斂掛在臉上的笑容,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如一柄出鞘且粹毒的利劍,她湊到佟妃耳邊微瞇了眼道:「我早說過,我才是最適合後宮的人!而你,卻是我的手下敗將!」
  「淳嬪,今日我收拾不了你,將來自會有人替我收拾你,後宮從來就沒有永遠不敗的人!」佟妃亦側過頭與之對視,此刻她的氣勢竟不弱其半分。
  「那咱們就走著瞧!」日夕輕輕巧巧地說著,她才不會怕這種話呢,若是靠說就可以辦到,那她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勁來除她了。
  日夕抬頭從小窗戶中瞥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佟佳微寧,你也該是時候上路了!」
  「慢著!」佟妃打斷了日夕招人進來的動作:「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一定會滿足你的。」日夕停下了動作,等著她的問題。
  「那個李全是不是你的人,你入宮不過一年多些,是如何收買的他?「
  「誰說我收買他了?」日夕一臉無辜地眨著眼:「李全在入宮前就是我們家的下人,他對我忠心是應該的,早在十年前我阿瑪就先後把他和其他人一併送入宮來當奴才,為的就是等我入宮後能助我一臂之力,現在你明白了吧,除了李全之外,宮中還有好幾個在暗中為我辦事的呢,連貞貴嬪那裡都有,當然更少不了你宮中了!」
  「是誰?!」佟妃厲聲問道,想不到連自己宮中都被她安排了人,難怪知意的屍體會在她宮中找到,不用說,肯定當初是混在內務府撥來的人中,十年時間,不知道他們安排了多少人在宮中,不需要每個都有用都混出些名堂,只要其中有幾個在某些宮妃手下當差就夠了。
  「你很想知道嗎?我就偏不告訴你,我要你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出賣了你!」日夕每說一句就逼近一步,臉在佟妃眼中不斷擴大。
  佟妃苦笑著道:「令尊大人真是用心良苦!」說罷再不言語。
  日夕輕擊雙掌,知蘭和太監趙合一併跨入牢房中,趙合年約三十開外,樣子頗為精明能幹,他原是在欽安殿當差的,後來日夕晉為淳嬪,便被派了過來,成為了她宮中的管事公公。說來也巧,這趙合原也是日夕阿瑪送入宮的,而今調到日夕手下,自然成了她的心腹倚重。
  趙合手中端著個紅漆托盤,上面放著一卷聖旨和一條白色的長綾,長綾似在無聲的告訴佟妃,她--佟佳微寧時辰已經到了。
  佟妃被這個認知駭得渾身一激靈,那廂日夕已執了聖旨展開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貴妃佟佳氏為一已私心謀害孝獻皇后,罪無可恕,本應受凌遲之刑,今念其入宮多年,又育有三阿哥,特賜白綾一條,准其自盡!」
  玄燁?對了,玄燁!
  「我要見皇上!」佟妃想在臨死前求皇上善待沒了額娘的玄燁。
  「可是皇上不會想見你!」日夕冷冷地說著。
  「是想為三阿哥求情嗎?」她如能看破人心一樣,一語道破佟妃的心思,緊跟著又道:「別做白日夢了,有一個你這樣的額娘,三阿哥注定不會有好的未來,更不會再受到皇上的喜愛,因為皇上永遠都會記得,就是這個兒子的額娘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日夕殘忍的將佟妃最後一點希望也打破了。
  日夕說了這麼久也有些厭了,催促道:「趙公公,送這位昔日的貴妃娘娘上路!」
  「喳!」趙合恭身領命,拿了白綾就要往佟妃脖子上套。
  「住手!」佟妃咬了牙道:「我自己會走!」
  就在佟妃準備自己拿起白綾的時候,日夕攔住了她,帶著一絲膩人的笑意道:「佟妃娘娘是想自己死啊?可惜啊,我最不喜歡看到的一件事就是讓別人稱心如意,因為這樣我會很不開心的!你不肯,我就偏要讓別人勒你,一直勒到你死為止!」森冷的語調,微微上揚的嘴角,宣誓著她的決心,她就是要佟妃死也不得其所願!
  「你敢!」佟妃厲聲喝著,卻無什麼底氣,她現在已沒了任何倚仗,當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日夕冷冷一笑道:「我有什麼不敢,趙公公動手!」她沖趙合下令。
  「喳!」趙合自是聽命於自家主子,手執白綾,不顧佟妃劇烈的抵抗就往她脖子上套去,隨即雙手一絞,勒在她脖子上的白綾一點一點收緊。
  日夕手撐香腮,饒有興致地看著佟妃手腳踢蹬的垂死模樣,如在看一場前所未有的好戲。
  沒過一會兒,佟妃手腳的動作就弱了下來,趙合再一用力,立時斷了氣息。
  佟妃帶著無盡的不甘慢慢合上了眼,她終於死了,死在日夕的手裡,而日夕曾經說過的話也兌現了,她沒有讓佟妃有命等到兒子坐上帝位的那天!
  佟佳微寧就這麼走了,走的屈辱而不甘,她曾風光無限,曾叱詫後宮,可最終卻連自己如何死都不能選擇,她敗得徹底,敗得無奈!
  只是日夕,她真能一直在宮中屹立不倒嗎?
  或許能吧,因為她沒有投入任何感情在裡面,所以能一直保持著少見的冷靜甚至於冷酷!
  呼,這一章終於完了,太長了鳥,整整兩萬七千多字,下面開始上宛如心,恩不多,一萬多字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五章 宛如心(1)
  春日初升,小福子與小祿子二人將夜間收進屋裡的花草一一搬出來,由於照顧的仔細,所以這些花草長得很好,有幾盆未到時節的花已經開出了花蕊。
  正搬著,子矜突然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了進來,人過處捲起一陣急風,她走得太急,沒瞧見正搬著花走過來的小福子,一下子與他撞了個滿懷,險些把盆給撞地上摔碎了,幸好旁邊空著手的小祿子扶了一把。
  「子矜姑娘,你走的這麼急是要幹嘛去啊?」小福子放下花盆問道,他很少見子矜有這麼著急上火吧。
  另一邊小祿子也湊過來打趣道:「莫不是後面有人在追子矜姑娘你吧?!」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也經常開開玩笑。
  子矜收了步道:「沒時間跟你們倆貧嘴,我有急事要向小姐稟報,對了,你們知道小姐現在在哪裡嗎?」
  「在房裡呢,剛出來的時候還見主子在裡面練字!」
  得了回答子矜立馬跑了進去,繞過正殿來到碧琳館,未進門就聽到裡面小姐和綿意的說話聲。子矜壓下心頭的興奮,推門而入,果見清如左手執筆在案上寫著什麼,綿意則在一旁幫著磨墨。
  「小姐,佟妃死了!」剛一進來,子矜就將這個天大的消息抖了出來,滿以為小姐聽了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就像她剛剛聽說時一樣。
  哪知清如的反應大大出乎她的意思之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是嗎?」而且說話期間頭未抬,筆未停,甚至連眼都未動一下,彷彿她早就知道了一樣。
  「小姐!佟妃死了,是鹹福宮的佟妃死了啊,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還是你已經知道了?」說著她又皺起眉嘟囔道:「不可能啊,咱們宮中應該沒人比我先知道消息了呀,而且我一聽到就立馬跑回來了!」她一臉不解地使勁眨著眼,臉隔著桌子湊過來,都快碰到清如的頭了。
  清如在紙上寫完最後一筆,提筆反轉末端,用筆頭點著子矜的額頭,將她湊到近前的臉點離了幾分:「這有什麼好驚奇的,我還知道佟妃的死與先前孝獻皇后的死有關是不是?」不管願意不願意,福臨已經追封董鄂香瀾為皇后了,依例她必須得如此稱呼。
  子矜聽了她的話頓時直了眼,愣愣地瞧著清如道:「小姐,你也太利害了吧?!這也能讓你猜到!
  清如接過綿意遞來的帕子,拭了拭手心滲出的汗,離開書案說道:「皇貴妃死的這般離奇,肯定是有人蓄意害之,而最有能力也最動機的非佟妃莫屬,這一點早在幾日前我就想到了。不過若說一點詫異都沒有倒也不是,佟妃既然敢這麼做就必然會把留下的痕跡擦得乾乾淨淨,不讓人查到她身上,這一次也不知怎的,居然被揭發了出來,佟妃這一次當真是損人不利已,她雖害成了孝獻皇后卻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這麼多年的營算一朝付諸流水了,便宜的只會是別人!」
  事世無常,誰又能想到短短幾日間,後宮最尊貴的兩人就這麼先後走了,所不同的是,一個死後極盡哀榮,另一個卻走的淒淒慘慘,能不能葬入妃陵還是個未知之數。
  「那皇上現在怎麼樣了?」清如輕聲問道,雙手拿起最後寫完的那張紙,輕輕吹著上面未干的墨跡。那雙波光流轉的眸子中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專注地盯著透光的紙,紙上只有八個字,是用左手寫成,經過近一年來的練習,左手的寫已經寫得非常流暢了,完全不輸與寫了十來年字的右手。
  一筆一劃,這些看似尋常的筆勢中卻暗藏著凌雲之勢,筆勁剛柔並濟,直透紙背而出。
  子矜不知小姐為何會突然問起皇上,這半年來,他們為怕惹其傷心,一直都盡量避開這個詞,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據實以答:「皇上在皇貴妃……」一時口快,用了以往的稱呼,趕緊改口道:「唔,也就是孝獻皇后大殮後,就一直把自己鎖在乾清宮裡不出來,也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攪,我聽送膳的人說,皇上都不怎麼吃東西,膳食送進去是什麼樣的,拿出來還是什麼樣的,而且……」她偷瞧了清如一眼,看她面色如常才道:「而且還鬧著要去五台山出家為僧,不過太后說什麼也不同意,這才拖了下來!」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五章 宛如心(2)
  「哦?」聽至此清如挑了下一直未動的柳葉細眉,剎那間,一個朦朧的念頭在心間升起,或許……這就是上天給她的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她該好生把握才是,否則機會轉瞬即逝,下一定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只是她現在被禁足中,該如何才能出去呢?
  雙眉逐漸鎖起,放下宣紙,緩步來到擺放著棋盤的桌邊,她被困在這裡這麼多日,除了幾個下人,再不得見其他人,這琴棋書畫自也少了人來品評對弈,閒來無事的時候只能自己和自己下著玩,一心飾二人倒也能自得其樂。
  而今這棋盤上未完的棋局是幾日前擺下的,黑白二子錯落分明,誰也奈何不了誰,乃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若放在交戰雙方亦可說是個和局。
  清如取了一枚白子在指間磨挲著,眼注棋盤,意圖尋找其中一方的缺口,然結果卻與前幾日一樣均不知棋子該落往何處是好。
  這樣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子矜與綿意見其在冥想,都不敢出聲打擾,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等著。
  清如瞧了許久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禁有些苦惱,難道這局棋真只能以和棋告終?瞧得時間長了眼睛有些微酸,不由閉了一下,待緩解之後再睜眼,然就是這一閉一睜的功夫卻讓她想到了另一方天地。
  揚眉一笑,唇彎如鉤,她終於知道這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只見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從棋盤邊緣往另一邊抹去,黑白棋子被她盡數掃落在地,原先差不多快擺滿的棋盤轉眼間變得空無一物,然後她將一直拿在手裡把玩的白子放落下去,瞧,這不是又有路了嗎?
  所謂絕處,所謂無路,不過是世人被眼前的事物蒙蔽了視線,從而給自己下了一個無法走下去的定義,其實有時候只要換個視角,換個思考方式,絕處就會變成一條通途大道!
  不過,這路的前方是生是死還要走過才知道!
  心下有了計較,先前朦朧的念頭也開始清晰起來,由心間升上眉間,逐漸形成一個完整而危險的計劃,衡量輕重後她還是決定試之,逐走回書案後,提筆鋪紙,幾經斟酌後在上面寫下好些個字,然後折好封在信封中交給子矜:「這封信你貼身收著,送到景仁宮給恪貴嬪,我想貴嬪應當不會拒絕我才對!」最後一句話,她更多的是在說給自己聽。
  「送給恪貴嬪?」子矜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下,她記得小姐和恪貴嬪好像並無什麼交情吧,若有什麼事交託也應是告訴容嬪娘娘她們才對呀。
  「不錯,你記住一定要把信親手交到恪貴嬪手裡就是了,千萬別讓其他人見了!」清如正色地說道,眉宇間隱約藏著絲緊張。
  看小姐那異常嚴肅的表情,子矜立刻領悟到這封信肯定非比尋常,很是重要,她將信揣到懷裡放好後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送到!」說著她向清如福了一福後就出去了,速度比來時更快了幾分。
  清如在後面看了不妥,正欲將她叫回來提醒幾句時,卻看到子矜在出門口沒多久就放慢了腳步,變得與平常走路一樣,不急不徐地走向有侍衛把守的宮門。
  見此,清如才稍稍放低了高懸的心,看來在宮中多日,子矜也學會了一些遇事不露的本領,比先前更讓人放心,只可惜了子佩,唉,想到這裡清如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
  自遇見福臨隨後入宮開始,她就一直在不斷的失去中度日,先是充滿了美好幻想的愛情,然後是尊嚴乃至是從小陪在身邊的人,失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只餘下一個完全陌生的清如!
  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該多好,他與她不遇不識,陌生如昔!然紅塵萬丈,沒有如果,沒有可是,有的只能是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
  上天既給了她出眾美貌,非凡的聰明,還有傲人的家世,那就必然要從其他地方取回相應的東西,否則必會遭天妒!時也……命也……
  想到這兒,本來還想再抄會書寫幾個字的清如頓時什麼心思都沒了,且在屋中待了這麼久了覺得有些氣悶,她放下筆讓綿意隨她一道去忘憂林走走,雖現在已過了梅花滿枝的時節,但走在林間小道上還是會讓人心情放鬆。
  隨著兩扇古錢紋欞花隔扇門的合攏,屋中重新恢復了寧靜,不聞人聲,不見人影,只餘凌落一地的黑白棋子還有書案上那堆紙,顯示這裡剛剛還有人在,越過筆架,能看到在那張放在最上面的紙上寫著八個字:實則避之,虛則攻之!
  「如答應的侍女要見我?」莫挽剛帶著點點散完步回來就得到這個消息,甚是有些吃驚。自清如被禁足後,她倒也曾叫人送過幾次吃穿的東西給她,但除此之外就再無什麼交集,不知這一次她在這時候叫人來找自己所為何事。
  莫挽想了一下後道:「帶她到偏殿等我,本宮去換身衣服再來!」如今的她已是貴嬪之身了,儘管那只是福臨當時為了平衡後宮而封的。
  既居一宮之主位,按著宮中的禮儀與規矩,她自然是可以自稱本宮了,這既為了顯示身為一宮之主的尊榮,也是為了區別於其他低等宮妃。
  莫挽到內堂將有些汗濕的衣服換了,又將點點交給子奴之後來到了偏殿,早已等候多時的子矜看其出現連忙迎了上來:「奴婢子矜見過恪貴嬪,貴嬪娘娘吉祥!」
  「免禮,你主子要你來見本宮有什麼要事嗎?」她越過子矜在雕花的梨花木椅坐下後道。
  「回貴嬪娘娘,小姐讓奴婢來是為了將這封信交給娘娘,請娘娘過目!」上她拿出藏在懷裡的書信,雙手遞與莫挽身前的宮人,由他再呈上。
  饒是莫挽心思剔透,這一時之間也猜不明清如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從宮人手中接過信抽出信箋來,待將信上所說看完後,唇角頓時劃出一道新月般好看的弧度,頰側由珠玉瓔珞串就的步搖從髻上的鳳釵垂下,層層珠光晃得人眼花。
  莫挽持信又仔細看了幾遍,將裡面的事記下後,才叫人拿了火盆進來,把信連信封一併投入火盆燒了,待吞吐不定的火苗將信完全吞滅後她才抬眼對子矜道:「你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說信我已經看到了,裡面所說之事我亦明白,到時我一定會傾力相助,請她放心!」
  得了莫挽的話,子矜高興地退了回去,直至她走的不見人影,莫挽才端起一直未喝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嘴裡蔓延,微風拂簾,送來一室清風,莫挽撫著蕩在耳邊的步搖站了起來,望著外面晴朗碧澄的天空,她的眼中佈滿了幾多愁緒幾多哀怨,這樣她,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恍若隨時會隨風而去!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五章 宛如心(3)
  三月二十三,孝獻皇后死後十天,整個後宮乃至於整個大清依舊籠罩在董鄂香瀾死亡的陰影下,而這一切陰影的根源都在福臨身上,他覺得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同時也值得他真心以待的人已經走了,他再留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意義,所以他選擇放棄自己,自暴自棄!
  現在沒有哪個人能解開鬱結在他心中的死結,活著的妃子不能,活著的太后也不能,因為他心中想的,在乎的,只有那個死去的人!
  而這天也是莫挽收到清如信的第二天,這日一早她領著子奴,抱著點點從景仁宮漫步而出,一路走走停停似在賞花觀景,這一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重華宮門庭的不遠處,舉目一看,果見有兩個侍衛橫刀立馬,直挺挺的站在宮門處。而且除宮門外,宮牆四周亦有侍衛圍立,這主要是為了防止裡面被禁足的人翻牆而出,不過他們相隔的距離都較遠,最近的一個離門口也有七八丈的距離,若不轉頭根本看不到宮門處的情況。
  莫挽將打量來的門禁守衛情況記在了心裡,然後低下頭看著左手那兩根在太陽下閃著五彩光芒的水晶纏絲護甲,她可是很久都沒帶過這累贅的東西了,現在一下子帶了兩根還真有些不習慣!
  莫挽用帶著護甲的手緩緩在點點光滑閃亮的皮毛上撫過,眼裡閃過一絲愛憐之情,只是這份愛憐是落在一隻貓身上,總覺得有些怪異。
  她深吸了口氣,側目瞧了眼緊隨其後的子奴,然後舉步行去,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有侍衛把守的重華宮,與此同時,宮門裡閃過一身身影,不過背對而立的侍衛並未能瞧見,他們將注意力放在了緩步走來的莫挽身上。
  兩個侍衛原以為莫挽會就此只步,哪知她恍或未見此處有人守門,逕直就欲往裡行去,無奈之下,身負皇命的二人只得橫刀相交,擋住了莫挽的去路,待她止步後,二人才收回刀俯身請安:「奴才們見過恪貴嬪,貴嬪吉祥!」
  「嗯!」莫挽淡淡地應了聲,雙眼在兩侍衛頭頂掃過,集詩畫靈氣於一身的她,此刻身上散發出幾分無形的威勢,壓得那兩侍衛不敢抬起頭來:「既然知道是本宮,為何還敢阻攔,怎麼?這裡不許進去嗎?」
  「貴嬪有所不知,此乃皇上所下的聖諭,裡面禁足的是如答應,非得皇命者任何人不得入內!」侍衛坦述道。
  「是嗎?本宮怎麼不知道?」莫挽一臉不解地道,似乎她真的是第一次聽說。
  「奴才不敢欺瞞貴嬪娘娘,若娘娘定要進去,請先往皇上處請旨,到時奴才們絕不敢阻攔!」侍衛小心地說著,宮中不論哪個主子,他們這些當差做奴才的都得罪不起。
  「那倒不必,本宮只是閒著無事隨便走走,既然不能進就算了。」她淡淡地說著,彷彿真的不在意,並作勢回身欲走,見她肯離開,兩個侍衛都鬆了口氣。
  莫挽略一轉身,借身子擋住侍衛視線之際,用帶著護甲的兩根手指用勁在點點背上一劃,然她的眼中亦同時閃過絕大的不捨,彷彿那是在傷害自己的孩子一樣。
  本來瞇著眼在打盹的點點忽受此大痛,立刻「喵嗚」一聲大叫,同時四肢用力,從莫挽的懷中竄了出去,撒腿就往花草叢中跑。
  莫挽沒有抱住點瞇,眼見它跑了出去立刻急了起來,沖那兩個還直直站在那裡的侍衛喝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本宮去把點點追回來,快!」
  「娘娘,這……」侍衛一臉為難,他們都是有皇命在身的人,豈能擅離職守,可還未等他們呈言其詞,就被莫挽打斷了,她瞪了杏眼,以從未有過的嚴厲聲音喝道:「這什麼這!這隻貓可是皇上賜與本宮的,若你們不去給本宮找回來,本宮就到皇上面前說是你們將貓兒放走的,到時候,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眼見點點越跑越遠,莫挽確實是急了,恨不得自己追上去,可礙於計劃,不得不迫那兩個侍衛去追,而自己則站在原地。
  也許是那句「皇上所賜」鎮住了侍衛,他們在一陣遲疑後,立刻提氣騰身往點點遁走的方向追去,也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一個匿藏在宮門裡的人影飛快地走了出來,低著頭站到莫挽身後,而原本在她後面的子奴則一閃身進了院門,這樣一來,侍衛們抓到點點回來後看到的依舊是一主一僕二人,與先前並無變化,剛剛那個人影穿的是與子奴一模一樣的宮女裝,且又將頭垂得很低,所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侍衛將點點將到莫挽手上時,她終於鬆了口氣,可看到點點背上那兩道她親手劃下的紅印,幾乎忍不住要掉下淚來,點點於她來說不似寵物,而更似一個孩子!
  她抱著受了驚嚇的點點,向侍衛微一頷首後用比來時快了幾分的步伐離開了重華宮範圍,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不願再耽擱。這兩人一前一後並未回到景仁宮,反是來到了皇帝的居所:乾清宮!
  她們在離宮還有十來丈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莫挽回過身對後面一直低著頭的人道:「本宮只能送你到這裡,接下來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隨著她的話,那人慢慢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脂粉未施,清麗脫俗的臉來,她赫然就是應該被禁足在重華宮裡的清如,原來她給莫挽送信打的是這個主意。藉故意製造出來的混亂與子奴互換身份,由此來逃出重華宮,只不知她這又是為了什麼,逃出宮?顯然不可能!然來乾清宮又是為甚,豈非是自投羅網?!
  清如朝莫挽深深一福:「多謝娘娘相助再造之恩,清如定會銘記於心,亦絕不會讓娘娘這番辛苦白費!」
  莫挽抬手扶起清如:「本宮既然肯答應幫你這個忙,就表示本宮對你有信心,你這樣的人兒,不應該孤老終身,希望今日你能如願以償!」飄渺如輕煙的悲傷在這位美若詩畫的女子眼中一閃而過,旋即又是那副平靜的樣子,輕道:「去吧!」
  「嗯!」清如應了聲,絕決地往乾清宮走去,這條路通向的尊榮還是地獄誰都無法事先預知。
  莫挽目光一轉,也回身離開,子奴還在重華宮裡,若這一次清如失敗,查起來勢必會牽連到子奴,相較之下莫挽對自己倒是不怎麼擔心,生死無所謂,榮華無所求,那還有什麼是可所謂,可所求的?
  天上的白雲隨著她的腳步一起移動著,人過處,雲無蹤,留在原地的是一聲由心而生的歎息,她想要,想求的,這一世怕是再無可能求得了……
  常喜一如既往的守守在乾清宮門外,等著將自己關在裡面的福臨召喚,其實他大可不必等,因為從福臨把自己關在裡面始就沒再見過任何人,除了賜死佟妃那次!
  常喜無意間抬頭看到一個宮女朝這邊走來,初不甚在意,可後來定晴一看,怎麼這麼眼熟啊,待她走到近前,常喜終於認出來者是誰了,他驚訝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被禁足的嬪妃敢私自出來。直到清如叫他,才有所反應,他壓低了聲緊張地道:「如答應,你……你……你怎麼來了,你知不知道違抗聖命的罪過是很大的?!」
  「我知道!」清如回答的很乾脆,但這更讓常喜摸不著頭腦了,既然知道還要做,不過他還是很好心地勸道:「如答應,趁著皇上沒發現,快些走吧,奴才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快走!快走!」
  常喜連連催促清如離開,哪知她雙腳就像生了根一樣,怎麼也不肯動:「我來就是為了要見皇上,沒見到皇上就離開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她這話嚇得常喜跳了起來,雙眼更是像看怪物一樣打量著她,心中暗道,這位如答應莫不是被禁足禁的得了瘋病吧,且不論她是怎麼離開重華宮的,抗命一罪是無疑的,這要是讓皇上看到,以他脾氣鐵定會重罰的,更有可能會被處死。常喜想到這裡心有不忍,正欲再勸,卻被看穿了他心思的清如打斷道:「常公公,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更知道這一去有可能會送命,但我今天一定要見皇上,不論結果如何我都要見皇上一面,求你讓我進去行嗎?」清如原也未曾想到常喜會守在這裡,她本還想矇混進去呢。
  瞧她態度如此堅決,顯然心中早有了打算,可就算如此,常喜還是不能讓她進去,因為福臨早說過不許任何人進去。
  正當一個哀求,一個為難時,一個溫和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讓她進去吧!」
  「太后?!」看到來人,常喜與清如齊齊驚呼出聲,不錯,來者正是孝莊太后。
  「奴才常喜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常喜回過神來趕緊捋袖請安。
  「起來吧!」孝莊說著,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清如身上,也許是太久未見太后,清如一時竟忘了請安,猶自站在原地,孝莊原就與清如比較投緣,對她一時的失禮並未怪罪。
  一陣打量後,孝莊收回搭在蘇墨爾臂上的手,撫上清如細嫩白皙的臉頰,冰涼的護甲與溫潤的手指一併在她臉上撫過,如羽毛一般輕柔,還有些微的癢:「你似乎比以膽更漂亮了,看來這半年的禁足並沒有白過,哀家原先還擔心你會一蹶不振呢!」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五章 宛如心(4)
  一陣打量後,孝莊收回搭在蘇墨爾臂上的手,撫上清如細嫩白皙的臉頰,冰涼的護甲與溫潤的手指一併在她臉上撫過,如羽毛一般輕柔,還有些微的癢:「你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看來這半年的禁足並沒有白過,學會了很多,哀家原先還擔心你會一蹶不振再無爭勝之心,現在看來是多慮了,你沒有讓哀家失望!」
  一句話,僅憑這一句話清如就知道太后已經看穿了她心中的一切,不過她並不害怕,太后待她一向都是很好的。
  「太后,以前是如兒糊塗,不過以後不會了!」她如是說著。
  孝莊很高興看到清如而今的轉變,這才是她要的樣子,她點點頭道:「哀家相信你!」能讓孝莊太后說一聲相信,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讓她進去!」她再一次對常喜說著。
  「可皇上那兒……」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太后,不論哪一個他都不敢得罪。
  孝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怪罪下來有哀家擔著,不會要你腦袋的!」太后既然發了這樣的話,常喜再不敢阻攔,側身讓開了路,讓清如進去。
  朱紅色的宮門在她手下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輕響,裡面所有的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昏暗的光線讓人瞧不清裡面的一切,清如等眼睛適應些後,才拭探著往前走了幾步。
  一直以來的靜謐頓時被她鞋子踩在青磚地上的聲音打破,也驚醒了一直將自己困鎖在悲傷與回憶中的福臨:「誰?」他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咆哮,顯示著他內心極度的煩燥與憤怒。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清如終於看到了足足有半年未見的福臨,心再次被狠狠地紮了一下,不是因為想起他曾對自己的不好,而是因為她看到了福臨那頹廢的模樣,何苦,真的是何苦!
  與她一樣,福臨也瞧見了她,他瞇起幾夜未闔的眼睛:「是你?!」他認出了來人,眼在一瞬間陰沉到底。
  「皇上……」還沒等清如把話說下去,一個花瓶已經在她身側摔成粉碎。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滾!朕不想看到你,滾出去!」他暴戾的表情沒有嚇倒清如,早在她來之前就知道會這樣了。
  撫定了心,她抬步跨過碎片,直直的朝福臨走去,眼中流露的是比福臨更深的哀傷,一點點堆砌成山:「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何苦……
  這句話踩到了福臨的痛處,他撐起身,臉上的肌肉被扭曲的變了表,如一頭猙獰的怪獸:「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朕,是誰放你進來?是常喜對不對,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表情越來越恐怖,殺機逐漸在他身上升騰。
  「是誰放我進來的重要嗎?您若是要殺人能才痛快的話,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說罷,她真的閉上了眼,儼然一副等死的樣子。
  福臨怒極反笑:「你以為朕就不會殺你?」
  清如沒有睜眼,只是靜靜地道:「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一死,能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手裡,是一種悲哀,同樣也是一種幸福,再怎樣都好過皇上您這樣折磨自己!」
  「哈!好!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說著他抄起桌上的硯台朝清如劈頭蓋臉的扔去,帶起呼呼的破空聲。讓福臨沒有想到的是,清如真的沒有躲開,甚至連的表情都沒有。
  「咚!」硯台狠狠地砸在了清如物額頭上,由於福臨是含怒出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當下清如光潔的額頭就被砸開了一個口子,血很快湧了出來,流到閉起的眼睛裡,然後又往下流,直到那半張臉上都佈滿了血跡,直到血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
  血色在彼此間漫延成河,時間的長河亦恍若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觸目的血,驚心的紅,終於再一次觸動了福臨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痛的心,心底最堅硬的某個地方正被這無暇的血逐漸溶解。
  清如忍住暈眩,慢慢睜開了雙眼,清澈見底,什麼都沒有,又什麼都有,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血,然後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過,立時,手上亦沾滿了溫熱的血,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中。
  直到睜開的眼亦被流下的血覆上一層紅色時,她才開了口道:「原來我的血也是紅色的呢!」她發著莫名的感慨,卻一句也不說疼,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彷彿這流血的是旁人,她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旁觀者。
  「為什麼不躲?」福臨怔怔地望著佇立在血色中的清如,心中是難言的複雜,為什麼不躲,她明明就可以躲開的,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女子向來將容貌視逾生命,她現在這樣定然會留下疤痕,何以她竟一點也不難過。
  「若清如的血能讓皇上開心一些,即使流盡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沒有哪個做妻子會希望看到皇上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的都實話,沒有一句虛言,這一點福臨從她眼中清楚的看到,塵封的記憶突然躍出來,自動在心底一一回放,從酒樓相遇,到進宮冷落,再到禁足,樁樁件件晃如昨日,連福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這麼清楚。
  「你真的喜歡朕嗎?」遲疑的神色,懷疑的語氣,卻已刺痛不了清如的心,是啊,她早已習慣了這樣多疑的福臨,而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對他用計謀權術!
  「清如喜歡乃至於所愛的是自己的夫君,那個在酒樓上猜對清如名字的夫君,從那一天起,他就印在了清如的心中揮之不去,我以為我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緣份,可是上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是皇上,是君臨天下的皇上,然最最可笑的是,就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亦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我於他什麼都不是!」分不清是淚還是血,只是不停地流著,止不住,也不想止,清如心裡清楚,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打動福臨,那她以後再不會有機會了,若真是這樣,倒還不如就此死了乾淨。
  「喜歡?愛?只憑這幾個字你就有理由去害人嗎?僅僅就因為朕愛她?」福臨還是怒的,即使心裡有悸動的感覺存在。
  清如忽地笑了,唇角綻放出驚人的唯美笑容,然發自內心的哀楚卻滲透在笑中,怎麼也抹不去:「不論您信不信,我確實沒有想過要害先皇后,那日觀星樓上是有人從背後把我推出去撞先皇后的!」
  她走了上去,離福臨好近好近,近到只要一觸手就可以碰到,她甚少有機會離他這麼近:「你瘦了!」她癡癡地望著那張憔悴的臉,話不由自己控制就說了出來。雖然瘦了,可五官還是那麼英挺,他還是那個意氣紛發的少年天子,只要他願意!
  手不自學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餘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於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五章 宛如心(5)
  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餘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於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不知怎的,福臨的心中竟湧起一絲不痛快,她為什麼要縮手?
  蓮子清如水,這句暗合她名字的詩一下子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你……你當時為什麼不說?」這句話問得是這樣的疲軟而無用,亦激起了清如一直不願去回想的怨懟。
  「你何曾給過我機會說!「一直維持著的冷靜有些微的打破,她誠然依舊有怨有恨,恨福臨不分清紅皂白冤枉自己,恨董鄂香瀾為何要插在他們中間,更恨自己為甚偏偏要喜歡上福臨。
  福臨靜望於她,忽然長長歎了口氣,身子如被抽乾了力氣一般倒在椅子中,喃喃地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香瀾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朕寧可不要這個皇位,不要這個江山,可是換不得!換不得!」說到傷心處,他雙手捂著臉,將一切的傷心掩蓋在指頰間。
  福臨不知,他越是傷心,對近在咫尺的清如來講就越是諷刺,他寧願去思念一個死去的人也不願看她。
  清如突然用沾血的手拉下福臨蒙在臉上的手,柔軟而堅定,她流淚,卻又笑,聲音哽咽地道:「皇上,先皇后其實並沒有走啊!她一直都陪在您身邊的,這宮裡每一寸地方都有她的足跡踏過,每一處都留著她的氣息,不是嗎?「
  福臨一怔似被她說動了,可轉眼又更傷心,狠狠地甩開清如的手大聲道:「那又如何,香瀾還是走了,朕再也見不到她了,你不懂!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朕有多愛香瀾,朕不可以沒有她的你明白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吼出來的,接著他又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到一邊,背對著清如,似乎是不願再看到她。
  清如無言地看著因被福臨甩在桌上而磕出紅印來的手,不知今天還要受多少傷才算完,又或者是要死在這裡?
  她扶著桌子淒然一笑,眼睛已經開始有點模糊了,她搖著沉重的頭猶自說道:「我怎麼會不懂,清如對皇上與皇上對先皇后是一樣的!!是皇上您不懂,先皇后不曾走,她將對皇上的牽掛留在了這裡,我相信,她絕不會想看到今時今日的您!」氣一下子接不上來,緩了下繼續道:「皇上,先皇后雖死卻宛如生啊!只要皇上您願意,清如願永遠陪在您身邊,一生一世,永遠都不離開皇上!」說到最後她已沒了力氣,眼淚還在不停的流,因為她沒了力氣阻止,只能任由它流著。
  「一生一世?」福臨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清如晃了幾下發渾的腦袋,努力將焦點集聚在那穿著織金龍袍的身上:「清如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替代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是希望能陪伴在您身邊,能看到您走出乾清宮!相信這也是先皇后希望看到的,她那麼善良絕不會希望您為了她而這麼痛苦!」好暈,她真的快支撐不住了!她之所以句句不離先皇后,為的就是希望可以憑此打動他,讓他不要將自己困在這方寸之地,天知道她每說一句心都會痛一下!
  福臨抬頭,卻非望穿描金雕花的殿梁,而是望向不知明的深處。
  香瀾,這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宛如生……宛如生……
  香瀾你聽到了嗎?有人正說著當初你曾說過的話,一生一世……可是你卻未曾做到,不!你不可以毀約,一生一世,朕定要與你做到!
  宛如生,對!宛如生!!
  想到這兒福臨突然笑出了聲,彷彿是一個絕處縫生的人,笑意冉冉,不再是悲悲切切,更不再是無望無生,這亦是董鄂香瀾死後福臨笑得最真心自在的一次!
  「好!朕答應你,你……」他邊說邊回身,不想竟看到清如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情形。
  「你怎麼樣了?」他奔過去扶起她,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相信了清如對自己的真心,亦明白當初確是自己誤會了她,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絕不會是貪慕虛榮之人,只是這一點他晚明白了好久。
  清如昏厥乃是因為流血過多,再加上心力交瘁的緣故,福臨一時找不到止血的東西,就從自己的衣袍上撕了一片下來,堵住那還在流血的傷口,心裡更為自己適才的魯莽暴躁後悔不憶,這麼深的傷口說不定就要留下疤痕了。
  清如自昏迷中醒過來時,見到的正是福臨一臉關切為她處理傷口的模樣,看到這裡她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趁空虛之際用情打動了這位皇帝,在這場用性命以及將來做賭注的賭局中她贏了,是喜是悅,當真說不出……
  然她在心底卻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場戲中,計雖用了三分,情卻有七分,情在計上!
  她到底還是拋不卻根植於心底的情愫,這樣的她,在後宮爭鬥中終是有些不如無情之人,不過她只要能得到福臨的寵愛,能夠保住自己不倒就夠了!
  「皇上……」她剛要說話就被福臨制止了:「不要說話,你失血過多,朕暫時幫你止住了,待會讓太醫醫治,只是可惜……這疤怕是去不掉了!」說到這裡,他眼中充滿了愧疚。
  清如淺笑道:「有皇上的龍袍為我包紮傷口,區區一道疤也值了!」
  「女子以悅已者榮,你不在乎嗎?」
  「相貌是生來給夫君看的,只要皇上不嫌棄,清如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她停了一下迎上他的目光問道:「皇上,您肯走出乾清宮了嗎?」
  福臨抿著嘴沒有回答,清如心下立刻急了起來,深怕剛才那些話都白說了,正在想著,福臨突然將她緊緊擁懷中,並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間,悶悶的聲音從中傳出:「老天雖然帶走了香瀾,卻也將你帶到了朕的身邊,它要你代香瀾活下去,繼續這個一生一世的諾言,為你,朕可以走出乾清宮!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朕一件事:一生一世,永遠都不要離開朕!朕再也經不起第二次的生離死別!」福臨似乎在哭,悶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不會,只要皇上不離開清如,清如就永遠不會離開皇上,一生一世,永恆不改!」她對著福臨許下一輩子的諾言,垂在身側的手亦慢慢環上福臨的背,然後收緊。兩個同樣怕冷的人,汲取交換著彼此的體溫。
  好一會兒,福臨才抬起頭:「朕抱你去看太醫!」血雖然已經沒再流了,可傷口並未處理,時間拖得長了就不好了。
  不想清如卻不要他抱:「清如說要要和皇上一起走出這乾清宮大門的!」
  福臨不料她還記著這句話,愣了一會兒突然笑得很開心,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日子,他大聲道:「好!陪朕一起走出去!」
  清如在福臨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那扇差一點就困住福臨一輩子的大門,身後留下的是血與淚,是前塵舊夢,可這些真的只是夢嗎?於福臨,於清如,真的不會再有想起這個夢的時候嗎?一切恐怕只有天才知道!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六章 帝之宛卿(1)
  門在他們的手中緩緩打開,一縷陽光從門中射了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照出兩個淺淺的影子,福臨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下眼睛,雖然現在的天色不是太刺眼,可他已經很久沒再見過了。
  當他們相伴跨出門檻的時候,常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麼?
  皇上……皇上……他他居然出來了,還有如答應,怎麼滿頭是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最讓他震驚的還是如答應居然能把皇上給勸了出來,真是奇跡啊!
  常喜在心裡一個勁地健康情況著阿彌陀佛,當真是老天保佑,幸虧剛才太后出現,讓如答應進去了,否則哪可能看到皇上出來,他差點就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了!
  常喜還在那裡胡思亂想,目瞪口呆之際,福臨已不耐煩地發話了:「還愣著幹什麼,沒見有人受傷嗎,快去宣太醫到養心殿,快去!」
  「喳!」常喜這才想到如答應還受著傷呢,正待離去時又被福臨叫住了,只見他微一沉吟後道:「另外派人把乾清宮收拾一下,最近這段時間朕先住到養心殿去,一些要緊的東西記得拿過去!」
  「遵旨!」常喜恭恭敬敬地打了個千,只要皇上不折磨自己把宮裡上上下下的人嚇的半死,搬到哪裡去都行,就算把這乾清宮拆了,估計太后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等會請完了太醫,他得馬上去慈寧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太后。
  待常喜走遠後,福臨見沒了旁人便側過頭對清如道:「養心殿離這裡還有老遠一段路,你失血過多,剛剛已經昏厥過一次,還是朕抱你過去吧,免得路上又暈了。」
  柔情與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一切恍若置身於未醒的美夢之中!清如本應該得意的,因為一切都在朝著她的預想前進,可為何心中還有不安,似乎這拿命換來的一切是從誰那裡偷來的一樣,叫人無法安心享受。
  清如的情感與理智如掐架的二人,互不相讓,亦不肯認輸,可實際上理智是在慢慢淪陷,只是她自己尚未發現而已,女人……為何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即使聰明如她!
  清如壓卻心中的困擾道:「不了,清如還是想和皇上……」未等她說完,福臨已伸指抵在她的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已經陪朕走出來了,不論是乾清宮還是朕自己畫定的牢籠,都已經走出來了,接下來的路讓朕抱著你走,永遠的走下去!」
  說著他不待清如答允,彎腰將清如打橫抱起,清如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輕,福臨自小練功習武,近日雖憔悴了些,但要抱起清如還是很輕鬆的。
  倚在這個遲到了整整一年半的胸膛上,耳邊傳來似遠實近的心跳聲,清如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閉上了眼,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索繞在鼻間,以後她要記這氣味一生一世,就像適才他與她一道許下的諾言!幸福的微笑第一次這麼明顯地爬上她垂了許久的唇角,苦盡甘來,指的大抵就是這樣吧……
  清如未曾抬過頭,自然不會瞧見福臨的眼,那裡掩藏著極深的悲切與迷茫,即使她看見了又如何,它們埋得那麼深,哪裡能瞧見,甚至於連福臨自己都不知道吧!
  清如衣上散開的衣帶與福臨辮子上的明黃穗子一併隨風飄飛在他們身後,和合如仙,又翻飛如舞,如枯葉之蝶!
  枯,榮,不過一線之隔,明日種種皆因今日種種而起,實怨不得他人,只是眾人皆身在紅塵之中,如何能看的透!
  清如窩在福臨的懷中,隨著他的腳步一搖一晃,如在蕩鞦韆一般,舒服至極,再加上她剛才勞心費神,還未等養心殿她就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而且還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她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四周入眼皆是紛繁的杏花,一株連一株,竟是連天也遮住了,美的不似人間景象。
  這絕不是在宮中,清如不知所然的走著,突然在她面前出現一副纏著花蔓的鞦韆,那鞦韆就掛在兩棵杏花樹間,清如剛坐上去,後面就似乎被人推了一把,鞦韆高高的飛了起來,每次都蕩起好高。她伸出穿著繡花軟鞋的腳踢那繁密如雲的杏花,驚起鳥雀飛縱,飄起花去無數。
  「咯咯!」清如大聲的笑了起來,她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如回到了從前無憂的日子,看她笑的那麼高興,身後的人推得更用力了。清如只聽到一個男人的笑聲,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頭怎麼也回不過去。
  正好奇間,前方的林中又產生了變化,逐漸幻化出兩個男子的身影來,同是一身輕袍緩帶,長身玉立,一執蕭於唇間,一覆指於琴上,唇動,指起,一縷琴蕭合鳴之聲悠然響起,合奏之聲如仙樂,如梵唱,直入心霏!
  聲,相伴升空,劃落杏花無數,落在他們身上更憑添幾分詩情畫意,清如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共鳴之感,知音?伴侶?前世?今生?
  未等她明白這共鳴所為何意,本在身後推鞦韆的男子也走了過去,伸手在虛空中一抹,一把寒光四身的劍出現在他手裡,劍隨樂而起,於琴蕭,於杏花中起劍而舞,三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可不論清如怎麼睜大眼都無法看清他們三人的模樣,始終如霧中看花,水中望月,她下了鞦韆提裙往他們走去,然她每進一步,雙方的距離就拉開十步,最終那三人離她越來越遠。
  清如著急的伸出手道:「不要走,不要走!」她真得很想看清他們的樣子啊,為何她的夢中會有他們的存在,為什麼?然她越是叫,三人就離她越是遠,最終只剩下裊裊的餘音還在耳邊迴旋。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成恨……」
  似只是一個人在說,又似很多人在說,她聽不真切,只知道說話的人很悲傷很悲傷……
  「不要!不要!」清如大叫著,忽然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時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朕不走,朕就在你身邊!」
  朕?是皇上?為什麼會出現皇上的聲音,尚在轉念間,她從杏花林中掉入了一個黑暗的地方,藉著手中傳來的力量她努力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福臨那張放大的臉,她頓時明白自己已從夢中醒了過來,心中湧起一陣輕輕的失落感。
  清如此刻躺在養心殿的暖閣裡,太醫已經來了,就坐在旁邊,伸指搭在她覆著素白絲錦的手腕上。
  「你剛才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福臨臉臉關切地問。
  清如微一低頭,正好看到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想起這裡還有太醫與宮人在,立刻羞紅了臉,手一縮,從福臨手中抽了出來,她面紅耳赤地道:「清如沒事,只是剛剛做夢,夢到皇上離清如而去,不論清如怎麼叫,皇上都不理我,我好怕,真的好怕!」啼聲婉轉,眼中更泛起迷濛的霧水,那模樣當真是惹人憐愛至極。她扯了謊,卻是無可奈何,與皇帝說真心話,需要三思再三思!
  她這樣一說既可掩了緣由也可趁機激起了福臨的不捨,果然福臨聽後大為感動憐惜,他拉起清如的手放在下巴摩挲著,目光深沉似海,清如幾乎要迷失在那裡:「朕不會離開你,不會的!」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六章 帝之宛卿(2)
  「皇上……」清如不好意思地喚著,同時眼睛瞟向已經診完脈等著向福臨回稟的太醫。
  福臨命人取了鵝絨軟枕來讓清如靠在背上後才轉頭對太醫道:「如何,可有大礙?」他斂嘴不笑的時候,多年帝王生涯磨練出來的懾人氣勢便由內而外散了出來,叫人看了心裡打顫,太醫腳一軟跪下回道:「回皇上,如答應只是失血而已,並無大礙,且如答應身體底子很好,只要休養一陣就沒事了,只是這疤……」
  「疤怎麼樣?」福臨一瞪眼,臉驟然沉了下來,他在等著太醫的回答,可很顯然他不想聽到不中聽的話,比如說治不好之類的話。
  太醫偷偷抹了把頭上的汁,他亦知道皇上不想聽到一個「不」字,只是他實在沒辦法啊:」回皇上,如答應頭上的疤……疤,微臣無能為力。」最後幾個字說得艱難無比。
  「消不了?什麼意思?宮裡這麼多珍貴的藥材任你予取予用,難道連一個小小的疤也除不了嗎,你這麼多年的醫術都學到哪裡去了啊?」福臨擰眉喝道,這些太醫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儘是些光吃飯沒本事的人。
  「微臣無能,請皇上降罪!」見福臨語氣不善,太醫趕緊請罪。
  他們的對話,清如一字不拉的聽在了耳中,她倒不太在意這個,只要不是太大,放下些許劉海就可以遮住了,影響並不大,她此刻想的乃是另一件事。
  秦觀,這個唯一肯在她落魄受病之時替她來診治的人,雖說是因水吟去請,但並不能抹殺他的醫德,前幾日有消息說他和其他幾個太醫因受董鄂香瀾一事牽連,此刻被關在天牢裡,只待秋後處決。
  這個年輕的太醫,一身醫術不凡,若就此死了未免有些可惜,想至此她細聲道:「皇上!」
  「嗯?何事?」福臨停止了對太醫的責問,重在床沿邊坐下。
  「皇上,這疤留著就留著吧,何必那麼在意呢!」柔和的笑容綻開在她蒼白的臉上,如綻放在寒冬中的梅花,叫人看得捨不得移開眼,福臨愣愣地瞧了她良久方道:「那樣你叫朕如何能釋懷!」
  他到底還是在意的,在意不再完美的容貌,更在意自己一手鑄成的錯與遺憾,他希望可以補全,哪怕僅僅是表面上。
  清如散漫地彎下眼:「皇上若在意的話,臣妾倒可以向皇上推薦一人,這人便是太醫院裡的秦太醫,此人醫術十分高超,昔日臣妾患病的時候就是他為臣妾瞧的病,確是藥到病除,不如就讓他來試試,若真能治好,那臣妾就不用天天頂著一張陋顏來見皇上了!」這一次,清如不在是自稱名字而是改稱臣妾,記憶中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這樣在福臨面前這樣稱呼自己。臣妾?後宮女子專用的稱呼,那也表示她將全身的投入到暗波洶湧的後宮中去。
  「秦太醫?」福臨瞇起了眼,他當然記得那個曾膽大到敢用銀針刺他的太醫:「他已經被打入天牢了。」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是否有不悅在裡面。
  「啊?!」清如彷彿是第一次聽說,一臉的吃驚與不解,隨即側身伏在床上:「臣妾有罪!」
  「與你無關。」福臨撫了她的手臂讓其重新倚好,然後低著頭,手撫著下巴似在考慮什麼,清如將目光不著痕跡的停留在福臨陰霽不定的臉上,她自然知道他在考慮什麼,只不知自己能否說動其釋放秦觀。
  「常喜。」福臨突然開了口,似乎已有了主意在心頭。
  「奴才在。」常喜趕緊站出來等候差遣。
  「你現在就去天牢,傳朕旨意,將秦觀帶到這裡來,告訴他,若他能為……」他停了下,目光在清如臉上勿勿掠過,似在想該用何種稱呼:「若能為愛妃消去額上的疤,朕便赦免他的死罪,並准其回太醫院復職!」
  「喳!」常喜領了命,卻不立刻去,反而用眼偷偷地瞟著福臨與清如,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是否要將如答應送回重華宮休養?」養心殿是皇上休息處理朝務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答應留在這裡確實不妥,也難怪他會有些一問。
  一而再,再而三的聽到「答應」這個最低微的封號,福臨面色不由沉了下來:「什麼如答應,這裡只有宛嬪,沒有答應,都聽清楚了沒?!」福臨這麼一說,等同於宣告六宮要晉清如的位份,而且連封號都擬好了。
  宛,宛如心的宛,宛如生的宛,這個字從福臨口中說出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隨清如一生,見證著她今後在後宮的崢嶸歲月,亦見證了她一步步走向榮寵頂峰的歷程。
  只是,在最後,這個字卻成了清如不願想起的夢魘!
  幸?不幸?哪個又能說的清道的明!
  常喜無端被福臨訓了一頓卻一點都沒不高興,反而笑著向清如行禮道:「恭喜宛嬪娘娘!」
  有了他的帶頭,屋子裡大大小小的奴才一齊朝清如這位新晉的娘娘行禮叩頭:「恭喜宛嬪娘娘,賀喜宛嬪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齊劃如一人,響亮無比。
  「皇上這……」清如也未想到福臨會一時興起,就將她由答應推上了嬪位,感動誠有,惶然更多,正待推辭,卻被福臨赤地千里堵住了:「其實這個位置早在一年多前朕就該給你了,可惜朕當時被誤會迷了心竅,連累你受了這麼多苦,朕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你是朕唯一的宛卿,唯一的一個!」他加重了唯一這個詞,似乎想借此來肯定什麼!
  宛卿?清如在心中咀嚼著這個新的稱呼,她不知道福臨為何會用這個「宛」字來做她的封號,難道是因為她剛才說了董鄂香瀾宛如生的話嗎?
  想到這裡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不痛快,然福臨金口已開,想再改顯然是不可能了,清如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或許這只是自己多疑而已。
  如此想著,臉上的笑容只在微微一滯後就恢復如常,福臨看她一直沒有說話,不由打趣道:「怎麼了?是不是太高興,連謝恩都忘了?」
  清如伸手放在福臨寬厚的手掌中,暖暖的,連帶著心也安定下來,軟聲道:「臣妾只怕擔不起,以致錯負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你擔得起的!」福臨拍拍她的手,瞟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眾人對清如道:「可以讓他們起來了嗎?」他故意不自己說,而是讓清如自己叫這些人起來,這樣做,也就在等於為清如樹她的第一個威儀。
  清如藉著福臨的手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面向下方黑壓壓跪著的眾人,雙手虛抬,同時清越的聲音逸出形狀優美的菱唇:「免禮!」
  那雙淡然的雙眸下,隱隱透出凌人之勢,這樣的清如不容任何人小覷,也告訴了後宮諸人,她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凌,連嘴也不敢回的小答應了,她是宛嬪,是娘娘,是順治帝的新寵!
  「謝宛嬪娘娘!「得了她的話,眾人謝恩起身。
  宛嬪娘娘,不論這個封號是不是她想要的,至少她已經成功了,在韜光養晦這麼久之後,終於成功了,昔日種種的潦倒、窘困,亦隨著這聲宛嬪娘娘煙消雲散,如黃鶴一去再不復返!
  清如無聲地笑著,今朝的揚眉吐氣,不過是剛剛開始而憶,今後的她一定還會擁有更多的寵愛,更高的榮耀與地位!
  一切都似乎開始趨於完美,可為何心底還是有一絲惆悵,心計,在奪寵上果然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夫妻之間要用到這些朝政、對敵的計謀權術,實在是……唉……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六章 帝之宛卿(3)
  福臨記起剛才常喜請示的事,隨口道:「另外,宛嬪養病期間就隨朕暫住在養心殿吧,等病好了再遷回重華宮。」
  他這不經考慮的話把常喜著實嚇了一大跳,駭然道:「皇上,這……這於祖宗禮法不合啊,恐怕……」他不怕再說下去,因為上頭已有風雨欲來的傾向了。
  福臨向來喜怒隨心,極少顧及他人感受,只要他認為好的對的,不論他人如何反對,就是一意孤行,也因得此,在諸多皇帝中他算是活的比較率性真性的一位:「若是於禮法不合,那朕現在就把這規矩給改了,看你還拿什麼來多嘴!」這般大膽的話唬得常喜當即跪下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清如扯著福臨的衣袖婉言道:「臣妾還是回重華宮吧,住在養心殿裡不僅於禮法不合,還會讓皇后還有其他娘娘的臉面沒地方擱。常公公亦是為皇上好,不想惹起他人的非議而已,況且重華宮僻靜幽雅,在那裡臣妾的傷也好的快些不是嗎?!」
  審時度勢的一番話,再配上清如懂事體貼的模樣,福臨心中對她的憐意不禁又多了一分,手覆在清如纏著紗布的額頭上,溫聲道:「宛卿事事都為朕考慮分憂,若這後宮諸人都像你這般,那六宮就太平無事了,不會有人枉死送命!」前半句還是柔言輕語,後半句卻一下子成了寒風吹過,清如知其必是想起了董鄂香瀾一事,她低下頭沒有插嘴。
  福臨在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和顏:「宛卿想回重華宮休養也好,只是重華宮排在西六宮未尾,不僅離乾清宮最遠,而且出入人員複雜,真是委屈你了,最近宮中事多,不適宜來回遷居,等來日你晉了貴嬪成為一宮之主後,朕再將你遷出重華宮,住到離朕近一些的宮殿來。」
  「宛卿?」清如一直聽福臨在叫她宛卿,剛才亦說是他唯一的宛卿,可是這樣的叫法,她有些不明白,為何不乾脆叫她名字呢?
  「呵呵……」福臨笑著解釋道:「宛嬪是朕的愛卿,合起來不就是宛卿了嗎,專屬於朕一人的稱呼!」
  清如這才明瞭,欠身以謝皇恩。
  宛卿,一個很好聽的稱呼,清如一生,成也因它,敗也因它!
  三月二十九,趕在三月最後一個黃道吉日裡,清如正式冊嬪,由於尚在先皇后的大喪期間,再加上本身有傷,所以一切從簡,僅僅授了記名的金織繡冊,又聽皇上皇后訓導後,便算禮成。
  但儀式的簡化並未減去籠罩在清如身上的光環,沒有哪個人會想到這個早已被人遺忘的低等妃子會突然鹹魚翻身,並一躍三級,從答應晉陞為嬪,直接越過了常在與貴人,而且還不是靠她家族中的勢力。
  在許多人眼中她似乎是正在繼承孝獻皇后未完的隆寵,取其成為皇帝的新寵,相較之下原先一直身在中心邊緣的日夕則要失色了幾分。
  在翊坤宮,聽到清如晉封消息的人亦有著與清如同樣的疑問,不過她比身在局中的人要看的明白許多。
  「宛嬪?」貞貴嬪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宛?宛嬪?是巧合還是有意。
  皇上,這位您親封的宛嬪是您尋到的又一位知已所喜嗎?只是為何要用這個字來封號,您應該是不喜的才對。
  手指掃過窗欞,一點塵埃沾在了指腹中,輕輕一吹,頓時塵揚而散,接著又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叫人把這裡擦乾淨,不要讓本宮再看到有一丁點灰塵星子!」她頭也不回地吩咐著身後的宮人,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朵雅致的杜鵑絨花別在她的腦後,隨著她的說話,輕微的顫動著。
  「……是。」宮人不明白主子何以在聽到自己的稟報後會突然說到灰塵上去,不過他們做努力的是沒資格去過問主子的心思的。
  貞貴嬪遙望著天邊的晚霞流彩,即使是世上最漂亮的錦緞也比不得它的美麗,手緩緩伸出窗門,卻又在未伸直前收了回來,晚霞在她眼中化成一張與她有著四五分想像,卻比她美上許多的臉:姐姐,你無病無痛,不僅在家受盡寵愛,進了宮也是無人可及,但結果如何,還不是比我這個從小有病的妹妹先走一步了,再怎麼哀榮你也享受不到了,這就是命嗎?那我們倆的命到底誰好一點呢?
  心隱隱約約似乎又開始痛了起來,她抬手按著胸口扶椅坐下,對於宮人遞來的藥卻搖頭不接,這從娘胎裡帶來的病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服再多藥也沒用,病始終在身!
  就像以往的種種記憶一樣,怎麼也揮之不去,你愈是不想記起,它就愈是時不時地跳出來提醒你一下。
  望著外面出神的眼中溫度驟然降下,既然以往之事不能改變,那至少以後她要過的對得起自己。
  姐姐,你會落得今日之結局,只能說你太笨,不過你也算值了,至少死後依然風光無限,臨了還得了個皇后的頭銜!不過妹妹我絕不會走上你的老路,我一定要活得比你更好!
  貞貴嬪涼涼地笑著,流霞錦緞在她眼中碎成無數,一絲一縷,拼不成幅!
  消息如長了翅膀的鳥兒,飛快地傳遍宮中每一處角落,自然也不會拉下永壽宮,日夕斜倚在榻上,旁邊兩個宮人正在為她修剪指甲,塗了粉色丹紅的指甲既俏且嬌,一如其人。
  「宛嬪?」日夕微瞇了眼重複這兩個字,呵,真是想不到,她居然還能翻身,而且還晉了嬪,看來她這一次翻身還翻的比較成功嘛。
  日夕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倚著,瞇起的眼裡不時掠過一絲寒芒,她收回手看著只修了一半的指甲,讓除了蘭香以外的宮人全部退到了外面去。
  她此刻的心情早已不似剛才那般暢快,好不容易除了一個眼中釘,現在又來一個肉中刺,看來這老天爺還真是不肯讓她消停會兒!
  對於清如那幾人,她一開始就是刻意接近,並沒有什麼情誼在,與她們結交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在宮中多一個助力而已,什麼姐妹同心,這樣的話拿去騙騙小孩子和涉世未深的人還差不多,她烏雅日夕從來就只信自己,也只靠自己,尤其是在這瞬息變化的後宮之中!
  清如……本來只要你乖乖在冷宮裡待一輩子的話,我是不會再對付你的,畢竟你以前好歹也曾幫過我,可是你自己非要出頭就怪不得我了!
  誰會威脅到她,她就一定不會讓那個人好過!不過,幸好,她早已預先想到,準備了一條後路,只是清如有沒有上這個當就不得而知道,想著想著她突然又笑了起來,明快而暢然的笑!
  在旁邊伺候的蘭香跟隨日夕多年,她知道主子每當露出這樣笑容的時候,就表示又開始在算計誰了,而這一次,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肯定是那位新晉的宛嬪。
  「蘭香!」笑了一陣日夕突然叫道。
  「奴婢在。」蘭香湊近一步,等待主子的吩咐。
  日夕搭著蘭香的手起身後道:「叫趙合準備肩輿,咱們一起去拜訪一下這位宛嬪娘娘!」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她倒要看看經過這區區半年的禁足,她的好姐姐有了什麼樣的改變,又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蘭香應下後正欲出去準備,日夕卻又改變了主意:「慢著!」她撫著剛戴上的護甲,想了一陣道:「我還是先不去重華宮了,改去長春宮容嬪那裡!」還是約了水吟還有月凌一起去好些,省的獨自一人顯得有些突兀。
  「是!」蘭香恭謹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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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六章 帝之宛卿(4)
  沉寂許久的重華宮被高漲的喧鬧打破了,而且因為這一次有了皇上的介入,比那年她晉貴人時更熱鬧數倍,若非福臨下了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只怕她這寢宮裡早呆滿了人,這些人裡奉承的自然有,有心來拉攏的亦不少。
  清如閒極無事地倚在貴妃椅上,透過風不時吹起的簾子望著外面絡意不絕如流水一樣的賞賜,禮物。
  病還有皇上的旨,無疑成了她不必親自出去收禮謝恩的最佳擋劍牌。
  清如嘴邊含著一縷涼涔涔的笑意,這一次她說什麼都不會再讓這熱鬧如次一樣曇花一現,她要的是更多更多,寵與愛她全部都要,要把福臨以前欠她的全部拿回來,她相信自己可以辦到。
  董鄂香瀾已經死了,而她還活著,有許許多多的時間可以去改變固有的一切,難道她真的還就比不過一個死去的人?!
  清如彎指繞著耳邊的長髮,看著青絲在指間盤旋索繞的樣子,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奇特感,女人的發與指是除容貌外最讓男人喜歡在意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流蘇,不論是珍珠墜就,還是瑪瑙點成,無一例外俱是成雙成對,光是這些流蘇就有七八對,其他珍寶首飾更是數不勝數,所謂珠環翠饒指的不就是這樣嗎?
  清如滿足的翹起嫣紅的唇畔,耐人尋味的笑在這個屋中蕩漾開來,想的有些累了,便合了眼休息會,濃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對小小的陰影,神色愜意的清如,似一副靜止的畫像,優雅而唯美,叫人看了捨不得移開目光。
  這時有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試探性地叫了聲「小姐!」
  「嗯,什麼事?」清如閉著眼懶懶地應著。
  子矜見其並未睡著逐稍稍提高了音量道:「小姐,秦太醫來了,是否讓其進來請脈?」
  清如睜眼,抬手摸著已結疤但有些凹凸不平的額頭,她嫌紗布包得傷口悶,就將其拆了下來,反正太醫也曾說過,一直捂著傷口並不好。
  「宣他進來吧。」清如出言道,秦觀自被放出來後,一直專職負責照料她的傷情,而秦觀心中亦清楚是誰救了自己的命,雖嘴上不說,但確是盡心盡力,用盡一切方法要為其除疤美顏。上一次他曾提到過一則失傳的秘方,據說對去疤有極好的療效,不知他找到配方了沒有。
  子矜出去領著秦觀進來,經過上次那番險死還生的經歷,秦觀似乎顯得成熟了些許:「微臣叩見宛嬪娘娘,娘娘吉祥!」
  「秦太醫無須多禮,起來吧!」清如揚手道。
  「謝娘娘!」秦觀謝恩起身,今天他並未如往日那樣,取墊診脈,而是從隨身的藥箱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匣子,清如一望便知這是用寒玉琢成,因為它剛拿出來就立刻散發出絲絲可見的白色寒氣,就像天寒地凍時人呼在空中的氣一樣。
  較之暖玉而言,寒玉更為少見,秦觀從哪裡來的寒玉,還琢成匣,要用它來裝的東西想必一定名貴異常。
  「這裡面裝的是何物?」清如不解地問道。
  秦觀勾了勾嘴角當作是笑,沒辦法,他一直都很少笑,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回娘娘,這裡面就是微臣上次跟您提起過的『冷香丸』」他言詞間帶著少許的得意,多年來他一直淫浸醫學之中,如癡如醉,每每找到一種治病救人的良方都會讓他欣喜若狂,也正因如此,才會二十好幾了卻連家都未成。
  清如挑眉訝然道:「冷香丸?你上次不是說已經失傳了嗎,你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方子?」
  秦觀回道:「臣近日翻遍醫書,終於在一本古版醫書中找到了冷香丸的方子,不過可惜是殘缺了的,若是以殘方開藥,所成之藥效用會大減,遠遠達不到想要的目的,所以經微臣幾番斟酌,在其中添加了幾味藥,雖可能不及原效,但較之殘本應會好上許多!」
  冷香丸,集春夏秋冬四季十八種名花的花蕊於一起,再加無根之水十二錢,晨露之水十二錢,於星月之夜研磨,以使其吸引月陰星光之氣,在研磨之時還要不斷加入南海珍珠粉未,最後以初晨之陽光曬乾,製成後必須藏於寒玉之中,以維持其獨特的藥性與香氣,若無寒玉則置於冰塊之內,否則一旦受熱,便前功盡棄。
  且不說這冷香丸且製作工續繁雜,單是這配方就刁鑽之極,或許十八種花的花蕊不難尋,可分散在一年四季,若一下子要搜集還真搜不到,也幸而是在宮中,東西都齊全的很,才可以在短短幾天裡面做出來。
  清如接過寒玉匣,觸手冰寒,稍微打開一點就聞到一股混著寒氣的清冽香氣,但聞香味就知其絕非凡品,想必秦觀為此一定費了不少心思,清如心下一陣感動,頷首謝道:「有勞秦太醫費神了!」
  秦觀連連搖手正色道:「微臣的命是娘娘救孤,為娘娘做事自是應該,幸而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否則還不知何時才能湊全呢。這藥,一日一顆,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七天後便可見效!」
  清如點頭以示知曉,然後將寒玉匣交由子矜收起,並對她道:「將皇上昨日賞下來的金絲墨硯拿出來。」
  「是。」這些東西都還沒收到庫房裡去,所以子矜出去沒一會功夫就將東西取了進來。所謂金絲墨硯,指的是於整個墨硯內外嵌滿被拉成牛毛一般細的金絲,由於金絲很細,所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而用這個硯台磨出來墨寫字,字中就有了幾分淺淡的金,在日光下閃閃生輝,十分明顯,只有極富貴的人家才會用這種侈奢的東西。
  清如看也不看揮手對秦觀道:「這東西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送與秦太醫吧,你平日開方子時可用的著,就當是謝謝你為我制這冷香丸吧!」
  「多謝娘娘賞賜,微臣卻之不恭了。」秦觀倒是很乾脆的謝賞了,沒有像一些人一樣還要欲拒還迎一番,不過這也是清如欣賞他的地方,這樣的人至少不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而在宮裡,能有個信得過的太醫傍身,要方便很多,也可省卻不少的心思。
  「子矜,替我送送秦太醫!」
  「微臣告退。」秦觀說完後隨子矜一併退了下去。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1)
  第二十七章危四伏
  他們剛走小福子就趕著進來了:「主子!」
  「什麼事?」清如回過神來看著他。
  「主子,容嬪娘娘,淳嬪娘娘還有凌常在都來了,是否請她們進來?」小福子問道。
  清如一聽立刻坐直了身,面帶喜色地道:「真的?在哪裡,快請她們進來!」一邊囑了小福子,一邊又轉頭道:「綿意,快替我更衣,就穿那件藍綿荷花繡紋的。」
  綿意剛取了衣服來還未來得及給她換上,只聽一陣香風隨著笑聲一併傳了進來:「不用請了,咱們已經不請自進了!」
  聽到這熟悉的笑聲,清如也不管還穿著寢衣,掀來蓋在身上的雲錦便翻身下榻迎了上去,連鞋子都忘了穿,就這麼赤足落地,她走得那樣快,綿意趕緊上去扶住了,深性她跌倒。
  那廂,水吟已攜了日夕還有月凌進屋,三人笑意冉冉,俱是一應高興樣,尤其是水吟,已是凝淚於眶中,望著清如頭上那道未癒的疤,既是欣喜亦是心酸,水吟本來有許多話想說的,然真見了面卻是說不出一字來,幾人中她與清如是相識最久,也是感情最好的,同樣的她也是最清楚自入宮以來清如所受的苦楚,而今老天開眼,她終於苦盡甘來。
  日夕骨碌碌地轉著眼不說話,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倒是月凌,行步上來向清如福道:「見過宛嬪姐姐!」
  清如趕緊扶住了,嗔怪道:「這是做什麼,咱們姐妹還需要行這虛禮嗎,你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
  月凌赦然一笑道:「禮不可廢,姐姐剛剛晉位,做妹妹的第一次來見你總是要行一下禮的,可不是妹妹和你見外,姐姐千萬別氣。」
  「就暫且饒過你這一回吧!」清如這才轉嗔為笑,拍拍月凌的手,隨後走至水吟身邊,輕輕地叫了聲:「姐姐!」有笑亦有淚,半年未見,再見卻是格外的親切。
  水吟含淚搖首道:「不用說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我豈會不明白你的意思。」接著她歎了口氣接下道:「盼了這麼久總算讓我盼到你隆恩在身的日子了,如兒,可知道,當我得知你受封的消息時,比我自己當日受封時還要高興幾分!」
  「知道,如兒都知道!」清如使勁的點著頭,想把眼淚逼住,及至眼睛沒那麼酸楚的時候她才發現大家都還站著,趕緊道:「都別站著了,快坐下,姐姐你也坐!」清如將著她們一個個坐下,這時綿意端了四盞香茶來,分別奉與幾人。四人圍著桌子坐定,月凌剛一坐下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待問其為何發笑時,月凌帶著幾分促狹的笑容道:「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古人有『倒履迎客』一說,不想今日來到這裡卻在姐姐這裡見到了『赤足迎客』。」經她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下面,果見清如裙擺下露出一雙瑩潤的赤足,以及那十個小巧可愛的腳趾頭。
  幾人齊齊笑了起來,清如被她們這麼一說一笑搞的面紅耳赤,羞意無限,連忙縮了腳在裙擺裡,不肯再露出來,直到綿意忍著笑將鞋拿來予她穿好,才算稍去了些羞意,她不依地朝月凌呸道:「就你眼尖嘴貧,半年沒見,學壞了不少,居然取笑起我來了,也不知誰把你教壞的,要讓我知道絕不輕饒了去。」
  在一陣笑鬧過後終於靜了下來,月凌這才注意到自進來後日夕就一直沒說過話,不由用手臂捅了她一下道:「淳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你平日裡不是最愛說說笑笑了嗎?」經她一提醒,水吟和清如才感覺到日夕今日確實安靜的有些過份呢。
  日夕被她一捅震驚過來,望著清如擺出一副傷腦筋的模樣道:「我是在想啊,姐姐這個宛字指的是什麼呢?吟姐姐的容是指她的美貌,我的淳是指我的性格。」她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那姐姐這個宛字指的是什麼呢,還有啊,如姐姐是宛嬪了,那我以後是繼續叫她如姐姐還是叫她宛姐姐呢?」
  聽到她想的是這些個小問題,清如笑著搖頭,在她看來日夕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單純的可愛,她伸指輕戳著日夕的小腦袋道:「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總之我還是你姐姐就行了,至於這個宛字是什麼意思,你還是去問皇上吧,他最清楚。」
  聽到這裡日夕不依地嘟起了嘴:「還皇上呢,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人影了,先前一直把自己關在乾清宮裡,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還是見不著人,誰知道皇上是不是還在想已經過世了的先皇后啊!」
  她這一說幾人俱都無了笑顏,清如把玩著手邊茶盞的蓋子淡淡地道:「皇上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懂的,咱們只要盡心伺候好就行了,而且皇上對先皇后一往情深,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忘記呢。」說完了這些又抬眼提醒道:「淳兒,這些話在這裡說說就行了,千萬別再皇上面前說,知道嗎?」
  「哦!」日夕似懂非懂地點頭應著。
  水吟突然插進話道:「淳兒,我聽說上次皇上處死佟妃是你去天牢傳的旨?」淺然的笑掛在臉上,似只是不經意地問起。
  清如和月凌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驚訝的望著日夕,不明白何以這旨意會由她去傳。
  日夕心中微動,不知水吟何以會突然問及此,難道是被她瞧出了什麼破綻不成,心念百轉,臉上依然保持著純真的模樣,皺起嬌俏的鼻子道:「可不是嘛,我那天想去乾清宮看看皇上怎麼樣了,雖然進不去,但是還可以問常公公,哪知到了那裡,常公公說皇上讓我進去,我本來還挺高興的,誰料到皇上是讓我去天牢傳旨。雖然佟妃曾害過我,可是真要我親眼看著她死,還是有些怕,我沒敢進去只是在外面等著,佟妃死前罵得可狠了,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小臉微白,宛然一副想起來都後怕的模樣。
  水吟目不轉睛地盯著日夕,想從中瞧出些什麼來,然不論是從神情還是那雙眼睛中都瞧不出半分不對,心中不禁閃過一絲疑惑,難道當初真的是她看錯了?這樣想的出神,一時也忘了說話。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2)
  清如看了一眼水吟若有所思的樣子,轉念曼聲道:「佟妃已死,她再也害不到我們了,咱們也別再說這麼掃興的話題了。對了,你們怎麼今日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們都把我忘了,不來了呢?!」
  月凌嘻嘻一笑道:「哪是我們不想來啊,是有人不願意讓我們來哦!」這般明顯的調侃逗得水吟也笑了起來,日夕更是捂著嘴偷樂。
  清如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為自己辯言道:「我哪有不願意你們來啊,是哪個在外面亂嚼耳根子。」
  水吟含笑道:「不是說你,是說皇上,他不是下了令讓你安心靜養嗎,那我們當然不敢來打擾。」接著她話鋒一轉道:「妹妹,皇上現在對你可是用心的很,也喜歡的緊,以前的苦沒白吃,可算是熬出頭了!」
  日夕與月凌均是點頭稱是,清如卻不似水吟那般高興,手捻著桌帷下密密地流蘇,輕聲道:「這哪算什麼熬出頭啊,只能說是剛剛開始,這些個名份地位不過是皇上一時高興給的,哪日咱們惹得他不高興了又會收回去,看看淑貴嬪就知道了,不過一個噴涕而已,就從貴妃降到了貴嬪,宮裡凶險重重,咱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凌伸過手來與清如相握,道:「姐姐別擔心了,你人這麼好長得又漂亮,皇上以後一定會更喜歡你,你的日子也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好,說不定很快就被封為貴嬪甚至於妃了呢!」軟滑的手帶著些許涼意。
  清如淺笑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但願能如妹妹說言,不過,若真想在後宮立足,皇上的寵愛固然不可少,但最重要的還是膝下有所出,否則地位再高亦是搖搖欲墜。凌妹妹還未侍過寢暫且放過,吟姐姐還有淳兒你們侍寢了這麼久,怎麼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啊?」說話間還故意用眼在兩人的肚子上掃來掃去,月凌一聽就明白是什麼事了,臉紅紅地跑到一邊不再搭話。
  水吟亦是臉紅的快滴出水來了,她絞著衣角扭捏地道:「這種事哪是我們想要就能要的,你要問就問淳兒去,她侍寢的次數最多了。」
  日夕一臉茫然的樣子,似乎對她們說的事兒不明白,她傻乎乎地問道:「什麼消息啊?都看著我肚子幹嘛,是不是肚子鼓出來了!」說著她還真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叫道:「慘了,慘了,肉真的鼓出來了,我真的變胖了好多!」
  水吟剛進嘴的一口茶被她說得盡數噴了出來,又笑又咳,眼淚都出來了,清如亦是笑岔了氣,和月凌抱做一團,一時間重華宮笑聲朗朗,外面的人不知道裡面為什麼笑得這麼高興,均是好奇的很。
  幾人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清如擦著眼角笑出的淚道:「可把我給笑慘了,我說淳兒,你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
  日夕過來搖著清如的手急切地道:「姐姐你們先別笑了,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變胖了真的有那麼可笑嗎?」她天真的話再度惹笑了好不容易止住的幾人。
  水吟扶著桌子直到笑啞了聲才道:「傻妹妹,我們哪是在說你肚子胖啊,我們是在說生小娃娃的事,你宛姐姐是問你為什麼侍寢了這麼久皇上都沒把小娃娃塞到你肚子裡!」
  日夕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紅色迅速在她臉上蔓延,連耳朵根子都快燒起來了,她不依地嬌嗔道:「好啊,你們都笑我,哼,不和你們好了!」說著一跺腳,雙手捂著臉,往外跑去,連手帕拉下了都沒撿。
  清如揉著笑痛的肚子過去撿起手帕交給月凌,讓她去拿給日夕,目送其出去後,清如回到桌前坐下,對同樣斂了笑意的水吟道:「吟姐姐,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被她看穿了心思水吟有些訝然:「咦,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清如撣著水吟噴在身上的水珠,垂下的雙目微微一眨,含著一縷明月似的笑意道:「我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難道是做假的嗎,剛才你問日夕關於佟妃之事的時候我已經看出你有話要講,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不願當眾講出來,現在她們都不在,可以說了嗎?」星眸中一片坦然與知解。
  水吟怔了半晌,啞然失笑:「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真不知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那麼好使!」伸著纖長的手指想去點她的額頭,卻被清如抓住了手:「好姐姐,先別討論我腦袋的問題,你快把你想的說出來。」
  水吟點點頭,換過神色道:「妹妹,雖然你這半年一直被關在重華宮裡,但是先皇后的離奇暴斃,還有佟妃因何被賜死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一二!」
  清如肯首道:「據我得到的消息,先皇后是被佟妃害死的,而佟妃又不知怎的被皇上查出了是她所為,從而獲罪,怎麼,姐姐你還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不成?」
  水吟苦笑著搖頭,垂在耳下的金珠隨著她的動作搖晃著:「我哪有什麼內幕,只是對有些事想不明白,照理來說,佟妃當初既會走這步棋,就肯定想方設法將所有痕跡都一併抹去了,而且那時她還定下了將罪名嫁禍給日夕的毒計。」
  「這我也知道,聽說後來還是因為先皇后宮中的總管太監李全說出實情,才免去了日夕的大難!」清如回道,李全她認識,剛入宮的時候他是負責鍾粹宮,管她們這些秀女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水吟低頭用護甲劃著桌上繁雜的繡線,發生細細的響聲。
  清如蹙了眉頭道:「這沒什麼奇怪的吧,自日夕得寵後,佟妃一直將她視為哽喉之刺,幾番欲除之而後快,只是前幾次被我們識破了沒成功而已。」
  水吟抬起頭,眼中是欲知卻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這個,是李全,你我入宮多時,對宮中的奴才見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邊能信任的幾個心腹以外,有哪個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宮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關係看得可能比我們還要明,他怎會為了一個素無干係的嬪妃而開罪佟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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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3)
  水吟抬起頭,眼中是欲知卻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這個,是李全,你我入宮多時,對宮中的奴才見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邊能信任的幾個心腹以外,有哪個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宮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關係看得可能比我們還要明,他怎會為了一個素無干係的嬪妃而開罪佟妃呢?」
  經她這麼一提醒,清如也覺得確有些奇怪,她遲疑了一陣道:「或許……或許是他良心發現了吧?」這個理由清如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能,宮中的奴才早被磨練的圓滑透頂了,良心?能值幾錢幾兩?
  手上珊瑚色的珠鏈無聲地轉動著,清如的心亦隨著這珠子起伏轉動不定,突然一陣蘊人的冰涼染上繁星微點的眼眸,遠山黛眉亦高高挑起,她扯著有些乾澀的聲音道:「難道說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件事?」這樣的聲音好生陌生,她幾乎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在她的直視下,水吟沉重地點下了頭,也就在她頭點下的瞬間,清如感覺一陣寒意從背後慢慢爬了上來,纏過脖子,一直延伸到頭皮裡,與那日的感覺一模一樣,這種未知而又滲人的感覺讓她好生不安,心仿若被凍結了一般!
  佟妃的手段絕對是高明的,否則她也不能爬到貴妃的高位,可即使是這樣的她依然死在這個人的手裡,甚至可以說是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而最最可怕的是他除掉了佟妃,自己卻依然牢牢的掩在幕後,不露一絲痕跡,他……到底會是誰?宮中何時竟有了這麼一個可怕的人?
  「是誰?」清如怎麼也想不通這幕後的人,只能用希翼的語氣問水吟,希望她能知道一些,只這一會兒功夫,兩鬢的髮絲已被流出來的冷汗粘在了臉上,衣更是緊緊貼在了身上。
  水吟用指撩開清如汗濕的髮絲,讓她美絕的臉露在外面:「我也想知道呢!宮裡有這麼個人在,著實叫人害怕,比當初的佟妃還叫我等寢食不安!」略帶些無奈的聲音從她一點絳唇中逸出。
  這個問題如千斤重擔壓在了兩人的心頭,沉沉得喘不過氣來,默默的兩人都失了再說下去的興致,良久,清如才強作歡笑道:「吟姐姐,先別想這個了,咱們在這裡怎麼猜都猜不到,我這裡倒真有件事想問問你。」
  「哦?什麼事?」水吟一振色,順著她的話詢問著。
  清如一撐桌子站了起來,漫行幾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半年前觀星樓之事!」
  水吟亦跟著站了起來附聲道:「你不說我倒也忘了,那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怎麼就跌出去了,還那麼不湊巧撞在先皇后的身上。」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姐姐,我記得你那時正站在我後面,可曾見到是誰推的我?」清如頭也不回地道,幾許寒恨之意從那雙眼中射出,這個仇她一直都記著,半年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雖然在宮中被陷害是件很稀鬆平常的事,但她決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害了。
  「有這等事?」水吟不意會聽到這麼個消息,驚得雙目圓睜,一下摀住了大張的嘴:「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問你有沒有看到?」清如再一次詢問道。
  水吟止了驚容,低頭想了一陣,不甚確定地道:「我當時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先皇后身上,沒注意你這邊,直到你跌出去我才看到。你心中可有懷疑的人?」
  「有幾個,不過不能確定。」清如緩緩說著,心頭掠過一絲失望,涼似正月飛雪,看來這個要暫時放放了,既揪不到她,就只能自己格外小心,以防再被她鑽了空子。
  清如揉著額角,望了簾外晃動的人影道:「姐姐,怎麼隔了半年,月凌乃是常在之位,她容貌即使放眼宮中也不算差,為甚一直沒有得皇上青睞?」
  「月凌性格靦腆怕羞,空有一身驚人舞藝卻無展示之機,反倒不若日夕受皇上注目。」轉來轉去,水吟又將話題轉到日夕身上去了。
  清如默然片刻道:「姐姐如今不也是容嬪了嗎,日夕稚氣嬌憨,於宮庭之事或許不懂,但姐姐是玲瓏人,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不就可以促成了月凌嗎?」隱隱有一絲不滿的意思在裡面。
  「容嬪?呵!」水吟面露譏色,連連搖首:「妹妹,你是不清楚我這容嬪是怎麼來的所以才會這麼說,你禁足的日子裡,皇上的心思從來就在先皇后的身上,當日是為平息冊立太子一事帶來的影響,所以才大封六宮,以掩眾人之口。若非我阿瑪是湖南巡府,只怕這嬪位還輪不到我呢!我是如此,宜嬪亦是如何!」自傷之情不言而喻同,昔日如滿月般潤滑的臉,而今亦有了一絲殘月涼風的意味。
  宜嬪,也就是澤溪,在她還是澤貴人的時候,清如曾在日夕的晉封宴上見過她,那是一個很冷,很清傲的人。
  「姐姐何必這般妄自菲薄,都是做妹妹的不好,惹得姐姐不高興。」清如愧然道,更為剛才自己的話而後悔。
  水吟望著碧琳館裡新換上的雨過天青紗,薄如暗翼,輕若無物,她突然笑了起來,一種墨意淡寫的笑停在臉上,伸手扶了一下清如頭上鬆垮的絨花,將它重新固定在髮髻上:「進宮這麼些時日,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美貌還有性格都是給皇上一人看的,只有恰合他脾意的才能得恩寵,若他不喜歡,咱們就什麼都不是,不過幸好……」她撫著清如的臉頰續道:「幸好你得到了皇上喜愛,再也不用孤守寒宮,有你在旁,也可以讓我依靠一下,既使皇上不喜歡我,至少還有你這位寵妃護著,不怕被人欺負。」最後一句換上了玩笑的口吻。
  清如到底臉皮子還薄,被她這麼一說頓時窘了起來,嗔道:「你笑話我!」說罷從桌上取了粒蜜餞塞在水吟嘴裡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水吟輕笑著,無拘溶合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盤旋,她把蜜餞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訴你,是關於日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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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4)
  水吟輕笑著,無拘溶合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盤旋,她把蜜餞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訴你,是關於日夕的!」
  「日夕?」清如詫異道:「她怎麼樣了,難不成是惹了什麼禍不成?」既有緊張又有關切,她對日夕確是很好,只不知有朝一日她若知道日夕其實一直在騙她利用她,會有何感想。
  「你放心,沒什麼禍事,是……」水吟遲疑了一下,她亦心知這樣胡亂猜測不好,萬一要不是的話便會壞了姐妹之間難得的情份,然那天日夕詭異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晃,叫她安不下心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懷疑合盤托出:「我覺得日夕她可能……」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日夕輕快的叫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姐姐,你們快來看啊,姐姐!」聲音由遠及近,其間還有月凌的聲音,似乎是叫她跑慢點,很快,清如就看到她們的身影了。
  日夕滿臉通紅的跑在前面,手裡還捧了個小罐子,裡面似乎裝滿了水,隨著她的動作一路灑來,月凌則在後面提裙追著她,兩人剛才不知去哪裡玩了,鞋魅似乎都有些濕水了。
  見她們兩個都在,日夕興奮地舉起手裡的小罐子給她們看:「姐姐,你們看,我抓到一條小魚,快看!」要不是手上還捧著東西,只怕她都要跳起來了,那份嬌俏活潑的樣子確實叫人眼前一亮。
  伸頭看了,果見罐中有一條小魚在那裡悠然自得的擺著尾巴游動,清如與水吟均是一臉不解,怎麼才出去一會就抓了條魚回來,奇道:「你從哪裡抓來的魚?」
  日夕得意捂著嘴偷笑不說,只一個勁地問她們她利不利害,這魚好不好看之類的話。
  這時月凌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扶著水吟的手臂累得直喘氣,緩過勁來後看她們似乎還不知道便代為答道:「剛才夕姐姐拉著我去後面的臨淵池抓魚了,抓了好半天才抓到這麼一條小魚。」
  「你不要命了!臨淵池的水深得很,自己貪玩不算還要拉上月凌,萬一你們要是掉下去了怎麼辦?那些宮人不會游水怎麼辦?你呀你呀,這麼大了還和小孩子似的不懂事!」清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日夕粉嫩的臉頰以作懲罰。
  日夕咧著小嘴道:「才不會呢,我們可小心了,月凌你說是不是?!」
  月凌無奈地點著頭,要是說連鞋子都浸濕了還叫小心的話,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得了她的應和,日夕兩眼笑得像一對小月牙,樂呵呵地把魚捧到水吟面前道:「吟姐姐,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雖然現在只有一條,可以後我會再去多抓幾條來給它作伴的!」
  「為什麼要送給我?」水吟不鹹不淡地道,任由日夕捧著亦不去接。
  日夕卻仿若看不出水吟的冷淡似的,依舊天真地笑著道:「因為我上次聽你說想養魚的呀,反正宛姐姐這池裡的錦鯉那麼多,任抓幾條也沒關係。」
  「好你個小丫頭,居然拿我宮裡的東西來做人情送你吟姐姐,這般吝嗇,小心我打你!」清如故做不依地笑罵道。
  日夕吐吐粉紅的小舌頭,對清如做了個鬼臉,然後朝水吟道:「吟姐姐你快拿著嘛,我這樣舉著很累的!」
  水吟定定地瞧了她好一會兒,似要透過眼睛瞧進她靈魂深處去,然日夕依然還是那副無邪的模樣,突然水吟歎了口氣,綻出一絲笑顏伸手接過了小罐子:「好啦,那我就收下了,不過你得負責給它找伴才行,不然孤零零一個太寂寞了!」所有的懷疑都隨著這話埋在了心底,罷了,罷了,這樣的日夕怎麼會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是那個連佟妃也鬥不過的幕後人,是她多想了。
  日夕不露痕跡地注意著水吟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及至瞧見其眼中掠過一絲鬆弛時,她就知道自己成功的打消了水吟對自己的懷疑,她在心底暗笑,表面上依然維持著燦若春桃的笑。
  「好了好了,你們倆都還濕著衣鞋呢,快都回宮去換了,別等會摀住毛病來!」清如惦記著水吟剛才沒說完的話,借換鞋之機將她二人推出了宮。日夕在與月凌分手後,領著蘭香往自己的宮中走去,沒了生人在旁邊,日夕的臉立刻換上了另一副表情,變臉之快叫人吃驚,真與笑斂得一絲不剩,餘下的是與她年齡不符的冷靜與陰沉!
  「叫李全晚上來見我!」她側頭吩咐道。
  「是!」留在日夕身邊那麼久,蘭香早就學精了察言觀色,主子現在的心情明顯不怎麼樣,她除了應是哪敢多嘴。
  日夕加快腳步往永壽宮行去,適才有些弄濕的衣裙,於細縈的風中升騰起微涼的水氣,隨在她身後
  清如待她們都走至不見之後方問水吟,適才她想說什麼,她怎知剛才經日夕的一番鬧騰水吟已打消了原先的疑惑,聽清如再度問起,水吟捻起茶蓋覆在杯子上,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她抬起映著春日暖陽的明眸道:「沒什麼,是我多疑罷了!」這樣沒頭沒腦的話聽得清如有些迷糊,不過看水吟的樣似乎不想再說下去,她也就消了再問的念頭,逐拉了水吟的手道:「姐姐,若你宮中沒什麼事的話,不如在這裡陪我用過膳再走,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就這樣,一場原本可以及早發現的陰謀就此就壓了下來,很多事往往就是那麼無奈,等她們再發現,一切都為時晚矣,而直到那時清如才終於明白了,昔日佟妃曾經說過的話一點都沒錯!然後悔,卻已來不及,許多事注定了,便無可挽回!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1)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紗投在望月出神的日夕身上,昭雲軒的下人都被她遣了出去,連蘭香也不例外,整個宮中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銅漏的「滴答」聲不時打破環室的靜寂……
  聽著這代表時間流逝的聲音,日夕面色沉靜如水,她在想,若有一日她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成為了人上人,卻已年老色衰,沒了皇帝的寵愛,她該怎麼辦,是在日復一復的月色中追憶往昔青春恩寵,還是像如今一樣算計著每一個對她有威脅的人?又或者兩者都有?
  想到這兒,從來不感懷心事的日夕也有些酸楚,畢竟她才只是十幾歲,然而感傷僅僅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十年的訓練讓她能輕而易舉控制自己的感情與心神,悲喜從來只在一心間!
  二更剛響過一聲,一個黑影就閃了進來,來者正是李全,他進來後向臨窗而立的日夕跪下道:「奴才李全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日夕沒有說話,只抬手讓他起來,有時候,沉默往往比訓斥更有威效,特別是在不知道情況的形勢下,果然沒一會兒功夫李全的手心就見了汗,對這個年少的主子他有著深深的畏懼,尤其是見到她在不傷己方一分一毫的情況下乾淨利落的除掉了盤踞宮中多年的佟妃後。
  「聽說你現在在內府務專職負責各宮各房下人的調配?」在李全等得慌神,不知自己做的不對惹惱了主子時,日夕終於開口了。
  李全不知她此問何為,讒臉陪著笑道:「都是托了主子的鴻福,奴才才能在內務府混個差事當當!」
  日夕擺手道:「行了,別在我這裡油嘴滑舌,今兒個我把你叫來是有點事想問你,新晉的宛嬪宮中可有我們的人在?」
  李全先是一陣訕笑,然後道:「回主子,奴才前日裡剛接到上頭髮下來調到宛嬪宮中去的人名單,聽說有幾個還是皇上親自選定的,奴才看過了,裡面沒有我們的人。」
  日夕微一皺眉,雙眉之間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她想了一下道:「有沒有辦法換幾個人進去?」
  李全一愣,隨即搓著手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主子容稟,雖然這幾年間老爺先後送了不少人進來,可能活到現在的並不多,除了奴才,趙合,還有安插在貞貴嬪那裡的人外,咱們只剩下三個人,而且都各自有差事,沒有特殊原因不好隨意調動。」
  日夕知他說的都是實情,逐不再為難於他:「既是這樣調人的事就算了,不過你在那幾個即將調去重華宮的奴才身上用用心,看能不能收為已用,告訴他們,只要做的好,我是不會虧待了他們的。」
  他全彎腰恭聲應道:「奴才遵命,一定會盡力為主子辦事!」
  日夕很滿意他的態度,甩帕指著桌上的小盒子道:「這些東西你拿著,是主子賞你的,只要你做的好,以後還有你的好處。」
  李全有些受寵若驚,先是恭恭敬敬得謝了後方敢去拿那盒子,入手沉甸甸的,裡面裝得肯定是金銀財物,這位主子雖說心狠手辣,可是賞起東西來真大方,就這些日子他得的比以往幾年都要多。
  想到這兒他又有了想法:「主子,奴才有件事想求您!」他小心地道。
  「什麼事說吧!」日夕在椅子上坐下,手在腳上敲了幾下,站的太久腳都有些酸了。
  李全知機上前跪地替日夕捶著腿,力度輕重合適,日夕舒服的閉上了眼,見其心情似乎不錯,李全大著膽子道:「主子,能不能把奴才調回來服侍您?奴才在內務府裡雖說混著差事當,可那邊的總管和副總管老是把奴才喝來呼去,哪有主子您這麼照顧奴才啊!」他說著做出一副受氣的表情,還不是拿眼瞅瞅日夕,看她有沒有不高興。
  日夕臉上的閒色漸漸退去,唇亦抿起,李全眼見著不好,未等她開口,先自行伏地請罪:「奴才該死,奴才不該置疑主子的安排,奴才該死!」看日夕還是沒有說話,他又打起自己的耳刮子來。
  「罷了!」等他打了七八下的時候,日夕終於出聲了,眼也一併睜開,瞥了一眼李全有些腫起的臉,然後打量著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鐲緩緩道:「我把你安排在內務府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在那邊接觸的人多,聽到的消息也靈通,我要你辦事也方便些,再者我身邊已有一個趙合了,再多你一個也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
  聽著日夕的話,李全細細一琢磨,還真是那麼回事,趕緊陪上笑道:「奴才愚昧,未能理解主子的一片苦心,奴才該死。」
  日夕點了點頭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李全道:「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在裡面,你以前畢竟是服侍先皇后的,這件事許多人都是瞧在眼裡的,先皇后死了沒多久,若我現在就把你調到身邊來,難免惹人嫌疑,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雖然佟妃死了,但宮裡不見得就會比以前太平多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趙合與你一個在明裡一個在暗裡,一同為我辦事!」
  「主子英明,奴才以後一定在內務府好生為主子辦差!就算那裡的人怎麼給奴才臉色看,奴才也決無怨言!」李全順著她的意思說道。
  「行啦,也別說得這麼可憐,得,哪天有機會了,我和皇上說說,看看能不能升你做內務府的副總管,不過你也得在那邊做出點成績來才行,知道嗎?」日夕深諳駑人之道,往往是打一棒給一個甜棗,這也是她以前必學的課業之一。
  李全一聽喜出望外,高興地連連叩首道:「謝主子恩德!」
  日夕斜勾了一下嘴角,示意李全起來,忽平地起風,一片樹葉從半敝的窗中乘風飛了進來,日夕伸手接住,翠碧的綠色上面分佈著脈絡分明的葉脈,嫩嫩的,用指甲一摳就出來一個印子,淡綠的汁水更是染上了她塗著丹寇的指甲,日夕的眼由寒及冷,再由冷轉至惱:「你派個信得過的人給我盯住容嬪,一旦發現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立刻來回報予我!」今天要不是她機靈,顯些就被這個女人壞了好事,雖說現在暫時打消了她的懷疑,但誰曉得她哪日又會想起。
  「喳!」李全聽出其語氣中的不善,趕緊應了。
  「記住,只許早不許晚,否則耽誤了事我唯你是問!」日夕又加重語氣補了一句。
  「奴才記住了!」李全謹言道。
  「好了,你下去了。」日夕擺手讓他退下。
  「奴才告退!」李全恭身後退,及至到了門口才轉身離去。
  窗邊的小几上放著幾盆時令的花,有幾枝已經吐出了嫩芽,日夕冷哼了一聲,從繡羅裡拿起把剪刀將花苞及嫩芽一一剪了去,借此來發洩心中的煩燥,等她放下剪刀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歷來的冷靜。
  望著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日夕拍手讓蘭香進來關了窗,自己則在床邊坐下,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忙了一整天她還真有些累了,不過以後恐怕還有累。
  這宮裡變數重重,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從高處墜下,一個宛嬪再加一個容嬪,看來以後她要更小心才是。
  要想法了結水吟倒不難,但若無十足的把握她是不會輕易動手的,一旦她動手就表示有了足成的把握,一舉擒下敵人。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2)
  七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隨著寒玉匣中冷香丸數量的減少,清如額間的疤痕也越來越淡,最後只剩下一道淺不可見,形似彎月的小痕,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能有現在這個效果清如已經非常滿意了,心中也暗歎這冷香丸端得神奇。
  清如端坐在銅鏡前,由綿意為她描卻細眉,薄施粉黛,點上絳唇,頭上帶了一對米珠點翠流蘇,周圍零星的帶著幾朵珠花,打扮的素雅清麗,清如知道福臨不甚喜歡人家濃裝艷扮,所以她的裝扮一直以清、雅為主。
  「皇上昨夜還是獨宿於養心殿嗎?」清如捋著頭上絳碧色的流蘇,讓每一絲每一縷都順滑無比的垂在耳側。
  福臨自入住在養心殿後一直未曾召幸過嬪妃,每次處理完政務後都是獨自一人歇下,十來天日日如此。
  皇帝如此多日子不幸嬪妃,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要換了以前太后早就找皇帝問其是何因了,但這次很怪,太后什麼也沒說,只是冷眼旁觀,至於皇后還是以前那樣,什麼也不敢說不敢做,除了每日去太后那裡請安定省外就留在坤寧宮了。其他的后妃雖頗有微詞,但礙於太后和皇后都沒說話,她們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不敢隨意去找皇上。
  綿意正替她將一對珍珠髮釵戴上,聞言道:「回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她笑了一下道:「聽說皇上已經讓敬事房備下了主子的綠頭牌,看來不日之內就要點主子的牌子了!」從話裡透出的喜悅之情,看得出她亦在為主子高興。
  清如微微一笑,起身伸展雙臂讓她為自己套上最後一件外裳,湖碧青色的袖子上繡著祥雲齊瑞的圖案,稍一側頭,墜上的珍珠輕貼在側,涼涼的如水滴一般。這些日子,皇上幾乎隔天就會來看她一次,瞧著她額上的逐漸好起,很是高興,恍若傷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有時候事務不忙時就與她在宮中一道用過膳再走。
  福臨,你是在等我嗎?
  望著窗外滿園的春色,心底驟然生出這麼個想法來,臉立時微紅了起來,兩團紅暈比世間上最好的胭脂畫就的還要美,螓首微低,下巴構成一道優美的弧線,這樣的她美得驚人,連同為女人的綿意亦呆了眼,半晌才愣愣地道:「主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六宮粉黛多的是漂亮的人,何況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清如到底還是女子,聽到有人稱讚自己美麗,心裡自是高興,但臉上作出一副佯嗔的表情。
  「那不一樣!」綿意很認真地說著:「宮中各位主子美麗的是不少,可她們不似主子這般自然,至於以前嘛,主子美則美矣,但很少有像現在笑得這般真切過。」
  真的這麼明顯?清如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走了幾步,正想著,子矜在外面求見,清如輕咳一聲,收了臉上的神色道:「進來吧!」
  得了許可,子矜挑簾走了進來,手裡面還端著一托盤,上面放著各色絹花:「小姐,這是內務府派人送來的絹花,共計十八支,請您過目!」皇宮的東西端得奢華,說是絹花卻做的栩栩如生,而且照著花式薰就花香,譬如做成海棠花形狀的就散發出海棠的香味,所有薄如蟬翼的絹花其邊都是純銀鑲就,花蕊及花葉處綴有細小的紅藍寶石,其中六枝更是綴了晶鑽,隨便一枝拿到外面去賣都是價值不菲。
  清如掃了一眼,拿起一枝在手裡把玩著,不甚在意地問:「其他娘娘那裡也是這樣嗎?」
  「才沒有呢!」子矜眉目間微露得意,指著那六枝與眾不同地道:「內務府的人說了,這幾枝只有小姐這裡才有,連寧妃娘娘都沒有呢!」
  清如用眼漠然地瞟了她一眼道:「戒驕戒躁,諸事謹慎,別讓人抓了話柄子,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經清如一提醒,子矜臉上的得意盡數悉去,換之的是愧色,她真是沉不住氣,居然一會兒功夫就把小姐教的話給忘了,看來以後要多多記著提醒自己才行。
  清如點了頭對又道:「你們幾個都是我身邊的人,切然要記下,不可在外面仗勢,更不得亂言,一切都要慎之!」
  待子矜與綿意齊聲應下後,清如方緩了色,指著絹花道:「綴晶鑽的留兩枝放我房裡,剩下四枝你們一人兩枝,其它的就拿去給眾人,估計今兒個新撥的奴才也該到了,你們看情況分一下,別少了多了。」
  才吩咐了她們,外面就有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皇上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心中疑著,卻不敢怠慢,肅整了衣容出宮接駕,果見福臨大步而來,後面跟著一眾宮人,寶藍色的袍子,邊緣滾著暗金的花色,腰間繫著同色緙金的腰帶,猶襯得他尊貴非凡,與在乾清宮時判若兩人。
  「臣妾恭迎皇上!」欠身彎腰,未及觸地便被福臨拉了起來,欣賞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清如含笑抬眸牽著他的手往屋中走去,邊道:「皇上今天怎麼來的這般早?」
  「今天下了朝看沒什麼事,就早點過來了,而且朕也有事要和你說!」福臨進殿在鋪著錦墊的椅子上坐下,清如甚少焚香,卻喜在房中放幾束花,淡雅的花香似有若無,卻又無時無刻不充盈於鼻間。
  「不知皇上所為何事?」清如接過子矜遞來的茶親手奉與福臨,官窯燒就的瓷盞細白無瑕,幾可與玉比擬。
  茶盞剛一揭開就聞到一股泌鼻的香味,裡面飄浮著幾片碧生生的茶葉,熱氣如煙在兩人間裊裊,福臨飲了一口含笑道:「你不妨猜猜,總之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清如低頭想了一會兒,搖首道:「皇上一些提示都不給,臣妾怎生猜得出,還是請皇上明示吧!」
  福臨緩然一笑,伸出了手,陪側在邊的常喜立刻知機將手中的小盒放在他手上,然後和其他人一併退了出來,這下殿中只剩下他與清如二人,清如不知其打得是何主意,只好措手站著,眼中是一片不解。
  福臨並不忙著打開盒子,而是先拂開清如額前的碎發看了看那淡得幾乎不見的傷痕,暖和的手帶著與女子不一樣的感覺,清如不自在的別過臉,福臨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3)
  福臨並不忙著打開盒子,而是先拂開清如額前的碎發看了看那淡得幾乎不見的傷痕,暖和的手帶著與女子不一樣的感覺,清如不自在的別過臉,福臨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太醫的醫術果然不錯,竟能將這疤淡到如此地步!」看了半晌福臨滿意的收回手,隨即掂掂另一隻手上的盒子笑言:「看來朕準備的東西是用不上了!」
  「皇上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清如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盒子,福臨也不答,拉過清如的手將之放上道:「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如依言打開,裡面乃是用黑絨墊著,如絲的黑光潤澤無比,隨著盒蓋的慢慢開啟,突然一抹亮光在黑絨中閃亮,出現在她眼前,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星辰之光,凝神細看,只看黑絨的盒中放著一對彎月形狀的花鈿,點綴著無數細如沙粒,燦若明珠的晶石,雖然顆粒很小,但每一小顆都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茫,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清如低頭會心一笑,這花鈿的大小形狀都與她頭的疤痕一致,不用說,一定是福臨要人照著這樣打造的,難得的是他記著要做一對。
  她挑起一枚輕笑道:「皇上送臣妾的東西的怎麼會不上呢,即使不必遮痕,貼在額上也好看的緊呢!」說著她將手上的一枚貼在了額上。由於沒有鏡子所以不知帶的是否恰好,撩了額發道:「皇上你瞧可好?」
  福臨瞅了一眼笑著將她拉到近前取下那花鈿道:「瞧你這貼的,歪了都不知道,朕替你貼!」說著他真的動手貼了上去,動作輕柔神情專注,似在做一件大事似的,這樣的他不禁讓清如瞧癡了眼,為什麼同一個人可以就這麼多不同的面貌,暴戾、溫潤、冷酷、柔情、決絕……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愛的又是哪個一個?
  一種迷茫,兩處閒愁,飄然上眉間,卻是不懂,卻是不明!
  福臨很快就貼好了兩枚花鈿,工整無比,經此一飾,不僅那細小的疤不見了,清如整個臉給人的感覺也提亮了不少,動靜之間晶光流轉。只是福臨好像不太滿意,左瞧右望,原本平坦的眉不由皺了起來,喃喃道:「朕總覺得好像還缺了什麼?」他撫著下巴思索著,可一時又想不到究竟哪裡不對。
  清如瞧不見自己的樣子,只得用手摸著,指尖從這處慢慢撫到那處,直至發深處,突然福至心靈,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她想到皇上所說的缺,是指什麼了,笑睇道:「皇上,臣妾想到缺什麼了,要不要看看臣妾的對不對?」
  「哦,朕都想不通的事,宛卿你竟明白了?」福臨一臉的不信,他喜歡聰明的妃子,但卻不認為她們會比自己聰明了去。
  清如抿嘴輕笑道:「臣妾斗膽,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皇上您別忘了,這描眉畫目的裝扮之事原就是女子最擅長的,皇上您不做這些,自然一時想不到了。」說著她朝福臨微微一福後轉身進了寢宮,福臨好奇之下也跟了進去。
  待及見清如走到妝台前,取描筆在眉間一比,方恍然大悟撫掌徹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少得是這個,難怪朕總覺得哪裡不對,還是宛卿你心細!」這晶石花鈿綴在額頭兩側,但眉心中間卻空無一物,難怪會顯得不太協調。
  笑了一陣福臨取過清如手中的描筆,柔聲道:「朕來給你畫!」說著胸口突然一陣絞痛,這樣的話他亦曾說過,臉與臉重疊在一起,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誰。
  清如聞了他的話心跳的極是利害,如要從喉中崩出來一樣,如今的他們倒有些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樣子,以往種種似皆是夢而已,
  含笑凝望,任由福臨執筆在自己眉間畫著,許是不習慣做這事,福臨的手有些微抖,畫出來的東西亦變了形狀。
  瞥見他赫然的笑意,清如立時明白過來,她笑盈盈地拉下福臨的手道:「皇上的手是用來握玉璽,執掌乾坤大事的,些許小事還是讓臣妾自己來吧!」說著她拿過筆,先是用水洗去畫歪的印記,然後正坐鏡前,執筆重沾了細銀色的亮粉,幾下間便在眉間勾勒了一個星辰狀的花形,與兩側的晶石花鈿相映成趣,再配上她的冰肌玉骨,整個妝容麗而不俗,柔而不媚!
  清如對鏡相照,覺得無錯後,方回過頭來對福臨嫣然一笑道:「皇上,臣妾畫的如何,可還入得眼?」
  福臨端詳片刻,讚歎道:「人家是眾星拱月,你卻是雙月捧星,朕的宛卿果然與眾不同,美哉!美哉!」得了他的誇獎,清如笑容更顯歡愉,顧盼之間生色動人。
  福臨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擁入懷中,溫和而又摻雜著疲憊地道:「讓朕抱一會兒!」清如點了點頭,倚在他懷中不說話,懷抱是那樣的舒適,兩年前的相遇相識相許,再經過選秀入宮,卻直到今時今日她才有機會這樣與他依偎在一起,不論他擁有多少女人,至少在這一刻這一時,這個懷抱是屬於她的!
  兩人靜靜地擁在一起,淺金色的陽光從花枝間灑進來,籠在他們身上,投在地上,影子連在了一起,恍若一人。
  外面陽光正好,花亦正開,新植入宮中的杏花繁華似錦,落英繽紛,乘著和熙的風飛入屋中,落在地上,人若於站花上,這樣的情景讓她又想到了那日夢中的情景。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是恨……
  原本平和溫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絲無端的茫然與不安,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夢中看到的那三人嗎?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罷,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僅僅是夢而已!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4)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是恨……
  原本平和溫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絲無端的茫然與不安,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夢中看到的那三人嗎?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罷,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僅僅是夢而已!
  過了一會兒,下巴頂在她頭上的福臨突然動了一下,他低下頭湊到清如脖子上聞了聞,微蹙了眉道:「你身上擦了什麼,這般的香?」
  清如訝然地搖頭道:「臣妾今天沒有擦香粉啊,皇上聞到的是什麼香味?」
  福臨閉了眼仔細品味了下道:「有些蘭花的香氣在裡面。」
  這麼一說清如頓時明白過來,婉轉了笑顏道:「哪是什麼香粉,是臣妾頭髮的香味,昨夜裡剛洗過頭,是以這香味還留著呢!」這便是九回香膏的妙處,只要用過後,其獨有的香氣便能在發上持久留長,輕易不會去掉,清如用這個也有些時日了,香氣早已滲進髮絲之中,是以才會有幽香散發出來,似有若無,叫人聞了還想聞。
  福臨湊近了聞,果然發現這香氣是從頭髮裡散發出來的,幽幽如蘭,他撫著清如梳起的長髮,不知想到了什麼,沉浸在自己在思索中,待清如叫了他幾聲才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事?」
  見其沒聽見自己的話,清如只得又重複說道:「臣妾是問皇上,您要不要在臣妾這裡用過膳再走,若是,臣妾現在就叫人去御膳房知會一聲!」
  福臨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道:「瞧朕這記性,只顧著和你說話,把事兒都給忘了。」隨即笑道:「你早已晉了嬪位,這宮中伺候的人自然也應按著禮制加上去了,朕今天有空就讓常喜從內務府帶過來幾個人,你看哪幾個中用合眼就留下。至於另外還有一件事則是帶你去見一個人,先不說,等你陪朕一道用過膳後再告訴你,不過朕保證你見了一定高興!」瞧他那故作神秘的樣,想必是不肯提前告訴自己的,清如抿了嘴微微笑著也不追問。
  隨福臨一道出了內堂,再度來到外面,殿內還是空無一人,所有下人都在外面伺候著,福臨朝外呼道:「常喜!」
  外面立時響起快而輕的腳步聲,常喜進殿畢恭畢敬地垂首道:「奴才在!」
  「把那些人帶進來讓宛嬪挑著看!」福臨偕了清如的手一併坐下。
  「喳!」常喜應下後退了出去,沒一會兒功夫復又走進來,身後黑壓壓的跟了一群人,有宮女有太監,進來後先是給福臨和清如請安,然後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側等候著。
  「咦!」清如剛掃了一眼,就將目光定在了那裡,嘴裡發出一聲輕微的驚訝之聲,她竟在裡面發現了幾個熟悉的人,其中兩人是當年她剛進宮時時,在鍾粹宮專事服侍她們這些秀女的秋月與秋容,另一人則是當時的管事姑姑湘遠,後來她被調到董鄂香瀾身邊當差,而今董鄂香瀾已死了,湘遠自也調離了承乾宮,重回內務府等候分配。
  當下她離座趨步走到湘遠面前微笑道:「姑姑,我們又見面了!」
  她叫得這般客氣,湘遠哪敢當,慌得跪下道:「娘娘這般客氣,可要折煞奴婢了!」清如扶住她道:「無妨,當日在鍾粹宮時你也沒少照應我,快起來吧!」等她站直後才續道:「可願到我宮中來做事?」其實早在鍾粹宮那會她就對湘遠這個辦事穩妥,又機智的人留上了心,原想著等自己晉了位後就設法將其調到身邊來,不想後面卻發生如此多意想不到的事,及至今日機緣湊巧才算有機會。
  她這般問,自不會有人傻到說不願意,湘遠溫順地道:「一切但聽娘娘吩咐。」
  聽她這般答應,清如展顏拉了她的手道:「皇上,不如就讓湘遠做臣妾宮中的管事姑姑吧,反正她以前一直都是做這個,臣妾信得過她!」
  福臨微一愣神後蘊著笑道:「既然你喜歡就隨你,其他的你再挑幾個。」
  清如先是點了秋月與秋容的名,她知道她們兩個以前一直在湘遠手下辦事,相信不會差到哪裡去,而且也比較知根知底。
  然後又選了幾個面貌忠厚,手腳輕靈的人,至於那些眼珠子亂轉的則一律退了回去,所謂相由心生,從面貌上多少能看出些為人如何來。
  如此一來,總共留下的是四個宮女四個太監,加到她宮中原有的人,如此可供指使的已有一十三人,也應了身為宛嬪該有的排場。
  見她挑定了人,福臨揮手讓常喜帶其他的人離開,同時吩咐他去御膳房說了一聲,今天的午膳就送到重華宮來。
  福臨與清如又待了會兒,便到了用膳的時辰,皇帝的膳食自是精美無比,同樣也是碟碗眾多,光涼菜就有九碟,皇室中九數用的極多,因為他們篤信這最合皇帝的尊貴身份。
  涼菜九碟,熱菜十八碟,點心五碟,水果五樣,一應的菜式用各式各樣的碗碟裝了端進來,擺了滿滿一桌,這還是福臨不喜鋪張浪費,極力省事的結果,否則皇帝用膳豈止這個數。
  福臨要清如坐下陪他一道用膳,然礙於禮法,清如不敢答應,按著祖制,后妃中只有皇后才有資格與皇帝同桌用膳,皇貴妃,二貴妃,四妃,也可以,但已是名不正言不順,侍寢亦是如此。
  最後沒法,還是常喜出了個主意,在主桌面前再搭個小桌,讓清如坐在那裡,既不違了祖制也合著算是同桌用膳了,福臨不時吩咐人將眼前好吃的菜式分到清如那裡去,不過這頓飯清如吃得可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掂著福臨剛才說的驚喜,不知這等會要見的人到底是誰。
  終於用完了膳福臨在清如的一再要求下,終於一臉狹笑地帶著她往御花園走去,沿著幽曲小徑,蜿蜒而行,淺草青地在腳下沙沙作響,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園中的倚竹亭,待及坐下後,福臨安撫清如坐下後,嘴唇微翹帶著一絲微笑,三擊雙掌,掌聲剛落,一個身著御前侍衛服飾的人影從花叢後閃了出來,走到亭中伏身叩首:「奴才叩見皇上,叩見宛嬪娘娘!」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5)
  這個聲音?!清如猛地從還未坐熱的凳上立了起來,睜圓的雙眼緊緊盯在跪地人的頭頂,手止不住的顫抖:「你……」只說了一個字就不知再如何說下去。
  福臨似早料到清如會吃驚,他意定神閒地對跪地的人道:「平身!」
  「謝皇上!」那人終於起了來,當他把臉抬起來的時候,清如「呀!」地一聲捏緊了握在手中的帕子,眼中淚花盈然,好半天才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哥哥……」原來此人正是清如幾乎有兩年未見的親哥哥--索額圖!
  難怪福臨說清如見了一定會高興,不止清如高興,索額圖又何嘗不是,溫熱的感覺在兩人眼中流淌,清如險險的幾乎要掉下淚來,趕緊用帕子遮臉擦去眼中的熱淚。
  索額圖見到這個一別多時的小妹,亦是激動非常,礙於皇上在跟面不能過於表露,只是含蓄的抿著一絲由心發出的笑意,兩年不見他比以前成熟悉剛毅了許多,英氣逼人,一表人材。
  福臨別過臉望著清如表露在臉上的激動笑道:「如何,可喜歡朕的安排?」
  清如說不出話來,深怕一開口就洩了聲,只是一個勁地點著頭,望向福臨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與謝意。
  福臨暢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朕知道你自入宮後就再沒見過家人,心裡一定想得緊,索額圖反正在宮裡當差,只是平素裡入不得後宮範圍罷了,今日得空便帶了他來給你個驚喜!」
  他這般記著她,這般念著他,即使以前他對她種種的不好,也在此刻淡化了許多,誠然她依舊會對他用著該用的謀術,以確保自己在後宮屹立,但她卻無法再記恨於從前種種,清如銘心而拜:「臣妾謝皇上厚愛!」
  福臨抬手不讓她再拜下去:「矣,無須多禮,對了,宛卿,你還不知道吧,索額圖就快要成親了!」
  「真的?」清如有些微的吃驚,轉瞬便高興起來,說起來哥哥也有二十幾了,按理早該成親了,只是他眼界高一直沒瞅見喜歡的人家,所以便拖了起來,她含眸笑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讓哥哥也傾了心?」
  福臨瞥了一眼道:「還是讓索額圖自己來告訴你吧!」
  索額圖微微發窘,低了頭道:「回宛嬪娘娘,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說到這個的時候他低下的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意,一種柔情在眼中旋轉,看來他對這門親事很是喜歡,說不準這還是他自己要求的呢!
  「遏必隆家的千金?」清如低頭微一思索便記起了這個人來,她抿唇微笑道:「原來是她啊!」
  這下輪到福臨不懂了,這門親事是月前剛剛定下的,她一直在宮中又怎會知道,聽到他的疑問清如淡然一笑道:「皇上,你可還記得咱倆初次見面的情景?」待見他點頭才復道:「當時臣妾不是擔了個虛名嗎?」
  「你是說『四全姑娘』?」對這個福臨倒還記得很清楚。清如點頭道:「正是,其實那時與臣妾齊名的還有兩人,其中一個就是遏家的千金,亦被人冠以『無對慧女』之雅號,意思是天底下沒有對聯能夠難倒她,而她自己亦立下了若有人能破她的絕對,她便委身下嫁的話。也正因如此,她雖比臣妾長了半歲,卻一直未嫁!」
  「哦?既然你把她說的這麼出眾,怎麼當初選秀的時候朕沒見著啊?」福臨一聽來了興趣,張嘴問著,他想不到天下還有這麼有趣的女子。
  清如掩唇笑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會知道,不過臣妾聽說這位姑娘流傳出來的是文采,至於相貌怎樣就不知道,且她比臣妾早三年參加選秀,說不定皇上當時一時不察就給漏了過去!」說著她掃了一眼索額圖,不想再這個問題上說下去了。
  福臨亦是如此,轉而道:「究竟是什麼對子這麼難對,來說與朕聽聽?」
  「這個對子我倒是聽說過,確是難對,讓我想想!」幾年前的事確是有些記不清了,清如起身移步思索了一會才記起來緩緩道:「等燈登閣各攻書!不錯,就是這句。」
  「等燈登閣各攻書?各攻書?」福臨口中唸唸有詞,不時抬頭望天,眉頭逐漸皺起,看來這個對子把他也給難住了。反觀索額圖卻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望著清如微微發笑。
  風聲蕭蕭,鳥聲啾啾,想了好一陣,福臨始終未能想到對應的下聯,接連想了幾個不怎麼樣的都被他否決了,他搖頭歎道:「確是個絕對,能想出此上聯的人實在是利害。」頓了一下他想到清如剛才說的話又奇道:「你剛才說須得對出下聯者方可迎娶佳人歸,這麼說來,索額圖你是不是已經對出下聯了?」
  「回皇上,微臣也是想了足足有一年多的時間才想到了!」索額圖英俊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下聯是什麼,說來聽聽!」福臨與清如均是好奇的緊,能讓遏家小姐認可的下聯必是與上聯合情合景,工整之極。
  既是皇上要聽自無不遵之理,索額圖輕咳一聲,定了定神道:「微臣對的下聯是『移椅依桐同望月』!」
  思索須臾後,福臨與清如齊聲叫好,難得他竟能想出如此下聯,看來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也由此可見他對遏家小姐的在意。
  福臨笑了一陣指著索額圖道:「他們二人這月十七便要成親了,朕已經答允索額圖待其成完親後,便偕夫人一併進宮拜見你,也好讓你見見你這新任是嫂子是何許模樣。」
  他這樣說,清如自少不了又是一番謝恩,又閒聊了片刻福臨起身道:「朕還點事要去處理,你們兄妹多時未見。要是喜歡就在此多聊會,朕讓那些奴才在外面候著,有什麼事你就叫他!」說罷在兩人的恭送中離去,而奴才們亦依旨站在稍遠的地方伺候。
  沒了皇帝在這裡,兩人也自在了些,索額圖在清如的一再堅持下與她並排坐了下來。
  「哥哥,家中一切可好?」見了這麼久,清如終於有機會問出這句話,有些苦澀,眼更是熱的發慌,今日這見面來之不易,若非她有機會翻了身,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親人一面。
  索額圖凝視著泫淚欲落的清如,臉上浮起歡喜寬慰的笑:「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阿瑪和額娘聽到你被皇上封為宛嬪的消息,高興的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個勁地念叨著你,只盼著將來能有機會見你一面!」這樣的喜悅卻又夾著一絲絲難過,他有些黯然地道:「本來我想著借這次成親來求皇上讓你來當主婚人的,也好借此一家人見見聚聚,可阿瑪說你現在是天子的人,不能輕易出宮,所以堅決不讓我提!」他無奈地攤著手,看得出當初索尼的態度一定很堅決。
  「會有機會的!」清如輕輕說著,眼中一片堅定,只要自己能在福臨面前隆寵不衰那就必有出宮省親或招父母入宮相見的機會。
  「哥哥,我雖已入宮為妃,但依然是你的妹妹,阿瑪額娘的女兒,所以以後沒人的時候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好嗎?」清如話中充滿了懇切,她生活在宮中,天天都是在爾虞我詐中度日,為嬪為妃皆不過是眾多人中的一個,難有放開心扉的時候,而今見了親人自是格外親切,不願他守著君臣之禮,叫自己娘娘,這樣的稱呼,尊貴而生疏!
  索額圖無言地點著頭,望著眼前這個淡定容華,優美靜雅的小妹,他知道她已經成長為一位立足於後宮的妃子了,再不是昔年那個玩笑打鬧,無憂無慮的女孩了,喉嚨發澀,幾欲言又止卻,他像以前一樣伸手撫著清如流蘇垂卻的長髮,言道:「小妹!」這個字眼他有多久沒再叫過了:「你在宮中受了很多苦對嗎?有時候阿瑪多方打聽到些消息回來都不敢說給額娘聽,就怕額娘聽了受不住。阿瑪想盡了辦法,甚至去求太后,說是放你出宮修行也好,但……」至此,他自己亦哽咽了聲說不下去。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悅之深(6)
  聽到阿瑪額娘如此操心自己,清如聽得幾欲落淚,她絞著帕子努力忍著不讓淚落下,隔了半晌方仰首,望著雕有各種鳥獸圖案的亭頂道:「一切都過去了,以前是妹妹太不知深淺,才會落至那般下場,還給家裡丟臉,但以後不會了,哥哥你記著,終有一日,妹妹會如當年所說那樣,風風光光地回家省親!」一種漠然,兩樣定意。
  看到妹妹那種被宮闈生活磨練出來的淡定,索額圖的心為之一痛,他順著她的話做出一副認真相道:「好啦,真要到那時候哥哥一定向皇上請旨親自從宮裡陪你至家中,不過你可別讓我等到白髮蒼蒼的時候,那時我怕自己都走不動了!」
  見他說得又認真又苦惱,彷彿真已經很老了似的,清如見狀終於「撲哧」笑出了聲來,若由春風化雨一般,悲切的氣氛被這一笑沖淡了不少。
  聽得她笑索額圖心中悄悄鬆了口氣,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東西遞與清如道:「這是臨出門前額娘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交給你,她知道你現在在宮裡境況不一樣了,要什麼都有,但是這是她親自上廟裡為你求來了,讓你一定要貼身收著,能保你平安的!」
  接了布包,一層層打開,裡面放的赫然是一個三角形的平安符,輕撫著那黃色的符紙,如見了額娘一般,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清如握在手中,貼在胸口,笑由唇擴散至全身,她慎重地點著頭:「請哥哥幫我告訴額娘,我一定會貼身帶著!」
  抬眼望去,不遠處的湖邊,細柳斜垂,春風過處,偶有幾枝垂到湖面的柳條,便隨風擺動,蕩出漣漪圈圈,如她之心。
  有宮女端來點心,是銀耳紅棗粥,清如親手端了一碗給索額圖,銀勺子剛落碗,卻遲遲不見舀起,只是在那裡面轉著圈,看那雪白的銀耳與鮮紅的棗子在裡面翻滾,一時竟沒了食慾。
  索額圖吃了幾口,抬首見她始終未動,見狀問道:「妹妹,你怎麼了?可是有心事牽絆?」
  清如默然一笑,鬆開勺子抬頭道:「還是哥哥瞭解我,妹妹確實是有件事,需要請哥哥幫忙!」
  「哦?什麼事?」索額圖奇道,妹妹身在後宮之中,他只是一介侍衛要怎麼幫忙?!
  清如猶豫了一下,望著亭外爭奇鬥艷的花,目光靜傷地道:「子佩跟了我已有十數年,而今亦有十七歲了,是到了嫁人的年齡,我想請哥哥在宮外為其尋一戶好人家,然後體體面面的嫁出去!」停了一下復又道:「這件事我早就有想過,只是在宮裡許多事都不好辦,要做需得求皇上同意才行,所以猶豫至今,而今哥哥來了也算是適逢其所!」
  「這事簡單的緊,我回去就辦!」索額圖爽快的答應著,他在外頭人面很廣,些許小事自不在話下,只是他不解妹妹何以只提替子佩找婆家而不提子矜,她們二人可都是自小陪伴於她,一樣的親啊,他遲疑著道:「那子矜呢?」
  「子矜……」清如撐臂而起,略略幾步走到亭柱處,扶柱相望道:「子矜我還想留她幾年,我如今剛剛得到皇上的寵信,在宮中莫說勢力,便是根基也一點都無,若再無一個可信之人在身旁倚重,那凶險就更重幾分了!」
  「待我在宮中穩下來後,我便親自向皇上請旨,為子矜找一戶好人家,從宮裡嫁出去,有皇帝的旨意在,不管嫁入哪裡,也絕不會被婆家輕視了去!」柔緩的聲音從那張合的口中緩緩逸出,目光微凝,閃著幽幽的光芒!
  索額圖也是心思靈動之輩,幾句話間已聽出了些許端倪:「可是子佩與你離了心?」
  清如撫著鬢邊的散發淺笑道:「沒有的事,只是子佩性子直燥,不似子矜妥帖,不太適合在宮中生存,我怕她將來會被人利用從而吃了大虧,所以才想著早點讓她嫁出來,也好離開後宮。」一般的宮女都要年滿二十五歲才會被放出宮,但寵妃身邊的人自不可同日而語,皇上現在對她這樣好,要放個丫環出宮嫁人,想必是不會不許的。
  「好!既是妹妹開口的事,那為兄一定會替你辦好,等我回了府便四處去問問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只是不知妹妹要為子佩選什麼樣的人家?」在這個問題上索額圖覺得有些為難,以子佩的身份,找個小廝隨便配了顯得有些委屈,可真正富貴人家又不見得瞧的起她,除非是做妾室。
  清如這一次沉吟的時間有些長,抬步下階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徐徐走著,兩旁青蔥似的草兒在腳邊軟軟的拂著,索額圖一言不發的跟在她後面,他知道妹妹在考慮適才的問題。
  暖風迎面而來,吹得眼睛有些發澀,清如微瞇著眼,一絲明澈在眼中劃過,她側著頭叫了聲道:「哥哥!」
  「嗯?」索額圖聽到她的聲音,快走兩步,與其距離縮短至半步。
  「而今我雖翻身得到了皇上的喜愛,也晉了宛嬪,可說底,終究還是個妾室,即使我以後封了妃,那還是個側室,永遠都不是正妻!」每一個人,尤其是女人都覺得能夠成了皇上的妃子是莫大的榮耀,可他們忘了一點,在諸多光環的後面,妃子也僅僅只是個妾室而已,無數的妃子中能夠有機會被扶正成為正妻,成為皇后的能有幾人,多數都是以妾身終老!
  聽著她於壓抑中透出的委屈與淒涼,索額圖心中大為不忍,正欲加以安慰,清如已回過頭來,長曳的流蘇在她淨白無瑕的臉上劃過,她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身邊的人要嫁就一定要嫁人做正室,決不能委屈了做側室!」
  稍停了會兒她又道:「至於夫家,不求富貴滿雲,但求良善人家,能善待子佩,不會瞧不起她便可!」最後這句她說得很認真,也很悲哀,曾經的她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只是這個年少時的願望這一生是無法達到了,入得宮門豈有再出之理!
  「好!我一定依你之言替子佩在外面找戶好人家,皇上已許我成婚之後偕妻一併進宮見你,到時我就把列好的名單給你。」索額圖鄭重地應下。
  清如默默地點著頭,一方繡著紫薇花的絹帕在她手中捏得時緊時松,這是她所能替子佩找到的最好的一條路,也算慰了她這麼多年在身邊的侍候。
  「妹妹,這子佩一走,你身邊就只剩下子矜一人,應付的過來嗎?」索額圖不無擔心地問道。
  「放心吧,除了她們二人外,我在宮裡還有幾個信得過的奴才,都是當初從入宮開始就在我身邊伺候的,應該無妨!」說到這裡目光突然黯淡了下來,原先的四人而今只剩下三人了,綿繡已經死了!而那個推她出去,間接害死綿繡的人到目前為止還一點頭緒都沒有。
  看著太陽漸次斜了下去,一抹抹流霞逐漸被點燃於空中,索額圖在宮中已經逗留很久了,不得不告辭離去,清如親自送至宮門口,依依不捨之情流露於臉上,不過想著沒多久後又能再見,也便忍了下來,只叮囑了其千萬莫忘所托之事!
  直至瞧得不見了身影後,清如方轉身回了重華宮。她不知,就在她替子佩費心安排的時候,子佩對她的誤會又更深了一層,而起因不過是幾枝小小絹花罷了!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九章 環珮如許(1)
  卻說子矜拿了絹花去分與眾人,她心裡一直記著要給子佩兩枝,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她人,直到其他人都分完了,她才在宮院後面找到了正在曬書的子佩,一本本攤開的書籍在風中嘩嘩地翻著書頁。
  瞧見她過來子佩只是無聲地瞟了她一眼,不過子矜並沒被她的冷淡影響到笑容,她知道子佩心情不好,所以並不與她一般計較。
  子矜一臉笑意地拿出攥在手裡的兩枝絹花遞到她眼前道:『子佩你瞧,這是小姐特意讓我來給你的,好看嗎?『
  不知是子矜燦爛的笑容還是精緻的絹花吸引了子佩的目光,她慢慢直起腰望著子矜手中的絹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子矜一看她好像有些鬆動,連忙把手中在閃著瑩動寶石光芒的絹花塞到她手裡道:『快拿著吧!『
  子佩愣愣地看著手中精美名貴的絹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真是小姐要你給我的嗎?『在她印象裡,小姐早就不記得自己了,哪還會賞東西給她。
  子矜睜圓了眼訝然道:『你這叫什麼話,若不是小姐賞的,我哪來這東西給你啊!『
  子佩也覺得有些多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這還是子矜頭一次見她在說到小姐時笑,見有些眉目她又加緊說道:『小姐很是想你呢,沒了你在身邊總是有些不習慣,不如等會你和我一起去見小姐啊,就當是謝謝她的賞賜好了,說不定小姐會把你調回身邊呢!『
  『我……『子佩遲疑了一下搖頭道:『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她心中始終還有芥懷之意在,同時也是怕,怕小姐見了她不喜,那她會更難過。
  子矜拿起一本書隨意翻了一下道:『難道你真準備跟小姐嘔一輩子氣嗎?『她歎了口氣道:『子佩,咱們跟小姐好歹也有十數年了,雖說是下人,可小姐什麼時候打過罵過咱們?上次之事說不得誰對誰錯,可她畢竟是小姐,哪有做奴才的和主子嘔氣的理,要換了一個主子早被打的皮開肉綻了,哪還會賞東西給你,雖然她將你調離了身邊,可你應得的東西,月錢並沒有少過一分!『
  子佩徐徐轉著手中的絹花,子矜的話音清晰入耳,錮住的心不禁隨著她的話有些許動搖:『那好吧,我隨你一道去謝賞就是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陣緋色。
  子矜見自己說動了子佩,高興的直點頭,雖然沒能盡數打消她心中芥懷,可她肯去至少是算有進展了,她拉著子佩的手就要走,哪知子佩一下就甩脫了她的手,說道:『慢些,你至少要讓我把書收了吧,不然待會若下雨的話那就完了!『
  子矜這才記起還攤開的書冊,她笑著拍了下腦袋,暗道自己真是粗心:『那我與你一起收,這樣快些!『說著便彎下身將書冊一本本收起,放在架子上,等會一起搬進去。
  她這一低身,原本藏在懷裡的絹花不小心掉了出來,被子佩瞧了個正著,本來沒什麼,畢竟她也知道子矜亦肯定得了賞,可偏偏子矜的這兩朵與她的不太一樣,上面所綴之晶石極是耀眼,雖然子矜很快就撿起收好,但子佩還是瞧了個真切仔細。
  原本還掛著笑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她雙眼緊盯著子矜,直挺挺地伸出手道:『拿出來給我看!『
  子矜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這樣她就該先拿回房裡放著才是,都怪自己太大意,這下恐怕又要引起無謂的猜想了,她勉強笑道:『這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還是不要看了!『
  『拿來!『子佩冷凝著臉,重複著先前的話,手亦一直伸著,大有不看不休的架勢。無奈之下子矜只得重新取出絹花,未等她遞過,子佩劈手就從她手中奪了過來,與自己手中的兩枝相互比較。
  這幾枝差異本不太大的絹花在子佩眼中卻成了明珠與頑石的區別,瞧著給自己的那兩朵,面上泛起一陣陣的冷笑,她就說小姐怎麼會突然想到賞東西給她,原來根本就是別人不要的次貨,可笑的是她還天真的以為小姐會一視同仁,看來在她心裡早就沒了自己的位置,有什麼好東西也輪不到她!
  子矜見其面色越來越不對,心知不好,趕緊解釋道:『子佩你千萬別誤會,聽我說,這件事是這樣的……『
  『你不用解釋了,我要說的全都知道!『不等她說完子佩便打斷了她的話。
  『你都明白了?『這下輪到子矜吃驚了,自己都還沒說什麼,她怎麼就知道了,她哪知子佩口中所謂的明白與她想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若我至此還不明白,豈不是枉費了小姐多年的調教!『這些話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任誰都看的出其言--不由衷。
  子矜亦是瞧出來了,她急的直跺腳:『你要我怎麼說才明白,小姐她不是有意的,這種絹花總共才六朵,分不過來,她自己也就留了兩朵,要不這樣,你要是喜歡的話,我這兩朵就給你好了!『她說的誠心,並無施捨之意,可聽在別人的耳中卻是變了味,認為她是在施捨與炫耀。
  『呵!子佩命薄,受不起這麼厚的禮,再說這是小姐特意賞給你的,我怎麼敢奪愛,你還是自己好好留著吧!『她這話說的尖酸無比,完全曲解了子矜的一番好意。
  其實她自己心裡也不好受,以前在府裡時不論有什麼好東西,小姐都會不偏不倚,可如今,就這絹花還要分親疏好壞,那其他東西就更不用說了!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最後忍不住嗚咽哭了起來,子矜欲過來勸,不想她卻不領情一把將其推開,同時將手中的四枝絹花一併用力扔了過去:『還你!都還你!這些破花我才不稀罕呢!你走!走!『她擦著掉下的眼淚背過去不再理人。
  子矜默默把散落在地上的絹花撿起來,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還好好的,卻因幾枝小小的絹花壞了事,使子佩的心結更深一層,瞧她現在這樣,自己說的再多也聽不進去了,罷了,還是等她平靜一點再來吧。如此想著,她遂不再勸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後轉身離去。
  子佩傷心的哭了半晌,始終不見後面的勸聲,回頭一看,卻是空無一人,子矜早已走的不見了人影,看到這個情景,心底的難過較之剛才更甚幾分,她不由失聲冷笑道:『好!好!一個個都走了才乾淨!『
  至此,她對回到清如身邊算是徹底寒了心,而對自己的未來也茫然了,難道真要等到二十五歲後出宮找個人隨便嫁了?她的一生就這樣碌碌過下去?
  子佩可不認為清如還會對她用心,給她找個好婆家,說不定她巴不得把自己一輩子鎖在宮裡呢,主子……全都一個樣,沒一個是好人!她恨恨的想著,如一個憤世嫉俗的人,怨上天何以要將她的命數生的如此不好,怨父母為何要將她帶到人間來!
  下人?為何有人生來就是主子,而她就只能一輩子當個下人?!她怨,真的好怨!一摞疊好的書在她的怨氣下再次凌亂的攤在了地上,塵灰揚起,點點落於書頁中……
  隨著曉日西沉,霞光斂聚,天慢慢暗了下來,卻還依稀留著一絲白日的痕跡!
  她依舊站在那裡,於艷日落幕中,於晚色初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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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天汲山的侍鳳巫女
  他是天庭卑微的謄書吏
  前世糾葛,因果循環.
  只是,有多少愛真的經得起考驗.
  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後悔.於是一把天火燒斷了她的癡戀.
  他魔君之子,冷眼藐視天庭.心卻深被她折服.
  仙魔妖三界,何處才是她的立身之地.
  推薦下<三界情緣之鳳凰傳說>,喜歡玄幻言情類的讀者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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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九章 環珮如許(2)
  清如送別了索額圖,回到宮中未多久便有福臨身邊的太臨來傳旨,宣其今夜至養心殿侍寢,與聖旨一併到達的還有一件輕滑的素色衣服,傳旨之人,只說是皇上所賜,請宛嬪去時穿上,其他的並未多說。
  清如不知福臨打的是何主意,緣何要賜衣而不循定下的規矩,領旨謝恩後又拿銀子賞了傳旨的公公。
  早知這一日會來,可真到了這刻,心卻又緊張的不得了,第一次侍寢的經歷如一條毒蛇一樣盤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包括那要將她撕扯開來的痛!
  身體是僵硬的,手是微顫的,直到溫和柔軟的水將她包圍起來,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她坐在木桶中,長髮垂在外面,子矜在裡面服侍,她一次次的舀起混合著花瓣的水從她的肩頭傾洩而下,有幾片粉紅的花瓣留在了光潔的皮膚上。
  「子矜?」一直沒說話的清如突然出了聲。
  「嗯?」子矜輕輕地應著,手中的動作卻未停,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將今日子佩的事告之小姐,不說不好,說了又怕徒惹小姐難過,令她好生為難。
  「如果子佩比你先嫁出宮去,你會不會難過?」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令子矜莫名地緊張起來:「小姐要把子佩嫁出去?」
  瞧著她瞪大了眼的模樣,清如不由啞然失笑:「你問這麼急幹嘛,難道你也想跟著她一起出嫁?」
  子矜紅了臉小聲道:「哪有,我只是奇怪小姐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難道……」臉刷的一下由緋紅轉為煞白,她想起在宮中常有的慣例,她囁著失了血色的唇道:「小姐難道你將子佩賞給哪個太監做對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對子佩來說真的是太殘忍了。
  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搖頭輕笑:「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去的?」
  她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態度讓子矜猜不準備她心裡在想什麼,只得答道:「奴婢是聽宮裡的人說的,常常有主子把不喜歡的宮女賞給太監做對食。」頭垂下去,聲音愈發的低。
  清如抬手撫著她的頭道:「傻丫頭,我怎麼捨得這樣待子佩,若真是如此,那她還怎麼生兒育女。」瞥著子矜聽了她話而重新亮起來的臉道:「今天,我見到了哥哥!」
  「二少爺?」由於子矜沒有隨她去所以並不知道這件事。
  「嗯!我琢磨著子佩現在對我有些意見,調回身邊是不可能,不過讓她就這麼一直留在宮裡做粗使宮女也不是回事,就讓哥哥在外面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做人婦算了。」清如娓娓說來,手輕拂著靜止的水面。
  聽得清如這般說,子矜簡直大喜過望,當即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替子佩謝謝小姐!」
  清如抬手道:「起來吧,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只要不背叛於我,你們的將來我自會留心安排!至於你,暫時先留在我身邊,等將來有機會我找一戶更好的人家讓你出嫁,可好?」
  子矜到底還年輕,聽到這件事,紅著臉道扭捏地道:「一切但憑小姐做主!」
  清如微微一笑,將手伸向子矜:「扶我起來吧!」
  子矜將她扶出了木桶之後,用手巾將她身上的水跡擦乾,清如忽了想到了什麼向子矜道:「這事你先別和子佩說,免得她多想,一切等哥哥把名單拿來了再說!」
  子矜應了聲,轉身從架上取下了皇上送來的那件衣物,服侍清如穿上,衣服全為素白之色,閃著淡淡的絲光,似為絲綢所織,但與平常所見又有所不同,極軟極輕,穿在身上幾乎如無物一般,而且垂性極佳,猶如匹練直瀑。
  至於樣式既不是旗裝亦不是漢裝,倒有些像唐朝時的衣服,寬大的袖子飄逸揮灑,長長的衣擺拖在地上,隨步而行。
  這件衣服著在身上,立刻為清如平添了一份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頭上明月當空,人影衣袂飄飄,猶如廣寒仙子,風吹來,人飄渺,似隨時欲乘風歸去!
  未曾挽起的三千青絲,在腦後隨風飛揚,清如舉袖掩了一下迎面而來的風,長衣及體,貼在身上說不出的軟滑,撫著這件不知該叫什麼的衣服,清如閃過一絲疑慮,好似這衣服缺了什麼不應少的東西,然一下子又說不出來。
  出了內室,早有太監在外面等候,不過這一次卻不是裹著毯子抬去,而是抬了吹轎來,讓其乘著去,清如猜不得福臨之意,逐依言上轎,在眾人的目光下離去。
  清如似乎又開始緊張起來了,由於沒有帶帕子,所以她只能絞著衣袖,說來也怪,不論她怎麼絞,這衣服就是不皺,平整如新。
  在一陣輕微的搖晃中,來到了皇帝所在的養心殿外,常喜早在宮外等候,見其下轎,迎上來請安道:「宛嬪娘娘吉祥!」
  「常公公不必多禮!」即使她最落魄的時候常喜也沒有絲毫瞧不起她的意思,所以清如對其很有好感,免了他的禮。
  「皇上可在裡面?」她詢問道。
  常喜答道:「回娘娘,適才有幾位大人來求見皇上,現在皇上正和他們在裡面議事,娘娘不妨先去偏殿中等候片刻,待幾位大人出來後,奴才即刻就去請娘娘!」
  聽到有國事相商,清如自然不好進去,言道:「既是如此,就煩請公公帶路!」
  常喜在前邊引路,清如正要跟上,突然一個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飄入清如耳中,嬌軀一震停下了腳步,扭頭瞧著緊閉的殿門,這個聲音雖輕,但她決不會聽錯,是阿瑪的聲音!
  常喜走了幾步,回頭卻不見她跟上來,心下奇怪,折回道:「娘娘?」
  清如醒過神來,神情複雜地問道:「常公公,索大人可是在裡面?」
  常喜亦聽到了從殿門中零星傳出的話語聲,他也不隱瞞,道:「回娘娘,索大人確在裡面!」
  得了確認,清如逾加移不動步了,在稍稍猶豫後說道:「常公公,能不能讓我從門中瞧一眼,我保證不會驚動裡面的任何人,就一眼,好嗎?」切切的思親之情,讓她開了這個不應開的口。所幸的是常喜是個通達之人,他瞧清如說的切然,也就同意了。
  清如挨在門中,透過門縫往裡瞧,內裡燭火點點,站了三個大臣,至於福臨則坐在龍案之上,從清如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見那三個大臣的背景,僅是靠著背景清如便認出了索尼。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1)
  阿瑪!她在心裡喚著,眼中淚花點點,尤其是在看到阿瑪拖在身後那條花白的髮辮後,還記得她進宮前,阿瑪的頭上僅有幾根白髮而已,兩年的時候竟白了這麼多,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逸出聲來。
  他們似乎在議論什麼大事,雙方各執已見,互不相讓,由於聽不怎麼到聲音,所以清如亦不是很清楚,只是隱隱聽到他們多次提及「三蕃」這個詞,想來和那佔據三地的三位蕃王有關。
  在常喜的一再催促下,清如依依不捨的將目光從門縫中移開,她始終未能看到阿瑪的轉過身來,但能看到個背影也算不錯了。
  如此想著,心便舒服了些,她隨常喜轉過幾個彎,來到位於東面的偏殿,燈火有些昏暗,在裡面站候的宮人見清如進來,連忙提起神請安,坐下後又有人沏著茶上來,是碧羅春,不算頂好,卻也不差了,出人意料的是上來奉茶的竟是碧羅,她原是佟妃身邊的人,佟妃死後就被調到這裡來當差了,能繼續當差也算不錯了,有些宮人在主子死後還有陪葬的。
  茶喝到半盞的時候,常喜又進來了:「娘娘,幾位大人都走了,皇上請您過去!」
  這一次再回到正殿,自是沒人阻擋,提起裙裾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由於以前不曾穿成這樣跨過門檻,所以有些不習慣,一不小心前面的那隻腳踩到了衣擺,使得後面那隻腳來不及提起人就已向前傾斜。
  「啊!」眼見著自己就要摔倒在地,清如不由驚呼了出來,然她已經控制不住失了重心的身子。所幸在即將觸地的時候一個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緊接著清如感覺纏腰上的手一用力,再然後她就落在了一個厚實的胸膛中。
  抬眼瞧去,果不其然映入眼瞼的是福臨那張帶著促狹笑容的臉:「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是想朕了?」兩人相距極近,福臨這麼一說話,氣息悉數噴在了清如的臉上,惹得她心頭狂跳,伸出柔荑抵在福臨胸口,讓自己與他稍稍拉開些距離後方紅著臉嬌嗔道:「皇上好沒正經!」
  福臨暢然一笑,放開了清如,然後又揮手讓殿內留候的所有人都出去,頓時寬敞的大殿裡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個含笑凝視,一個面飛紅霞,倒是沒了聲音。
  原先進來的時候沒細看,如今拉開了距離,瞧見清如身上穿著他命人送去的衣服,長衣如許,包裹著纖細的身材,風姿綽綽,不由看得眼前一亮,誠然道:「宛卿果然是最適合穿這件衣服的人!」
  清如掩唇一笑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莫不是心血來潮想讓臣妾扮一個人,所以才特地賜這件衣服的吧?」
  「扮人?什麼人?」福臨隨口問道,目光依然不離清如身上。
  「扮嫦娥啊,只有這位廣寒宮的仙子才會穿著這麼一件衣服,只可惜臣妾沒嫦娥仙子那麼漂亮,白白浪費皇上的衣服!」說著清如故意歎了口氣,做出一副很對不起的表情。
  福臨好笑地道:「朕那是要你扮什麼嫦娥仙子啊,這仙子雖美,可遠在天宮,朕要怎麼辦,難道要追到天宮去不成?還不若宛卿來的真實!」說著他伸手想去抱清如,不想卻被她一個轉身逃了開去,裙揚輕舞,轉眼間她站在幾步之外笑問道:「皇上還沒告訴臣妾這件衣服是怎麼回事呢?」她舒展雙臂在原地踮著腳尖轉了個圈,衣輕飄飛揚,美不勝收!
  即使見慣了美人,甚至於其中不乏比清如還要美的人,但此時此刻,福臨依舊為她臉上精靈仙子般的笑顏以及她驚鴻的姿態所魅惑,最適合穿這件衣服的人果然是她,福臨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這個想法。
  福臨追著她的身影走了幾步悅然道:「宛卿可曾聽說過一句成語叫做『天衣無縫』?」
  這個常見的詞清如自是聽說過,『天衣無縫』原本來自一個神話傳說,據說天上的天女織出來的衣服沒有一道接縫,整件衣服混然天成,不過到後來這個詞就引申為其他意思了,多指謀略計策佈置之完美,叫人找不出一絲瑕疪。
  想到這裡,清如瞧了瞧身上所穿的衣服,竟然真的沒有一處接縫,不論袖子與衣服的接口處,還是衣襟處,全部是一體所成,沒有任何拼接的痕跡。
  先前剛穿上衣服時心中的疑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原來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因為這衣服沒有縫跡啊,難道……
  「難道這件衣服真的是天衣?」她吃驚地問著福臨,然後低下頭扯著衣服,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穿的就是只存在於神話中的天衣。
  「雖不中,但亦不遠矣!」福臨此刻卻賣起了關子,不肯直說,把清如急的不行,直催著他快說。
  福臨忍著笑道:「要說也可以,不過朕說了可有什麼獎勵?」說著他朝清如伸出了手,示意她過來。
  女孩子家到底臉皮子薄,雖然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夫君,但還是紅了臉,遲疑了好一會兒後才將手搭上去,大手包圍著纖手,奇異的感覺在兩人間流動,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相互凝視著對方,直有一種天荒地老永不放手的感覺!
  還是福臨先從中掙脫了出來,他輕咳一聲,將清如拉到身邊道:「這件衣服是江寧織造府新呈上來的,乃是用天蠶絲織就,因為天蠶所織成的布料不能裁剪,否則就會變形散開,所以早在半年之前織造府就召集了數十位織娘,力求不動一刀一剪織就成衣,也算得他們用心,在耗時半年之後終於織成了這件無縫的天衣!」
  原來如此!聽了他的解釋清如方知道身上這件衣服的由來,看來還真是件絕無僅有的天衣。想的入神竟沒發現福臨手已圈住了她的身子,直到那薄薄的唇壓在她軟軟的紅唇上方醒過神來,一種比以前更濃烈的男性氣息鑽入她的身體,想推開,可是手腳卻沒有一點兒力氣,眼緩緩閉上,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上,迎合著福臨的索取,一點點一絲絲,香甜如許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換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至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分開,福臨在她臉上輕啄了幾下喃喃輕語道:「朕想要你!」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訴說著他對她深沉的慾望。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2)
  然令他沒想到的是,懷中剛剛還柔軟似水的軀體一下子變的僵硬無比,清如揪著福臨胸前的衣服,頭埋在他的懷裡低低地說著:「皇上我怕!」
  「怕什麼?」福臨不解地問著,輕拍著肩想讓她放鬆一些,清如抬頭卻不知該如何說,待及瞧見不遠處那張寬大的龍床,及上面明黃的絲幔時,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她的反應被福臨瞧在眼裡,回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裡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想起以前自己對清如的所作所為,愧疚爬滿他那張年少英挺的臉,不無心疼地在清如耳邊說道:「朕保證,這一次不會再痛,相信朕!」一邊說一邊用臉在清如的臉上摩挲著,輕輕的,癢癢的,他不想用強,所以一直等到清如點下那不再怎麼僵硬的頭。
  牽了手慢慢向床榻走去,隨著無比無縫的天衣落地,紗帳將兩人的身影掩在其後,印著紅燭的光,人影朦朧如霧!
  細細的喘息聲,粗重的呼吸聲,一起在這個只屬於他們的天地裡交織響起,沒有任何保留!
  光滑的錦衾,火熱的肌膚,緊緊包圍著清如,她就如一葉飄零於暴風雨中的小舟,每一次的風雨來襲都讓她以為自己於沉溺於看不到盡頭的海中,可每每總能保住一點靈智,接受下一次更猛烈的侵襲!
  十指緊緊的交纏著,直到兩人一併綻放出最後的激情時,亦不肯放開,她是屬於他的!那他呢?有否在這一刻完整的屬於過她?
  清如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福臨卻未曾即刻睡意,而是單手半支起身,以一種難明的眼神望著陷入睡夢中的清如,突地他歎了口氣,將清如抱在懷裡,自己亦伏在她身上睡去。
  夜就這麼悄悄的劃過人間凡塵,待清如於夢中醒來時,福臨已不在了身邊,而天色亦早已大亮,透過紗帳天光還是無礙的射了進來,,立刻將她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原本覆在身上的絲被立刻滑到了腰際,露出吻痕點點的身子。
  清如扯過絲被掩在身上後方衝著紗帳外晃動的人影道:「誰在外面?」
  才問罷,立刻就有人挑開了紗帳,卻是一個嬤嬤領著幾個宮女:「娘娘您起來了?」說來也巧,這個嬤嬤清如有點印象,好像上次侍寢時她也在。
  「為什麼晚上不叫醒我?」清如皺著眉問,要知道像她這樣的嬪妃是不可以侍寢一夜的,否則就是逾制之舉,難怪她會緊張。
  面對這位皇上的新寵,嬤嬤可不敢擺譜,堆著滿臉的笑道:「回娘娘,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讓奴婢叫醒娘娘,臨上朝的時候還特意吩咐奴婢在這裡等娘娘您醒呢!」
  聽得是福臨的意思,清如也就擱下了心,又想及福臨對自己如此細心體貼不由低頭微笑,暖從心來,這一瞬間的幸福幾乎將她淹沒,不過她並沒有忘記自己身處在帝王家中,只是一笑後旋即將心重新掩藏在眼後,面上恢復了慣有的淡漠。
  早有人將她宮中的衣物取來,一道來的還有綿意,她換了嬤嬤的手替清如穿戴整齊,隨即引其出門乘上肩輿往坤寧宮行去,這肩輿早在清如晉嬪時就已經按例賜了下來,不過到今日她才乘。
  妃嬪侍寢,按規定不得過夜,且第二日一早必須去向皇后請安,今日無人叫醒,清如起得晚了些,所以催促著抬肩輿的太監快些。
  走在宮牆夾道中,隨著肩輿輕微的搖擺,發上碧玉簪子垂下的珠珞晃動不已,襯得青絲如雲似碧,清如突然想起前幾日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的情景。
  於檀香索繞的宮閣中,她見到了跪在佛像前專心禮佛的太后,她悄步走了過去輕聲道:「清如叩見太后!」
  聽得她的聲音孝莊停下了手中捻珠的動作,微張了慈目道:「到我身邊來!」說這話的時候她依然面對著佛像。
  清如依言走上前在她旁邊跪下,抬頭,印入眼中的是垂目視蒼生的佛像,雖是泥塑的死物,然那定格的神情卻像極了昔日她在夢中見到的佛祖,一樣的悲憫!
  正當她將目光停留在佛像上時,太后卻將慈嚴的目光投注在她臉上,緩緩道:「這一次你做的很好,最凶亦是最好的時機,你能覷破這一點,從而加以利用,連哀家也佩服你,換了哀家易身處地,恐怕也未必能極時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太后無疑是這宮中最督智的一個,在她那雙看盡滄桑的眼中凝聚著無數的智慧與銳利。
  明燈環繞下,清如與太后一樣合了雙手於胸前,迎著太后的目光,是敬畏是感恩:「太后過獎了,當日若非得太后相助,清如亦不會有今日之成就!」
  孝莊搖頭,低頭看著清如一直帶在腕上的玉鐲,眼中帶了一絲笑意道:「哀家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主要靠的還是你自己,你拿一切來賭這一盤,結果不止替自己翻了盤,也讓皇上走出了董鄂氏留下的陰影!」說到這裡太后的眼神陰了下來,眼中有一絲隱忍的惱意在裡面,她直呼其姓,看來心中始終不承認其為大清的皇后。
  不等清如說話,她又接下去道:「皇上當時那樣可真把哀家嚇壞了,若非有你,恐怕現在他還把自己關在那裡,你這次算是幫了哀家一個大忙,這件事哀家會記在心裡!」
  「清如只是盡了自己所能,不敢居功,更不敢讓太后記掛,太后對清如的好,清如永遠都記著。」她扶著太后站了起來。
  「哀家知道你是個不忘本的好孩子!」她靜切的說,雙手重又合於胸前,仰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佛像道:「告訴哀家,你看到了什麼?」
  清如初不明白其所指為何,待順其目光望去之後,頓時瞭然,望著那半垂的佛眼輕輕地道:「清如看到了蒼生的苦難,以及諸佛渡化世人的慈悲心!」
  太后點點頭不置一詞,轉身抬起手指著外面重重宮殿樓閣道:「再告訴哀家,你在這裡又看到了什麼?」
  清如面容一滯,似乎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凝了聲道:「清如看到人與人之間的算計陰謀,以及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不見硝煙戰火,卻更殘酷百倍!」
  「好!」孝莊重重地說道,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移動:「你既能看懂這點,就該知道,慈悲二字,在後宮不吝於催命符!今日,你已經是皇上新一任的寵妃宛嬪,再不是以前避世隱居的如貴人,你要學著將慈悲從心中抹去,要知道這宮裡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即便是曾經的姐妹也不例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這宮裡,可以不存害人之心,但絕對不可沒有防人之心,心慈手軟只能害人害已,這句話你可記下了?」孝莊鄭重無比地說著,想必這些話亦是她前半生最好的寫照與縮寫。
  隱隱覺得太后這些話似意有所指,可不知為何卻又不肯明說,想來應是提醒她若有人背叛於已之時萬不可手軟放過,否則就會害了自己,想到這兒,清如亦同樣鄭重地回答道:「人若不犯我便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多謝太后提點,清如必當銘記於心!」她說的話在不久的將來終於成真,只是從那時起,她的心就不斷的在破裂,最終變得千瘡百孔!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3)
  「嗯!還有兩件事你要記著!」太后拉著清如的手前行幾步道:「第一就是不可專寵,皇上只有雨露均沾才能使後宮安寧,這個你初進宮時我就和你講過,經過這些日子,想必由此帶來的禍端你已經看到了,也深有體會了,哀家不希望再在宮裡看到第二個董鄂氏!」這些話她說的尤其嚴肅,看來董鄂氏的事真讓她深惡痛絕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皇后……」說到這裡她不由歎了口氣,雖然皇后的表現讓她很失望,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她博爾濟吉特氏出來的,又是她的侄孫女,怎麼著也要幫著她一些。
  「皇后的處境與你又有所不同,不論哪一樣她都沒你出色,至於皇上,恐怕他連皇后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這皇后的位置形同虛設,皇上性子倔強,哀家的話他未必肯聽,所以哀家希望以後若有機會你就多幫著皇后些!」太后神情有些落寞,什麼時候她才可以不用操心!
  兩件事她都一一應下後,又陪著太后抄了會佛經方離去,行得漸遠,回頭再望那飛簷重重的慈寧宮,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四月的風吹過,猶帶了一絲涼氣,亦打斷了清如的沉思,她撫著身上纏枝疊花的衣裳,將心思拉回到現實中來,這算是她入宮後第一次正式去謹見皇后,心中多少有些緊張。
  饒是他們緊趕慢趕,到坤寧宮還是晚了些,剛一跨進坤寧宮正殿就見到皇后端坐其上,寧妃、貞貴嬪、淑貴嬪亦在其間,這宮中僅有的五位主位,只有靜妃和恪貴嬪不在。
  見清如進來,幾人均側目而望,寧妃輕哼一聲面露不屑之色,貞貴嬪則一直是淺笑盈盈,並未因清如的進來而有所淡卻,至於淑貴嬪則面帶憔悴,只匆匆看了清如一眼就別過了頭,對她並不甚在意。
  清如扶著綿意的手穩穩當當地走到殿中,然後並膝朝皇后跪下,垂首呼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皇后她倒是一些都不為難清如,帶著寬厚的笑容抬手道:「宛嬪無須多禮,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謝恩起身後,清如又轉向兩邊三位名份在她之上的妃子行禮:「見過寧妃娘娘,見過貞貴嬪,見過淑貴嬪!」
  「妹妹免禮!」其他二人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貞貴嬪開了口讓她起來。
  「謝娘娘!」清如對其他人的冷淡並不甚在意,她早在來之前就想過可能會遇到的冷遇,不卑不亢的謝禮起身,然後在宮女端上來的繡墩上坐下。
  皇后沒有追究她遲來的原因,寧妃卻不肯放過她,斜睨了眼道:「宛嬪今日來的好晚,雖說是你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了,但也不能壞了規矩,叫皇后娘娘等你,這可說不過去,貞妹妹你說可是?」她又將話題拋給了貞貴嬪,以往有佟妃壓在她頭上,她諸事皆不敢多言,唯恐惹惱了她,現在佟妃已死,她又是二阿哥的額娘,這以往的忍氣吞聲的日子自是一去不回,氣焰也逐漸盛了起來。
  貞貴嬪瞧了清如一眼,唇際浮起一抹淡而疏的笑道:「寧姐姐說的是,不過想來宛嬪也非有意,只是一時起晚了而已,也不能全怪她!」
  原以為她會和自己一邊說話,不想她卻幫起了清如來,寧妃冷哼一聲,也不顧皇后在場,逕自說道:「貞妹妹真是體貼人,不過本宮可聽說宛嬪昨夜在養心殿整整宿了一夜,都快趕上皇后娘娘的架式了!」
  這般露骨的話,聽得貞貴嬪微微皺眉,淑貴嬪雖心不在焉,但也覺得她說的不妥,有些事知道就行,一旦說出來可就不好了。不過礙於她是皇后以下位份最高的二妃之一,所以不便出言說之。
  垂目而坐的清如聽到寧妃一開口就挑她的刺,長長的睫毛有些微顫動,卻未形色於容。
  果不其然,被她這麼一說,皇后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端杯的手與笑一樣,僵在那裡,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後訕訕說道:「寧妃消息倒靈通的很!」除此之外她找不到話來說。
  清如聽到這位皇后的話,不由在心裡搖頭,這樣的皇后難怪太后要為其擔心了,竟被一個妃子駁了面子亦不動氣,真不知該說她是太過仁厚還是怯懦弱,皇后做成這樣又有什麼意思,既無帝王之寵,亦無主見,更無身在其位該有的威儀,只是一味地唯唯喏喏,壓不住心思各異的妃子!
  清如心思一轉,立刻有了對策,她向皇后欠身道:「皇后娘娘容稟,臣妾有幸得蒙皇上錯愛,但絕不敢枉自尊大,更不敢壞了祖上的規矩,實是昨夜皇上見臣妾睡的香甜,不忍叫醒,所以才恩許臣妾睡了一夜,請皇后娘娘恕罪!」說到這裡她朝寧妃所在處瞟了一眼道:「想必寧妃娘娘盛寵時也得享過此殊榮!」
  這話可踩到了寧妃的痛處,她哪裡有過什麼盛寵的時候,就算剛進宮那會,皇上一月裡點她牌子也不過數次而已,寧妃白著一張臉氣哼哼了幾下不甘地道:「宛嬪好利的一張嘴,真是說什麼是什麼,難怪皇上那麼喜歡你了!」她到底還是被清如堵了嘴,說不出話來。
  如此一來皇后臉上雖依然有些漲色,但已好了許多,瞧了清如一眼勉笑道:「好了,寧妃也別挑宛嬪的錯了,她畢竟是新晉的,難免有不是之處,但本宮相信她不是有意為之!」
  「可不是嗎,寧妃姐姐這次已經提點了宛嬪,想來她下次必不會再犯這種錯,宛嬪你說是嗎?」貞貴嬪也出來打圓場,同時也是給寧妃一個台階下,清如豈會不懂她的意思,回了句是後起身向寧妃欠身一福,笑形於容:「臣妾年少多有不懂之處,此次還要多謝寧妃娘娘提點,下次必不再犯!」
  寧妃臉色不太好看,只是見皇后她們都說了話,而且瞧意思都是幫著清如的,就不好意思再出言相向,隨口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清如的賠禮。
  清如淺然一笑,直身坐下,在維持笑容的時候心下卻沉到了谷底,這才幾天功夫就得罪了寧妃,她雖不是當寵的妃子,卻也不可以小覷,以後不知道還會有什麼麻煩,雖早有這個認知,但真要去面對時還是忍不住有些憂意。
  經這一折騰,寧妃被堵了心,對誰人的話俱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她這樣和淑貴嬪倒是差不多了,又坐了一陣,聊了些話便散了,出了坤寧宮,各自登上了肩輿,除了貞貴嬪和清如打了聲招呼以外,心生悶氣的寧妃與淑貴嬪均是自顧自上了肩輿。
  這邊清如才走了沒多久,就有坤寧宮的宮女追上來,說是奉了皇后的話來請其回去一趟,這才出來怎麼就又讓她回去了,清如心中疑惑,但想必是有事,逐命人調轉了方向,重回坤寧宮。
  放下這邊不說,再看貞貴嬪那邊,她上了肩輿卻非往翊坤宮去,而是命人追上了寧妃。
  寧妃也瞧見她跟了上來,但因剛才的事,她對其有些生氣,所以不僅不慢,反而還催促著抬肩輿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後面的人。
  這是七月份的最後一次更新了,起點上字數已經29萬9千多了,不能再更新了,要等八月份了,謝謝大家在PK期間不離不棄的支持我,謝謝大家,鞠躬!^_^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4)
  寧妃也瞧見她跟了上來,但因剛才的事,她對其有些生氣,所以不僅不慢,反而還催促著抬肩輿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後面的人。
  對她這般有些賭氣的行為,貞貴嬪仿若不見,只是叫人追上去,待及到了近前相差無幾的時候,提聲喚道:「寧妃姐姐!」
  輕和柔緩的語氣並沒能消去寧妃肚中的火,挑了一下勾畫細緻的蛾眉,逕直看著前方頭也不回地道:「可不敢當!貞貴嬪不回你的翊坤宮,跟著本宮做甚?難道還想去我永壽宮坐坐?」
  貞嬪貴瞧著寧妃擱在扶手上的手,其中一隻手指上帶著綠松石的戒指,在陽光下不時閃過一絲清碧的光芒,眼悄然瞇起,在眼深處閃過數種難明的光芒後復又睜開,帶著一些個無奈的語氣道:「寧妃姐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我氣,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如此說,怎麼的也得給皇后留幾分面子你說對不?!」
  她不提還好,一提寧妃更生氣了,回過頭直視著她怒道:「不論該與不論都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別忘了,我才是妃,而你不過是個貴嬪而已,你有什麼資格與立場來說我的不是?!」說的太急,連本宮這個自稱都忘了。
  這般挾槍帶棒的話果然使得貞貴嬪眼神一黯,低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喝斥了她一頓,寧妃心中亦舒坦了不少,只道她這一次定不會再跟來,逐催促了抬肩輿的人穩些走,哪知走了沒幾步,貞貴嬪重又跟了上來,只見她帶了幾分歉意地道:「此事確是妹妹的不是,可妹妹這番做完全是為了姐姐好,請姐姐千萬不要誤會!」
  被她這麼一說,寧妃不禁有些微微發懵,一時之間轉不過神來,怎麼過一下子和她做對又變成了為她好,這貞貴嬪話裡究竟是什麼主意。
  瞧寧妃這若有所思的神色,貞貴嬪心知她已經有些聽進了,往前與她並排而行後又道:「若姐姐不嫌棄,妹妹有些體已的話想和姐姐說,不知……」說到這裡她用眼環視四周奴才,以示意寧妃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寧妃此刻倒還真有幾分興趣,想要聽聽她所謂的體已話是什麼,同時也好問清楚,何以剛才要幫著一個初封的嬪說話,她略一點頭道:「既是如此,就到我永壽宮去說!」
  「多謝寧妃姐姐!」貞貴嬪坐在肩輿上欠身做謝,同時低下的唇角處揚起一抹淡若煙,深似潭的笑意。
  永壽宮是西六宮之一,為兩進院,前院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大殿前後簷安雙交四菱花,正殿東西各有三間配殿。
  而它也是西六宮中最靠近皇帝所居乾清宮的居所,其與坤寧宮相距亦不遠,沒多久就到了,兩人同下了肩輿,剛進到正殿中坐下,就有宮女奉了茶來,寧妃接在手裡後讓宮人們俱退到外面守著,同樣,貞貴嬪亦遣了隨身的人出去。
  看沒有人在眼前礙眼後,寧妃方放下手中的碧羅春茶,同時用眼角瞟了貞貴嬪一眼道:「現在沒人了,有什麼話就說了,本宮倒想聽聽你是怎麼為我好的!」說歸說,其實她心中對貞貴嬪的話還是很懷疑的。
  貞貴嬪何嘗聽不出她話中的譏意與懷疑,然她的臉依然是淺笑的模樣,低頭吹著盞中的茶葉,待全數吹開後,方徐徐飲著手中的茶,那慢條斯理的樣寧妃瞧的極是不順眼,她是個要不就不說,否則便是想什麼說什麼的主,要她將話憋在心裡可會悶壞了人的。
  正當她等的不耐煩的時候,貞貴嬪終於開口了,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把寧妃嚇了一跳,當即從寬大舒適的椅中站了起來,嘴巴微張,眼睛瞪的圓滾滾的,彷彿是第一次認識貞貴嬪。
  她說的是:「寧妃姐姐,你想不想得到協理六宮之權?」
  協理六宮,想必是後宮所有妃嬪都夢寐以求的事了,在宮裡,皇后是中宮,是理所當初是後宮之主,手中亦自握著治理後宮的大權。但很多時候,不得聖意的皇后,往往不能很好的運用這項大權,形同虛設,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來幫皇后協理後宮了,而這個人,必然是皇帝所信所倚的寵妃,所謂協理六宮,其實與治理六宮相差不大。
  而這一朝,前一位得協理六宮之大權的人是佟妃,在她長達數年的威懾下,後宮無人敢撩其觸鬚,包括同為妃的寧、淑二位。至於皇后就被架空了權利,猶如一尊供奉在坤寧宮的菩薩,也曾有人提議歸權於皇后,卻被福臨想也不想就給否決掉了。
  在董鄂香瀾晉為皇貴妃後,佟妃的氣焰雖有所削弱,但她依然掌著協理六宮的大權,一直到後來出事。
  在佟妃死後,這協理之人就一下子沒了,由於福臨沒有明確的指定,所以後宮諸多事務一直處於無人打理的狀態,偶也有幾件交由皇后處理的,但不多。
  這個問題寧妃從來沒想過,可而今被她這麼一提,心裡頓時砰砰亂跳,臉上亦泛起一陣別樣的紅光,所幸她還不是太蠢,在一陣激動過後將心思壓了下來,她睨著神色淡然的貞貴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著實是吃不準貞貴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貞貴嬪淡淡一笑,將茶盞放下後道:「我是什麼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接下來就看寧妃姐姐你是什麼意思!」
  若說實話,寧妃自然是想的,協理六宮的大權誰不想要,但這件事關係重大,且也不是她們所能決定的,貞貴嬪突然來這麼一句,誰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萬一是趁機想試探自己呢?想到這兒,她收起眼中的想法,並沉了臉色喝道:「貞貴嬪休要在這裡胡說,本宮可沒那樣的心思,何況這種事歷來都皇上決定,哪輪得到咱們做主!」
  塗著丹蔻的指甲在茶蓋上慢慢地劃著,待得寧妃說完後才抬頭,帶著細細的歎息道:「妹妹誠心想與姐姐說體已話,不想姐姐卻對我有所戒備,也罷,既然如此,就當我是在胡說吧,不打擾姐姐休息了,妹妹告辭!」說罷,她真的起身向寧妃福禮,隨後往殿門走去,竟是一步不停,恍若一個受了委屈的人。
  她這樣的舉動,倒真有些觸動了寧妃心中的弦,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她?難道她此來確實是有法讓自己得到大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而錯失了協理後宮之權,心裡頓時如千百隻貓在撓一樣,癢的不得了,眼見著她就快要跨出殿門了,再不做決定可就晚了,寧妃來不及考慮太多,急切的叫道:「且慢!」
  貞貴嬪果然依言止步,但卻不回頭,面朝殿門徐徐地道:「怎麼?姐姐不是懷疑妹妹在胡說嗎?」
  寧妃見她似乎有些置氣,忙過去拉了貞貴嬪的手重新回到殿中央,同時拾了笑道:「妹妹這說的哪裡話,姐姐怎麼會懷疑你呢,只是你突然和我說起這事,我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轉眼功夫連稱呼也換了過來。
  「那姐姐現在是相信妹妹了?」貞貴嬪溫聲問道,垂下的眼卻在望著寧妃抓著自己的那雙手,因保養得宜,這雙手依然是青蔥如玉,但無論怎麼保養都比不得少女之時。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5)
  寧妃聽得她口氣鬆動,似還有門道,心下輕吁了口氣,面上笑容更甚地道:「這是自然,姐姐哪有不信妹妹之理,不知妹妹剛才說的事……」她故意拖長了聲,為的就是等貞貴嬪自己把話接上來。
  沒有讓她失望,她話音未消,貞貴嬪就已經接了話來:「姐姐是說這協理後宮之權?」
  「正是!」寧妃目光牢牢地盯著貞貴嬪,除了殷切以外,還想從她臉上瞧出什麼來,可結果卻讓她失望,除了雲淡風清以外,什麼都瞧不見。
  貞貴嬪裙裾輕場,緩移幾步後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佟妃被賜死,淑貴妃被降位,現在整個後宮除皇后以外,就屬姐姐與靜妃的位份最高。」
  寧妃點著頭,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她在宮裡熬了這麼久,終於等到沒人壓她的那一天了。
  將這一切瞧在眼裡的貞貴嬪微微一笑續道:「皇后不得皇上所喜,且又碌碌無為,雖有鳳印,卻根本沒能力執掌後宮儲事,而靜妃是廢後,皇上怎麼也不可能將這大權交與靜妃來掌,若她能理好的話,當初也不會被廢了。這樣一來,有能力有資格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一人了,若姐姐能把握住機會,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話,皇上一高興,肯定會將這大權交到姐姐手中!」她有條不絮的說著,面容靜若止水,仿若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然她幾乎每說的一句,寧妃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那條上好的蘇繡帕子,在她手中快絞成了破布,可見其內心的激動。
  待及說完後,半晌不見其說話,直到貞貴嬪叫了她好幾聲後才反映過來,深吸幾口氣,意欲平復波濤洶湧的內心,然那十指的顫動卻是怎麼也停不下,她有些複雜又有些奇怪地道:「就算我真得皇上信任,握了這權利,於妹妹你又有何好處呢,照說你今日這些話於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應該感謝你才是,可是其中緣由能否請妹妹明示?」
  貞貴嬪望著雕刻祥瑞圖案的梁頂,眼中任添了一份輕愁,如雲霞將逝,叫人瞧在眼裡疼在心裡:「妹妹不過是想在宮裡為自己找個可以依靠的人而已,以前還有姐姐在,而今姐姐已經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宮裡,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了,太后是皇后那一邊的,她素來就不喜我與姐姐,而這宮裡能夠讓我倚靠的就只有同為董鄂氏一族的寧妃姐姐你了!」這番真情實意的話,再加上她毫不掩飾的眼神叫人無法懷疑她所說的話。
  貞貴嬪執帕軾去不小心從眼睛滾落的淚水,繼續道:「姐姐你如今位列四妃之一,且膝下又有二阿哥在,在諸皇子中,二阿哥身份最是尊貴。斗膽說句大不敬的話,若皇上有朝一日大行,這皇位不傳給二阿哥還能傳給誰呢?!」說到這裡她微斜了眼瞧寧妃的反應,果不其然寧妃已被她這話給震的心馳神移,這一看之後她又說道:「妹妹命薄,這一世怕是要以貴嬪的身份終老了,姐姐與我雖非至親,但同姓一氏,也可算是族親,妹妹別無所求,只希望將來能得姐姐照應一二,妹妹感激涕零!」說罷,她竟一展衣袖朝寧妃跪了下去。
  這一來可真把寧妃震住了,愣神過後趕緊扶起貞貴嬪,動容道:「妹妹說的這是哪裡話,咱們共侍君主,本就該相互扶持才對,妹妹的心意姐姐如今已是盡數明白,你快快起來!」連扶帶攙總算把貞貴嬪從地上拉了起來,口中姐姐妹妹已是叫的十分親熱。
  「姐姐能明白自是最好,適才妹妹不讓你在皇后面前繼續說下去為的也是這個,姐姐不論資歷還是身份在宮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何必和一個小小的嬪過不去呢,皇上喜歡她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指不定沒幾天就扔一邊了,姐姐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得到協理六宮的大權,皇后雖然形同虛設,但名份畢竟擺在那裡,上面還有太后護著,表面上多多少少要給她留一點兒面子的,這樣看在皇上眼裡,也會說姐姐你識大體,有分寸!」貞貴嬪娓娓道來,聽得寧妃不住點頭。
  「妹妹說的極有道理,適才確實是姐姐冤枉你了,怎麼這些話你不早說,害的我好一頓鬱結。」寧妃心情被她說的極好,但還是有些埋怨貞貴嬪不早些告訴她。
  「適才不是在皇后宮裡,就是在隨處可見人的外面,這些只能和姐姐說的話我哪能找的到機會的。」貞貴嬪搖著頭說道,纖紅挽花纏珠步搖從發中一直垂到她耳下,與那同樣式樣的耳環一併搖晃著,為其添就一份嬌艷之色。
  原已經悉數相信她的寧妃,在激動過後,心裡突然又泛起嘀咕,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險些就忘了的事,心下想著,臉上的笑就有些緩了下來,她伸手撫著貞貴嬪耳邊的步搖,纍纍珠串在她手中脆然生響,同時其目光爍爍,罩向貞貴嬪的臉龐:「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你還這般年輕,大有機會懷上龍種,說不定不久的將來就會添了一位小阿哥,到那時,你就不需要再附在我之下,而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語氣隱隱有著不善,若真如她所言,那貞貴嬪現在的投靠不過是一時之計,等她自己羽翼豐滿之時恐怕會迫不及待的飛走,甚至於反過來倒打一耙,若真是這樣,她就真要好好考慮一下,再決定是否接受了,儘管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她的話讓貞嬪的臉在一瞬間失盡了血色,唇亦抿得死緊,就這麼忽然的,眼淚如春未的雨一般撲撲落下,直染盡她雪白無色的臉。
  寧妃沒想到她會突然哭了起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她不禁有些慌了神,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思之不明的她只好道:「妹妹哭什麼,姐姐說的也是實話,難道……」說到這裡她臉冷了下來:「難道妹妹並非真心與我相交?」
  「不是!不是!」貞貴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急切的說著,深怕寧妃誤會了去,只這一會功夫,錦帕就濕了半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哽咽著道:「妹妹沒用,剛才只是被姐姐的話勾起了一些舊事,所以忍不住有些自傷,決非是因為姐姐的原因,請姐姐千萬不要誤會。」
  「哦?是什麼事,說與我聽聽?」寧妃起了好奇心,她還真想聽聽貞貴嬪會有什麼事那麼傷心,想想自己剛才問的話也無什麼不對之處,只要是在侍寢的,都會有機會受孕從而誕下龍種,怎麼偏偏就她一人反應這麼大,難道是皇上不讓她留龍種,想想也不太可能。
  貞貴嬪紅著一雙淚眼幽幽地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笑話,其實……其實我……我不能懷孕!」她停了好幾次才將話說完,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僅是難以啟齒,更是她最不願意記起的事。
  這一下輪到寧妃無語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太清楚不能懷孕對一個女人,特別是後宮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了,那代表她永遠都機會有兒子或女兒可以承歡膝下,更甭說將來依靠了。
  看著貞貴嬪那淒然的傷心,寧妃相信那不是做假的,可是好好的一個女子怎麼會不能生育呢,難不成……她突然想到宮中的另一個人,她和她也是一樣的,想到這兒,寧妃抖手指著貞貴嬪喘氣道:「難道你和恪貴嬪一樣也被人灌了紅花!」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都會出一生冷汗,她是親眼看著皇后將一大碗紅花灌進恪貴嬪的口中的,她不停的討饒,不停的哀求,可皇后像瘋了一樣,叫人掰開她的嘴灌下去,然後那血就像泉水一樣不停的從恪貴嬪下身流出來,帶著一陣陣令人發寒的血腥味,當時她在旁邊嚇的瑟瑟發抖,皇后像是從地獄裡出來的惡叉,而恪貴嬪渾身是血,好可怕,還有那個已有了五個月大的胎兒,就這麼死在了紅花之下,恪貴嬪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可太醫亦說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懷孕。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6)
  這件事令寧妃印象極深,為此還做了好一陣的噩夢,所以貞貴嬪剛一說不能懷孕,她立刻就想到這個,不過旋即就覺得不可能,因為貞貴嬪比她晚入宮,她在宮中的事裡並未提到有這麼一茬。
  貞貴嬪對恪嬪之事也是知曉的,畢竟當初她已經入宮,只是所知不祥罷了,她搖了搖頭哀然道:「不是!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姐姐應該知道我素來有心悸之病?」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聽太醫說來並不是很嚴重,只要注意調養就好了,而且我見你最近都不怎麼犯病,身體還是可以的。」寧妃皺眉道,她不知這不孕之症和心悸的病有什麼關係。
  「呵!」貞貴嬪自嘲的笑了一下:「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這事是不足為人所知的,但現在姐姐已經不是外人了,說說也無妨!」
  貞貴嬪低頭視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緩緩道:「所有人都道我與姐姐親厚無比,是一母所生,其實事情關非如此,我額娘乃是阿瑪的一房小妾,而姐姐卻是正室所生,我二人名為姐妹,實非如此。當年我額娘懷著我的時候,正室嫉妒我額娘受寵,怕她生了個兒威脅到她地位,所以買通了丫環,想在我額娘用的保胎藥裡下藥,所幸額娘聰明,逃過了這一劫,可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何況正室有心算計,最終我額娘被她傷了肚子,早產生下了我,因為早產,且在肚中就受了傷,所以我生下之時身子虛弱極虛還帶了心悸的毛病,甚至有人斷言我活不過週歲。
  然上天開眼,賜福於我,雖飽受病痛的折磨,可到底還是活了下來,雖額娘心疼我,可阿瑪卻非如此想,他嫌額娘生的是個女兒,對她逐漸冷淡了下來,一直到我長大都是這樣,所有好的東西都沒我的份,那是給我姐姐的,也就是正室所生女兒的,同樣是阿瑪的女兒,命卻差了好多!」貞貴嬪的聲音飄渺如浮雲悠悠,半垂的眼皮蓋住了那雙晶亮的眸子,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信息。
  稍停了一下後她又接了下去,只是眼一直沒抬起,亦沒看寧妃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回憶中:「所幸姐姐性子好,在家裡比較照顧我,每次我一犯病,都是她幫我請的大夫,所以日子雖然苦,但好歹也算過了下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入宮,因為姐姐被指給了襄親王,所以家裡只有我一人參加了選秀。原本我這個抱病之人是選不上的,幸然得皇上垂憐,明知我有病在身還讓我入宮侍駕!」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泛過一陣春陽般的暖意。
  「後來雖得了太醫的妙手診治,病情控制了許多,但想要生育,卻無疑於拿命去賭博,贏的機會只有十分之一!」說完了這話,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定定地望著寧妃:「姐姐,我說的句句屬實,這事皇上亦是知曉的,若你還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
  寧妃怎麼也沒想到在貞貴嬪身上還有如此一段往事與不為人之的隱秘,聽了忍不住一陣唏噓,心中對貞貴嬪更是多了幾分同情,至於僅有的幾分懷疑也盡數埋葬在同情之中了,她赦然道:「都是姐姐不好,提起你的傷心事,身子要緊,千萬不要再難過了。」
  貞貴嬪伸手與她相執,淺笑道:「不關姐姐的事,而且這些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呢!只要姐姐肯信我便好,妹妹一定會竭全力幫助姐姐得到協理後宮的權力!」
  寧妃揚眉笑道:「妹妹也同樣放心,只要有姐姐一日,定不會讓你在這宮裡吃虧!」
  「那就全賴姐姐了!」貞貴嬪亦同樣笑著,宮院中,竹林搖曳,在風中沙沙作響,剛掃的地,轉眼又落下了碧綠的竹葉,葉生葉落,卻是循環不止!
  再回過頭來看清如那邊,衣緩輿行,轉眼便又到了坤寧宮,皇后已不在正殿裡,穿過殿宇,進到了內堂裡,只見皇后伸手入魚缸中划動著清止之水的同時,也逗弄著一條條金緋色的金魚,護甲在水中折射著與平常不一樣的光芒,瞥見魚兒受驚急急游開的樣子,她未笑反而有一種極致的落寞。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清如屈膝甩帕,依足禮向皇后行了一禮,不似有些妃子欺皇后老實,行禮偷工減料。
  聽得她的聲音,皇后收手回過頭來,浮了一絲笑容在臉上,想去扶她,待見手上還是濕濕的,中途收回手,言道:「宛嬪請起!讓你無端多跑一趟實是本宮的不是,只是本宮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不好讓寧妃她們知道!」她倒是坦誠,心中怎麼想的口中便怎麼說,只是這樣的人多半是要吃虧的。
  「皇后客氣了,皇后有命臣妾自當尊從,何況只是折回一趟。」由於不知皇后說這些的用意所在,是以清如起身說完這句後就閉了口,靜待其接下來的話。
  皇后從宮人手中取過軟巾軾了手,然後走到清如跟前一步處,寧靜悠遠的雙眼定定的打量著她,似欲從中瞧出些什麼來,被人這樣瞧著總覺得有些不自然,清如正要說話之時,突聞皇后聲音響起:「說起來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有機會好好的談談,以往雖不曾多見,但你在宮中的事本宮多數也是知曉的。」
  「承蒙皇后掛念,臣妾有愧!」清如不卑不亢地說著,瞧著皇后那張普通的容貌,心裡有些摸不著底。
  「這裡沒旁人,你就不要這麼拘禮了,本宮癡長你一些,若你不嫌棄便叫一聲姐姐吧!」皇后的圓臉上佈滿了真誠,讓人下意識的相信她的真意。
  與皇后姐妹相稱,這是連貴妃也不敢的事,何況是她一個小小的嬪,而且這份情,清如也不願領,她當即屈膝低頭,面帶惶恐地道:「皇后乃是後宮之主,臣妾不過一賤身,不敢高攀!」
  隨著這話的落下,皇后好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輕逸出一聲歎息,伸手扶住清如的臂彎,讓她起來後,無奈笑著,這樣的她竟也有了一絲美的痕跡:「皇后?我算什麼皇后?既無管理後宮,統御諸妃的能力,也無為皇上分憂的能力,就連寧妃也敢踩到我頭上來,難怪皇上總說我乏長才,當真是一些不錯!」她不知在想什麼,又忘了自稱本宮,又也許其實在她心底根本就不願這樣自稱。感傷的情緒一直在她眼中流連不去,原本揚起的嘴角此刻也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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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章 纖雲望月(7)
  「娘娘……」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自哀自傷,清如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是好,同時她亦知皇后所說的全是實情,宮裡沒了皇上寵愛的女人都一樣可憐,連身份最尊貴的皇后亦不例外。
  「我沒事!」皇后吸了吸鼻子,話裡帶著一絲鼻音,顯見其心中極不好受,只是強自忍著,忽又搖頭輕笑,既是對清如又是對自己低聲地說:「說來好笑,在宮裡都快五年了,我還是不習慣自稱本宮,還是和其他人一樣稱呼自在點,宛嬪你不會笑我吧?」
  「不會!」清如搖著頭,眼中充滿了同情,幽居在坤寧宮,做一個空殼一樣的皇后,與昔日的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已經翻了身了,那她呢,她還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皇后。
  距離似在一瞬間拉近,讓她對這位皇后有了真正的認識,再想起慈寧宮的那番話,清如終於叫了聲:「姐姐!」
  只是這聲再簡單不過的稱呼,讓皇后喜的沒能忍不住眼淚,拉著她的手又哭又笑,那模樣就似一個小孩子,再加上她本身臉就圓呼呼的,倒顯的可愛的緊,雖是帶哭的笑,但比而且輕快了不少,清如有些不解她何以會如此激動,好生安慰後,皇后才止了哭,拭淚道:「你不知道,在這宮中除了太后外,再沒有親近之人,亦無可說話的姐妹,那些個妃嬪不是疏離於我,就是看不起我,而太后亦說這些都是不可信之人,只有你,太后說你是一個性情中人,她說若在這宮中還有能信任之人的話,你必是一個!」
  「太后?」清如微微吃驚,她倒不想太后已經將這些話都與皇后說了,不過這樣也好,將話挑明了,也省得猜來猜去,而且以後尋得機會襄助亦會方便許多。
  「是啊,太后時常和我說起你呢,她說你不論哪一方面都比我要強,以前是時不與你,但以後你必可在宮中大放光芒,每每都說你禁足的事時太后都唏噓不已,深為你歎息,但同時她說這亦是一個很好的磨練,過的了這一關,以後你看事看物會更通透一些,也會更好的保護自己。」皇后毫不隱瞞地說著。
  也虧的有太后護著,她才能一直頂著這個鳳冠,只是卻不牢,時時都有可能像她姑姑那樣被廢為側妃的危險。然在皇后心裡她何嘗又喜歡過這頂過於沉重的鳳冠,若可選,她寧可選擇草原上那種馳馬而奔,逐草而居的生活,那裡的空氣比紫禁城不知清新多少!
  皇后既然如此坦誠相向,清如亦不再似剛才那般客氣生疏,端了適才奉上來的茶遞於皇后,笑道:「妹妹向姐姐奉茶!」
  「好!」皇后含涕又含笑地接過飲了。
  真心,是如此之難,她的處境只怕比清如尚要難幾分,身邊又無個可說話之人,難怪會如此激動。
  「妹妹來看看我養的金魚啊!」說著便拉著清如的手來到魚缸邊,幾尾金魚正悠哉悠哉的在這個局限的範圍裡游著。
  清如拿起旁邊放著的魚食,捻了幾顆扔下去,剛一入水就有魚兒來爭相搶食,幾條體形較大些的金魚連接吃了好幾顆,另幾條弱勢些的則一口沒吃到。
  看到這兒,清如不禁停下了手,若有所思地望著魚缸,看來這弱肉強食的道理並不僅僅是人與人,動物亦是一樣。
  她拍拍手對還瞧的津津有味的皇后道:「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以前有個佟妃,現在又來一個寧妃對你不敬,以後說不准還有什麼人來,難道你真甘心讓她們壓你一輩子?」話裡沒有提董鄂香瀾,其實真正壓著皇后的人是她才對,在正宮有主的情況下又追封董鄂氏為皇后,這對她來說不吝於當眾被打了一巴掌,但她能如何,只能生生嚥下這口氣。
  皇后似乎很喜歡用手去逗那些魚,亦不在乎會濕了手,聽到清如的笑,她臉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手也停在了水中,見她不動了,有條膽大的金魚游了上去,用嘴啄她的手,似在報復一般。
  沉默了一陣她輕道:「我不知道,她們都知道皇上不喜歡,從不許我以治理之權,如此一來她們哪還會把我放在眼裡,最多就是面上客氣罷了,真遇著事誰也不會來請示於我!頓了一下又道:「在妹妹面前也沒什麼話不可說的,其實,我真的沒能力當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后!」隨著她的搖頭,額上那顆鳳口所銜如冰晶般的明珠貼著她的額頭晃動著,一閃一閃,溫潤動人的色澤將她的容貌進一步襯的失色,然若用心去看,便會發現她其實與這明珠是同樣的溫潤動人,只是在內裡罷了。
  「姐姐快別這麼說!」雖明知她說的都是事實,但清如還是不願見她這副模樣,不知不覺,她已經真將皇后當成自己的姐姐來看待了:「姐姐寬厚,必有大成之日,何況這皇后也不是誰生來就會做的,姐姐在宮裡五年,多少也學到了些,以後大可找機會慢慢將治理之權握在手中,至於皇上那邊……」說到這裡清如也有些頭痛,雖說自己得了恩寵,可福臨的意思也不是她想改變就能改變的,當初董鄂香瀾都沒能讓他對皇后有所好臉色,何況是自己,看來這個問題才是真正麻煩的:「皇上那邊待我找機會說說吧,只是急不得,姐姐你亦最好尋機會做出些事來,好讓皇上對你有新的認識,而這機會亦會大幾分!」
  「那一切都按妹妹說的辦吧!」皇后說道,她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轉了話又問道:「那你覺得我該做些什麼才好?」
  「這個……」清如一時也想不出來,思索片刻緩緩道:「這事一時半刻急不來,既要做便一定要做好,否則徒惹皇上不高興,咱們還是要靜待時機才行,而今能做的就是逐漸樹立姐姐的威信,讓宵小之人不敢過於放肆!」皇后聽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接下來兩人又絮語了一會兒後,清如方告辭離去,跨出宮門瞧外頭上明晃晃的太陽,方覺已是近午時分,朝站在宮門裡的皇后微一點頭後,清如重新登上了肩輿,遙遙往著重華宮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章完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一章(梗要)
  txttw小說網 更新時間:2008-8-9 19:09:27 本章字數:213
  第三十一章漫雪
  清如侍寢,請皇上讓其離開,身為嬪者不應侍整夜,福臨無奈之下允之,回去之時,正好下小雨,清如下轎與湘遠一併走之,兩人一路相談,其後,在路經永幫宮時,湘遠看到一人影,以為是自己眼花。
  李全去見日夕,告之其他曾見子佩哭泣之事,日夕欲利用這個機會
  索額圖與夫人漫雪進宮見清如,並送來了為子佩擇夫的畫冊,清如叫人去找子佩,子佩不在,最後清如與漫雪一起為子佩選了一個四品侍衛,只等其回來後商談。
  第二卷·相遇成空 謹以此文紀念我逝去的外婆
  落筆之前猶豫了很久,一直沒決定到底要不要寫這篇文章,不想寫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怕想起外婆已經離我的事實,我每次去外婆家的時候,因為外公耳朵比較聾,所以一般都是外婆下樓來給我開門的,每次下來開門之前她都會從小窗裡面往外看看外面的人是誰,而且每次我去的時候,她都會把家裡她認為最好吃的東西拿出來給我吃。
  可是以後這一切將只存在於回憶之中,外婆的音容笑容是再也見不到了,以後她再不會從小窗裡看我,更不會帶著一臉的笑拿東西給我吃,老太太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
  不想寫,真的不想寫,我好怕回憶起這種切身失去親人的痛苦,每每想起,胸口都會止不住的發悶,然後眼淚都不聽使喚的盈滿眼眶。
  流淚,並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反而會不斷的加重痛苦,所以我只能拚命忍住,努力把眼淚從眼眶逼回到體內,可是不寫,我又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紀念外婆,紀念這位看了我二十五年的至親長者!
  我外婆是紹興人,而我外公是寧波人,她從嫁給我外公後就背井離鄉來到了寧波,這一待就是整整五十來年!
  聽我外婆說,她小的時候她家很有錢,我外婆的爸爸是紹興有名的資本家,她們家兄弟六人(指活下來的,夭折的我不清楚),光姨娘就有好幾個,後來好像是因為新中國成立,所以家道才逐漸中落,反正我知懂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和普通人一樣了。
  外公結婚沒多久就到廣州去工作了,這以後他每年只能回寧波來兩次,這樣的情景一直持續到我外公退休,而這個時候外公已經60歲了,而外婆也已經59歲了。
  外婆一共生了一女二子,我媽是老大,在她下面還有兩個舅舅,我媽和兩個舅舅各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是我和兩個表妹。
  可以這麼說,我媽和我兩個舅舅都是外婆一個人拉扯大了,當時外公掙的錢不多,他除了必要的開支外其他都省來下寄回寧波,可靠這些錢還是遠遠不夠,所以外婆帶著三個子女辛苦的工作著,具體情況是什麼樣的我並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外婆當時有多不容易,而我外婆節約的習慣應該也是從那時候養出來的,這個習慣一直到她去世時都不曾改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我外婆是一個不識字的人,所以她只能靠做那些不需要認識字的工作來賺錢。到後來生活好了,三個女子都相繼成家了,而外公也退休了,每個月有退休工資,兩個兒子也不時給她錢,這時的她已經完全不必再為生活發愁,可是她還是在不停的做事,從廠裡拿盒子回家折,折一個盒子多少錢?半分!有活的時候一天折幾千個盒子!
  我媽和舅舅還有我都勸她不要做了,在家享享清福就好,可是她不肯,她對我說:外婆這樣一年可以賺個幾千塊呢,過年的時候可以多給你些壓歲錢!
  說來不好意思,我今年二十五歲,每一年外公外婆都會給我壓歲錢,沒有一年拉下過,他們說要一直給我拿到嫁人那天!
  並且她總不時跟我說她已經給我準備好了嫁妝,就等著我出嫁那天,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等到,我想外婆離開人世的時候,心中一定還有著遺憾,她沒能親眼看著她的外孫女嫁人,甚至連男朋友都不曾找到帶來給她看過!
  七十,我外婆活了七十歲,但她卻沒曾享過什麼福,有的只是永遠也操不完的心,我從小是外婆養大的,一直到我上學為止,而我與她也是特別的親,可是我的性子太倔,有些時候總是不可控制的與外公外婆置氣,特別是在有了兩個妹妹後,我現在想和她說一聲:外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二零零七年八月三十日晚上,我永遠都會記得這個夜晚,爸爸打電話來告訴我,外婆死了!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我人就傻掉了,從單位出來,打的,往外婆家趕去,一路上我並沒有太過難過,更多的是茫然與不知所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問自己,可是怎麼也問不出答案。
  外婆從去年八九月就開始生病了,這我們都知道,是咽喉的毛病,不論是吃東西還是喝水,都很困難,她吞嚥不下去,每一次的吃飯對她來說都是一次用刑,越來後面越是嚴重,連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了,所以到後來她只能吃豆腐這樣的軟食物,而說話也是含糊不清,幾乎是聽不清了!
  外婆本來人並不瘦,甚至可以說有點胖,可是自從生病後,人一點一點的瘦下來,她的情緒也不時的低落。
  下車,衝上樓,我在房間裡看到了外婆,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是所有人都清楚,這一睡是再也不會醒了!
  這一刻我終於相信了,相信了這個噩耗,哭泣聲不停地從指縫中透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會這麼突然的就走了,甚至連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我們。
  而在上個禮拜天的時候,我還問過我媽,外婆怎麼樣了,我媽說外婆還是老樣子,並且還說起過你,問你怎麼不去看她!
  我當時對我媽笑笑,沒有說,上次見外婆已經是一個多月前了,而我之所以一直沒去,是因為我想等到九月十五號發稿費的時候,我要帶著我寫書賺到的錢去給我外婆,讓她知道,她外孫女不僅工作能賺錢,連寫書也能賺錢,我想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並且我還想著,等我年底出書的時候,就給他們買一台空調,以前舅舅他們也說要給外婆買,可她捨不得這錢與電費,所以不讓他們買。
  我以前曾開玩笑的和外婆說過,說等我寫書賺了錢就給你們買,她笑著點點著,話已經說不清了,可能當時她以為我只是哄她開心,卻不知我說的是真的,我的心裡一直記著這件事!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等不到了,而對於我來說,說什麼都晚了。
  但是空調我一定會買,買給我外公!
  外婆走了,最傷心的就是我外公了,以後他只有一個人,再也不能和老伴相依相扶了。我外公和外婆其實經常爭執,多是為一些小事,但是兩個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很好,外婆生病後不止是吃飯困難,說話困難,很多事情都不方便,都是我外公在替她弄,飯太硬咬不動,就煮軟一點;肉太老,就多煮一段時間直到煮得很軟為止;洗不了頭,擦不了身,我外公都幫她弄,外公只有一個希望,就是老太婆能多活幾年,他能多陪老太婆幾年!
  然而這一切的希望都終結在了二零零七年的八月三十日晚上,外婆在吃飯的時候噎住了,然後那氣就再也沒有透出來過!
  從八月三十日到九月一日三天的時間裡,我們陪著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她在紹興的姐弟們都趕了過來,五個,沒有一個缺席!
  然恰恰是在這最後的幾天裡面,有一個人卻始終沒來,那就是她的大孫女,為什麼?因為她要忙著高一開學,呵呵……(我真不知我為什麼還會有心情笑)
  外婆走了,再也不會回來的,我無法挽留她的生命,所以僅在此寫下這篇文章,紀念我逝去的外婆,紀念我那個辛苦了七十年的外婆,希望下一世,她不用再這麼辛勞,也希望下一世我還能再做你的外孫女,那時我必不會再氣您!
  而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外公能夠多活幾年,讓我多盡幾年孝道,外婆,您若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外公長命安康!
  解語
  2007-9-1寫於寧波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一章 漫雪(1)
  吼吼,終於等到解禁的這天
  這一晚,不必說,自然還是清如侍寢,天衣華錦,卻是擋不住深宮後院重重襲來的殺機,福臨給她的恩寵越多,她就越有這種感覺,想想今日就被寧妃抓了個錯來借題發揮,今晚是絕對不能再錯了。
  歡好過後,清如抓著錦被窩在福臨懷裡,抬頭瞧他星目緊閉,似是睡著了,輕喚了幾聲都沒反應,看來他真是睡著了。
  別過頭透過窗縫望見外面濃墨般的黑色,她輕輕掀開明黃絲滑的錦被,披上衣服,然後又替福臨將被子蓋好,瞥見他醉人的睡顏,眼一時移不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唇與唇相印,然不等她離開,下面的人就驟然睜開了眼,手臂牢牢的圈住她,唇齒輕啃,真將她吻地喘不過氣來後方鬆開,帶著幾分笑意道:「怎麼,想偷偷離開?」氣息不住的在兩個人之間流動。
  見被他抓了正著,清如不由歎了口氣,看來她還真沒有做賊的天賦,想到這裡,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麼,待及回味過來後不由笑了起來,怎麼好端端地把自己比做賊了,真是昏頭了。
  「皇上,這裡是養心殿,而臣妾是嬪,按規矩,臣妾是不能和您共宿一夜,昨夜已是違了祖宗製法,今晚怎麼能再犯一次呢?!」清如放柔了聲道,如此近的距離能看清福臨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的變化。
  只見他蹙了眉道:「原來是為這事啊,朕還以為是什麼事呢!」他不以為意地道,接著又道:「是不是今天去請安的時候皇后為難你了?」
  見他誤會,清如趕緊搖頭道:「哪有,皇后仁慈寬厚怎麼會為難臣妾呢,只是宮中人多眼雜,且又一個個盯著這裡看,難免會有什麼不中聽話的話流傳出來,至使後宮不寧,臣妾姿質愚鈍不能為皇上分憂,但亦決不能再為皇上多添煩惱!」
  這道理福臨何嘗不知,只是他素不喜被諸多規矩所縛,所以不想也懶的去理會,而今被她一語提起,還真叫他不得不去好好思量一番。
  趁著福臨在想事,清如將披著的衣裳繫好,然後悄無聲息的下了床,待福臨回過神來,清如已站在丈外之處,朝他眨著美目,帶著一絲天真,與平日裡的她有著不小的區別。
  福臨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好吧!好吧!就你最知禮,搞得好像朕疼你是不對似的,罷了,就依你這回吧,朕這就叫人送你回去。」
  「謝皇上!」清如欣然謝恩,其實她心裡亦不捨得離開他,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只是他是皇上,自己是妃子,唉!總是有著諸多的無奈!
  維持著得體的笑,小心的不讓內心的感情洩露出來,在福臨的殷望下她跟著常喜出了養心殿,然後坐上來時所乘的那頂輕呢小轎,這一夜隨行侍候的是湘遠。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小小的雨絲,打在臉上已不是開春時的寒了,反而有些舒服,夜雨是清如最喜歡的,掀開轎簾看到湘遠跟在轎子旁邊,身上已有不少地方被雨打濕了,但她並不在意,也不用帕子擦一下,逕直跟牢在轎側,倒是看到清如探出頭來時立刻提醒道:「娘娘小心,莫被雨淋著了!」
  清如微微一笑道:「無妨,些許小雨淋了才舒服!」隨即她讓抬轎的太監放下轎子,彎腰從裡面走了出來後吩咐道:「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們調頭抬回去吧!」
  「娘娘,這怎麼行,您還是快上轎吧!」湘遠被她嚇了一跳,不止她,四個抬轎的太監亦嚇了一跳,說什麼也不肯抬回去,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他們沒把宛嬪娘娘送抵宮中,肯定會怪罪的。
  見此,清如只好讓他們抬著空轎在後面跟著,自己則和湘遠一起在雨中漫步而行,仰起頭感受到雨打在臉上的涼意,絲絲如許,明月依舊高懸空中,如水月華似在指引著在夜間迷途的人兒,好讓他們快些找到回家的路。
  「你今年有二十好幾了吧?」清如突然開口打破了月華下的靜寂,她看人的目光不算頂准,卻也不差,湘遠,她應是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從第一次她願冒著得罪馬佳依雲幫助日夕的事上可以看出。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二了。」湘遠輕輕地回答呢。
  「二十二?」清如屈指一算道:「還有三年,你滿二十五就可以出宮了!呵,做宮女也是不錯,只要年滿二十五就可以放出宮了!」而她這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宮外看看走走。
  湘遠舉眸,望向前路的眼中一片清明:「奴婢等不過都是賤命一條,二十五歲出了宮也不過碌碌為生計而忙活。但娘娘之人生卻如錦繡長卷,延綿不絕,便是到了二十五歲也不過剛剛展露一角,其後還待有更多的精彩未展現!」
  「你怎的不說是未知的危險呢?」清如停下步,似笑非笑的掃向湘遠的面龐。
  湘遠欠了身道:「娘娘福緣深厚,怎會有危險,有的只會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這樣恭維的話從她入宮到現在對好些個主子都說過,可榮華總有落下的那一日,是隨恩寵的逝去而落下還是隨著生命的逝去而落下,就不得而知了。
  清如聽到她的話只是一笑置之,未與說下去,她伸手接著細雨,重新換回了適才的話題道:「有沒有想過出宮了去做什麼?嫁人嗎?」似乎女子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嫁人,然嫁的是良人與否就未可知了。
  聽了這話,湘遠似有些不好意思,咬著嘴唇道:「應該是吧,以前在老家時曾訂過一門親事,只是現在不知道對方娶了沒!」
  清如突然起了興致,半笑道:「到時若對方已娶親的話,我就給你指一門更好的婚事怎樣?」
  「娘娘厚愛,奴婢受之有愧!」湘遠急急拜倒,聲語中隱隱有感動之意。
  清如扶起她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小事罷了!」
  此刻兩人的衣服外面已經濕著,裡面也開始滲進一些,眼瞅著雨也大起來了,便快步而行,不過不管湘遠怎麼勸清如都不肯坐到轎子裡,對清如來說,雨是上天賜給每個人的甘霖,便是淋一會兒又能怎樣。
  在路經鹹福宮的時候,清如意外的看到昭雲軒裡的燈還亮著,這個丫頭,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不知又在玩什麼了,正想著,突然聽到旁邊湘邊一聲輕呼。
  「怎麼了?」清如隨口問道。
  湘遠適才在宮門口看到有一個黑影閃過,可細看時又沒有了,逐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奴婢一時眼花!」
  「既然沒什麼,那咱們就快些走吧!」清如也沒有細究,加快腳步往重華宮行去,湘遠跟在她後面不時回望後面的鹹福宮,可還是一樣靜悄悄的,什麼也沒。
  直到她們的身影盡數沒入黑暗中後,一個人影才從樹後閃了出來,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輕吁了一口氣,這次可真險,差點就被發現了,這人影正是李全,他趕著有事要向日夕稟報,卻不想在入內前會撞見清如一行了。
  定了定神,李全左右相望無人後,才入了鹹福宮,直奔昭雲軒的方向而去,敲了門進去,只見蘭香正服侍著她摘下頭上珠釵。
  「有什麼事嗎?」日夕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後又將目光移回鏡中的自己身上。
  「回主子,宛嬪那邊分去伺候的人奴才都看過了,分在她身邊服侍的是湘遠還有秋月秋容幾個,其他人都是做些宮裡的粗活。」
  「哦?是她們?」日夕有些微的吃驚,揮手讓蘭香停下來,她站起來走了幾圈道:「有沒有可能將她們其中一個收為所用?」
  李全言道:「秋月她們一直在湘遠手下辦事,要拉過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言罷見日夕面色不善趕忙又道:「不過奴才另外探得一件事,想來應該對主子有所幫助。」
  「李公公,是什麼事,你快些說,別讓主子等!」說話的是蘭香,她與李全相熟的很,有些時候日夕的話就是她去傳給李全的。
  李全嘿嘿一笑湊上幾步道:「回主子,奴才前日裡曾見宛嬪帶進宮的丫環子佩在御花園中哭泣,甭提多傷心了,奴才記著主子的話,就走過去看看所為何事,這一來可讓奴才打探到原來她與宛嬪之間有了隔閡,前次在分東西的時候對她不公,所以她才傷心。」
  「子佩?」聞得這個名字,日夕感興趣地挑起了斜飛入鬢的長眉,艷紅欲滴的紅唇亦劃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照你說來她與宛嬪已經離心嘍?」
  李全肯定的點頭道:「看她的樣子,恐怕對宛嬪怨恨不淺,而且對自己宮女的身份頗有怨言!」
  日夕緩緩地點著頭道:「看不出這個小妮子心性還不小嘛,對宮女身份有怨言,那她就是想當主子嘍?」說到這裡她突然轉過頭看著蘭香,瞧得蘭香心裡毛毛的,不由低下了頭,只聽日夕閒閒地說道:「蘭香,那你有沒有覺得這宮女的身份虧待了你啊?」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一章 漫雪(2)
  這一下把蘭香唬得當即跪下叩頭連呼道:「主子明鑒,奴婢從來沒有過非份之想,能跟在主子身邊服侍您已經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了,哪還敢有其他想法,就是再借奴婢幾個膽也不敢啊,否則就讓奴婢不得好死!」說到後來她連誓也發了,看來她對日夕畏懼甚深。
  蘭香的表現讓日夕比較滿意,揮手讓她起來:「好了,我也是隨便說說,別動不動就要死的,說著晦氣。」
  聽得主子信了自己,蘭香才算鬆了口氣,連連叩謝後方敢站起來,垂手立在一側,幾句話的功夫,她臉就白了一圈。
  日夕似玩笑實試探警告了一番蘭香後又將心思轉回到剛剛李全說的那件事上,她拿著摘下來的珠釵在手上輕輕地敲著,默然一陣後方道:「這麼說來,這個子佩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既然她不喜歡這個宮女的身份,那咱們就設法讓她成為主子嘍!」她瞇眼輕吹著珠釵上的寶石,看來又有的遊戲玩了。
  李全和蘭香稍事一想亦明白了她話中的用意,恭聲道:「主子妙計!」
  日夕抬手一拋,正好將珠釵扔到首飾盒中,拍拍手道:「這妙計也要靠東風來吹啊,這件事你做的好,繼續盯下去,最好是能得到她的信任!」她對辦事得力的手下向來是不吝誇獎的。
  「謝主子!奴才一定盡心竭力為主子辦好!」李全謹言道。
  「對了,容嬪那裡有什麼異動沒?」日夕突然記起還有這件事。
  「回主子,奴才留意了一下這兩天,容嬪那裡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看來她對主子的懷疑已經被打消了!」
  「別得意的太早,繼續給我留意,若沒有其他什麼事回報的話,你就下去吧,還有,以後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行蹤!」日夕囑咐道。
  「是!」李全嘴裡應著,心裡為剛才的事後怕不已,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只怕主子會大發雷霆吧!在朝日夕跪安後他重又投進了黑暗,似乎每一次李全來都是在夜裡,在這片深沉的夜色中出現又隱沒,而日夕則一直在白天與黑夜中轉換,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連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都忘了?
  翌日晚,福臨沒有再召幸清如,也沒有其他人,只是去看了寧妃,接下來幾日都沒有召幸清如,那些原先嫉妒於清如受寵的人開始興災樂禍起來,在他們眼中這位宛嬪不過如此,只是兩晚就換了其他人,甚至已有人在猜測她什麼時候會失寵。
  然只有清如知道,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福臨都會來到她宮中,擁著她長眠相隨,然後又在天亮前離去,看到福臨這樣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著想,清如還有什麼好說,只願這份柔情在彼此心中永不消逝。
  福臨會這樣做,也是因為他開始逐漸意識到恩寵則已,不可獨冠後宮的道理,雖然這個意識對他還說還很淡薄,但較之以前喜歡誰就將誰寵上天的他來說已經算很有進步了,雖只是暗自臨幸,但還是記在冊子裡的,否則清如萬一受孕的話就說不明這孩子的來歷了。
  一直到了第十日福臨才開始召其他嬪妃,首先便是貞貴嬪,她是先皇后的妹妹,愛屋及屋,再加之體弱,福臨對她自然是憐愛有加,再下來就是日夕了,其他人也偶有臨幸,但終究比不得清如、貞貴嬪還有日夕她們三人。
  春光正盛,卻已見落相,盛極而替,算算差不多該是進夏了,這一天是四月二十三,正是索額圖成親六日之後,這日一大早就有人來重華宮傳話說,皇上已准索額圖偕夫人進宮拜見,並許其在宮中用完午膳再走。
  從接到消息的那刻起,清如就沒歇下來過,不時踮腳看看外面,一會兒又回過頭來問眾人衣服可穿整齊了,頭上的珠花有沒有帶歪,緊張的不得了。
  子矜替她理著裙上的佩飾,偷笑道:「小姐怎麼這麼緊張,前些日子見二少爺的時候也沒見您那麼緊張啊!」
  綿意正捧著碗桂花露進來,聽到子矜的話她亦搭腔道:「就是啊,主子您就別看了,二少爺他們沒那麼早來,聽說他們拜見完皇上後還要去給太后和皇后請安,然後才能過來呢!」她亦跟了子矜叫索額圖二少爺。
  清如輕輕敲了一下子矜的頭,接過綿意遞來的桂花露卻沒心思喝:「你們兩個臭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說起我來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上次來的就只有哥哥一個,而這一次來的可是兩人,這位嫂嫂我久聞其名,卻從未見過,不知是怎樣一個人,不過能讓哥哥傾心的一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子!」雖未說出口,但未能親自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在她心中始終是一件憾事。
  綿意聽了好奇地道:「主子,這位新夫人真的有那麼利害嗎?」
  這一次回答她的不是清如而是湘遠,她拿著一塊新的桌布進來笑著道:「你們這幾個不好好做事,老纏著主子打聽事幹嘛,待會新夫人來了你們不就知道了嗎,還快過來幫我把這塊桌布鋪好,然後再把這裡所有的東西擦一遍!」
  子矜與綿意輕快地應了聲,各自幹起來了活來,待鋪好桌布後,湘遠向清如道:「主子,您要不要再看看送給二少爺和新夫人的賀禮?」
  「也好!」清如應下後轉到旁邊的小閣中,那裡擺的是她從前幾日就開始準備的賀禮,雖知哥哥並不缺這些,但這都是她的心意。
  千年野山參兩顆、冬蟲夏草一斤、烏韜赤花雙文簟一席、三尺七寸高的珊瑚樹一對、水晶枕一對、整玉雕成的玉如意兩對、拇指大的夜明珠十顆、瑪瑙項鏈二十串、二品的雲錦七匹、各式玉碟玉碗七十六件,還有其他一些女子用的珠釵,脂粉等等,俱是上佳之品。
  「湘遠,你說這些夠了嗎,要不要再加些,不如把前些日子皇上賞的那些都拿過來?」清如有些沒了主意,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哥哥帶回去,當然那些個藥材是要托哥哥帶給阿瑪與額娘的,讓他們補補身子,也算她盡了一點兒孝心。
  湘遠扶著清如的手道:「娘娘,光這些東西就夠二少爺他們拿的了,您就別再加了,照您這麼想下去,只怕要把重華宮裡的東西都讓二少爺帶回去才好呢!」
  清如澈然一笑,可不是嗎,自己真是高興的過頭了:「好了,不看這些了,那你陪我去御膳房瞧瞧,讓他們多準備幾個菜,好讓我與哥哥嫂嫂好生享用。」
  「這些事奴婢去做就是了,哪用得著娘娘親自去!」湘遠趕緊回道。
  清如輕撣了幾下衣裳道:「無妨,我還是自己去好些,哥哥喜歡吃哪些菜只有我知道,何況我一直呆在這裡等亦心焦的很,還不如去御膳房瞧瞧,估計那邊瞧完,哥哥他們也該到了!」說完她便領著湘遠出門了。
  這一來一回折騰了不少時間,是以,清如回到重華宮沒多少,就有人來報,二少爺偕新夫人來叩見宛嬪娘娘。
  清如心中一喜正欲起身去迎,又想及宮中諸多的規矩,半起的身子不得不重新落座於位,轉而對湘遠道:「快請他們進來!」
  湘遠領命挑了簾籠而去,不多時便重又挑起了簾子,在她身後跟著的正是索額圖與新夫人,兩人齊步進來後朝端坐於上的清如行禮道:「奴才們叩見宛嬪娘娘!」
  清如忍著淚意受了他們大禮後方道:「哥哥嫂嫂快起來!」一邊說一邊忙著賜坐,待他們坐定後方有機會打量起來,哥哥還是先前的模樣,不過新近成婚,臉上多了份喜氣,在自己坐下之前先扶了夫人坐下,可見他對這位夫人極是上心。
  清如略望之後就將注意力放到了新嫂嫂身上,這位嫂嫂論容顏確實不是很出色,只能說是清秀,放在宮中這個美女如雲的地方,只能算中下之姿,一些也不奪目,難怪當時會落選,要知福臨可是一個極重外貌的人。
  可是你若用心去看,便會發現在那不甚出色的容貌下隱的是一種溫婉濃厚的書卷氣,那種淡然若定,閱盡天下書的氣息,以及蘊含著無盡聰慧的眼眸,若說擁有美貌的女子是濃郁的烈酒,那她就是需要細細品味的米酒,細長悠遠,回味無窮!
  「哥哥,不介紹一下嫂嫂給我認識?」待下人們奉上茶退下後,清如帶了一絲促狹的笑容對索額圖道。
  「你嫂嫂閨名漫雪!」索額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反是漫雪落落大方地起身道:「漫雪見過娘娘!」
  「嫂嫂快坐下,這裡又沒外人,無須多禮!」清如忙免了她的禮,待其坐定後方又道:「說起來這還是我與嫂嫂第一次見面,以前雖久聞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想不到最後我們卻成了一家人!」說到這裡她不禁抿唇輕笑,同時用眼瞟著索額圖。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一章 漫雪(3)
  「娘娘太過獎了,漫雪昔日不過是薄有幾分虛名罷了,倒是今日有幸得見娘娘您這位『四全姑娘』才是漫雪的榮幸!」
  清如還待再說,卻被索額圖打斷了:「咦?你們倆是怎麼了,怎麼一見面就相互誇起對方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清如和漫雪頓時回過味來,可不是嘛,兩人不禁相視一笑,於嬉笑間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對了,哥哥嫂嫂,你們是從皇后那裡過來?」
  索額圖回道:「是從坤寧宮過來,皇后賞了我們好些東西,還有皇上太后也是,從太后的話音中可以聽出她對小妹你很是看重呢!」他笑了一會兒,聲音忽而有些低迷:「再有幾天我便要去廣東一趟,恐怕要數月才能歸!」
  「廣東?」乍聞這個地名,清如有些不解地道:「去那裡幹什麼,聽說那裡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勢力範圍!」
  索額圖顧左右見無外人後方道:「皇上日前得到消息,尚可喜在廣東密令其部屬私充鹽商,又私市私稅,想那廣州為對外通商口岸,他這一來,每年所獲之私銀不下數百萬兩,而朝廷之損失更是不可估量,由於那是蕃地封王之所在,皇上在沒有明確的證據之前不宜派人去,所以命我前去暗中調查,看所得之消息是否屬實!」
  「若是屬實會如何?」索額圖的話讓清如想到了那次在殿外聽到的零星碎語,其中就有關於三蕃的事,只是沒聽清楚罷了。
  「這要等調查完後,請皇上來聖裁了,現在還沒有什麼消息!」索額圖如實道,這時一直坐在他旁邊聽的漫雪啟了唇道:「若調查下來消息是假便罷,若是真,只怕尚可喜這蕃王的位置就不那麼穩了,至少皇上對他不再是那麼信任了,只是俗語有云: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三蕃各據一地,兵力不少,皇上想懲治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恐怕這事最後還是要不盡人意!」
  她不假思索就說出了這番從全局而望的分析,著實讓清如吃驚不小,看來這「無對慧女」確實不是浪得虛名,而且不止對子,在許多事情上都當得起這個慧字。
  「嫂嫂真是胸藏大才,若嫂嫂是男兒之身,只怕早已是國家棟樑之才!」清如大為感歎。
  「唉,那可不行,若你嫂嫂是男兒之身,那我又去哪裡找這麼個天下無雙的女子做夫人呢!」索額圖迎著清如的打起了趣,把漫雪逗的紅了臉,輕啐了他一聲,別過臉去。
  笑鬧過後,清如又不無擔心地道:「哥哥,你這次孤身一人前去,可千萬要小心,雖說你武功不錯,但這一路遠行指不定會有什麼凶險出現,一定要記著安全,阿瑪額娘還有嫂嫂可都等你回來呢!」
  「放心吧,我一定會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與漫雪相望,繾綣纏綿,柔情無限,看來漫雪已將哥哥這個鐵漢練為了繞指柔,清如既為他們高興,又不禁湧上一陣小小的失落,福臨雖亦是她唯一傾愛之人,但她卻從來不是他的唯一,人間夫妻的滋味她是無法體會了。
  清如想的有些失神,直到索額圖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哥哥你叫我?」
  索額圖正欲問其怎麼了,突然感覺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回過頭看卻見漫雪正衝著他微微搖頭,示意其不要多問,索額圖對這位聰慧的妻子可說是言聽計從,見她反對也就不多問了,轉過頭回到正題上道:「妹妹你前些日子不是讓我為子佩留意著人家嘛,我在外面找了幾戶不錯的人家登記了資料,你要不要先看看?」
  聽說是這事,清如頓時提起精神,伸手道:「那可正好,快些拿來讓我瞧瞧!」
  索額圖從袖中抽出一本裝訂起來的冊子遞到清如手上道:「這些個人裡面有些是商人,也有些讀書人,再有一些就是和我一樣的侍衛,有三品的也有四品的,總的來說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是小有積蓄,而且都沒有娶親!」
  清如一邊聽一邊翻著手中的冊子,裡面不僅有人名和簡單的介紹,還一一畫上了圖像,讓人看了一目瞭然。
  照理說這些都算是青年才俊了,可冊子上好些個商人和讀書人卻讓清如看的直皺眉頭:「商人和讀書人都不要!」她一口氣就否決了兩大類人。
  「這是為什麼?」索額圖不解地問道,若說否定一兩個也就罷了,怎麼一下子就把一堆人給否定掉了,這些人可都是很不錯的。
  清如沒有回答,倒是索額圖身邊的漫雪眼簾一垂,瞬間便明白了清如的心思,她代為解釋道:「商人重利,子佩若嫁與這類人,他們首先考慮的不會是新娘,而是從中所得的利益,這樣一來,子佩豈不成了貨物一般;至於讀書人則多數迂腐且自命清高,他們雖口中不說,但心底裡難免會有些看不起曾為奴婢的子佩,長此以往將來難免會給子佩氣受,娘娘我說的可對?」
  清如點頭微笑,心裡對漫雪的佩服又多了一分:「嫂嫂說的正是清如心中想的,看來還是嫂嫂最知清如的心思。」說罷她又向索額圖道:「哥哥,我看不如從你認識的侍衛中挑一個忠厚可靠的吧?這冊中有嗎?」
  「不知道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照這樣說來豈不是天下的商人和讀書人都不用娶妻了?」索額圖哭笑不得的看著清如和漫雪,不過他還是同意了清如的想法,畢竟他本身就是侍衛,對這些人的瞭解也多些,遂依言道:「你翻十三至十七頁看看!」
  清如聽了他的話並不忙著翻,而是對漫雪道:「嫂嫂,你過來幫我一起看看,你的眼光定然不錯!」
  漫雪也不推辭,淺笑著應下,然後起身走到清如旁邊,兩人一起瞧著冊子上的人物,在翻到十六頁時,清如與漫雪一齊指著圖上的人問對方:「這個人如何?」
  說完後才發現原來對方也和自己說了同樣的話,當真是默契十足,連索額都懷疑她們是不是事先商量過。
  笑了一陣後清如對漫雪道:「嫂嫂也認為這個張世蔭不錯?」
  漫雪徐徐點著頭道:「看圖像此人面貌忠厚,武功也不錯,雖說只是個四品侍衛,但只要人好就行,何況他家裡人也簡單,只有一個老父與妹妹。」
  這時索額圖也插話道:「張世蔭我和他接觸過幾回,人很不錯,又肯吃苦,而且在同僚中人緣很好,這子佩嫁給他倒是個好歸宿!」
  清如點著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把子佩叫來讓她自己瞧瞧,若是好,哥哥你就讓張家早些來提親,至於皇上這邊我會請他早些放子佩出宮的,若沒什麼問題,估計最多到下半年就可以過門了。」說著她把子矜招了進來,叫她去把子佩找來。
  不多時子矜便回來稟報說找不到子佩人,清如聽了暗自皺眉,子佩最近是怎麼一回事,老是跑的不見人影,就連活也不好好幹,她人不在,那這事只能暫時擱著,待其回來後再說。
  「子佩要是回來讓她馬上來見我!」清如向子矜吩咐道。
  「是!」子矜垂首應下,其實她心裡也急得很,恨不得立刻去把她找回來。
  「還有……」清如瞧了一眼外面日正當空的天色道:「吩咐御膳房傳膳!」
  待子矜退下後,清如對索額圖二人道:「哥哥嫂嫂,你們難得來一次,就在我這裡用過膳再走!至於這子佩的事,待她回了我話,我立刻托人去告訴你!」
  「那好,若是我出遠門了,你告訴你嫂嫂也是一樣的,她對這些事都清楚,想著這些人裡有好些都是她幫著我一起選的!」
  清如含笑應著,沒一會兒功夫,御膳房就送膳來了,滿滿的擺了一桌,三人圍坐成一桌,清如親自為他們倒上自己釀的桂花酒,隨後她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舉起酒杯道:「哥哥,嫂嫂,這杯是小妹敬你們的,祝你們白首永不離!」直至今時今日,她方有機會祝賀。
  索額圖與漫雪亦各自執起酒杯,與清如相碰,索額圖同時道:「會的,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嫂子,怎麼捨得放開,莫說白首,就是下一世也還要做夫妻!」
  漫雪沒有說話,只是在桌帷下與索額圖握緊了手,隨著酒杯輕撞,三人均是仰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這一頓飯,清如吃得猶為高興,連酒也多飲了幾杯!
  然好景總有終時,宴亦終有散時,在短暫的相聚過後,他們要走了,清如忍著傷心,將早已準備好的禮物交給他們,然後又親自送至神武門,方依依不捨得看他們離去,三步一回首,五步一躊足,這一別再見不知何時,直至他們走得完全瞧不清影子時,清如才回身離去,積蓄在眼中的淚水在她回身的瞬間落如珠串,親情在每一個人心中都是珍貴無比的,從出生到死去,血脈始終相連!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二章 子佩(1)
  卻說子佩她非是去了別處,而是去內務府找了李全,李全在日夕的授意下對子佩刻意拉攏,加上了他本身能說會道,果然很快令涉世未深的子佩對他有了好感,同時信任亦有所增加,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總是找李全說,相較之下,原本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子矜與她已是越來越疏遠了。
  這日她心裡不痛快便去找李全發發牢騷,而李全則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以她的姿色與氣質當個宮女太委屈了的意思,這可正合了子佩的心意,自上次絹花之事後她對清如已不抱任何想法,同時亦在嘀咕,難道自己真要在宮裡當一輩子宮女嗎?
  看時機差不多,李全湊過嘴小聲道:「子佩姑娘,難道你就沒想過那個……」子佩一時沒能聽出他這隱諱的話語,逐問道:「什麼那個?」
  李全笑道:「你知道以前的舒貴人吧?論相貌子佩姑娘你可不比她差,甚至比她還要漂亮上許多,既然她可以翻身當主子,那姑娘你……」
  李全似乎很喜歡說話說一半,不過這一次子佩可是聽得再明白不過了,頓時,原本就不怎麼安定的心立刻似被潑了清水的油一般,翻滾跳動,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那自己不就可以飛上枝頭變成鳳凰了嗎?
  主子……她幾乎在想到的那一刻就著迷地愛上了這個代表榮華富貴的稱呼,是啊,既然一樣是宮女的舒蘅可以變成主子,自己為什麼就不可以,是小姐不仁在先,那自己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
  瞧她那樣子,李全就知道她已經上勾了,只要這個火苗子一起,那麼不需要多長時間立刻就會燒成燎原大火,想及此他更不遺餘力地勸說道:「是啊,姑娘,你怎麼得也要為自己想想,難道真準備當一輩子宮女,或者隨便找個小廝嫁了?這豈不是糟蹋了姑娘你的花容月貌,瞧瞧宮裡有些個主子甚至還不及姑娘你一半的美貌呢!」這般的胡吹海捧聽在子佩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同時心中的搖擺亦是愈加的大了。
  幸而她對自己的份量還有些認識,雖心中認同,但嘴裡暫時還不肯認帳:「李公公不要取笑我了,子佩哪有舒貴人那麼好的命,能被皇上看中!」
  李全心中暗笑,他就不信會說不動她,表面上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道:「子佩姑娘你這可是妄自菲薄了,照我看來,你以後一定也會是大富大貴的命,就看你自己肯不肯去爭取了。我可是把你當自己人,才和你說這些心裡話的啊,若是你不信就當我是在胡說好了,唉,反正我是天生的奴才命,原還想著子佩姑娘你躍上龍門以後能照應我一二,可你實在是太重情意了,宛嬪都對你這樣了,你還那麼死心,說到底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這個……」子佩猶豫著道,還是不敢馬上應是,雖然心中已經想的不得了。
  「還想什麼,子佩姑娘,現在不決定,將來再想可就晚了!」李全鼓動著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他就不信勸不動一個小姑娘,而事實上子佩也確實被他說動了,就連僅有的一絲理智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可是這事……又不是咱們說就可以的,皇上他未必會看的上我!」子佩低頭絞著手指,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像舒蘅那樣好的運氣的,可惜子佩只想著舒蘅風光的時候,卻不想想她受冤被皇帝處死的情景,宮女即使變成了主子,想在宮中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命如螻蟻,隨時會死。
  一聽這話,李全就知事情已成了八九分,他神秘兮兮地道:「若姑娘願意一事的話,我倒有一計可供使用!」
  「哦?」子佩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追問道:「李公公有什麼妙計?」至此她算是準備徹底背棄清如,背棄她們一起長大的情誼了,她想出人頭地,她想當主子,這個念頭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毒蛇緊緊抓住了她的思想。
  李全得意地笑著,湊到子佩耳邊,將自己的計策告訴了她,隨著他的話子佩的嘴角慢慢揚起,最終勾勒成一個半圓形的弧度,她直起身對李全道:「公公妙計,子佩將來若有出頭之日,全賴公公幫忙!」
  李全忙不迭地擺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只希望子佩姑娘將來飛黃騰達之時別忘了奴才曾幫過你就好,到時提撥奴才一下!」他虛與委蛇的說著。
  其實就算子佩被真被皇上看上,也不過封個答應之類的低銜,哪有資格提撥他啊,至於說子佩再想往上封,就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了,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子佩哪知李全心裡在想什麼,聽得他的話還以為他真想自己提拔,逐滿口答應:「這是自然,子佩若有幸得恩於皇上,決不會忘了李公公你的功勞。」
  「那麼奴才就先祝佩姑娘成功了!」說著李全伏下身去,竟向子佩行了一個禮,子佩只顧著得意卻沒瞧見他那雙低垂的眼裡隱藏著幾許陰謀得逞的笑意。
  當天夜裡,子佩在李全以及李全背後日夕的精心安排下,入了養心殿,而且再沒有出來過。
  同一天夜裡,清如輾轉難眠,因為子佩徹夜未歸,她派出去的人都沒有找到,這叫她擔心子佩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那本索額圖拿來的冊子就靜靜的放在書案上,清冷的月光灑在上面,為其亦添了一份冷意,這本冊子終歸要白來宮裡一趟!
  夜就這麼悄悄的過去了,月落下,日昇起,日月交替,卻永遠不得相見,總是一次次的擦肩而過。
  清如忍著因失眠而引起的頭痛起來,對上來打簾子的子矜道:「還沒有找到子佩人嗎?」
  子矜憂心仲仲地搖頭道:「還是沒有,不過小姐放心,奴婢已經叫小福子多帶幾個人出去找了,想必很快能找到,小姐您先來洗個臉醒醒神吧!」
  清如歎了口氣,讓她扶自己起來漱洗,洗了臉又用青鹽擦完牙,坐於銅鏡前讓綿意為自己挽起髮髻,望著鏡中面色有些憔悴的自己,清如心中湧起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子佩的徹夜未歸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來著,她停了一下突然道:「昨夜皇上召了哪位嬪妃?」
  綿意想了下道:「昨夜皇上沒有召幸,而是獨宿於養心殿,不過奴婢聽說……」她將一支鏨金垂花簪子插好後道:「聽說昨夜養心殿裡有女子的聲音呢,可皇上明明沒翻哪位娘娘的牌子,不知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她有些不確定的說著,畢竟只是聽聞而已。
  聽著這話,不知怎的清如拿在手裡的胭脂盒子突然從手中滑落,掉在剛剛換好的裙子上,頓時染紅了一大片,綿意驚呼了一聲後,趕緊又去拿了件新衣裳清如換上,清如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盯著那被染紅成花的裙子,心竟是愈發的沉了,甚至於喘不過氣來。
  另一邊,綿意拿了弄髒的裙子出去,準備叫人送到浣衣局,哪知剛走至門外,就聽到她在驚道:「淳嬪娘娘?您怎麼站在外面,快些請進吧,娘娘正在裡面呢!」
  日夕?清如聽得綿意的聲音方知日夕在外面,可她為何不進來呢,她連忙起身出去,果見日夕獨自一人站在宮門外,身邊竟是沒帶一個宮女,神情猶豫,似乎是在想要不要進去,待見清如出來,她突然又身子一震,扭頭就往外跑,清如趕緊叫綿意攔下她,然後自己快走幾步來到近前拉了她的手道:「淳兒你一個人站在外面做什麼,而且一見我進來就跑,難道你討厭我了嗎?」
  「沒有!淳兒怎麼會討厭姐姐呢!」她趕緊搖手:「是……是……」她似有話要說可又不想說。
  瞧她那欲言又止的樣,清如不禁有些急,直覺告訴她日夕來這裡,肯定是有事要告訴她,扶著日夕的肩膀道:「到底什麼事,你快告訴姐姐!」
  日夕縮了一下身子,眼睛瞅著清如,可就是不說話,見此清如不得不壓下心中的迫切,將她領進了屋裡,然後又叫人端了一品奶子給她,瞧著她喝下去後方再度問起。
  哪知日夕還是那副吱吱唔唔的樣子,似有不忍言之的意思,直至瞧見清如面色不悅,方輕聲道:「姐姐……嗯……子佩昨夜有沒有在你宮裡?」
  聽到這話清如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日夕怎麼無緣無故問起子佩的事來,裡面定然有文章,她勉強掛起笑顏道:「昨夜子佩不知去哪裡了,沒有在我宮裡,怎麼?你可是見著她了?」
  「那想來是不會看錯了!」她低著頭說的很輕,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不過此時宮裡宮外靜的很,所以清如還是一字不拉的聽在了耳中,反問道:「什麼沒看錯?」
  日夕咬著嘴唇道:「我……我……今天早上去找皇上的時候,好像看到子……子佩從裡面走出來!」她不停地絞著衣袖,聲音愈說愈低,頭亦垂了下去,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可是這已經足夠了,足夠讓清如石化在椅子裡,連氣也忘了喘,只是不敢相信地睜眼望著日夕,這……這不會是真的……
  一早從養心殿出來,這個代表著什麼,只要是宮裡的人都會知道,子佩既不是福臨的貼身宮女,也不是養心殿裡伺候的人,她會從那裡出來,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清如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宮裡的人竟然……不……這不會是真的,足足有好半天的功夫她才緩過勁來,可是腳依舊僵硬的不聽使喚,試了好幾次才撐著桌沿哆嗦著站了起來,只是一些些也不穩,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你……你……真的?!」語無倫次的話反應了她內心的掙扎,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日夕沒有理由專門跑來說誣陷子佩的話,而且子佩昨夜確實不在宮裡,那麼除了皇帝的龍榻她還有哪裡可去?
  「姐姐,你別氣壞了身子!」日夕似乎被清如面白如紙的樣子給嚇壞了,跑過來想扶著她坐下,可是清如明明站不穩卻硬是不肯坐下,她咬著牙又一次問:「到底是不是真的?」聲音裡包含著無盡的失望與怒氣,此刻的清如看似單薄平靜,實際上卻猶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饒是日夕再鎮定,可終究心中有鬼,在她的迫視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嘴裡輕輕地說道:「應該是不會錯,是我親眼看到的。」
  清如頓時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襲來,幾乎當場摔倒,晃了幾下後她扶住桌子,用盡所有的力氣站住,然後從那張緊緊抿起的嘴裡吐出三個字:「好!很好!」
  然而那雙包含著暴風雨的眼眸,明明白白地表明她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清如在宮裡受過不少的苦,照理說應該不會再被輕易打擊到了,可是被身邊的人出賣還是第一次,她曾經是那麼得相信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現在,現在卻是與她一起長大的那個人出賣了她,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想著她突然輕笑了出來,然後輕笑變成了大笑,笑得連眼淚也出來了,她這個反常的樣把日夕嚇壞了:「姐姐!姐姐!」她叫了好幾聲清如都沒反應,只是不停地笑了,日夕都快被她嚇哭了,她一邊叫人一邊推門跑出去。
  湘遠和子矜聽到裡面不同尋常的笑聲,又看到日夕跑出來,連忙推門進去,此時清如已經止住了笑,她煞白著臉冷眼望著門口進來的兩人,手慢慢抬起,劃過眼角,帶起笑出來的淚水,望著指尖的濕潤,她止住笑的嘴角抿起一抹冰涼的笑意,屈指將淚水彈落在地,心頃刻間冷如冰川。
  這樣的她讓湘遠和子矜面面相覷,不知是否應該上去勸慰,她們不知道淳嬪到底和自家主子說了什麼,怎麼主子一下子變得這麼反常,最後子矜去外面沏了杯茶來小心地奉上前道:「主子,要不要喝口茶順順氣!」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二章 子佩(2)
  清如目然地將目光移到說話的子矜身上,只這一接觸,子矜就被清如冰冷的目光瞧得不寒而慄,還沒等她說什麼,清如突然動了,手沖子矜端茶的手冷冷揮了過去,頓時將好好的一端茶打翻在地,滾燙的水濺在地上,打濕了清如精美的繡花鞋。
  子矜以為是自己犯了什麼錯,趕緊跪地請跪,清如也不叫她進來,只是垂目盯著自己的鞋尖,濃密的睫毛覆蓋了她的雙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眼中有些什麼。
  「你們想不想知道淳嬪剛才和我說了什麼?」清如突然如是說著,聲音輕柔卻是冷的滲人,再怎麼蠢笨的人聽到這兒也應該知道剛才淳嬪來說的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否則主子不會這麼生氣。
  湘遠與子矜一站一跪著不敢搭腔,清如低頭將目光移到子矜的頭上,蹲下身用帶著護甲的手在她臉上觸摸著,然後用很輕柔的嗓音說著:「很快,你看到子佩時就要改口叫主子了,真不愧是跟在我身邊的人,居然能被皇上看入眼,也不枉我這十來年的調教!」最後這句話諷刺不已。
  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憾絕對驚人,子矜額頭的汗立時就下來了:「主子……子佩不會……不會的……」軟弱無力的話連子矜自己聽著也不信,子佩徹夜未歸本身就是一件很讓人懷疑的事。
  「是與不是,很快便可見分曉了!」清如慢慢直起身,眼睛直望著外面,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躍入了眼中,冷笑從唇角漫延:「說曹操,曹操就到,咱們去會會未來的佩主子!」說著當先走了出去,湘遠和子矜趕緊跟在她後面。
  子佩倒沒想到一進來就會與清如撞上,不過只是一愣過後她就恢復了平靜,面無懼色地迎上清如,看到子佩的樣子,子矜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熱熱的眼,她知道主子說的沒錯,子佩已不是以前的子佩的。
  「怎麼,現在想到回來了!」清如面帶微笑的說著,彷彿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那雙眼睛卻洩露了她心底翻騰的怒火。
  「小姐!」子佩低低地喚了聲,心底亦湧起了一陣愧疚。
  「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小姐嗎?」清如沖子佩厲聲喝道,壓在心底的怒氣一下子暴發了出來,她逼進幾步道:「你可真是好本事啊,居然想到去勾引皇上,難怪這一夜都沒回來!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到底哪裡虧待你了?」
  子矜面色一凜,她沒想到消息會傳的這麼快,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她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當下帶了一絲譏笑道:「你沒有虧待我?你若是沒有虧待我為什麼要把我調開身邊?沒有虧待為什麼我和子矜所得的東西不一樣,根本就是你不仁在先,我不要當一輩子宮女,我不要一輩子見人就跪!」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清如突然將一本東西重重地甩在她臉上,怒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宮女?我從來沒想把一輩子把你困在我身邊,這裡面的人都是我托哥哥為你找來的夫家,原想著昨天就給你看的,讓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然後放你出宮嫁人!可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我!」清如說的岔了氣,咳了好幾聲才順了過來。
  子佩拾起冊子,一頁一頁的翻著,清如沒有騙她,裡面確實記錄著各人的資料,看到這裡她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後悔,可這陣後悔沒有維持多久就消散了,她抬起眼道:「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皇上已經開了金口說要封我為答應,以後我再也不是你的下人了,你無權再過問我的事!」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奴才,你以為封了答應就了不起了嗎,不管你現在成了什麼都不能改變你以前是我奴才的事!」清如一字一句地說著,話中充滿了恨意:「答應?這不過是宮中最低等的封號,說到底你見了我還是要請安,要叫我一聲娘娘!」
  子佩毫不在意地道:「答應又怎麼樣,別忘了你也是從答應過來的!」
  「你!」清如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子矜上前扯著子佩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小姐說話,快點認錯,快點!」
  子佩一把甩開她的手道:「憑什麼要認錯,我又沒有錯,我為自己打算有錯嗎,難道丫環就不可以做主子嗎?」
  「子佩,你怎麼變得這樣!」子矜簡直要懷疑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子佩。
  清如冷笑著讓子矜退下:「人家現在是佩答應了,哪還會聽你的話。」接著她又對子佩道:「既然你已經不是我宮裡的人了,那就沒資格再踏進這裡,你不嫌我還嫌呢,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拿了我自己的東西就走!」她繞過清如自顧往裡走去,清如驟然回過頭緊盯著她的身影,凝聲說道:「給我攔住她!」隨著她的話,站在一邊的小福子和小祿子立刻圍過來擋住了子佩的去路,他們倆對子佩現在這樣早就看著不爽,主子對她這麼好,她居然恩將仇報,這樣的人真不要臉。
  清如舉步走到她面前,寒聲道:「這裡是重華宮,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而且這裡也沒有你的東西!」
  不待子佩說話,清如又說道:「這裡哪一樣東西不是我給你的,哪怕是你自己買的東西又哪一樣不是從我這裡拿了月錢買的,你既然要離開我,那就不許拿走一件東西,哪怕是一根針一條線也不許拿!」
  子佩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下子找不到出話來反駁,最後她看清如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拿走,只得道:「好,不拿就不拿,這些個破東西我還不稀罕呢!哼!」她一跺腳就要扭身往外走。
  清如沒有再叫人阻攔她,反是小福子有些不甘地道:「主子,就這麼放她走了嗎?」
  清如望著子佩離去的背景冷笑道:「在宮裡,做主子不見得比做宮女好過多少,尤其是像她這樣無權無勢的人,我倒要看看,她在這宮裡能走到什麼地步,咱們進去!」清如最後再看了眼轉過身往自己的寢宮走去,從此她和子佩再不是主僕,曾經的情誼更是蕩然無存!
  在這宮中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姐妹,一種是敵人,而她和子佩注定只能做後者了,然清如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澀,這是她第一次被身邊的人被叛,十數年的情誼在宮裡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當天,宮中傳下一道聖諭,冊原重華宮宮女子佩為答應,賜居永和宮明瑟居!
  而以前舒答應懷龍種時住的也正是永和宮!
  是巧合?是偶然?還是天有所諭?
  但如此一來,事實是再也瞞不住了,有人高興亦有人震驚,其中最得意的莫過於日夕,她成功的將清如與身邊的人離了心,可不該高興嗎?
  水吟擔心此事對清如的打擊,所以收到消息後立馬來到重華宮,不想在路上與月凌遇了個正著,一問之下方知兩人均是為了同一事而來,便攜手同往。
  才一踏入重華宮便感覺氣氛比以往來的時候凝重不少,在外面守候打掃的人俱是一副噤聲的模樣,只是靜靜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這一來除了偶爾的風動鳥叫聲,整個宮中竟是一絲聲音也無!
  見她們來,小福子上來悄聲打了個千,就要入內稟報,被水吟攔下,叫他繼續做自己的事,她們自己進去就行了,小福子知其二人與自家主子交好,不敢有違,應了一聲便退下。
  碧琳館亦是一副靜悄悄的模樣,湘遠等幾個隨身服待的人都站在門外,見水吟和月凌過來紛紛欠身請安,水吟掃了一眼輕聲道:「你們主子在裡面?」
  湘遠有些擔憂地道:「回容嬪娘娘,自從剛才子……佩答應來了以後,主子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許奴婢們進去,娘娘您和凌常在幫奴婢們勸勸主子吧,千萬別傷了身子!」說到子佩的時候雖然硬生生改了稱呼,但語氣中的不屑一聽便之,其他人亦是如此,看不起子佩背主的行為,就連子矜也是氣惱的模樣,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這些人中除了清如外,恐怕最傷心的就是她了。
  水吟點點頭,命她們讓開,隨即與月凌推開了門進去,幸而清如只是不許別人進去而不是把門從裡鎖住,否則她們還進不去了。
  清如心中正煩惡,聽到門開的聲音,以為是哪個下人不聽話擅自闖了進來,抬頭正要訓斥,卻見來人是水吟與月凌,不由忍住了到口的訓斥,繼而用微啞的嗓子道:「你們怎麼來了?」
  水吟微搖了頭走過去,低眸望著桌面上被她用護甲勾的千瘡百孔的桌布,手輕輕地放在清如肩上:「你還不知道吧,宮裡已經傳下子佩晉為佩答應的旨意了!」
  這話如一柄出鞘的刀紮在清如胸口,又如一個無形的巴掌打在清如的臉上,寒光在眼眸中凝聚,而桌上剛剛又被她勾起的數根絲線無一例外的斷在她護甲之下。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二章 子佩(3)解禁
  月凌聽到水吟如此直白的話不由皺了一下細眉,不解其為何明知清如心情不好還要說這樣的話,其實水吟又何嘗不知,但是她必須要狠下心來提醒清如,子佩已不是昔日的子佩,而清如亦不能再念著昔日的情誼!
  清如抬頭直直看著水吟良久,凜冽如刀的眼神一絲不掩,月凌在一旁以為清如是生了氣,急勸道:「姐姐,你莫要怪吟姐姐,她說的也是實話!」
  清如緩緩收回了眼中的寒光,將其斂在眼底深處,隨即彎唇,勾出一道新月般微涼的笑意:「我哪會怪你吟姐姐,她是好心在提醒我,我怪的是我自己,居然沒及早發現這小蹄子的狼子野心,真是養虎為患!」說著她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如姐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月凌好奇地問,她和水吟一人一邊挨著清如坐下。
  清如沒好氣地道:「就剛剛,比你們早不了多少,要不是日夕恰巧看見她從乾清宮出來,來這兒告訴我,只怕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水吟拿起桌上放的茶壺倒了杯茶放在清如面前:「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生氣也沒用,不如先將事情的起因說出來給我們聽聽,子佩好歹是你從府裡帶來的丫環,怎麼一下子變成現在這副局面了?」
  清如沉吟了一下道:「這還要從綿繡死的那件事說起……」接著她把子佩如此與她產生隔閡,又如此漸漸離心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等她說完,水吟和月凌也大致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月凌低聲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說她這樣了!」
  「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水吟反轉一個空茶碗倒扣在桌上,然後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月凌奇道:「吟姐姐此話怎講?」
  水吟淡淡一笑道:「你想啊,她現在正式與如兒翻了臉,那以後如兒怎麼著的也不會在信她親厚於她了對吧?」
  月凌點點頭,表示同意,清如則不發一言,且聽她們說下去。
  水吟又道:「那若她不明著與如兒翻臉,而是在暗中使壞呢?只怕到時如兒所受的傷害會更大,所以從這方面來說,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她已經將自己暴露出來了,那你以後要對付也簡單多了,如兒你說呢?」
  清如微一點頭,帶著一絲譏笑道:「她這也算是壞心辦好事了,指不得我還得謝謝她,不過……」她沉下臉道:「那得等她把欠我的東西都還了以後!」
  水吟無聲地聽著,事情鬧到這步田地肯定是無法善終了,她最怕的就是清如念著舊情放過子佩,那便後患無窮,所以她一開始就說了那句話,為的也是點醒清如,而今看來她是多慮了,清如並未失了鬥志,然她知,其心中一定在充滿了怒火的同時也充滿了悲哀,與親近的人反目成仇,哪個能若無其事!
  月凌正聽著,忽見桌上放了個小冊子,一時好奇翻開來瞧,未等她瞧仔細就被清如一把奪了過去,然後在刷刷幾聲撕成了碎片,把月凌瞧得怔目結舌,不知這是為何。
  瞧著滿地的碎片,清如冷笑道:「這東西留著還有何用,不如撕了乾淨,就當是我瞎了眼,白為她忙這一場!」停了一會兒,她忽又歎氣道:「其實我一直都是知道她心性高的,所以在托哥哥幫我替她找夫家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定要做正室,為的就是怕將她許人做妾室會另其心中有冤!可我怎麼也想不到,她心性高到這個地步,居然要與我爭寵!」
  聽到這裡月凌隱約有些明白了,這被撕掉的冊子一定是清如特意為子佩找來的夫家,她在心裡為清如不值,不由低聲道:「真不明白子佩有什麼好,皇上放著宮裡這麼多的娘娘不要,非得看上她這麼個小丫頭!」
  月凌一時不注意露了些許酸意,也是,她是正經選秀進來的,可一直無寵,而子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薄有幾分姿色,可也絕對是比不過她的,然她卻得了聖恩,這叫月凌如何能心服。
  「皇上……唉,天威難測啊!」水吟歎然一聲,露著些許悵然:「不過月凌,這在這裡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要去外面說,皇上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連皇后都管不了,何況是我們,別說一個宮女,就算他把所有的宮女都納入後宮,也沒有人敢說一句不是!」
  清如聽著月凌與水吟的對話,默然站了起來,臉上蘊著些許哀怨,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福臨是皇上,注定會擁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可是為何,為何她還是會難過,會心痛,她希望福臨只對她一個人好,只擁有她一個人,明知是不可能,然還會想,也許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吧!
  喜歡上皇帝的女人,最是癡!最是傻!
  清如搖搖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傷感拋出腦外,收了神緩聲道:「吟姐姐說的沒錯,不論皇上怎麼做,都有他的理由,咱們不可以在這裡妄議皇上!」她忍著心酸的感覺一字一句地說著,做妃子遠比做普通女人難,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盡一切力量走下去,藏著自己的心,不全然暴露在任何人眼中,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在心底保存自己以前的模樣,好好存著,這樣不管將來她怎麼變,都會記得曾經的自己,以及一顆屬於自己的心!
  月凌微紅了臉,低頭應下,她知自己有些浮心了,水吟緊了眉,將話題又轉到點子上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子佩現在好歹是答應了,雖說小可也是個正經的主子,不再是你宮中的人,可不是你想處置就能處置的!」
  清如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滑膩的脂粉在指下劃過,她冷笑道:「既不能處置,咱們就靜觀其變,我給她安排的路不走,卻挑上這麼條路,我倒要看看她能走到什麼地步,只是……她恐怕把後宮想的太簡單了!」
  聽到這裡,水吟也笑了,拍手道:「可不是嘛,既然她要自尋死路,咱們也不能礙著她呀!」
  月凌亦接口笑道:「就是就是,各宮各院,有哪個背著主子出去的宮女有好下場過,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舒貴人好了,最終的下場都是有目共睹的!」
  清如淡然一笑,撥弄著自己的護甲,低垂的眼眸中逐漸冷漠,現在她的心情已不原先那般惱怒,已是漸漸冷靜下來,而冷靜往往容易變成冷漠!
  水吟笑了一陣忽又不無擔心地道:「那皇上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清如閉了眼搖搖頭沉聲道:「姐姐你說錯了,不是我準備怎麼辦,而是皇上準備怎麼辦,那丫頭是我宮裡的人,皇上如今收了她怎麼著也會來給我一個交待,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這個交待,若不出意外夜晚或是明晚皇上就該有所表示了!」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她!
  最後這句話清如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福臨心中對她到底在不在首,到底有多在乎,為什麼她總覺得福臨的心好難捉摸,她感覺抓到了一點,可下一刻又離的更遠,是不是皇帝都是這樣?!
  水吟一時間也沒更好的主意,只能點頭同意,一旁月凌突然想到一個事兒,不甚確定地道:「你們說皇上會不會真的喜歡她?」
  水吟聽了不以為意地道:「皇上對她最多也就是圖個一時的新鮮罷了,哪會真的喜歡,她有這個資格與本錢嗎?論相貌,論才學,論人品有哪一樣能被皇上瞧入眼的,說到真喜歡這個詞,恐怕只有你如姐姐才擔得起!」說到這裡,她眼眸帶笑地瞥了清如一眼。
  清如掩唇輕笑道:「好好的怎麼將話題扯到我身上來了,皇上喜歡誰多點那是他的事,又不是咱們能左右得了的,難不成姐姐你吃我的醋了?」她語帶打趣地說著。
  水吟被她這麼一說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嗔道:「瞎說,我有那麼小氣嗎,想讓我吃你的醋,美的你!」她輕輕地捏了下清如的鼻子,算是對她的懲罰了。
  幾人嬉鬧了一陣言歸正傳,對月凌提出的疑問,雖然水吟說不可能,可清如還是有些堵心,萬一要是真的呢,難道真任由一個小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嗎?想到這裡清如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將茶盞震的一陣輕晃,水濺出來好幾滴。
  「你這是做什麼?」水吟趕緊抓起她微紅的掌心輕揉著:「為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奴才弄疼自己根本不值得,快些消消氣啊!」說著用眼示意月凌,讓她幫著開解清如。
  月凌會意地道:「是啊,如姐姐,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保重自己,這樣才有力氣和她鬥法,而且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她是從宮女升上來的,按著宮裡的規矩只能逐級晉陞,而且一般都只到庶妃為止,這樣一來她還是在你之下!」見清如神色緩和了點她加緊說道:「再者,如姐姐你想,子佩一心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想與你平起平坐,可到頭來她見了你還是要乖乖行禮,你說她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只怕是嘔的慌,而你牢牢壓著她,還怕沒機會整她,將她欠你的東西拿回來嗎?!」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清如雖然努力保持清明,但她畢竟已是入局之人,有些事看的沒有別人來得清,而今聽得月凌開解方明瞭過來,逐展了顏道:「還是凌妹妹你聰明,是我太急燥了!」
  月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水吟在一邊插嘴道:「你理清了便好,我們就怕你被氣憤蒙了心,從而讓人有了可趁之機!對了,你們說子佩這次承寵會不會有人在幫她?」
  水吟的話讓清如打了一個激靈,遲疑著道:「有人幫她?這個人會是誰?他又何以要幫一介宮女得到皇上的臨幸?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水吟緩緩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只是我的一個感覺,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敢確定,如兒,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幕後之人?」
  「記得!」清如正色道,面對這麼一個隱在暗處的敵人,她實在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無處不在,卻又無可捉摸!
  「那你說這次的事,她會不會也插了一腳,子佩想離開你自立門戶的心思,我們已經是可以確定了,可是宮裡的事沒那麼簡單,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說想飛上枝頭就飛上了呢,這後面肯定有文章!」水吟皺著眉說道,她曾經懷疑過日夕,可後來又覺得不可能,這一下子她沒了懷疑的對象,只能任空揣測。
  清如在重華宮的半年禁足,使她對很多事都錯過了,也不瞭解,所以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至於月凌就更不用說了,她好奇地看著清如與水吟,對她們說的話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說,子佩可能已經與那個人搭了上?」清如用手帕拭著鼻尖不知何時滲出的汗珠。
  水吟扶著月凌頭上鬆垮的珠花輕聲道:「只怕未必,假設真有這麼個人,她在鬥垮佟妃的時候都沒暴露自己一分一毫,可見其有多小心,對自己保護的有多好,怎麼會讓一個小小的宮女知道,說不定她只是在暗中操控一切,真身……」她冷哼一聲不再說下去,然那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一時間諸人都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且也是近午時分,清如招人傳膳,留水吟與月凌在其宮中用膳,雖膳食精美,但吃的人卻是沒什麼胃口,都只是草草吃幾口了事。
  送了水吟和月凌離去後,清如獨自進了暖閣,一提衣裙,斜斜地倚在了貴妃榻上,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剛才水吟說過的話,現在她心中想得最多的不再是子佩,而是那個不見人影的黑手,她,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可她又躲在哪裡?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瞌上了眼,昨夜一夜她都沒怎麼睡過,再加上今天惱了一天了,自是有些犯困,發上垂下來的珠鏈靜靜地垂在她光潔的額上,在一陣半夢半醒間漸漸沉睡,墜入迷夢之中!
  這一覺直睡到日沉西山方醒轉過來,慵懶地撐起身,許是聽到裡面動靜,知道她起身了,外面有人小聲地喚道:「娘娘?可是醒了?」
  醒了醒神,辯出是湘遠的聲音,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髮髻道:「進來吧。」得了她的許可湘遠方挑簾掩身進來,來到跟前垂手道:「娘娘,適才皇上派人過來傳旨,今夜宣娘娘前往養心殿侍駕!」她小心地說著。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二章 子佩(4)解禁
  果然不出她所料,看來福臨是想和她說昨夜的事了,想到這兒,清如微挑了紅唇,閉眼拿手在臉上輕輕撫著,似在考慮著什麼,待再睜眼時,已經清明如許,心中有了應對,淺聲道:「去派人回了皇上,就說我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侍駕,請皇上恕罪!」
  她這是明擺著拒絕皇上了,湘遠被她唬了一跳,從來妃子都是滿心歡喜地等候皇上召喚,從沒聽說過還有人不願意的,湘遠遲疑著沒有退出去而是進言道:「娘娘,這樣好嗎?萬一……」
  清如輕瞥了她一眼抬著身下的貴妃榻道:「就照我的話去回,沒有什麼萬一,皇上不會怪罪的!」聽得主子這麼說,湘遠只好壓下腹中的疑問與擔憂,應聲退了下去。
  是夜,沒有消息傳來,她的拒寢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然清如卻不甚擔心,她遙望著外面星月點點的夜空,悵悵地歎了口氣,在這宮裡要防的事與人太多,以前只想著防別人,卻不曾想到自己身邊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唉!
  若要歎,這氣是怎麼也歎不完的,但她卻不能如此唉聲下去,望望時辰差不多,便讓小福子他們去外面守著,裡面只留下子矜一人!
  天衣……清如纖長如玉的手指慢慢滑過這件獨一無二的衣服,目光迷離如霧,恍然間她已縮回手,慢慢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子矜要過來接手,卻被她阻止了,她慢慢地解著,一件一件,直至衣物退盡,她方取下天衣,披在身上,長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姿,飄然若仙,每一次當她穿上這件衣服時,都會覺得自己好陌生,似乎她不再是她,而是另一個……
  想著想著她突然又笑了出來,她不再是她那又會是誰呢,真是亂想,繫好最後一個扣子她抬手拔下挽住三千青絲的髮簪,頓時如瀑的青絲筆直垂下,披在身後,華飾褪盡,留下的自是最真實的她!
  清如做完這一切,方轉過身來,只這一變就叫人眼前一亮,子矜正自不解其所謂何意之時,清如吩咐道:「將所有的燈都用紗罩籠了!」
  子矜沒有多問,而是依言照做,找了紗罩來籠上,這一下屋中的燈光頓時朦朧下來,與天上的月華似有若無的連在了一起。
  清如點點頭,提步來到案後,桌案上已經放置了一把鳳尾琴,七根琴弦靜靜的停在那裡,不時閃過一絲亮光,似乎在等待著人來彈奏它!
  清如提衣坐下後,將雙手放在琴弦上,略微一撥便發出「咚」的一聲輕響,許是心情的原因,這聲響聽得怎是如此哀怨,如一個怨婦一般,這個音驚醒了清如,宮中女子不論什麼都不能太著痕跡,怨更是不行,否則定會害了自己!
  想到這裡,她停下了欲起調彈曲的手,待心靜下,怨壓下後,方重新起調,這一次再試音,果然不再哀哀切切,而是一種淡淡的輕愁,似是而非,卻引人躊足而望。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清如不再耽擱,信手揮卻,七弦在指下躍然而起,如有了生命一般,這一次她彈的是《一剪梅》,隨著琴音的響起,她似乎又回到昔日,在臨淵池邊彈琴的情景……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蓮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隨著琴音,清如慢慢吟著,淚不自覺地流下眼眶,滴在琴弦上,一滴,兩滴…..
  而這個時候,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龍涎香味,雖然很淡,但她不會聞錯,她知道,他就在一邊,但眼卻始終不睜開,而是重複著剛才那句話,同時淚也不停的流下!
  「你還要流多少眼淚才夠?」不捨的聲音在耳邊如約響起,是他,清如倏然停了彈琴的手,睜開水朦朦的眼睛,如是乍見了那般,有些不確定地喚著:「皇上?」
  福臨伸手在她臉上拭著淚,織金的袖子不時在清如臉上滑過,只聽得他心疼地說著:「美人的眼淚,不應流在地上,而應盛在夜光杯中,那必是世間最好喝的酒!」
  清如推開他的手別過臉道:「皇上你取笑我!」淡傷的語調觸動了福臨心中的弦,他伸手勾起清如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然後低下頭吻在那滴將落未落的眼奇書網收集整理淚上:「不要哭了,朕心疼!」
  哪知他越是這麼說,清如的眼淚就掉的越凶,推身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他道:「皇上都有了新歡了,哪還會心疼臣妾!」子矜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屋裡沒有其他人在。
  見她吃醋使小性,福臨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出來:「怎麼,還在生朕的氣啊,氣朕收了你宮裡的人?」
  原本還只是佯作生氣,可被他這麼一提,頓時勾起了心裡隱藏的委屈,不由脫口道:「您是皇上,您愛收哪個就收哪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妃子,哪敢生您的氣!」
  福臨走過去扶住她的肩,在耳邊哄道:「好啦,不生氣了,朕這不是來了嗎,而且今夜你騙朕說身子不舒服不肯侍寢,朕也沒和你計較,你卻和朕斤斤計較起來,你平時可沒這麼小氣啊!」
  清如扭肩脫開他的手掌暗自垂淚不語,福臨幾番示好都被她回絕了,臉不由沉了下來,今天他能來這裡已經是不錯了,哪想人家卻還不領情,想到這裡不由他冷聲道:「朕已經來這裡和你賠不是了,你還不順氣?這宮裡大大小小的妃子,哪個也沒你這般得臉過!子佩雖是你宮裡的人,可朕連納個妃子都要經你同意不成,看來朕真是把你寵上天了,讓你開始恃寵生驕了!」說著他氣呼呼地轉過身。
  聽得他如此誤會自己,清如在傷心之餘又多了幾分悲切,她轉過身跪在地上抬頭望著福臨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臣妾不敢!」
  「不敢?那你現在算是怎麼回事?」福臨也不回頭,只是氣呼呼地說著,他沒看到清如跪在身後。
  清如望著滴在地上散開的淚道:「那是因為臣妾將皇上當成了夫君看待,雖然臣妾不配,可還是會不自覺的去想去念,正因為如此,臣妾才會吃醋,才會對皇上耍性子,這是臣妾的不對,若皇上要降罪,臣妾願意承擔!」說著她叩下頭去,長髮從肩上滑落在地,鋪散如扇。
  她叩下頭去,沒有看到福臨的轉身,更沒看到他眼中深積成潭的哀切與感動,只見他蹲下去,扶起清如,望著她佈滿淚痕的臉,三分感動七分感歎地道:「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和朕說過這些,就連她也不曾,你是第一個,這些話你本不該說,可是朕聽著很舒服,宛卿,你是這麼的與眾不同,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你才好!」
  清如抬起眼直盯著他的眼眸,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長髮婉轉的倒影,一時間心頭只剩下感動與溫柔:「皇上!」她柔聲說著。
  「先起來再說,跪在地上多疼啊!」他拉了她一併起來,隨即沉吟了一會又道:「朕知道你今日生氣是因為朕收的是子佩,若換了個別人你也不至於無理至此,對你的德行朕還是瞭解的,不過昨夜的事,唉……朕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福臨臉上微帶著幾分苦惱與迷惑,似有什麼難言之處,清如也不逼他,她知道剛才已經逼的有些過火了,所以現在只是靜待其自己說出來,果然福臨出聲了:「其實昨夜朕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朕昨夜是在養心殿改奏折的,後來子佩進來了,她說是你讓她送點心來的,既是你送的朕自然就無不吃之理了,反正也有些餓了,可不知怎的,吃完以後,就覺得有些熱,還把子佩看成了……看成了你,然後就……!」說到這裡他有些懊惱,看得出,他其實並不想的。
  聽到這裡,清如總算有些安心了,至少不是像月凌說的福臨喜歡上了子佩,看來昨夜之事只是偶然而已,福臨對子佩應該是沒什麼意思的,更談不上喜歡。
  清如掩下心中的不滿道:「既是如此,也算是子佩的造化,得皇上恩寵,封了答應,好過她以前在臣妾這裡做宮女。」
  福臨摟過清如道:「只要你不生氣就好,你知不知道,朕剛剛進來的時候,看你哭得那麼傷心,朕有多心疼,美人淚,杯中酒,你今天流的淚都快盛滿好幾個酒杯了!」
  清如不依地嘟起嘴道:「皇上在騙臣妾,哪有人哭還哭的美的,臣妾現在一定很醜!」
  福臨笑著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哪有,朕的宛卿永遠都是最美的,不論是哭還是笑,都一樣美!」
  明知這話他可能不止對自己一人說過,可清如聽了還是覺得很開心,不由笑了出來,這一笑如雨中花開,將福臨看的一怔,隨即笑道:「好了,你笑了就好了,可不許再哭了!」
  清如羞然地點著頭,舉袖將臉上遺留的淚痕拭去,這裡福臨突然走到她剛才所彈的琴邊,伸手在上面撥了一下,回首問:「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很好聽,是什麼曲子?」
  「是臣妾自己譜的曲,詞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福臨手壓著琴弦道:「你剛才念得就這首詞吧?」
  清如點頭應是,福臨隨手彈了幾下微笑道:「朕記得第一次看你彈琴,你彈的也是這首曲子,看來你很喜歡它!」
  「第一次?」這下輪到清如不明白了,她記得自己以前沒在福臨面前彈過琴啊,那他又是什麼時候聽到的。
  福臨露出回憶之色,低聲道:「那是在你還是貴人的時候,有一日朕路過重華宮時聽到有琴音,好聽的緊,所以便走了過去,沒想到卻發現是你在彈,你對著臨淵池彈曲子的模樣很認直,那也是朕第一次聽到你彈琴,所以就多留了會兒,不過你沒看到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啊!」清如恍然地點著頭,不等她再說,福臨就將她拉到琴後坐下,然後說道:「再彈一遍給朕聽聽,朕很喜歡你自己譜的這首曲子!」
  「嗯!」清如柔順地點著頭,調弦起音,隨著十指的掄動,琴音在指間流動,福臨坐在一旁看著她,清如不時側過頭來與其回望,相視而笑,然後又分開,直至一曲罷了才打破這種琴音入情的境況。
  「好!」福臨回過神來,拍掌而贊,惹得清如抿唇輕笑:「皇上聽得多了,臣妾這個微末小技如何入得了皇上法耳!」
  「那哪一樣,宛卿彈的琴,豈是他人可比的!」他忽然站起來道:「好啦,聽完了琴,朕也該走了!」
  聽得他要走,清如心裡揪了一下,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地道:「皇上這麼快就要走?」
  福臨點點頭道:「是啊,朕還有好些政務沒處理,本來想宣你到養心殿,陪著朕一起批折子的,可是你又不肯,還推說身子不舒服,沒法子,朕只好親自來看你啦,你這個矯情的小東西,換了個人朕才不費這心思呢!」他拍了一下清如的臉頰繼續道:「看你現在不生氣朕也就放心了,有些折子明日一早就要發下去,所以必須今晚批好,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原以這他是要去看別人,沒想到卻是為了朝政大事,更沒想到他對自己如此上心,放著正事不理先來看自己,可自己卻還如此對之,心下不禁有些愧然,她拉住福臨的袖子道:「皇上,臣妾隨您一起去,陪著您好嗎?」
  福臨握著她的手道:「不用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如果明天有空,朕再來看你啊,不過最近這些日子都比較忙,恐怕沒太多的時間來陪你!」
  「是因為三蕃的事嗎?」清如柔聲問道。雖說後宮不可干政,但她現在只是略問一下,並不礙事。
  「你怎麼知道?」福臨好奇地道,他記得自己沒說過。
  「臣妾是猜的,昨日哥哥嫂嫂來看臣妾的時候,說起哥哥即日就要前往廣東,暗中調查平南王尚可喜之事,再配合皇上最近的忙礙,猜想應該是與三位蕃王有關!」清如有條不絮地說著。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二章 子佩(5)解禁
  「是啊!最近三位蕃王都有些問題,朕正在調查,平西王吳三桂那邊還在打仗,不便調查,所以就從其他二人那裡入手,他們都是前明的降將,非我族人,而且個個手握重兵,朕從一開始就怕他們其心有異,現在看來,這擔心還是有必要的,被朕派出來的不止你哥哥一人,還有好幾個,不過要你哥哥新婚燕爾就前往遠方辦事,真是有些難為他了,只是目前局勢不明,朕身邊可信之人不多,只能將他派出去了!」見她猜對了,福臨倒也不隱瞞,雖說祖訓有說妃子不得干政,但他並不是太在意,只要后妃沒干涉就行了,討論一下並無大礙。
  清如伸手拍拍福臨的胸口道:「皇上放心,哥哥一定會辦好差事回來的!」
  「朕也是這樣想的,好了,你早些休息,不要太累了,朕忙完這一陣就抽時間來陪你啊!」
  見他如此說,清如也不再堅持,點頭應下,福臨在她臉上輕烙下一個唇印後轉身離去。
  「恭送皇上!」清如在後面目送其離去,在看到他步出宮門後方起身,臉上的笑意亦慢慢隱去,恢復成慣有的淡定模樣。
  福臨,你說不知該如何對我,其實我又何嘗知道該如何對你,用計,讓我覺得對不起你的真心以待,用真,卻又無法讓我周全自保,我雖是你枕邊人,可說到底,我們終究不是真正的夫妻,反而正像是君臣!
  幽幽的歎息聲,從她的菱唇中逸出,迴盪在這座她已經住了兩年的宮殿--重華宮,千重榮華,萬重宮闕,可實際上這都不是她要的!
  翌日一早,水吟不放心清如再加上她宮中也沒什麼事,就又過來看她,清如一邊喝著燕窩粥,一邊將臨夜福臨與她說的話複述給水吟聽,當然一些私密的話就隱下不說了。
  「照你這麼說,皇上對子佩根本就沒什麼意思嘍?最多只是一時興起?」水吟聽完之後,總結出這些個話。
  清如舀了一口粥放在嘴邊吹著,悠閒地道:「聽皇上的口吻,十有八九就是這樣,只可笑子佩這小蹄子還以為得了一夜恩寵,便可成龍成鳳,真是一些自知之明都沒有。
  水吟笑道:「這對你來說可是件好事呢,皇上封她為答應,只是因為臨幸了她,可看皇上的意思,她根本沒有再晉封的可能,這樣一來,你對付起來可就容易多了!」
  「那可不一定,萬一她要是有了龍種,皇上必定會再封,說不定哪一天就真能與我平起平坐了呢!」清如望著勺子中的熱粥,遲遲不見她送進口中。
  水吟握住她的手,將她手中的勺子送到嘴邊,然後道:「還不快吃,你再瞧也瞧不出朵花來,至於龍種這事,我覺得不太可能,你想啊,你我幾人皇上都臨幸多回了也不見有,她這才一回,怎麼會這麼巧,你太多慮了!」
  「但願吧!」清如苦笑著道,再美味的東西她現在吃著也沒什麼味道。
  「對了,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清如望著碗中還剩著的小半碗粥,怎麼著也不想喝了,便讓湘遠進來收拾了,待其出去後方回過臉來道:「你是說子佩?」
  「是啊,難道你準備放過她?」水吟道。
  「呵,不急,你上次不是說子佩身後極有可能隱著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大黑手嗎,咱們何不尋機將這條大魚給釣出來,否則只釣一條小魚也太沒意思了!」清如閒閒地說著,經過昨夜一夜的思考,她弄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必須要忍,只要忍得住的人才能得到更大的回報。
  這個水吟倒不是沒想過,可是這條大魚有這麼容易釣嗎?清如對她的疑問笑道:「難釣不等於釣不上來,只要讓咱們尋著了機會,總能釣上的,所以現在子佩還不能除,我估計這個人一定還在侍機而動,她既然幫子佩登上了答應之位,肯定還會有後續動作,咱們就靜觀其變,然後再想辦法!」
  水吟一邊聽一邊點頭,思慮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是,這個人一天不露出真容,我們就一天不能安心,你說的雖未必能成功,能總歸要試一試!」停了一會她又道:「不過妹妹,你真準備這樣就原諒皇上了,雖然說咱們沒資格生皇上的氣,可難道你心裡就真的不在意了?」
  清如苦笑著搖搖頭:「姐姐,除了原諒以外,我還能怎麼樣,就像你說的,咱們根本就沒資格生皇上的氣!皇上是不會有錯,他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我還能怎麼樣,昨夜差點就將他惹惱了,幸而我以情動之,方令他消了火!」她臉上帶著不甘卻又無奈的表情,是啊,不論是宮裡還是外面都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即使是貴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著無可奈何的時候。
  水吟也知道這個理,可她還是為清如不平,皇上收子佩這件事在清如心中留下的創傷可想而知,豈是憑三言兩語就可以消去的,她正要開口,卻被清如搶了先:「姐姐,這件事皇上能拉下的臉已經到了極致,我再不依不饒地鬧下去,只會讓皇上覺得我心眼小,容不得他人在眼皮下,到那時吃虧的只會是我,不止如此,還會讓子佩那小蹄子看了笑話!
  哼!這個丫頭欠我的,我遲早會拿回來,至於皇上,我要讓他覺得愧對於我,覺得他於我有愧就夠了,這樣他便會對我更加的好,而我也可以有更多的能力去對付我想對付的人!」她側頭望向永和宮,眼中帶著森然的寒意!
  水吟知道無法,清如能逼皇上親自來宮裡示好,已經是極致了,再擺著譜只能適得其反,於已無益。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還有件大事要姐姐你幫我掌握呢,快過來!」清如突然帶了笑道。
  「大事?」水吟被她說的一陣迷糊一陣緊張,這好好的又出什麼事了,而且還是大事,任由清如拉著她走,最後停在了一副繡架前,上面繃的繡面是名貴的素錦,然卻未落過一針一線,還是雪白無瑕的一片,她難以理解地指著繡架道:「這就是你說的大事?」
  清如笑著勾起了紅唇,略帶些頑皮地道:「可不是嗎,再有一陣子就到皇后的千秋節了,我想親手繡一幅東西給她,可又不知道該繡什麼好,想請你幫我參謀參謀,怎麼,難道姐姐覺得這不是大事嗎?」
  這到一說水吟可算是反應過來了,掄起粉拳道:「好你個小丫頭,居然敢逗我,看我不打你!」說著便追著清如滿屋子跑,不打到她不肯罷休。原本水吟沒這麼容易上當的,只是最近事情多了些,使她腦中的筋一時放不下來,所以才一不留神上了清如的當。
  直到兩人都追累了跑累了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相距而望,忽地兩人一起笑彎了腰,她們好久都沒這麼鬧過了,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嬉笑玩鬧的日子。
  兩人笑累後方停了下來,清如撫著光潔的素緞道:「說真的,姐姐你繡工比我好,倒是幫我想想,到底繡什麼東西才好!」
  「你怎麼突然對這個事這麼上心了,皇上不喜歡皇后,所以皇后的千秋節也不甚隆重,你隨便選件稀奇的東西送了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繡呢!」
  清如微歎了口氣道:「皇后也是個不錯的人,就是不得皇上之意罷了,前些日子我去請安的時候與她聊了不少,覺得與她還是聊得來的,何況我也答應了太后,要幫著照應皇后,現在她過生辰,怎麼著也要盡點心意,不是嗎?」
  「你說的倒也不錯,只是這照應皇后的事,會不會有些勉強,你現在只是個嬪而已,皇后位列後宮之尊,你能照應的了她?」水吟有些不敢確定地道,她真不明白,太后怎麼會提出這種看似無理的要求,若是這樣,她未免也把清如看的太高了吧。
  其實清如何嘗不覺得力不從心呢,可是太后對她恩重如山,皇后又是個敦厚之人,她能說什麼,只能盡力而為了:「其實皇上對皇后一直有個心結在,就像對靜妃一樣,他不喜歡靜妃,因為那是攝政王多爾滾給他指定的,他不喜歡皇后,是因為皇后不是他自己選的,而是太后硬塞給他的,只要能讓皇上多接觸皇后,發現皇后身上的優點,自然就會接受皇后了,雖然不可能有太多的恩寵,可至少能讓皇后的日子好過點,這就夠了!」而她要做的就是設法讓福臨肯接近皇后。
  水吟默默地聽著,最後長歎一聲握著清如的感慨道:「真難為你了!」在清如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期望,太后,皇后,甚至於皇上!
  清如怔了一下復又笑道:「說這些幹什麼,姐姐你還不快幫我想想繡的花樣!」表面上看來她似乎對水吟的話完全不在意,
  見她不願再說這個,水吟也不勉強,她低頭望著繃緊的素錦沉吟不語,護甲在錦上劃過時,竟勾不起一絲一毫,可見其之光滑幾許了,同樣,這樣的錦子繡起來也較一般的要難。
  她曼然道:「皇后是鳳乘之尊,不如就繡百鳥朝凰吧!」
  「百鳥朝凰?」清如想了一下道:「這個倒是不錯,可是這個圖繁複的很,而且一旦有一處繡得不好,就會使全幅的感覺都差很多,要繡好很難啊!」她的繡工不算好,只能說是一般,比不得水吟,水吟……對呀,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欣然道:「吟姐姐,不如你幫我一起繡吧,到時候呈上去之時就說是咱倆一起繡的!」
  「這樣好嗎?」一件禮物兩人製成,感覺似乎不太好,所以水吟沒有一下子就答應。
  「有什麼不好,咱們繡的是個心意,皇后也是知道的!」清如看水吟似乎有些心動了,加勁說道:「再說這時間不多,我一個人肯定是繡不好的,你不幫我誰幫我啊!」
  「好,我幫你就是了!」水吟終於決定接受清如的建議:「既然要繡咱們到時候就繡特別一點,也讓皇后高興一下。」
  清如也不追問什麼特別,反正到時候繡起來肯定就知道了,她還有另一件事要和水吟商量:「姐姐,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特別是在子佩的事以後,我想是不能再拖了。」
  「什麼事?」水吟漫不經心的問道,她拿了幾根絲線在手裡比劃著,看哪一種更適合作主線。
  「月凌的事,月凌屈居常在之位這麼久,也該是時候上位了,你說呢?」清如定神瞧著水吟。
  水吟一聽是關乎月凌之事,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來,急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主意了,快說來與我聽聽!」
  瞧她急的樣,清如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我想趁皇后千秋節之時,讓月凌當眾獻舞,以她的舞技,一定會讓皇上大開眼界,這樣可比我們直接向皇上引薦月凌有用多了,你說呢?」
  水吟捻著手裡的絲線道:「這倒是個辦法,可月凌怎麼說也是個宮妃,讓她當眾獻舞,會不會……」宮裡有專門的舞伎,讓一個宮妃當眾獻舞,似乎有些不合適。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這一下子也想不周全,只能到時隨機應變了,最好是在人不多的時候,姐姐,你到時可要幫我!」清如回答道。
  「這是自然,但是有時候一些微未細節會毀了整件事,你還是要想好了才行,所幸皇后的生辰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咱們還可以準備準備,同時也知會一下月凌,讓她先把該跳的舞,該說的話想好了!」水吟又考慮的多了一些,對清如的話進行了一些補充。
  「恩!」清如點頭應下,看來要早些著手準備才行:「對了,日夕那邊需不需要也通知一聲?」
  「日夕……」提起這個小丫頭來,水吟有也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告訴她,逐道:「日夕沒心機,容易被人套出話來,而且有些事她也藏不住,可能不知不覺就漏出去了,我覺得還是先不告訴她好些,免得讓人知道了這事!」
  清如想著也確實是這麼回事,自己琢磨不定是否告之也是為了這個,看來還是要先瞞著日夕。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也就散了,繡架清如派人送到水吟宮中,待她先畫出了圖案再拿回來一起繡。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三章 卻相與(1)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如昔,清如除了不時去給太后皇后請安以外,偶爾也去其他妃子處串串門,除此之外便再無動作,對於已在永和宮自立門戶的子佩她既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只是冷眼旁觀,偶有人當著她面說起,也只是一笑置之,似乎是準備生生嚥了這口氣,這可讓一些等著看她與子佩鬥個你死我活的人失瞭望。
  既是當事人不願去追究,其他人一時間也無法可施,至於一手促成此事的日夕對清如這般反應也是意外的很,她知清如不可能真的善罷干休,卻沒想到她竟能忍下這口氣,看來她還是小覷了這個好姐姐,日夕站在窗裡看向外面的的景致,伸手摘了一朵延伸到窗口的紫紅色小花放到鼻尖,花雖不起眼卻有一種不同於名花的清雅幽香鑽入鼻中,但下一刻那花已在她青蔥如玉的指下成為殘渣,日夕冷眼望著手中的敗花,野花雖香但終登不得大雅之堂,子佩這枚棋子,不知能走到什麼地步!
  花開,花落,是世間永不改變的定律,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花期長短,而她,烏雅日夕所要做的,就是將她們的花期壓到最短,只有這樣,她才能踩著她們往上走,一步一步,如登雲梯!
  想到這兒日夕冷卻的臉上漸漸開始回溫,是的,她要權勢,她要成為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讓她烏雅氏一門成為朝堂上最鼎盛的家族,這是她入宮的唯一目的!
  遠在重華宮的清如並沒有意識到有一張精心編織的網正向她罩來,子佩的事在她的刻意淡對下如一葉小舟,在還沒引起太多人注目時就已經歸入後宮這潭深不見底的池水中!
  而福臨說的政事繁忙也是真的,這些日子他很少涉足後宮,多半晚上都是在乾清宮與眾大臣商議國事或批改奏章中度過的,看來三蕃之事確實讓他很為難。另外經過一段時間的整理,乾清宮已經恢復了原樣,而福臨也從養心殿搬了過去,畢竟那裡才是皇帝的寢宮。
  彼時天氣還不怎麼熱,正是春夏交接的涼爽之時,皇上事忙,清如也樂得偷閒,她叫人在庭院所栽的樹上做了個鞦韆,較一般的鞦韆寬大一些,幾乎可以橫躺半個身子。
  這日閒著無事,她便端了杯清酒坐在鞦韆上輕輕地搖著,淡看浮雲遠去,笑對清風拂面,與夢中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不見那滿眼的杏花罷了。
  不遠處是幾個丫頭和太監混在一起踢著毽子,不時有笑聲傳來,這樣的重華宮比以往輕鬆了不少,清如低頭飲了一口杯中的清酒,淡淡的酒意在口中蔓延,回見在一旁替她搖鞦韆的子矜一臉羨慕地瞧著玩耍的幾人,清如笑道:「你也去和他們一起玩吧!」
  子矜雖然心裡很想,但想著小姐身邊不能沒人伺候,便搖頭道:「奴婢還是不去了,在這裡陪小姐!」
  清如失笑道:「陪什麼,我又沒什麼事,去吧,你們玩的高興,我看著也開心,去吧!」
  子矜略略遲疑了一下,便高興地應了,跑過去與綿意他們一塊踢起了毽子,以前她們在府裡時經常踢,子矜一下場便做了幾個比較難的動作,把其他人看的一陣眼花,接著便拍手喝彩,氣氛更見熱鬧。
  正瞧著,小福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清如面前垂首道:「見過主子!」
  「嗯!」清如應了聲,一口飲盡杯中剩下的酒:「我叫你打探的事怎麼樣了?」
  小福子壓低了聲道:「回主子,奴才查到佩答應這些日子與內務府的李公公走的比較近,至於其他人倒沒什麼接觸,不過這幾日佩答應不時借送宵夜點心之名往乾清宮跑,勤快得很,不過皇上多半不讓她進去!」言詞中多有不屑之意,他們這些人中沒一個看的起子佩的,都認為她是忘恩負義之徒。
  「李公公?可是從先皇后宮中出來的李全?」清如對這句話特別上心,至於後面的倒不是太在意,她早想到子佩會對皇上大獻慇勤,又有何奇之有。
  小福子恭聲道:「主子說的沒錯,正是李全,奴才暗中瞧著他與佩答應似乎很是熟悉,應該是認識有些日子了。」
  「李全?」清如暗自皺了眉,自上次水吟與她講了以後,她一直懷疑先皇后的暴斃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李全應該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在他背後極可能隱藏著一個極不簡單的人。
  想到這兒,清如對小福子道:「這個人你給我留點心,多注意著他的動向,一有什麼發現就來告訴我!」想釣這條大魚出來,就要從李全這裡入手。
  小福子應了一聲,然後垂手退下,清如腳尖在地上一點,本已停下的鞦韆重又蕩了起來,一下一下,清如倚在上面半閉了眼,然心卻怎麼也鬆快不起來,心煩之下乾脆跳下了鞦韆,也不叫人,獨自踱回了房裡,這一夜對她來說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幾日後,福臨的事似乎告一段落,不再似先前那麼忙,也有了時間踏足後宮,先是在清如這裡歇了幾夜,隨後才逐漸傳召其他妃子。
  是夜,清如坐在鏡前執木梳緩緩梳著及腰的青絲,鏡中的她美麗依舊,只是不時露出一絲鋒芒,竟不似以前那般平和了,唉,不論做什麼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正想得入神,子矜從外面進來了,行禮後垂首輕聲道:「小姐,皇上今夜翻了佩答應的牌子。」
  清如冷哼一聲捏緊了手裡的梳子:「這丫頭還真有辦法,竟讓皇上翻了牌子!」除了惱怒以外,對福臨亦有一絲失望在裡面,她原以為如福臨當日所說,只是一時神迷,過後除了封個虛銜外,不會再有臨幸,現在看來他說的也不盡然是實話,否則亦不會再次召幸。
  子矜見清如不悅,猛然跪倒在地含淚道:「小姐,奴婢對不起你,奴婢沒能看好子佩,讓她做出這種事,更辜負了小姐的一片心意,奴婢對不起你!」她一邊說一邊叩首。
  「你去見過子佩?」清如沒有立即叫她起來,而是側目問道,聲音一片淡然,聽不出是喜是怒。
  「是!」子矜囁囁地應了:「奴婢氣不過她,想去和她理論,哪知她根本聽不進去,還說她這做根本就沒錯,奴婢怎麼也沒想不能她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模樣。」她心痛地說著。
  清如低眉歎了一聲,將梳子放在台上,伸手扶起了子矜和顏悅色地道:「這事原怪不得你,是她自己心胸陝隘,也怪我以前對她太過縱容才會出現今日的局面,你去勸她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了,以後不要再去,既然她要和我鬥,那我便會會她,讓她知道後宮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說到後來神情逐漸冷下,語氣更如結了冰一般。
  「小姐,你會對付子佩嗎?」子矜憂心地問,雖說這件事子佩做的大不對,但她還是不願見小姐與子佩爭鬥的情景。
  「人若不犯我便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清如緩緩地說著,眼中一片陰寒,她沒想到不久前剛和太后說過的話,這麼快就成了真。
  聽到這裡子矜知道事情再無回轉的餘地,雖早已想到會是這樣,但真聽了還是忍不住黯然垂淚,清如不語只握了她的手,兩隻手一樣的冰,其實在清如心裡又何嘗願意,可現實已將她逼的不得不如此。
  神傷了一陣,清如先恢復了過來,她揚起頭道:「好了,別想這些了,過來替我更衣。」
  「小姐這麼早就睡了?」雖知皇上不會來,但小姐這麼早睡還是有些出乎子矜的意料,要知現在才酉時三刻,往常都是要戌時才睡。
  清如側頭淺淺一笑,以一種很軟很柔的嗓音道:「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去向皇后請安啊!」
  望著小姐異常柔美的樣子,子矜突然明白了她為何說明天要去給皇后請安,因為今天晚上是子佩侍寢,按規矩,所以侍寢的妃子第二天都要去向皇后請安,以謝其恩澤。而小姐必是衝著這一點去的,她終於決定要去會會子佩了,明天……該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三十三章 卻相與(2)
  翌日醒來已是天色微明,這一夜酣睡精神恢復的不錯,隨著紗幔在她手下劃開,早已等候在外面的綿意等人捧著洗漱用具和衣物齊聲請安,接著一個個進來,服侍著清如洗漱穿衣。
  往日裡多著淡雅之色的清如今日卻一改脾性,挑了件胭脂色刻絲翟雁紋的衣服,兩隻袖口比平日的衣服寬大了幾分,露出裡面用金線刺就的雲霞紋。
  髮髻從中分開,一顆淚狀紫玉悄垂而下,正好貼在額中,兩邊各帶了幾枝珠花,至於流蘇則選了一對墜有南珠的帶上,明珠的亮與紫玉的幽交相輝映,將她整個人襯的華貴無比。
  清如滿意地瞧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搭著湘遠的手站起來道:「準備肩輿,去坤寧宮!」
  當清如來到坤寧宮的時候,子佩還沒有到,皇后正與來請安的幾位聊著閒話,淑貴嬪沒有來,寧妃與貞貴嬪倒是都在,除她們之外,還有一向深居簡出的恪貴嬪,清如倒沒想到會在這裡見著她,印象裡她一直都不怎麼出現,即使封了貴嬪後也一樣。
  與往常一樣,進去後先是見禮,皇后還是以前那樣,看到她來很是高興,忙著叫其免禮。至於寧妃最近似乎頗為得意,臉上神采飛揚,端坐不動地受了清如一禮後方傲然叫她起來。
  貞貴嬪依舊是柔婉的模樣,對誰都那麼客氣,最後是恪貴嬪,她在打量了清如一番後,笑著點了下頭,卻沒多說什麼。
  禮畢後清如坐在了恪貴嬪的下首,倒也沒讓她多等,在宮女奉上茶的時候子佩也到了,她還未進殿就看到清如在裡面,臉色不由變了一下,反觀清如卻是一副含笑吟吟的模樣,恍若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子佩定了定神,在宮女的攙扶下跨進了大殿,當先向皇后跪下道:「子佩給皇后請安,皇后千歲知歲千千歲!」
  待其行全了禮,皇后方道:「佩答應起來吧!」口吻與剛才相比有些冷淡,她既與清如交好,自不會對子佩有什麼好感。
  子佩謝恩起身,然後向在座的諸位一一行禮,在最後行到清如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不甚甘願地欠身道:「子佩見過宛嬪娘娘!」
  清如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臉上卻笑意不減,抬手虛扶道:「佩答應昨夜辛勞,就無需多禮,快快請起!」
  這一下可出了子佩的預料之外,她願想著清如不罵她就算好了,哪料會對她如此客氣,一時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至於皇后等人亦是有些瞠目,只有恪貴嬪淺淺地笑著,清明的眼中帶了一絲欣賞,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
  子佩被清如的態度弄瞢了,一時忘了起來,直至身邊的人提醒,方如夢初醒地站起來,不過看著清如的眼裡充滿了戒備。
  這時,寧妃不懷好意的笑聲飄了過來:「宛嬪可真是大度,對一個宮裡出去的奴才還這麼客氣,想當日靜妃對姓舒的那丫頭可是見一次打一次!宛嬪你就真的一些都不生氣?」
  清如淡然一笑撫著手中的青瓷印花茶盞頭也不抬地道:「寧姐姐說笑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宮裡的人能被皇上看上那是他們的造化,這也說明我宮裡的人出色,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生氣呢?」
  「你說的可是心裡話?」寧妃哪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去。
  清如故做不解道:「清如所言自是句句屬實,怎麼寧妃姐姐認為清如說的是假話嗎?」
  「是不是假話你心裡清楚,我可聽說佩答應晉封那日你在宮裡發了好大的火,不知這又是真是假?」寧妃顯然是故意的,她等清如說出前面這話後才將這得到的消息抖出來,目的就在於要清如不能自圓其說。
  一直冷眼旁觀的恪貴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可不像寧妃以前的作風,她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心裡藏不住話的人,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有計較了。
  清如倒沒想到寧妃會這麼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皇后想幫清如解圍,可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要在那裡暗自著急。
  正自僵持之際,在清如身後的湘遠突然走了出來,朝寧妃福了一福後不急不徐地道:「回寧妃娘娘,其實那日主子生氣非是因佩答應的事,而是奴婢手笨打碎了主子心愛的花瓶,所以才會惹主子生氣!」
  她出來的太是時候了,一下子就解了清如的僵局,清如暗自舒了口氣,展顏朝皇后和寧妃等人道:「可不是嘛,皇上才賞下來的花瓶,轉眼就讓她給砸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怎麼?寧妃姐姐以為我是因為佩答應的事啊,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說著她站起了身走到一直被晾在旁邊的子佩身邊,伸手去執子佩的手,子佩不知她想幹什麼,本能的縮了一下手,後來想到這是在皇后面前,只好停住了回縮的手,清如眼波一轉,素手一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來到殿中,笑顏如花地道:「其實我與子佩一向都好的很,雖名為主僕但實為姐妹,如今她得皇上垂青封為答應,我可是真心為她高興!」說到這裡寧妃的臉已經開始發青了,但清如的話還沒說完,她轉頭對子佩道:「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別叫什麼娘娘了,我癡長你一些你就叫我一聲姐姐吧!」
  「我……」子佩被清如反常的表現嚇了一大跳,若是她罵她一頓倒不奇怪,可現在表現的那麼要好,若不是清如眼神清朗,她都要以為清如瘋了。
  「怎麼?妹妹你不願意嗎?還是不肯原諒姐姐我啊?」清如一邊說一邊加重了手中的勁道,直到子佩吃痛皺眉才緩緩鬆開。
  「對呀,佩答應,你要是對宛嬪有什麼意思,趁著皇后還有咱們幾個都在,不妨說出來聽聽!」這次說話的是恪貴嬪,她的聲音軟軟的極好聽。
  不論是皇后還是寧妃都點頭應合,不過兩人的心思可不一,至於貞貴嬪則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既不應聲也不插嘴。
  而這一捏終於讓子佩回過神來,她從來沒有怕過清如,即使當初決意背叛的時候,可是這一刻她看著笑容滿面的清如卻覺得她好可怕,明明心裡恨的要死,面上卻還是一副好相與的模樣。
  這樣的清如是她所不認識的,同樣的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清如恰恰就是被她逼就的!
  看眾人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子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既然宛嬪看得起,子佩當然卻之不恭了,姐姐!」她硬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不過說話的時候她一直避開清如的眼睛,不敢與之對視,她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聽到這兩個字,清如這才滿意地放開一直緊握的手,勾起的眼角閃過一絲濃重的恨意,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子佩一人瞧見,她渾身一顫,低頭去望自己的手只見早已被冷汗潤透。
  清如在回座後,舉目示意皇后,讓她趁這機會好好挫一下寧妃的氣焰,在清如的目示下,皇后清咳一聲道:「既然宛嬪和佩答應並非如寧妃所說的那樣,那本宮就放心了,寧妃,以後沒確定的事不要亂說,免得壞了大家的情誼,知道嗎?」別說,她這樣正容說起來,還真有幾分皇后的樣子。
  寧妃本是等著看清如笑話,可沒想到卻因湘遠的話使得她趁機脫身,還被皇后說,心裡的氣就甭提了,雖然她對皇后不怎麼看在眼裡,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而且貞貴嬪也在一旁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與皇后爭執,無奈之下寧妃只得忍著氣欠身道:「皇后教訓的事,臣妾受領了!」
  皇后不拘言笑的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的與清如對視了一眼,一抹笑意在其眼中滑過。
  寧妃坐在那裡是越想越氣,突然見湘遠還站在那裡,頓時記起就是這個人壞了她的好事,這肚子裡的氣可算有了撒的地方,只聽她冷笑著說道:「宛嬪宮裡的人可都不得了,剛才本宮在和你講話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奴才就敢隨便插話進來,還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裡,宛嬪,你說她以下犯下該如何處置啊?」
  聽得寧妃怪罪湘遠趕緊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見……」
  「還敢頂嘴!」不等她把話說全,寧妃就怒斥道,看來是有意要治湘遠的罪。
  其實湘遠又何嘗不懂規矩,只是在那種情況下,她也無其他方法可想,而今被寧妃挑出來,一時俱都無話可說。
  停了半晌,清如儼然不懼地迎上寧妃的目光:「湘遠是臣妾宮中的奴才,有什麼不是的地方臣妾帶回去管教就是了,不勞寧妃姐姐費神!」
  「可是她現在頂撞的是本宮!難道本宮連管教個奴才的權利都沒有了,還是說宛嬪你管的就比本宮好?」寧妃厲聲道。
  皇后頭疼的瞧著她們,一直不知該怎麼說好了,倒是貞貴嬪對寧妃緩聲道:「姐姐先別生氣,喝口茶歇歇!」隨後她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子佩,卻未再多說。
  這時,忽聞「嗤」的一聲笑聲,徇聲望去,卻是莫挽正掩著唇笑,寧妃不滿地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寧妃你剛才怪的有些可笑!」莫挽放下帕子輕聲道。
  「可笑?可笑什麼?」寧妃皺眉問。
  「湘遠忠心護主,聽得有人誤會主子,不顧身份有別挺身而出,這樣的好奴才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可寧妃你卻還要懲治她,可不是好笑嗎?!」莫挽邊笑邊說,彷彿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似的。
  「你!我的事不用你管!」聽得她出言幫清如,寧妃冷哼怒視。
  莫挽卻是毫不在意,淡然道:「我管不著,皇后可管得著,皇后娘娘,您說莫挽說得可在理?」
  皇后連連點頭道:「恪貴嬪說的有道理,寧妃,你就別和一個奴才計較了!」不等寧妃拒絕,她又道:「本宮累了,你們也都退下吧!」
  聽得皇后這麼說,眾人均起身靠退,寧妃心裡這個氣啊,匆匆行禮後,甩帕當先氣沖沖地走了出去,貞貴嬪亦跟了上去,在經過清如身邊的時候帶著歉意道:「寧姐姐就這脾氣,氣消了就沒事了,宛嬪妹妹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臣妾怎麼會生寧妃姐姐的氣呢,貴嬪娘娘多慮了!」清如搖首言道,聽得她這麼說貞貴嬪笑著點了下頭,不再多說。
  清如回身望了一眼,只見子佩還在後面磨蹭,似乎在等著她走,不敢上前,清如輕笑一聲,今天也折騰的夠了,不想再與這種人說下去,快走幾步與恪貴嬪先後走出宮門一起,在她準備登肩輿的時候,莫挽突然走過來道:「有沒有興趣陪本宮四外走走?」
  清如微一點頭,揮手讓抬肩輿的人和湘遠他們離去,自己則與恪貴嬪一起走在淺草小道中,兩人都沒有帶宮人,走了一陣恪貴嬪突然回過頭來道:「你剛才在坤寧宮裡看到我在是不是很意外?」
  「恩!」清如據實以答,對於恪貴嬪這個如詩如畫的女子,她不覺得有必要隱瞞什麼,何況她一直都是幫自己的。
  莫挽輕輕地笑著,隨手撫過低垂的柳枝:「那是因為我料定你今日一定會來,所以我也來了。」
  「娘娘是為我而來?」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她不曾想恪貴嬪竟是衝著她來的,更不曾想她竟對自己瞭解如此之透。
  「是啊,不過你剛才的那番表現卻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有此表現雖好,卻是鋒芒過露,寧妃已將你視為眼中釘,你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清如苦笑道:「娘娘說的臣妾又何嘗不知,只是寧妃今日明擺著是沖臣妾來的,就算臣妾有心想避也避不了!」
  恪貴嬪遙望了遠方一眼道:「看寧妃如今的模樣,她很想做出些事來呢,想來必是為了後宮協理的大權!」
  清如心中一跳脫口道:「她想做第二個佟妃?」剛說完她奇道:「可是還有皇后在,她有這麼容易得到嗎?」
  恪貴嬪低頭望著腳下被踩倒,但很快又直起來的小草,低聲道:「當日佟妃掌權時,皇后不是也在嗎?」停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她想當第二個佟妃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她沒佟妃那麼有本事,而且她也太急進了些,只怕是被別人當槍使!」
  清如沒有接話,只是默然的走著,這宮裡的事太複雜,她自恃聰明,然所瞧透的也不過冰山一角。
  第三十三章 卻相與(3)
  走著走著卻是到了御花園,園中的桃花開的好,燦若雲錦,芳菲連綿,恍若無盡處,走在桃花樹間,衣角不時沾上幾朵,隨即又落去,一時之間竟似看癡了眼,正自入神,突聞不遠處傳來孩童的吵鬧聲。
  舉目望去,原來是兩個孩子在那邊吵鬧,一堆宮人嬤嬤圍在旁邊卻是無人敢上前,他們在說什麼因為隔的較遠所以沒聽清,只能看見較大的一個不時推著較小的那個,清如定睛細看,那個較小的孩子竟是佟妃之子玄燁,以前佟妃還活著的時候她曾碰到過其幾次,所以有些印象。
  至於那個較長一些的就沒印象了,不過想來應該也是皇子,否則怎麼敢推一個阿哥,清如眼見著玄燁被人推的站不穩,一下跌在地上,好好的衣服上頓時髒了一塊,不過別小看玄燁才五歲,卻也是有了骨氣,雖然疼得直齜牙,可就是不肯哭,也不肯討饒,緊緊地抿著嘴。
  清如於心不忍,正欲走過去,卻被身側的恪貴嬪拉住了,她也瞧見了前方發生的事,她指著那個較大的孩子道:「你知道他的額娘是誰嗎?其實剛剛你也見過的。」
  「寧妃?」大阿哥的額娘是庶妃,二阿哥的額娘是寧妃,而她剛才見過的就只有寧妃了。
  恪貴嬪緩緩點著點,轉目似笑非笑地道:「那你現在還準備去攪這個混水嗎?皇上現在根本不理三阿哥,任他一人在阿哥所裡自生自滅,沒了額娘的孩子都可憐的緊!」說著說著她的笑容黯淡了下來,沒有額娘的孩子可憐,沒有孩子地額娘何嘗不可憐。
  清如望著玄燁那強忍著眼淚的模樣。心不由跟著痛了起來:「可憐稚子無辜,縱使她額娘曾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也不該牽連到孩子身上。」
  「可是你現在過去又能如何。你能幫得了他一時,卻幫不了他一世。一旦你走了,二阿哥還是會去欺負他,除非……」說到這裡恪貴嬪故意停住了,用眼瞅著清如就是不說。
  「除非怎麼樣?」還記得那時在廊橋上第一次見到玄燁,他拿著一個小球。是如此地可愛,而今才一年不見,他長高了,但也黑了瘦了,可是眼神也比以前倔強了,如果說他以前是一朵被佟妃保護在懷裡的小樹苗,那麼現在他已經開始獨自面風雨地侵襲了。
  「除非你將他收到膝下!」恪貴嬪的話讓清如嚇了一跳,連忙道:「這怎麼行?「怎麼不行,你現在正是皇恩盛濃的時候。只要你向皇上請求,皇上肯定會答應的,至於三阿哥。他好歹是皇上的兒子,皇上也不會太為難地。」
  「可是娘娘不是也無子嗎。為何你不收三阿哥。我看得出,皇上雖然沒有召寢過娘娘。可是他對娘娘您一直有一種愧疚在!」清如不解地問著。聽了她的話,恪貴嬪輕輕地搖著頭:「我已經有了。點點,它就是我的孩子,不需要再有其他人了!」
  「點點?可它是隻貓啊,怎麼會是您的孩子呢?」清如越聽越不明白,她怎麼感覺今天恪貴嬪說的話都怪怪的,叫人聽不懂。
  「這個以後再說,我說的話你決定了沒,若是定了便過去吧!」她將話題繞了過去,總給人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
  對於將玄燁收到膝下的事,清如顧慮頗多,且不說他額娘地事,單是清如自己就不知道要如何照顧一個小孩子,她根本就沒生過孩子,也不知道如何跟小孩子相處,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我叫玄燁。
  你在吃藥嗎,為什麼呀,是生病了嗎?
  喏,這個給你玩,一邊玩一邊吃藥,這藥就不會覺得那麼苦了,以前他們逼我吃藥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曾經地記憶自動從腦海中跳了出來,他是這麼的可愛,這麼地天真,可如今,卻成了一個沒娘地孩子,任人欺負,叫她如何忍心,明知可能會惹來許多麻煩,她還是不能裝作沒看見,清如輕柔卻堅定地撥開莫挽攔在前面的手,提步走了過去,她沒瞧見身後莫挽眼中地肯定與欣賞,她只要去做她想要做的事而已。.[奇txttw.Com書].
  福全騎在玄燁身上,掄著小小的拳手打著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玄燁,誰叫玄燁以前處處和他做對,什麼都比他優秀,害的他老挨額娘罵,他正打的高興,冷不防聽到一個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隨著聲音,福全抬頭望去,他看了一個陌生但極其美麗的女子,比他額娘美多了,不過她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不知怎的福全心虛起來,趕緊跳下玄燁的身子,而玄燁也趁著這個機會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身青色的小袍子到處是灰,頭髮也亂糟糟的,臉上手上更有幾處破皮,整個樣子狼狽極了。
  福全不認識來人,旁邊那些嬤嬤宮人可都認識,忙不迭地請安:「奴才們見過宛嬪娘娘,娘娘吉祥!」
  清如也不叫他們起來,皺著眉道:「怎麼明知兩個阿哥在打架,你們也不勸著點,萬一要傷了哪個你們誰負得了責?」
  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嬤嬤囁囁著道:「二阿哥不讓我們勸!」
  明顯就是推拖之辭,若佟妃還在,他們哪敢讓福全動玄燁一根寒毛,清如也不說破,只是狠狠瞪了他們幾眼,走到玄燁身邊,拍著他身上的灰,溫言道:「疼嗎,待會兒我讓太醫給你上藥好嗎?」
  「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玄燁沒有感激,而是有所戒備地盯著清如,他沒想到還會有人來給自己出頭,在他印象裡,自從額娘去世後他就成了沒人疼的孩子。也沒再見過皇阿瑪,任他一人在阿哥所裡自生自滅,連那些奴才也敢欺負他。個才五歲的孩子。居然會有這樣的眼神,清如心中一悶。強自歡笑道:「你不認識我了?我們以前見過,你拿了個小球。」一邊說一邊用手比著球的大小。
  被她這麼一提,玄燁也想起來了,確實是有這麼個人,這麼一來他地神色比剛才柔和了幾分。至少沒那麼深的戒備了,清如微微一笑,回過頭來對福全道:「二阿哥,你怎麼可以打三阿哥呢,要是被皇阿瑪知道,他一定會處罰你的!」
  哪知福全根本不怕,昂起小小地頭顱道:「是他先打我的,再說皇阿瑪也會為了這個壞女人地兒子來處罰我呢!」
  剛才還好好的玄燁一聽到福全的話,頓時身子如刺猥一般地拱了起來。大叫道:「我額娘才不是壞女人呢,你胡說!胡說!」清如抱住玄燁,不讓他去打福全。然後對傻站著的嬤嬤們道:「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把二阿哥帶回阿哥所。不然寧妃娘娘知道了看她不打斷你們的
  聽得清如這麼說。她們趕緊抱起福全離去,直到他們走遠清如才放開玄燁。替他理著亂亂地辮子問道:「為什麼要和他打架?」
  「因為他罵我額娘是壞女人,我氣不過所以打他了!」玄燁氣鼓鼓地回答。
  「明知打不過也要打?」清如好笑的看著鼓著腮幫子的玄燁。
  「那當然,我是男子漢,怎麼能讓人說自己的額娘呢!」玄燁重重地點著頭。清如笑道:「這叫匹無之勇!還男子漢呢,你現在才多大,和人打架也要等自己有能力的時候,你看看你都被打成什麼樣了!」
  玄燁哼了幾聲沒說話,但還是安靜地讓清如幫他重新綁好辮子。
  「好了,瞧這樣整齊的模樣多好,以後別和人家打架了啊!」清如撫著玄燁的腦袋道。
  「謝謝你!」玄燁低著輕輕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身就要跑。
  清如對著他的背影道:「願意和我走嗎?」
  聽到這句話玄燁停住了腳步,慢慢回過頭來,小小的臉上掩著難言地驚訝:「你想我跟著你?」
  「是啊!那你願意嗎?」清如笑著彎下腰,朝玄燁伸出了手。
  玄燁看看清如,又看看她朝自己伸出的手,眼中閃動著猶豫的光芒,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說道:「我不會叫你額娘地!」
  清如淺笑著點頭,手也沒有收回:「我知道,那你願意嗎?」
  也許是清如眼中的真誠意打動了玄燁,他終於伸手放在了清如地手裡:「你是額娘死後第一個對我好地人,好吧,我和你走!」
  清如高興的握住了手,將玄燁小小地手包在掌心,從她將手伸向玄燁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被牢牢綁在了一起。
  莫挽直到這時才走過來,望著與清如牽在一起的玄燁,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哀切,濃深無垠,但很快就恢復過來了,走到另一邊牽起玄燁的另一隻手對清如道:「我和你一起送三阿哥到重華宮!」
  路不遠,走了一會兒也就到了,清如將玄燁將給湘遠,讓她帶其下去好生梳洗,同時命人去太醫院傳秦太醫,叫他替玄燁仔細檢查一下,看是否有什麼隱傷在。吩咐完一切後才發現莫挽還在旁邊,沒有立即離去,而且瞧她看玄燁的樣子似乎有些失神。
  「娘娘,若是無事不如去我宮中坐坐?」清如試探著道,不曾想恪貴嬪竟真的沒有拒絕,點頭隨她一起進了內室。
  清如揮手讓奉茶的綿意退下,然後道:「娘娘,您似乎也很喜歡玄燁呢,為何卻不收他在膝下承歡呢?」
  莫挽沒有立即說話,而是揭開茶蓋輕啜了一口,不論做什麼她的動作都是那麼優雅,可為何優雅中又往往透著一種哀切,與她接觸的越多那種感覺就越明顯:「上好的雨前龍井,本宮都好久沒喝了!」
  這話可就有些奇怪了,據清如所知,福臨雖未踏足過景仁宮,但她宮裡的吃穿用度一應都是照貴嬪禮來的。這雨前龍井也不是什麼稀罕物,怎會沒有,想不及清如不由奇道:「難道娘娘宮裡沒有嗎?」
  莫挽淡淡一笑。柔若無骨地手指在衣上慢慢撫過,珠玉錦服雖耀眼。卻及不上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芒,含蓄卻讓人無法漠視。驟地,她抬起頭,晶亮的眼眸盈滿了清如不能理解地色彩:「茶,原是有的。只是我從不去喝它!」
  外面有人將花端進來,花影,於珠簾,於重門中透入,映在莫挽地臉上,恍恍的似如山精影魅,悠悠的婉聲從她口中逸出,卻如隔了千山萬水一般遙遠:「在冷宮裡,我與你講瞭解語的故事。你曾問我,我的故事又是怎麼樣地,那麼現在你可還有興趣聽?」
  清如心中一突。不曾想會聽到這話,她對莫挽的過去一直很好奇。只是無機會問罷了。現在她自己願意說當然是求之不得,當下忙道:「清如洗耳恭聽!」
  莫挽的手停在了腰間的荷包上。那是一隻繡著鴛鴦的荷包,下面還墜著幾隻細小精巧的銀鈴,是鈴卻無鐺,所以總也不響。
  「那年解語被打入冷宮後沒多久,我亦查出了有孕,有瞭解語的前車之鑒所以我對此特別小心,請了好幾個太醫來診斷,都確認無誤會方告之了皇上,皇上很高興,而我也趁機向皇上請求在我宮裡設個小廚房,這樣就避免了有人下藥的情況,靜妃雖然恨我,恨我肚裡的孩子,但由於我處處小心,加之有皇上庇護,所以一直沒讓她尋到可趁之機,就這樣,一直到我懷到五個月地時候,她……終於忍無可忍!」
  說到這裡她一直平緩的聲音露出了一絲顫音,目中射出一絲久遠的恐懼,望著自己瑩白地手掌,彷彿那上面有極可怕的東西似地,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實際上一天一刻都不曾忘過,艱難地蜷起手她繼續說了下去:「順治十年八月,靜妃趁皇上外出祭天地機會,帶人以皇后的身份硬闖入我宮中,她恨我,恨一切擁有皇上地寵愛的女人,她不允許有人生下皇上的孩子,所以她要除掉我腹中的骨肉,紅花!整整一大碗的紅花,她親自灌進了我的嘴裡,她恨的失去了理智,完全沒想到這可能帶來的後果,只是一心想著親手毀滅她所想毀滅的一
  清如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震憾,靜妃……她竟是這樣的瘋狂,毀天滅地的瘋狂,被這樣的女人愛上,於福臨來說,是一種災難,更是一種苦痛,因為--他不愛!
  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形,再被打下來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清如不敢想像,隨著莫挽的話,清如眼前充滿了滲人的血色,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無法想像,莫挽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是如何撐過當年那非人的折磨與摧殘的!
  「在感覺到孩子離我而去的那一刻我暈了過去,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孩子……已經不在我體內,我這個做額娘的,給了他生命,卻沒能將他帶到世上看一眼,我對不起他!」
  淚花在莫挽的眼中打轉,隨時會掉下來,這還是清如第一次知道她這麼脆弱的模樣,以往她總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彷彿什麼都沒有又彷彿什麼都擁有。
  帕子默默地遞了過去,莫挽亦默默地接了過去,這個時候莫挽在清如眼中不再是,而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怪不得那日在冷宮時她曾說宮中哪個女人不可憐,當真是一些都沒錯。
  「我能活著撿回一條命已是上天垂憐,可是太醫也說了,以後我再也不可能懷孕!」尖銳的護甲深深地刺進了肉裡,但與當時剜肉的疼比起來這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啊!」清如再怎麼鎮定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驚呼起來,雖然她很快就用手摀住嘴巴,但聲音還是逃了出來,不能生孩子,這對宮裡的女人來說不吝於提前判了死刑,無子可依的女人是很可憐的。
  「皇上回來了,他說要一命償一命,處死靜妃,以報我與他的失子之痛,然最後他並沒有做到所說的話,廢後,卻未弒之!
  靜妃不能殺,朝臣不會同意,太后不會同意,科爾沁部落亦不會同意,廢後已是他們承受的極限,皇上……」她扭頭掃過清如年輕美貌的臉:「皇上他在重重壓力下只能做到這一步!」
  「那後來呢?」清如忍不住問下去。
  「哪還有什麼後來,皇上從此沒再踏足過景仁宮,連送點點來的時候他也只到宮外,我不知道為什麼景仁宮會在他眼中成了狼虎之窩,竟連一步也不肯入內!」
  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猜的准,清如只能寬慰道:「娘娘不要太難過了,皇上定是有他的苦衷在,何況他現在不是對你一如從前嗎?並不因沒來而少了一分一毫。」
  沒想到這話惹來莫挽的一陣冷笑,濃濃的諷意從眼中射出:「你以為他現在給我用好的吃好的,是因為他還喜歡我嗎,你錯了,他這樣做只因為我是漢人,是漢家女子,他給我比許多滿族女子都高貴的身份,他是想做給天下的漢人看,什麼叫做滿漢一家說到底,我擁有的一切不過是他用來攏絡漢臣的手段罷了,情,只怕比紙還要薄上幾分!」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莫挽雖未將恨形於色,但終還是有的,然她會說後面這句話,想來以前她與福臨還是愛過的,哪怕只有短短的時間。
  轉眼四年,這四年裡她又是如何一日一日的熬過來的,清如正想的出神,那廂莫挽已收整了洩在外面的情緒,淡漠是宮中女人慣用的武裝,她將帕子遞還給清如:「這些事我從未與人說過,而今說出來心裡卻是舒服點了,你而今聖寵正盛,這孩子亦是遲早會有的,有些事避無可避,你萬事要小心,當年佟妃亦是受了不少苦才生下三阿哥的,而今你若能求得皇上同意領養他,也算是功德一件,佟妃……」說到這裡她不再說下去,長歎一聲後轉身離去,徒留清如一人在後面若有所思。
  第三十三章 卻相與(4)
  是夜,有聖旨傳下,福臨將留宿重華宮,清如知玄燁一事不能拖,所以準備待其來後就據實以告,她拿著命人從阿哥所取來的衣物親自給玄燁換上,一邊道:「待會你皇阿瑪來了,可要聽話啊!」
  「皇阿瑪真的會來嗎?」玄燁有些不安的問,小小的臉上似乎有些緊張:「我已經好久沒見皇阿瑪了,他是不是已經不記得玄燁了?」清如動作一僵,旋即笑道:「怎麼會呢,皇阿瑪只是國事忙,所以才沒有時間來見你啊,你是皇阿瑪的親生兒子,他不會不喜歡你的,不要亂想!」
  「哦!」玄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待清如為其繫好腰帶時又問道:「我以後叫你姨娘好不好!」他始終不肯叫別人為額娘。
  「當然好,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清如並未因此而有所不悅,反覺得玄燁小小年紀就知道記著生母,實屬難能可貴。
  待清如為其整好衣冠時,福臨也到了,清如牽了玄燁的手道:「咱們去迎接你皇阿瑪!」玄燁點點頭,挺直了剛到清如腰際的小身板。
  一大一小到了宮門,朝剛下轎輦的福臨行禮:「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一旁玄燁亦依規矩行禮:「兒臣叩見皇阿瑪,皇阿瑪吉祥!」
  福臨倒沒忘這個兒子,且對他的出現一點都不顯得驚訝,只是淡淡地應了聲道:「玄燁也在這裡?!」揮手讓清如起來後又道:「先前寧妃和朕說你帶了玄燁回宮朕還有些不信,沒想到還真是這樣,怎麼,你想將玄燁收到膝下?」
  清如待福臨坐下後方漾起笑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皇上。臣妾正有此意,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福臨盯著清如瞇起眼傾過身子道:「你不會不知道他的額娘是誰吧?你明知道朕會給你一個什麼答案,卻還將他帶來?你這是在挑戰朕嗎?」話裡透出濃濃的不悅。甚至於有著一些惱怒的意味在裡面。
  然清如卻儼然不懼,不是因為她不怕福臨生氣。而是她看到福臨看玄燁的時候眼裡並沒有多大地厭惡。
  她溫婉地說道:「臣妾不敢惹皇上生氣,只是今日見二阿哥在欺負三阿哥,臣妾一時於心不忍,所以才將他帶了回來,皇上。不論三阿哥的額娘犯下了什麼大錯,都與他無關,稚子無辜,他才只有五歲而已,難道皇上真準備讓他在阿哥所裡自生自滅嗎?」
  「誰叫他有個惡毒的額娘,這怪不得別人!」董鄂香瀾之死是福臨心中地禁地,能不觸及,他從不願去回想,然眼前這個孩子卻讓他無可避免的想起。這是誰地錯?
  「我額娘不是壞人!」一直看著他們說話的玄燁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他不允許有人說額娘的壞話,即使是皇阿瑪也不行!
  福臨瞧了玄燁兩眼沒有說話。這個兒子曾經他也很喜歡,聰明好學又有靈氣。可如今。叫他如何還能對之。
  清如摸不準福臨臉上的神色是什麼意思,怕他怪罪玄燁。趕緊道:「皇上恕罪,三阿哥還小,許多事都不懂,您別生他的氣!」
  福臨搖搖頭,手向玄燁伸了過去,清如心中一緊以為他要打玄燁,沒想到只是將他拉到了跟前,細細地打量起來,算起來他們父子也有許久未見了,這樣想著,方發覺,原來自己對這個兒子虧欠頗多,一個小孩兒沒了人照顧,在阿哥所裡指不定會受什麼苦呢,二阿哥的欺負,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T/x/T/T/W/收集整理.
  罪不及子,何況是自己的兒子,想著想著,福臨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舉頭對清如道:「你真準備收養他?」
  「臣妾與三阿哥頗為投緣,很想將他收到膝下,請皇上允肯!」見福臨似乎有所動搖,清如再一次懇求道。
  福臨沒有應,而是放緩聲向玄燁問道:「你願意跟著宛嬪嗎?」
  玄燁回頭瞧了清如一眼,點頭應是,福臨扶著玄燁的肩突然笑了起來:「那好吧,以後你就跟著宛嬪,她就是你的額娘了!」
  這麼爽快的答應倒把清如嚇了一跳,剛才還一臉不悅的樣子,怎麼現在又高興了:「皇上……」她擔憂地叫著,沒有立即謝恩。
  福臨站起來,負手在背,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在他寶藍色的衣服上騰飛,直欲破空而去一般,外面明月皎潔,星光點點:「其實在來之前朕就想了很多,幾個兒子女兒裡面其實朕都虧欠他們許多,就如你所說稚子無辜,佟妃犯下大錯,但玄燁不該為其所累,身為皇子卻遭人白眼,朕身為人父又如何能安,你性子淡定,又知書懂禮,恪守本份,從不枉自生事,將玄燁將與你撫養是最合適,只是以後要辛苦你了!」
  「皇上……」這一次不是疑慮而是感動,適才這番話讓清如對福臨又有了更深一層地瞭解,他雖有時偏激執拗,但卻不隨便遷怒於人,皇帝畢竟不是普通人,他能通情至此,已是很好了。
  既是福臨允了,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第二日他便頒了聖旨,曉喻六宮,三阿哥玄燁交與重華宮宛嬪撫養,並特許其可以不回阿哥所!
  至於玄燁只肯叫清如姨娘地事,福臨初有所不喜,但清如說這只是個稱呼而已,沒必要強迫於他,只要真心待其好,這聲額娘遲早會叫地。莫挽是一手促成這件事的人,在得聞聖旨地時候,她抱著點點微微笑著,空著的手在一隻紫檀木製成的匣子上撫過,如撫情人的臉龐,溫柔至極。
  這件事在後宮並沒有激起什麼波瀾,因為這與她們並無切身的利害關係,所以許多人都選擇了冷眼旁觀。要說高興的恐怕就是孝莊太后了,幾個孫子裡她最喜歡最看好地就是這個了,而今見清如收養了他。可是樂意的很,同時對清如的好感亦多了一分。也許她這輩子做地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扶植清如成為福臨地寵妃!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已到了五月裡,距清如收養玄燁已有半個多月,經過多日的照料與相處,眼見著玄燁與其漸親。且性子亦逐漸恢復了孩童該有的活潑,清如見了高興不已除了這事,便是與水吟繡鳳凰,趕著皇后千秋節時送上去,這兩件事下她一時倒是把子佩的事給淡忘了,而子佩也只侍過幾次寢,福臨對她興趣似不是很大,所以位份也不曾晉過。
  五月已開始逐漸熱起來了,比往常這時要熱不少。似乎預示著今年地夏天會特別炎熱,宮妃們的手上除了帕子以外亦多了件不離手的東西,團扇!
  這日清如閒來無事。便叫人去請水吟,來她這裡刺繡。這刺繡原是大多數女子會的事。但水吟別出心裁,要繡一個與眾不同的。所以繡起來特別費功夫,兩人並肩坐在快有一丈長的繡架前,專心繡著鳳凰的尾巴,繡架旁放著一盤新鮮的水果,現在還不到用冰的時候,所以不曾冰鎮過,但卻是從井水中取出地,所以涼的很,同時兩邊各有一人在打扇,習習涼風吹在二人身上,一時間碧琳館裡靜寂無聲。
  繡的時間一長清如便感覺眼酸地很,往往找不準下針的地方,於是停了下來,取過一旁地手巾拭著手心地汗,對還在起針穿線的水吟道:「姐姐你也累了,停下吃點瓜果,反正這幅圖也繡地差不多了,定能趕在皇后生辰前完成的,不急在一時。」
  水吟繡完手中的線後直了下腰笑道:「當初說繡的人是你,現在說不急的人也是你,敢情我就是給你打下手的啊!」
  清如用竹籤插了塊蘋果放到她嘴裡道:「好啦,就你還抱怨,最多到時候說的時候我說是你繡的,讓皇后多賞你一些還不行嗎?」
  兩人一陣嬉鬧,瞧得各自的丫環亦是笑抿了嘴,水吟咬著蘋果道:「對了,最近月凌的舞練的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這你儘管放心,月凌的舞怎麼樣我們還會不知道嗎,我保證到時候肯定會讓所有的人大開眼界!」
  「那你準備怎麼讓她出場?」
  「當然是要出其不意,我準備給皇上一個驚喜!」清如神秘兮兮地說著,看來她心中早有打算。
  水吟笑呸著道:「就你鬼主意多,不過月凌能承寵,也算了了我們一樁心事!」
  這次清如沒贊同她的話,反而是頗多憂慮地道:「只怕這樁心事了了以後又會有更多的事生出來了!」
  聽到這話水吟亦斂了笑意,拿在手裡比對的幾根顏色艷麗絲線一下子失了光澤:「我們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而我們四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也亦算是難得了。」
  停了一會又道:「說起來最近你宮裡的事可是特多呢,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現在還收養了三阿哥,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勸得皇上同意的,要知道皇上可是恨死了佟妃!」
  清如嚥下口中的蘋果沒有說話,福臨雖稱得上是一個不錯的皇帝,但做皇上的總是喜怒無常,上一次她只是湊巧而已,儘管福臨同意了她收養玄燁,但對玄燁的態度還是時淡時濃。
  清如拂袖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了盛瓜果的玉碗,袖子上頓時沾了一小片水漬,她倒也不在意,只看了一眼便罷,「姐姐!」
  「嗯?」水吟抬頭等著清如說下去。
  「我仔細的把先皇后還有子佩的事想過,兩件事中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李全!」她將這幾日所思所想之事說了出來,與她交好的幾人中,月凌柔弱,日夕率直,只有水吟才能商量著事。
  「李全?這個人確是可疑的緊,先皇后與佟妃的死與他有關。現在如你所說又和子佩搭上了,若說他是無心的,鬼都不相信!」水吟道。
  清如點點頭:「我就是懷疑他與幕後之人有聯繫。現在看來那個人似乎對我很是關注,引我宮中的人叛變。咱們要是在不把他揪出來,只怕幾個都要倒霉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
  「派人去查李全地底,就算不能查出全部,但多少會有點幫助,你說呢?」
  水吟沉吟了一下道:「這倒是個辦法。我記得內務府裡有每個太監宮女的記錄,我們現在就去看!」
  她正欲起身,卻被清如重新按在了椅子上,面對其不解的目光,清如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她,水吟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李全,順治三年入宮。京城人氏,父母雙亡,無兄弟姐妹。孤身一人。
  原來她已早一步派人去拿來了,水吟瞧完了這寥寥幾句。先頭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瞧著瞧著不由奇怪了起來,清如抽過紙道:「你也覺得太簡單了對嗎?」
  「不止簡單。還很籠統,只怕是有人刻意為他安排地,你想從這一點上順籐摸瓜,找到源頭?」
  「不錯!不過這件事要有人在宮外一起查才行,我查到當年負責管這些的人叫汪達幸,當年辦完這件事沒多久就出宮了,算算差不多已快十來年了,他地老家正是湖南,我想請你阿瑪在湖南找找這個人,另一方面李全既然稱是京城人氏,那他在京城一定有蛛絲馬跡留下,而且若有人安排他入宮,那這個人定不是普通人!」清如冷冷地說著。
  「你想的倒是不錯,依你我家族的能力一定可以查到些,但問題是我們是宮妃,要如何傳信出宮呢?」這個我也想過了,就以為皇后置辦壽禮的名義派兩個信得過的奴才出宮!」
  水吟想了一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便贊同道:「好,就依你所言,我回去便將信寫好交給知蘭帶出宮!」知蘭是其帶進宮地丫環,最是信的過,不過為防萬一,清如還是讓知蘭出宮後先到索府,由索府派人送信去湖南,至於清如這邊則派了子矜出去。所有的事都在秘密的進行著,表面上清如與水吟還是與以前一樣,沒有對外透露半分,連日夕和月凌也瞞著,清如原意是不想為她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然無意中卻保存了這個秘密,讓日夕沒能得知這件事!
  在這個時候,另一件事也傳到了京城,傳到了紫禁城。
  索額圖在廣東遭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其妻漫雪得到消息後,不顧自身安危與所有人的反對,獨自一人前往廣東尋夫,她堅信索額圖不會死!
  當清如從福臨口中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是平地驚雷,久久不能自持,她已經失去一個哥哥了,難道上天連僅有的一個也要奪走,若是這樣,那阿瑪額娘膝下將再無人侍奉,他們的傷心清如簡直不能想像!
  雖早知廣東是個危險之地,卻不曾想卻凶險至此,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要求福臨收回成命,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至於漫雪,她不知道該為哥哥娶得如此一個情深意重地夫人高興,還是為其獨自行動的行為生氣,她只能祈盼如漫雪所言,哥哥你一定要活著!
  福臨安慰著清如,並告之她已經派人暗中保護漫雪,以確保其平安,清如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使勁地抓著福臨的手臂,福臨也不說痛只是任由她抓著,他亦是難過地,對一直忠心耿耿的索家,他有所虧欠啊!
  這之後關於漫雪行蹤地消息不斷傳來,但索額圖卻始終如石沉大海,雖心中牽掛,但宮裡諸事繁雜,清如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心中地不寧只能寄於每晚的祈求。
  第三十四章 千秋節(1)
  又過了幾日已是五月十五,再有兩日就到了皇后的千秋節了,坤寧宮早就忙開了,其他各宮也開始準備要覲獻的禮物,只有福臨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是翻綠頭牌,就是宿於各宮之中,對於皇后,他似乎從不將她當回事。
  這夜,滿月之夜,本應是屬於皇后的滿月之夜,福臨宿在了永壽宮日夕的昭雲軒中,不知道當晚日夕承恩之時是如何不著痕跡進言的,總之第二日李全便被提升為內務府的副總管,這一下內務府便有一位總管,兩位副總管,李全得了好處,自然也對日夕格外盡心,只差沒把心掏出來了。
  五月十六,這一晚福臨點了水吟的牌子,李全知日夕沒有侍寢,待天黑後悄悄溜去了昭雲軒,在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後進了裡面。
  進去後他來不及看人就直挺挺地朝前面站著的人跪了下去:「奴才謝主子,主子大恩大德,奴才莫齒難忘!」
  然他等了半晌也沒聽到日夕叫他起來,反而聽到別人吃吃的笑聲,抬頭一看才發現,原來站在那裡的根本不是日夕,而是蘭香,見自己跪錯了人李全趕緊起來不悅地道:「你怎麼站在這裡,害我跪錯了人,主子呢?」
  蘭香也不怕他,吃吃地笑道:「誰叫你自己不看清楚,又不是我叫你跪的,主子正在裡面沐浴,你在這兒等著!」
  李全心中有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等,過了一會兒,日夕從後堂轉了出來,扶著她的是另一個貼身丫環阿然,是與蘭香一道從府中帶來的。
  由於剛洗浴完。所以日夕只在頭上套了個髮簪,略挽了還在滴著水珠的頭髮,渾身散發著香雲水氣。瞧見李全在,她先是示意蘭香去外面守著。然後才坐下來道似笑非笑地道:「好好的,你跑來我這裡幹什麼?」一旁阿然取了巾帕吸著她發上地水珠。
  李全一拍雙袖跪下去,堆了滿臉的笑道:「奴才是來謝主子大恩的,要沒有主子奴才也做不了這副總管,主子大恩大德。奴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奴才下輩子願意為主子做牛做馬……」
  日夕聽得他囉嗦個沒完,打斷他道:「行了行了,不要說那些虛地沒的,只要你現在給我好好辦事就行,我不會虧待了你地,只要你做的好,這總管的位置遲早也會是你的!」
  一聽這話,李全臉上的笑容更是謅媚:「主子放心。.txt台*灣~.奴才一定好生辦差,不辜負主子地厚望!」
  日夕繞了一縷濕發在胸前玩著,聽了李全的話閒閒地說了句:「那就好!」隔了一會她突然想起什麼。側了下身道:「後天就是皇后的千秋節了,你們內務府那邊該辦的東西都辦的怎麼樣了?」
  「回主子。一切都依照往前準備妥當。只待後日便為皇后慶賀!」說到這裡他又壓低了聲道:「皇后她其實根本沒什麼用,照奴才說。應該讓主子您來當皇后還差不多!」
  他剛說完就感到有一道凜烈如刀的目光掃過自己,隨即聽到頭上傳來聲音:「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你是不是不想要這顆腦袋了啊?!」輕柔的語氣,卻讓李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埋低了頭道:「奴才失言!」
  「知道就好!」日夕也沒太過責罰李全,畢竟他還有用,停了一會道:「宛嬪她們要安排凌常在於皇后千秋節上獻舞,到時皇上也會去,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是她偶有一日去看月凌時,發現她在練舞,不經意間問出來的。
  「她們……她們是想讓皇上注意凌常在?」李全試探著答道。
  「不錯,那天她們會安排其在水中獻舞,我不想看到她在皇上面前跳舞,你知道該怎麼辦了?」日夕專心地把玩著自己頭髮,似乎那是天下最好玩的東西。
  李全不愧是日夕身邊地人,只這一句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他瞭然地笑道:「主子放心,奴才管保到時一定叫她礙不到主子的眼!」
  日夕微一點頭,一抹冷笑從唇邊蔓延,又問了一些事,便打發了李全回去,李全趁著夜色離開了永壽宮,他一路小心避開了所有地人,卻不想在過隆福門的時候一時不查與人撞了個正著。
  只聽得「唉呀!」一聲女子地響聲,另外似乎還有人在扶她,李全想趁著那人沒看清時偷偷溜掉,不想那人卻不肯放過嬌喝道:「是哪個人,沒地我站住?」
  眼見溜走無望,李全只得硬著頭皮轉身,藉著月光他瞧清原來撞著的人是長春宮靜怡軒地容嬪,趕緊陪了笑躬身打千:「奴才給容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這時水吟也瞧見了撞她的人,原來是李全,還真是無處不相逢,前幾日剛和清如一起說起他,今天就碰到了,她本來是侍完寢回宮了,哪知到了宮中才發剛剛剛皇上賞下來的玉珮掉了,就又折回來找,不想卻遇到了李全,她慢條斯理地撫著衣服:「原來是李公公,這是打哪兒來啊,怎麼走的這麼勿忙,連撞了人也不出聲?」
  李全誠惶誠恐地低頭道:「奴才剛剛不知是娘娘在這裡,衝撞了娘娘罪該萬死,請娘娘恕罪!」他不願多加糾纏,深恐被水吟發現了什麼,但水吟顯然不願就這麼輕易地放他走:「李公公還沒說打哪兒來呢?怎麼,不能說嗎?」
  李全眼珠子一轉,心中暗罵水吟多管閒事,他想了一下道:「奴才從寧妃娘娘那裡過來,她那裡少了點兒香料,晚上不點睡不安穩,奴才便連夜給送了過來!」
  「這麼說來李公公還真辛苦,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耽擱了,你早些回去歇著吧!」水吟早對李全有所懷疑,所以一直仔細瞧他,見他在說之時眼珠亂轉,心知其說的不盡實話,但她並沒有說破。
  李全心中一喜,彎身打了個千道:「奴才告退!」
  水吟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暗自皺眉,送香料這些小事哪用得著他一個副總管親自跑一趟,隨便找個人就行了,難道寧妃……水吟抬頭望了燈火不明的永壽宮一眼,心中有惑,卻不敢斷言,這時陪在她身邊的知蘭湊到水吟耳邊道:「主子,剛才奴婢在李公公身上沒聞到一絲香味,他說的肯定是假話!」
  「你確定?」水吟知道知蘭善聞辯各種香味,一般都不會聞錯。
  知蘭很肯定地點著頭:「奴婢絕對不會聞錯的,確是沒有!」
  「行了,我知道了,咱們走吧!」水吟折身離去,知蘭一愣道:「主子,不找玉珮了嗎?」
  「玉珮?」經知蘭一提,水吟才記起她來這裡的目的,旋即道:「不找了,等明日天亮了再派人來尋!」
  水吟與知蘭均沒發現在不遠處的永壽宮中有一道目光跟在她們身後,直到她們都走的不見影子後,日夕方關了窗縫坐回到床上。
  這個李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叫他諸事小心,還這麼不小心,若不是她正好開窗透會氣,還看不到這一出呢!水吟……日夕瞇起了迷惑過無數人的眼眸,。瞧水吟那樣分明就已開始懷疑李全了,他的推脫之詞她未必就信,說不定就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來,她本不想這麼早就部署對付水吟的,但現在她自己要撞到槍口上來也怨不得她了!
  終於到了五月十七那天,皇后四更天就起來了,這一日是她一年中難得的高興日子,她挽起高高的髮髻,戴上配應皇后身份的盤珠垂鳳吉冠,金絲累鳳,碧玉垂珠,兩條明黃的帶子從帽沿垂下。
  她舒展雙臂由宮女為其換上平日裡極少穿的朝服,層層疊疊的金線銀線穿成一隻振翅的鳳凰,合浦珠串就的朝珠掛在胸口,這樣的皇后竟也有了一份雍容華貴之感!
  束好了妝,皇后便讓人將所要用的東西都擺好放好,別要亂了,不知是否是清如先前的話起了作用,皇后分派起事來開始有條有理,不像以前那麼亂無頭緒了,她畢竟還是在乎福臨的,希望能讓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不在這般漠視自己!
  待一切佈置妥當後,天也大亮了,老天賞了皇后一個晴好無比的天氣,藍藍的天上,不時飛過一群鳥雁,皇后深吸了一口夾雜著青草氣息的空氣,回身搭在宮女手上,慢慢踱回正對著門的寶椅,她彎身坐在了右邊那張,坐下的時候她看了眼左邊一直空的那張椅子,今天該有人來坐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宮妃們也逐漸到來,向皇后叩首祝賀,然後送上賀禮,因為是皇后的千秋節,所以基本上宮中能來的妃子都來了,寧妃、貞貴嬪、恪貴嬪,淑貴嬪、宜嬪還有其他幾個貴人常在等,這次連靜妃也到場,只是她是皇后的姑姑,所以只是微一欠身說了向句,便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前位上。
  隨著日夕的出現,原本還小聲的議論開始大了起來,她剛向皇后行完禮,還沒獻上禮物,靜妃的冷言便到了:「淳嬪,宛嬪和容嬪怎麼沒和你來啊?」
  第三十四章 千秋節(2)
  日夕撲閃撲閃地眨著眼:「我不知道啊,我去重華宮找宛姐姐的時候她就不在宮裡,所以我只好自己先來啦,怎麼她們還沒到嗎?」
  「明知故問!」寧妃在座上不高興的說著,聲音很小,只有她旁邊的貞貴嬪聽了個真切,她也不說什麼,依舊保持著清雅的笑,如一朵盛放的幽蘭,從她入宮到現在她的笑一直都是這般的清幽雅致,不曾因歲月的流逝而消減半分。
  又等了一會兒見她們還沒到,靜妃便等不住了,朝著無人的門口道:「看不出這二位架子還挺大的,咱們這麼多人就等她們兩個,也不知是誰慣出來的!」她言下之意似是在怪福臨。
  寧妃隨聲附合道:「就是,一點規矩都不懂,皇后,不如咱們先傳雜耍的人上來表演吧?」她們是宮中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別人縱有異議也不好隨便說。
  皇后瞧了一眼西洋掛鐘緩言道:「時辰還早,再等會兒!」
  見皇后如此說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說,過了一會兒,門口終於出現了兩個人影,可不正是清如和水吟嗎,清如手上還捧著一塊疊起來的錦緞。
  日夕瞧見她們出現高興地跑了上去,抱住清如的臂膀笑道:「姐姐,你們可算是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呢!」說著她突然又想到不應該這麼說,吐了一下粉紅的小舌頭,縮在清如的身後。
  清如回頭給了她一個叫她安心的笑,然後與水吟一併向皇后跪倒,行大叩之禮:「臣妾恭祝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願娘娘歲歲有今朝。年年有今日!」
  水吟亦依禮行過後道:「請皇后恕罪,臣妾二人為趕製要送給娘娘的繡品,所以來晚了!」
  「無妨。來了就來,都起來吧。賜座!」皇后寬厚的笑著,送什麼禮倒所謂,只要人來了就行,大家在一起熱鬧比什麼都好。
  「是什麼繡品要弄到這麼晚啊,容嬪快打開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寧妃不陰不陽地說著。心中等著看清如她們地笑話,她可不認為區區一副繡品有什麼好出奇的,又不是用蜀錦所繡。
  皇后亦笑容可掬地道:「那便打開來看看吧!」
  「是!」水吟欠身應下,隨後與清如一起雙手各執錦緞一角緩緩拉開,隨著繡鍛的展開,一隻振翅於雲間地鳳凰出現在眾人眼前,色彩艷麗,毫羽畢現,特別是那雙鳳眼。..當真是活靈活現。然在震驚過後,問題也就出現了,畢竟宮中稀奇之物見的多了。繡品雖精但也算不上是見所未見,而且整個圖裡單一隻鳳凰無其他點綴。未免過於單調。這一點莫說寧妃等人,連皇后見了也不禁微微蹙眉。
  貞貴嬪坐在位上輕聲道:「這幅繡品地繡工確實不錯。只是單繡了這一隻鳳凰未免過於單調,不知這副圖名叫什麼?」
  寧妃斜飛了一眼正欲開口,卻被靜妃搶了個先,語帶諷刺地道:「就為了繡這麼個東西也會遲到的,真是沒用!」她說話向來嗆人,不給人留餘地,所以往往在將別人逼上絕地的時候也把自己逼上了絕地。
  清如對靜妃的話置若罔聞,寧笑著回答了貞貴嬪適才的問話:「這幅圖名為百鳥朝凰,是臣妾等人專為恭賀皇后壽辰所繡!」
  「百鳥朝凰?」寧妃象聽了什麼大笑話一樣,咯咯笑出了聲,然後一臉不置信地道:「宛嬪你沒搞錯吧,就這麼一隻鳳凰也好叫百鳥朝凰,鳳凰我倒是見了,那百鳥呢,在哪裡,還飛了不成?」
  不止寧妃,其他諸妃也笑了起來,唯有恪貴嬪在瞧見清如嘴角那抹胸有成竹地淡笑後,彷彿明白了什麼,靜待著後面的事。
  皇后不願見清如於眾人前難堪,但這事明擺著不對,她也不好睜眼說瞎話,只好打起了馬虎眼:「本宮瞧著這隻鳳凰就繡的挺好的,即便只這一隻也可稱得上是上佳之品,何需百鳥點綴,難得宛嬪和容嬪如此有心為本宮準備賀禮!」
  水吟與清如對視了一眼,淡笑道:「皇后放心,既然臣妾等人說這是百鳥朝凰,自然會有百鳥在,不知皇后能否讓人端一盆水上來?」
  不止皇后,連寧妃她們也被水吟說得勾起了好奇心,一心想瞧瞧她說的百鳥在那裡,所以在水端上來後,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瞧著水吟,只見她將整幅錦緞放在清水中浸著,隔了一會又取出來,只這少許的功夫,奇事便出現了,只見原本空白的地方開始出現一隻又一隻的鳥雀,五彩繽紛,如憑空作畫一般,直至整幅錦緞俱被填滿為止,而原先的那隻鳳凰便凌駕於眾鳥之上,傲視群倫!
  這一下所有地人都被這奇異的景象給看愣了眼,甚至淑貴嬪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好幾下眼,當發現這些鳥確實是出現在錦上時才相信,眾人在一陣心馳神遙後方回過神來。
  皇后離座走下階台來到水吟的繡緞前,滿臉不敢置信地道:「太神奇了,本宮從未見過有這樣地事,快告訴本宮,你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這下連一向冷靜不露聲色地貞貴嬪也露出了好奇之色,靜待水吟說出真象,看到自己帶來地震撼效果,水吟微露得意之色,這段時間可算沒有白忙:「其實這也沒什麼,臣妾家中有一門從祖上傳下的繡技,便是這隱水繡!」
  「隱水繡?本宮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們有誰知道嗎?」皇后問在座之人,然眾人對這個都是聞所未聞,所以不管樂意不樂意,都只能默不作聲。
  「其實這隱水繡說穿了並沒有什麼,譬如這幅繡物,鳳凰是用普通地線繡成在,而那百鳥便是用泡過藥水變成白色的線繡成,因為與錦緞顏色一致,所以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當這些線浸過水後,便會褪去藥水的偽裝,顯露出原本的顏色!」水吟解釋著,第一次聽到如此奇異之事的皇后與眾妃在一邊不住的點頭。
  待水吟講完後,清如補充道:「我也是不久才前知道吟姐姐家還有這樣的絕活,當真是開了眼界,我第一次見時也覺得神奇極了,只一鳳,但置於水中時,百鳥盡出,俱來朝凰!」說這話的時候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寧妃等人,話外之音只要有些聰明的人就能聽出。
  果不其然,寧妃臉色一變,輕輕哼了一聲,然難得的是竟沒發出聲,正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掌聲,伴之而來的還有稱讚聲:「好!好一個百鳥盡出,俱來朝凰,連朕也跟著開了眼界!」
  普天之下除了福臨還有誰敢自稱朕,所有在殿內的妃子包括皇后都起身走到中間向跨進門口的福臨欠身行禮。
  出乎意料的是福臨竟伸手先扶起了皇后:「今天是你的生辰,就不要多禮了!」語氣雖說不算溫柔,但還算得客氣,這可是以前從不曾有過的,引得眾妃紛紛側目,不解皇上今日是怎麼了。
  皇后有些受寵若驚的道:「多謝皇上抬愛!」福臨點頭收回了手,然後又讓其他還行著禮的人起來,他負手來到那幅展開的繡品前,不住點頭,剛才的事他在殿外看了個真切,確是神奇。」回過頭來對水吟笑道:「容嬪今日你可真讓朕瞧了新鮮,想不到還有這等妙事,你怎的不早些展示與朕看!」
  水吟低眉柔笑:「皇上廖讚了,臣妾這等微末技量哪入得皇上法眼,何況若是事先知道了,那今日之事就不希奇了。」
  福臨卻是聽得高興:「想不到容嬪也如此會說話,簡直就與宛卿一樣,難怪她和你一直都這麼要好了!」
  清如聽得會心一笑,望向福臨的眸子愈發溫柔,不過日夕可不依了,她跑到福臨面前仰著頭嬌憨萬分地道:「皇上您怎麼把我給忘了,我和吟姐姐宛姐姐她們也是很要好的!」
  福臨憐愛地拍著日夕的臉頰道:「是是是,你這個鬼靈精,哪個捨得和你不好!」因著福臨的話與態度,清如與水吟幾人著實出盡了風頭。
  在這幅繡品所造成的轟動過後,雜耍的班子亦到了,今日之安排不僅有雜耍,看戲,還有晚上的歌舞和煙花,最讓人吃驚的是福臨,不似以往那般來一下便走,而是一直待到了晚上。
  在坤寧宮陪帝后一起用過晚膳後,在接下來便是歌舞表演了,而一直未露面的月凌便會登台表演,清如悄悄碰了一下水吟道:「姐姐,月凌那邊都安排好了嗎,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水吟露出一個教她放心的笑容,頭也不回地道:「放心,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事的,咱們就在這裡安心等著!」
  然事情的發展卻讓她們焦急起來,好不容易等到月凌那個舞,卻遲遲不見她出場,正自不解間,被她派出去詢問的綿意回來了,附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清如的臉登時白了幾分,水吟瞧著不對問其是什麼事,方得知原來剛才月凌在出場之前被一根不知什麼時候橫在前面的繩索絆了一跤,扭傷了腳,無法再上台獻舞,這一來清如與水吟費心安排的機會也等於打了水漂。
  她們二人的失望一分不拉的落入日夕的眼裡,她眼中飛快的掠過一絲舒暢,繼續吃著拿在手裡的糕點,慢慢地嚼著,嗯,這個味道真不錯,剛才怎麼就沒發現呢!
  第三十四章 千秋節(3)
  終於,所有安排的節目都演完了,煙花也在黑夜的背景下放完了,隨著帝后的起身,所有人也跟著站起來身。
  今夜是皇后一年中最快樂的日子,尤其是今年福臨陪了她這麼久,雖然沒有說上幾句話,但她一樣高興,而現在他終於要走了,雖然捨不得,但皇后依然強整了笑顏,向福臨道:「皇上辛苦了一天,早些回去歇著吧,臣妾在這裡恭送皇上!」澀意從心底泛上喉嚨,但她還是要保持著該有的笑容,她已經夠不像皇后了,可不能再失禮了。
  不想福臨卻沒有即刻就走,而是定定地瞧著皇后不起眼的臉,也許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瞧她,連大婚之夜也不曾有過,突然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抬頭望了一眼站在人中的清如,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雖無聲,但兩人的心意卻於眼神的交流中相通。
  「今夜朕就歇在坤寧宮!」福臨終於下了決定,而這個決定也給所有人帶來了比剛才水吟的隱水繡強烈千百倍的震撼,包括皇后在內全部愣在了原地。
  皇后在一陣驚愣過後不敢置信地問道:「皇上,您說真的嗎?」她無法相信除了大婚之夜外,再沒留在過坤寧宮的福臨會突然起意夜宿坤寧宮,這對她這個久居無寵的皇后來說意味著什麼,不必說也知道。
  「怎麼?你不願意嗎?」福臨反問著,語氣雖不善卻沒生氣的意思在裡面。
  可憐皇后被剛才的事震的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一時沒聽清楚,以為他生氣趕緊跪地請罪:「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想法。..
  福臨將她扶了起來。有些恨其不爭地道:「你是皇后,別動不動就跪,像什麼樣子!」
  他們在上面你一言我一語。可憐寧妃和靜妃在下面都快把扇子撕碎了,連一向冷靜自持地貞貴嬪這下子臉色也不大好看。笑容無論如何也掛不上去了。
  至於其他人,有吃驚的,也有為皇后高興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寧妃和靜妃她們那樣,至於神色還正常地只有清如和恪貴嬪兩人。恪貴嬪在一陣短暫的驚訝過後就又恢復了淡然之色,彷彿眼前地這一切都與她莫不相干。
  不論心裡怎麼想,她們還是要恭敬地向帝后跪安告退,直到走到坤寧宮外後水吟才悄聲對清如道:「皇上怎麼會突然對皇后這麼好了,他不是一直不喜歡皇后的嗎?」
  清如伸指壓在水吟唇上:「噓!這是皇上的事,不要亂猜了,皇后是個仁厚之人,皇上對她好一點也是應該的!」
  水吟拉下她的手:「那倒也是,唉。不說了,反正與我們無關,還是早些回去吧。咱們就在此道別!」
  清如點點頭,帶了綿意等人往重華宮走去。夜裡地風不似白天的熱。偌大的後宮也變得靜悄悄的,然靜謐中卻潛伏著重重殺機。她能一一度過嗎?清如沒有絕對的信心,走著走著,她突然想起了前夜裡在乾清宮與福臨的對話。
  那一夜,她像只小貓一樣縮在福臨的懷裡,與他說著話,瞧著福臨心情好,她試探著道:「皇上,後天便是皇后的千秋節了?」
  福臨閉著眼沒有說話,他在等清如繼續說下去,果然清如又道:「皇上您會去嗎?」
  「這個自然,每年皇后生辰朕都會去的,你問這些幹什麼?」福臨對清如地明知故問有些奇怪。
  清如撐起身,長髮婉轉在福臨的胸口:「皇上,臣妾覺得皇后很可憐!」
  「她可憐些什麼?」說著福臨睜開眼,勾起清如的下巴道:「朕倒覺得你今夜很奇怪,好好地總提皇后,怎麼,你想幫她說話?」
  清如羞然低眉一笑:「被皇上看出來了,臣妾確實有心想幫皇后說話,只是不知皇上肯不肯聽臣妾說呢?」
  「好,你說,朕倒想聽聽你能說些什麼出來,不過如果你不能說動朕的話,朕可是要懲罰你地哦!」福臨鬆開手,讓她繼續講下去。
  清如理了一下思緒道:「皇上也知臣妾自入宮始,便一直受著太后地照應,而太后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皇后地,皇后雖貴為中宮,可卻一直困居坤寧宮!」
  「那是她自己沒本事,怪得了誰!」福臨不滿地插了一句。
  清如也知福臨對皇后成見極深,不是一時三刻能消下去的,但她還是要說下去,千秋節是個難得的機會,錯過了不知還要等多久:「皇上,您真的那麼討厭皇后嗎?」她的下巴在福臨的胸口摩挲。
  福臨按住她的手,撫著那如緞的青絲,沉悶半晌方道:「朕不討厭她,但也不喜歡她!」
  「可是皇上,您可知道皇后在宮裡幾乎快成一個笑柄了,沒有哪個妃子看的起她,甚至有人想踩到她的頭上去!」幾經思量她還是將這話說了出來「誰那麼大膽,連皇后也敢瞧不起?」福臨不悅地擰起了眉,同時身子亦坐直了起來。
  清如搖頭道:「有這心思的人何止一個,其實,皇后夜夜獨守空房,也難怪她們這會有這樣的心思!」
  「聽你的意思似乎是在怪朕了,怪朕不該這樣對待皇后了?」福臨眼神中掠過一絲輕寒,風自窗縫中入,空氣中的溫度隨著他的話而降了下來。
  清如身子微微一顫低聲道:「沒有,皇上這樣做定然有皇上的道理,臣妾不敢多問,只是……只是……瞧著皇后的樣子實在可憐,所以才忍不住多嘴了幾句!」話語間,睫毛上已是顫個不停,似真被福臨的話給嚇到了!
  福臨臉上連變幾種神色,最終停留在憐惜上,他將清如攏入懷中歎息道:「你在怕朕嗎?朕沒有怪你,只是不明白什麼時候,你和皇后這麼好了,竟然這樣為她講話?」
  「其實皇后是一個很好的人,德行出眾,只要皇上願意與之接觸一下,便會發現她的好處,皇上……」
  她正說著,卻被福臨打斷了:「不要說了,朕知道你想說什麼,讓朕想想!」說著摟緊了清如閉目躺下,只是這一次睡的不再安寧,眉宇間不時皺起幾分。
  從回憶中醒來,清如笑著搖頭,雖說將福臨推給別的女人,心中會不舒服,但這是她的宿命,沒有一個女子能獨佔皇帝一生,若有,也是紅顏薄命!
  第三十五章 恩怨相了時(1)
  隨著福臨在坤寧宮過夜,宮中的人對皇后開始重新審視起來,而這時,皇后也開始逐漸插手後宮諸事,包括宮院的修整,貢品的分配,似乎大有欲掌六宮之權的意思,而這些福臨瞧在眼裡,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這一來寧妃可就急了,不時找貞貴嬪商量,她深怕這事是福臨授意的,他是要將執印之權交還給皇后,若真是這樣,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徹底完了。同時心中亦暗罵皇后,以前不插手,現在卻來與她爭,真是煩心。
  而貞貴嬪的意思是讓寧妃現在千萬不要放手,一定要在皇后真正形成羽翼之前將大權奪到手,寧妃對這話深以為然,她在貞貴嬪的相助下,於諸事之上與皇后爭著辦,而福臨對寧妃的舉動也沒有異議,他雖有讓皇后掌管後宮的意思,但畢竟對她還不是很放心,希望在諸妃中再尋一個人助皇后協理後宮,而寧妃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只看她做的如何,是否能讓人滿意,所以福臨對寧妃所為不僅不反對,還有樂見其成的意思。
  兩邊明爭暗鬥,隨著福臨態度的轉變,皇后也不再事事畏縮,決意與寧妃爭到底,而清如則樂得輕鬆,她與水吟相互傳回家的信息都已經收到,兩邊家族都說會盡力調查,她們不能自己出宮,只能等消息傳回來,另一重讓她掛心的就是哥哥索額圖的事,到現在都沒消息,連著漫雪也不知道如何了。
  六月是荷花初開的季節,御花園的蓮池裡,六月初就已有不少荷花在碧綠如圓盤的荷葉尖露出了嫩粉色的尖頭。偶有蜻蜓飛來,停在那上面,那副情景就如詩中所述「小荷才露尖尖頭。早有蜻蜓立上頭。」
  清如素來喜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地荷花。現在見其開得這般美麗,心情自然也有所好轉,正瞧著,忽聞樹影後有人在說話,本不想聽。但她們的話中說到了子佩,不由讓她上了心,與隨行在側的湘遠一起選了個隱蔽了位置往樹後瞧去。
  原來是子佩宮中地兩個宮女,聽了一陣清如總算明白了,她就說這陣子怎麼總沒見這位新晉的佩答應,原來是身子不舒服,不過由於皇上對其不是很看重,所以去請了幾次太醫都拖著沒來,與清如剛入宮那會兒差不多離。
  見再聽下去也沒營養。..清如便帶著湘遠離開了那裡,一陣默行她突然回過頭來對湘遠道:「你去把秦太醫請來!」
  湘遠應了聲沒有多問,疾行而去。清如在原地一陣冷笑,這個好妹妹病了她怎麼能不去看看呢。否則也太對不起自己了。沒一會兒功夫秦太醫就急急趕來了,連藥箱也帶著。他來到清如面前來不及請安便道:「娘娘您哪裡不舒服?」
  清如不由莞爾:「秦太醫別急,我沒事,好地很,是別人生病了,請不到太醫,所以我想讓你去看看!」
  秦觀這才鬆了口氣,抬袖擦了一下頭上跑出的汗,這時清如又道:「只是待會兒不論診得什麼病希望秦太醫都緩緩,先不要說出來,等與我說了後再定論,可以嗎?」這個要求是在她想到剛才宮女形容子佩的診狀後想到的,她心裡隱隱有一絲擔心,深怕真是那麼回事,所以才特意要求秦觀保密。
  秦觀不解其這是何意,但礙著是清如之命,他還是點頭答應了,對於原因沒有多問,他不喜歡多說話,而這恰恰也是清如最欣賞的一點,這樣地人嘴巴一般都比較嚴。
  隨清如逶逶而行,不多時便到了永和宮外明瑟居外,這裡住的人少,皇上又不怎麼踏足,所以冷清的很,一個太監正在坐在門口打著盹,沒瞧見清如進來,湘遠要過去叫醒他被清如制止,她繞過那人徑直入明瑟居。
  裡面光線不甚亮,垂立的宮女見到清如進來先是一愣,然後趕緊跪地請安,清如罷手讓她起來,瞧了身後的秦觀一眼道:「你家主子呢?我聽說她病了,特地帶了太醫來給她看看!」
  宮女畢恭畢敬地道:「回宛嬪娘娘,主子正在裡間躺著!」接著她引著清如一行人入了裡間,果見子佩正半闔著眼在床上躺著,瞧那氣色果是不怎麼樣。
  清如神色一凜,露出幾許怒意,但隨即消失在笑容後面,她走近幾步道:「佩答應,我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你瞧,我連太醫也帶來了!」
  一聽她的聲音,原本顯得有些病徉徉的子佩立時睜大了眼,彷彿是瞧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揪緊了被子戒備道:「你來幹什麼?」
  湘遠和秦觀均皺了眉,對子佩如此不知禮的行為不滿,反觀清如卻是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走到床邊坐下和顏悅色地道:「子佩妹妹,你這是做什麼,我這做姐姐地來看看你,有什麼不對嗎?」
  子佩不屑地道:「你恨我恨的要死,還會有那麼好心嗎?」
  「瞧你說的這是哪裡話,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一起長大地不是嗎,你瞧,我連太醫都帶來了,秦太醫的醫術可是一等地好,你不會連她也信不過吧?」說著她轉頭對秦觀道:「秦太醫,那麼就請你為佩答應瞧瞧吧,有什麼病可得早些醫才行!」
  子佩雖不信清如地話,但秦觀她卻是認識的也知道一些,在秦觀為其診脈地時候並沒有躲閃,秦觀越是搭脈,眉頭就擰的越緊,其實這脈並不難搭,他早就明瞭,教他為難的是另一件事,而他也終於明白了剛才為什麼清如叫他不要說實話,只怕她就是猜到了這事。
  「秦太醫,我到底怎麼樣?」子佩見他久久不語,不由著了急,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好的病,顧不得他是清如帶來的張口問道。
  秦觀收回手以及子佩腕上的錦帕,沉思了一會道:「佩答應別慌,只是一般的小病,待微臣開幾副藥就沒事了。」他說的有些猶豫,似是一邊想一邊說。
  「那到底是什麼病?」
  秦觀飛快地看了清如一眼,眼中傳遞著一絲信息,清如心中一震,又看到放在床邊的痰盂,心裡有些明白了,她接過話對子佩道:「既然太醫都說沒事了,你就放寬了心,等會讓太醫煎好藥送過來,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皇上那邊還需要你服侍呢!」這近一個月來福臨幾乎沒再召寢過子佩,清如這話擺明是正話反說。
  子佩狠狠地瞪了清如一眼,扭過臉不再看她,不過從她緊握發白的手指節,可以看出她心中怨恨,她雖然如願成了主子,卻沒能得到什麼寵愛,想要超過清如看來難度不是一星半點來,清如一語不發地回到了重華宮,留下秦觀一人將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她在正位上坐下後對站立一旁的秦觀道:「秦太醫你現在可以說了,永和宮那位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觀苦笑道:「娘娘,你不是早猜到了嗎,何需微臣再多說一次,佩答應的脈象根本就是喜脈,且已是一月有餘,不過她的症狀不是很明顯,所以一般人才沒看出來!」
  果然是這樣,雖已有準備,但從秦觀口中證實,清如還是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火如蛇一般在心底啃著,好一個子佩,居然還有這手,若是讓皇上知道這事,只怕要封她個貴人,搞不定將來還要踩到她頭上來。
  「娘娘,請恕微臣多嘴,佩答應之事,恐怕瞞不了多久,咱們是否現在就應該上稟皇上?」秦觀不無擔心地道,皇嗣之事畢竟非同小可,他今日隱瞞不說,已是有罪。
  「不!」清如想也不想就否決,雖然她還沒什麼主意,但直覺就是不想讓福臨知道,上天還真是愛開玩笑,她們幾個侍寢這久還沒消息,子佩剛晉封沒多久就傳出喜訊,當真是諷刺。
  「那這事娘娘您準備怎麼辦?」秦觀問道,他不解清如為何不許他上報,要知這種事可大可小,即使她是皇上的寵妃也不能隱瞞。
  清如低頭看了眼拍紅的手掌輕聲道:「讓我想想,明天再說,你先下去吧,記住,在我沒想好之前,不許將這事告訴任何人!」
  「是,微臣告退!」秦觀無奈地退了下去,清如目送他離去,回眸間瞥見天上流霞凝聚,日紅如血,心中竟是無端的彷徨起來,她該怎麼辦?
  日已落,月已升,初二的月亮,已過了最圓的時刻,缺了一個小口,如被什麼東西吃掉了一般,
  清如坐在桌前,左手小指上的金殼鑲珠護甲在未鋪桌布的桌子上無意地劃著,一下一下,發出咯咯的響聲,她該怎麼辦,子佩……這個忘恩負義讓她恨得牙癢癢的人,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清如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在腦海深處有一個詭異地聲音在說著,但清如卻怎麼也聽不真切。
  子矜聽湘遠說了今日之事,以為小姐是看到子佩所以心中不痛快,連晚飯也不想吃,為免她餓著所以端了碗燕窩粥進來。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第三十五章 恩怨相了時(2)
  「小姐,您餓了吧,喝碗粥墊墊肚子吧!」她叫著沉思中的清如,剛把粥放下突然看到了什麼「呀」地一聲驚呼起來。
  「怎麼啦?」清如不解地問著一驚一吒的子矜:「什麼時候你喜歡大呼小叫起來?這麼沒規矩!」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話也嚴厲了些。
  子矜低頭帶著些委屈地道:「奴婢只是突然看到桌上的字,有些吃驚!」
  「字?什麼字?」清如奇道。
  這下子矜也奇怪了,怎麼小姐自己寫的都不知道,她指了一下桌上清如的手邊,清如低頭一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居然用護甲在桌上劃了好幾個殺字!
  殺!清如於低頭間似乎明白了什麼,苦笑浮於臉上,原來自己的殺心早已起,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起殺心。
  再無法接受她也不得不承認,白嫩塗著丹蔻的雙手緊緊握起,裡面似乎握緊了她不想看到的東西,在子矜不解的目光中她抬起了頭,目光中盈滿了如九寒天一般的冰冷:「給我叫秦太醫過來!」
  子矜一愣過後為難地道:「小姐,現在是半夜,秦太醫恐怕不在宮裡!」
  「那就給我著人到宮外去請回來,今夜我一定要見到秦太醫,聽到了沒有?」清如冷言吩咐著,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寒氣,讓子矜打了個寒顫,應了聲趕緊去請。
  這一夜重華宮的燈一直未熄過,三更過半子矜終於帶著秦觀到了,清如命子矜和綿意去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來打擾,然後讓秦觀坐下道:「秦太醫,有一件事我要請你幫忙。「娘娘儘管吩咐。只要是微臣能辦的,一定為您辦到!」秦觀在椅子上欠身說著。心裡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感覺今天地事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事。
  清如淡然一瞥,目光牢牢鎖在秦觀身上一字一句地道:「好!你聽好了,佩答應的脈象不是喜脈,只是經血淤積體內。未能如期而來,你明日便開副通經地藥來送去!」
  「娘娘你這是……」秦觀再笨也聽出清如話中的意思了,她根本就是要借他之手除掉佩答應腹中地那塊肉,什麼通經的藥,分明是要他開墮胎的藥:「不!娘娘,您不能這麼做,而且微臣也不會同意的!」
  「為什麼?你別忘了你的命是我保下來地!」清如也沒想過秦觀一開始就會同意,不過還是想聽聽他會怎麼說。.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秦觀站起來,撩袍跪地朗聲道:「娘娘的恩情。秦觀未有一日忘過,是的,秦觀的命是您救的。但正所謂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微臣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不是殺人的屠夫。所以娘娘的事請恕微臣不能遵從!」
  「你不幫我,可是卻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你就不怕我在皇上面前給你安個罪名,將你再次關入大牢!」清如語帶威脅地說著,神色不驚不動,瞧不出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地。
  秦觀怡然道:「微臣的命是娘娘救的,現在娘娘要拿回去是應該地,微臣沒有半句怨言,但是要微臣助紂為虐,圖害人命卻是萬萬不可的!」好一個不懼生死地男子漢,可看在清如眼中卻成了迂腐地化身。
  「怎麼?你認為幫我做這事是助紂為虐嗎?」清如走到秦觀面前,淡淡地問著。
  「難道不是嗎?」秦觀抬頭說著,雖是問句,但他心裡卻是認定了。
  清如仰首一笑,冷言喝道:「簡直就是迂腐至極!」她越過跪地的秦觀說著:「宮裡宮外你救人無救,可是有一筆帳卻是從來沒有算清過,我問你,救一個好人與救一個壞人,所帶來地後果可是一樣?」
  「這……」秦觀一時為之語塞,這個問題他還從來沒想過。
  「回答不了嗎?那我來告訴你,這救人也是要看人,你救一個壞人卻讓他去殺千百個好人,難道這就是醫者所為嗎?難道這就是你所堅守的醫道嗎?」一字一句如雷鼓擊在秦觀心頭,他艱難地道:「可……可佩答應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且她腹中的是龍種!」
  呵,清如低頭一笑,說不出的酸冷:「子佩是我從府裡帶來的丫頭,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做出背叛主子的事來,我給她安排了最好的出路,她卻用這種方式來報答我,你說應該嗎?你說我應該怎麼對她?她腹中的龍種一旦讓人知道,只怕有的是人欲除之而後快,甚至於連她的命也保不住,而我動手,至於不會讓她陪命進去!」
  見秦觀有些動搖,清如繼而說道:「醫者,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但非救人便是善行,殺人便是惡行,善惡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分界,秦太醫,這件事我也不逼你,你好好去想想,明天我等你的回音!」
  清如的話給秦觀帶來了極大的衝擊,讓他對自己一直恪守的醫道產生了懷疑,他走了,卻沒有回家,而是在太醫院待了整整一宿,他要想明白這件事到底該還是不該。
  清如緩緩地坐倒在椅子上,今晚注定又是一個無眠之夜,但願她的話能讓秦觀有所觸動,讓其拋開束縛於腦中的枷鎖,否則沒有他的相助,子佩之事她真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夜悄悄地過去了,翌日一早,清如換梳洗完畢,就聽得有人報說秦觀求見,清如趕緊讓他進來,只見其雙目通紅,血絲密佈,不過所幸精神還好,他見到清如後也不廢話,逕直拜倒:「秦觀願聽娘娘吩咐!」
  清如笑了,只憑這一句話,她就知道,秦觀已經投誠了自己,他願意幫自己除去子佩腹中的隱患,而以後不論自己要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了,能有一個這樣的人在身邊扶持相助,不論辦什麼事都要省心不少。
  當日,秦觀親自去御藥房煎了藥,然後送到永和宮,為了避免子佩懷疑,清如沒有跟進去,而是待在永和宮外等消息,直到秦觀出來告訴她藥已經喝下去之後,方才帶了綿意和小福子一併進去,剩下小祿子和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讓他們看住明瑟居的人,不要讓他們亂走,今天她沒有帶子矜來,她知道子矜不會願見這樣的場面。
  她進去的時候沒瞧見不遠處的貞貴嬪,貞貴嬪站在原地見她進去後低頭思索了一陣,然後對身後的宮女耳語幾句,宮女很快就點頭離去,而她自己則在一邊待著,雙目緊盯著永和宮。
  清如輕車熟路地來到明瑟居子佩所在的裡屋,只見其著了件白色的寢衣半倚在床頭,身上蓋了條薄薄了錦被,床頭放了一個空藥碗,正是秦觀拿進來的那個,裡面的藥不用說自然是進了子佩的肚子,想到待會兒會見到的情景,清如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微笑,她心裡竟有一絲異常的痛快。
  見到清如進來子佩冷然道:「你又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她的臉本就慘白,現在被清如的艷光一映,更顯黯淡失色。清如沒有理會她的失禮,而是自顧自地尋了把椅子坐下,輕搖團扇道:「子佩,怎麼說咱們也主僕一場,你怎的每次見了我都恨不得趕我走呢?」清如不待她回答又說道:「我聽說秦太醫開了藥給你服,不知你覺得這藥如何,好喝嗎?還想不想再喝?」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燦爛的笑,彷彿有什麼開心的事。
  子佩被她笑的背脊一陣發冷,望著空空如也的藥碗,臉驟然白了下來,指著清如道:「你!你是不是在我藥裡了下毒?」
  「下毒?」清如拿扇子掩著嘴唇輕笑了幾聲,然後拉下臉冷聲道:「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給你下毒,放心,這藥正常的很,不過……」說到這裡她不再接下去,轉而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子佩聽得惱怒,她再傻也知道其中有鬼,同時也暗恨自己怎麼就沒提防著秦觀是她的人呢,清如的笑臉在她眼裡猶如魔鬼一般,她掙扎著要起身,端茶上來的宮女見情景趕緊放下茶去扶子佩,然剛起來一半子佩就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倒在床上,額上滲出密密的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
  「啊!」她慘呼出聲,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錦被被踢落在地,露出滿床的血紅,最可怕的是那血還在不停的從子佩的下身流出來,一邊的小宮女早就嚇壞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清如冷眼瞧著,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放在嘴邊飲了一口,然後搖著頭道:「這茶可太差了,佩答應,想不到你成了主子竟然就喝這種劣茶,還不如以前當丫環時喝的好呢,真是慘啊!」「你!」子佩顫抖著說出這一個字,那血,還有腹墜的痛,她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什麼經血於積體內,根本就是騙人的:「你好狠!」她咬著牙擠出這三個字,痛還在不停的繼續,幾乎要暈厥過去。
  清如輕笑著,搭著綿意的手站了起來:「狠?原來佩答應現在才知道啊,可惜了,若是你早早知道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從你背叛我的那一天開始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這個結果!要怪只能怪你太蠢!」淚光在眼中一閃即逝,她不會在為這種人流一滴眼淚,不值得。
  第三十五章 恩怨相了時(3)
  「我……我要去……去告訴皇上!」因為失血過多,子佩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說話了,她抓著那宮女的手臂,手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還不快去請太醫,你想我死嗎?」
  那宮女已經被嚇傻了,聽得她話才如夢初醒地點著頭,清如哪會放她出去,朝小福子使了個眼色,讓他攔住那宮女,然後沖面如死灰的子佩粲然一笑:「你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去告訴皇上嗎?我已經讓人守在外面,你的人出不去,而太醫不會來的,忘了告訴你,這藥的份量被我加的特別重,你好好享受啊,我要你看著自己生生失血而死!」最後一句話清如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可見其對子佩有多恨了。
  「你!清如!你這個賤人,你一手遮天,好狠毒,我不會死的,你休想整死我!」子佩摒了氣撕聲說著,她拚命拿床單想止住下身的血,可不論她怎麼止,那血都會滲透出來,她嚇壞了,她不要死,不要死!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子佩神情淒惶地叫著,瞧她的樣子似是快崩潰了,也難怪,不僅孩子沒了,連命也隨時會沒,換了誰也受不了。
  清如微微一笑,低身伏在子佩的耳邊,用最輕柔的聲音說著:「佩答應,你還要報復我嗎?可惜你沒這個本事,若你現在告訴我是誰在背後幫你迷惑皇上,我或許會考慮饒你一命,我說的那個人不是李全,是李全背後的人!」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子佩神色變化,在瞧見她惶恐又迷茫的神色後,便知自己是白問了。恐怕子佩除了與李全有接觸外,根本就不知道李全後面還有人,果然子佩迷惑地道:「你在說什麼。什麼背後地人?」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既然這樣。留你也沒用了,你就在這裡慢慢的死去吧,放心,我會在這裡陪著你地,也不枉你跟我一場!」清如淡然說著。
  子佩低下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陰地笑。她放開堵在下身的手,雙手齊動,朝清如的臉上抓過來,十指尖尖,若被她抓到,相信清如的臉上會留下好幾條疤痕:「我死也不讓你好過!」她尖叫著。
  可惜她失算了,莫說清如一直留意著她的舉動,就算是綿意也沒放鬆過,早在她剛動地時候。.〔txt台灣論壇TxtTW.cOm〕.清如就側身避後,後面的綿意則直接閃上來照著子佩的臉就是兩耳光,這兩個耳光她早就想打了。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可算是出了口惡氣。子佩激動之下。沒發現她下體流出的血已經減少了很多。其實清如並沒有如她所言在藥裡加重份量,只是嚇她而已。一則是不願做的太過,子佩沒了孩子就沒了再翻身的可能,留她一條命在並不會損害自己多少,當然如果子佩還想自尋死路的話她也不會心軟,另一則就是她沒必要在這時候動手,這麼多人看著見著,白白落個謀害宮妃的罪名可不好玩,到時候不論福臨對她有多寵愛也不會包庇,這種蠢事只有笨蛋才會這麼做!
  不過她也不怕會有人診出子佩是小產滑脈之象,畢竟秦觀的醫術可是擺在那裡地,早在來時她就將整個計劃細細說與其聽了,秦觀亦坦言要改變脈像不是沒有辦法,不過脈象不能立即改變,需要一段過渡的時間,,所以她才會在這裡消磨時間,以待脈象之改變,然後再走下一步。
  正在這時,外面起了喧鬧之聲,緊接著就是清如安排在外面的小祿子大聲叫著:「寧妃娘娘吉祥!貞貴嬪吉祥!」他叫地這樣大聲,分明是在通知裡面的清如。
  聽得她們兩人來,清如眉頭頓時皺成一團,好端端地她們來幹什麼,反觀子佩地臉上則掠過一陣陣的狂喜,雙目放光,彷彿是一個絕處逢生之人。
  不容清如多想,寧妃已經帶著貞貴嬪氣勢洶洶地進來了,在她們後來還跟了好些奴才,不論是否情願見到她們,清如還是不得不屈身行禮:「臣妾見過寧妃娘娘,見過貞貴嬪,不知兩位娘娘駕到所為何事?」
  「放肆!」寧妃一進來就先喝斥了清如一聲:「本宮來這裡還要跟你報備不成,再說這裡是永和宮,不是你的重華宮,再怎麼著也輪不到你來問本宮!」
  艷麗的臉上是咄咄逼人的光芒,與之相較,貞貴嬪就顯得寧靜許多,她拉了寧妃一下和聲道:「姐姐莫氣,想是宛嬪一時情急而已,咱們還是看看佩答應吧,你不是說來探望她的嗎?」說著目光掃了一眼坐在血跡斑斑床上的子佩。
  寧妃聽到貞貴嬪這明幫暗提的話頓時醒悟過來,想起來這裡的正事,她狠狠地瞪了還行著禮的清如一眼,然後走到子佩床前,極力斂了臉上的厭惡裝著關心地道:「佩答應,你這是怎麼了,為何會流這麼多血,是不是有人要對你不利啊,別怕,有什麼話儘管說,本宮和貞貴嬪一定為你做主!」她一邊說一邊拿眼瞄著清如,意思再明顯不過。在寧妃還來不及反應前,子佩染血的手就抓住了她華貴的衣服,緊緊地攥著如救命稻草一般,她泣厲道:「娘娘救我啊,宛嬪這個賤人!賤人她串通太醫謀害我肚子裡的龍種!不止皇上的龍種慘遭毒手,她還要置我於死地,娘娘你可一定要為我作主啊!」她又怒又怯地指著清如以及門邊的秦觀,因為剛才的事,使得她對清如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現在不過是因為悲痛與不甘而讓她暫時有了勇氣。
  寧妃在聽到子佩的話後僅短短一愣就轉成了蔑色,她來,為的不就是抓到清如的把柄嗎,只是她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事,而清如居然敢正大光明的謀害龍種,這下看她還怎麼脫罪。
  貞貴嬪則一臉詫異地回過頭來盯著清如,肅然道:「宛嬪,佩答應說的話可是屬實,謀害龍裔的罪名可是非同小可!」
  不待清如回答,寧妃就說道:「妹妹,這還用問嗎?瞧瞧佩答應那一床子的血就什麼都清楚了,難道宛嬪還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成!」她心裡可高興的很,所以連子佩將她的衣服弄髒了也不在乎,笑意遏止不住的出現在臉上。
  清如從看到她們進來的那刻起就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說是來探望,其實還不是收到消息來抓她的把柄,否則一個小小的答應豈能勞動兩位娘娘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讓她們知道了此事,不過她只要拖得過一時半會兒,待子佩的脈象一改那就任誰都診不出來了。
  心中思緒電轉,面上則故作驚訝地答道:「兩位娘娘只怕是誤會了,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謀害龍裔,何況佩答應還是從臣妾宮裡出來的,若她真是有了龍種臣妾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加害!佩答應,枉我特意帶了太醫來給你看病,你這樣污蔑我,你居心何在!」她一臉悲切地指著子佩,宛然一副被冤枉的模樣,如今她是斷斷不能承認的!
  「你!你這個賤人,居然還有臉在這裡顛倒黑白,我殺了你!」子佩被她的話刺激的狀如瘋狂,不顧身子虛弱,揮舞著雙手就要向清如衝過來。
  寧妃側過一邊,不說也不阻,竟是一副看熱鬧的架勢,倒是貞貴嬪皺了眉,子佩這樣又罵又叫的架勢實在失禮,哪有一個宮妃應有的模樣,寧妃不理,她卻不能作視不管,何況清如是否有罪現在還不能定論。
  貞貴嬪舉目示意身後跟來的太監,讓他們去按住子佩,讓她不要亂動:「佩答應先緩了心,孰是孰非,寧妃娘娘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姐姐你說是嗎?」她扭頭溫言而問,寧妃略一頷首道:「這是自然,佩答應事情到底如何,你如實說來!」她示威般地睨了眼清如,然後與貞貴嬪一併在闊椅中坐下。
  子佩恨恨地瞪著清如厲道:「是她,就是她昨天串通秦太醫來給我瞧病,在明明診出是喜脈後他們騙我說是什麼陰陽失調,經血淤積體內之症,然後第二天就煎了藥拿過來騙我喝下,我剛一喝下腹部就開始絞痛,然後就不停的流血,可憐我的孩子就這麼沒了!」說著哀哀的垂下眼淚來,隨後她又抬起頭來一指清如憤然道:「不止如此她還在我的藥裡加大份量,想讓我活活失血而死,其心何其之歹毒,我的宮女也是親耳聽到的,不信可以問我的宮女。」
  寧妃和貞貴嬪將目光一齊將目光轉到了適才那個被小福子攔下的那個宮女身上:「是真的嗎?」寧妃冷著臉問道。
  那個宮女早被嚇破了膽,此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好半天才擠出話道:「回……回寧……寧妃娘娘,奴婢也聽到了,宛嬪娘娘當時……確實是這麼說的!」她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宛嬪,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寧妃不無得意地說著,心道這一次可真沒白來,同時她也對貞貴嬪感激異常,若沒有她派人通知又怎能演得這齣好戲呢!
  清如早在她們詢問子佩的時候就悄悄將綿意遣了出去,速去坤寧宮請皇后來,皇后與她關係非淺,定然會站在她這一邊,寧妃再怎麼橫也不敢將皇后不放在眼裡,而皇后若能趁此機會壓下寧妃的氣焰,那她在後宮的威信也會更上一層樓。
  第三十五章 恩怨相了時(4)
  清如不卑不亢的迎上寧妃的目光:「娘娘容稟,臣妾絕對沒有要害佩答應的意思,也不知佩答應為何要如此污蔑臣妾,臣妾實是一片好心見佩答應生了病也沒太醫來瞧,所以特地帶了秦太醫來給她看看,至於這個宮女,她是佩答應的人,主子說什麼她自然也跟著說什麼,其言不足為信!」
  一個極力指認,一個拒不承認,情況一下隱了僵局,寧妃心裡也不禁犯起了嘀咕,她瞧著清如鎮定的模樣,心裡一下子沒了底,這時貞貴嬪說話了,卻是對遠站在門邊的秦觀說:「秦太醫,宛嬪所言是實嗎,你可是太醫,有什麼話,想好了想明白了再回答!」在溫柔的話音下又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秦觀走了過來,在走的過程中臉上神色幾番變化,到了近前他拱手道:「回貴嬪娘娘,宛嬪娘娘所言句句屬實,佩答應的脈象據微臣診斷確非喜脈!」他說出這話著實讓清如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秦觀反口。
  「那這床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貞貴嬪並沒有鬆口,而是追緊了問。
  秦觀淡然道:「微臣給佩答應紮了針又服了藥,陰陽調合,氣息暢通,這淤積在體內的經血自是順利下來了。」
  「胡說!都是胡說,你們先前根本就不是這麼說的!」子佩又激動了起來。
  由她在那裡罵著寧妃與貞貴嬪也不阻止,而是相互看了一眼,最後她們想到了辦法,寧妃道:「既是這樣,那就請太醫院的其他太醫來給佩答應診診脈。到時候究竟是誰說的不實就可見分曉了。」
  清如心裡頓時沉了幾分,這落胎到現在才沒多少功夫,若讓人診脈必會看出真象。她怎麼著也不能讓她們找太醫來,想到這兒清如冷著一張臉說了聲:「慢著!」
  寧妃正要派人去宣太醫。被她這麼一叫不由停了下來,以為清如害怕了,不由笑道:「怎麼,宛嬪這是準備承認了嗎?」隨著這話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望向了清如,連一直罵不絕口的子佩也止了聲。
  清如冷笑一聲抬手撫了一下鬢髮道:「臣妾從未做過要如何承認。臣妾只是想問娘娘一句,娘娘是不準備相信臣妾和秦太醫說地話了嗎?若真是這樣您也不必宣什麼太醫了,直接將此事稟報皇上,讓他來裁判就是了!」福臨現在必然是在與大臣處理政事,等他辦完怎麼著也要一兩個時辰,到時候秦觀的針藥想必已起作用,同時心裡也在盼著皇后早些來。
  寧妃冷笑連連,眼瞅著就要發火,幸被貞貴嬪拉住。.T/x/T/T/W/收集整理.只見她款款而移,來到清如面前,突然展顏笑道:「宛嬪不要那麼激動。寧妃姐姐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早些讓太醫來診了早些還你一個清白不好嗎?這種事若鬧到皇上那兒去。對咱們姐妹都不好。也會給皇上憑添煩惱,你說呢?」
  貞貴嬪雖說語不多。但比寧妃要利害許多,且總是句句點到清如的軟肋上,叫她找不出話來反駁。
  一旁寧妃也閒閒地站了起來:「就是,若宛嬪你沒做虧心事又何必怕本宮宣太醫來瞧呢,何況佩答應地情況也不容樂觀,還是來看看放心些,來人!給本宮宣太醫!」
  正在這危急時刻,清如盼望以久的人終於來了,伴著急促地腳步聲響起的是太監尖細的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這下屋中各人臉上的表情可都換了過來,寧妃微一跺腳惱道:「好好的她來做甚,真是會挑時候!」貞貴嬪望著已到門口地一行人,急忙沖寧妃一擺手,讓她稍安勿燥,與此同時她目光掃向清如的臉龐,寒光於眼中一閃而過,她已知道皇后為什麼會突然來了。
  待及皇后跨進門,屋裡人紛紛行了禮,其中就以寧妃行的最不情不願,眼見著這事就成了,皇后卻出來搗亂,能叫她不心煩嗎?
  皇后著了一身水紅色銀絲刻雲紋的錦裳,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氣息微亂,顯見其是一路疾行過來的,綿意比皇后更不堪,來回跑了兩趟腿都快斷了,她去請皇后的時候,皇后還躺在床上沒起來,前夜裡受了涼,頭疼腦熱的很,整個人昏昏欲睡,當從綿意口中得知清如在永和宮處境不妙時,不顧身子的不適強撐了趕了過來,幾乎是一刻都沒耽擱。
  綿意趁著眾人沒注意到她,趕緊喘著粗氣回到清如地身後,清如沒有說話而是點頭給了她一個讚許目光。
  「這裡出什麼事了嗎,本宮老遠就聽到裡面吵鬧的聲音!」皇后也學得聰明了,並沒有說清如叫她過來的,她一到立刻就有人抬了椅子來給她坐下。
  寧妃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回皇后,並無什麼大事,只是佩答應與宛嬪有些誤會罷了,這裡有臣妾在就行了,不勞皇后費神。」
  子佩畢竟流了那麼多血,又是流產,再加上剛才又大叫大嚷,現在基本是沒什麼力氣了,只能靠在床邊半睜著眼。
  皇后同樣不好受,捂著嘴唇咳了幾下後道:「寧妃這說地是哪裡話,本宮身為中宮,六宮之事理當操持,哪還有什麼費神一說,何況若沒什麼大事的話你們一個妃子,一個貴嬪擠在這裡難道是為了好玩嗎?到底什麼事快說說!」
  寧妃見皇后是鐵了心要把手插進裡面來攪和,不由怒火中燒,她內心裡根本就不把皇后看在眼裡,乾脆把臉轉過一邊裝著沒聽到。
  這麼明目張膽地落皇后面子地事也只有她敢,皇后雖氣,但一時也不能拿她怎麼辦,最後還是貞貴嬪接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雖是句句屬實沒有編造一星半點。但話裡話外無不透出清如要迫害皇上龍裔地意思,聽得皇后直皺眉,其實事情她在來時就聽綿意說了。只是沒想到情形會對清如如此不利,難怪要叫她來了。不過皇后也沒什麼信心能將此事壓下來,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至於子佩究竟是否真沒了孩子她倒不在意,她是宮女出身,又是背主求榮。此等之人就算清如真除了她的孩子也是罪有應得。
  皇后聽完事後正了正嗓子道:「貞貴嬪地話本宮聽明白了,你們說宛嬪害死了佩答應的孩子,而宛嬪與秦太醫則說是為佩答應治病,她並無喜脈。但是本宮有一點不明白了,當初信事遲了這麼久沒來,是不是有喜身上應該有所反應,難道佩答應你就一點都沒發現?」
  「回皇后娘娘,我除了身子倦怠,早晨偶有泛酸外並無其他症狀。所以才會漏了心,沒想到是害喜!」子佩有氣無力地說著,面色是紙一樣的白。
  「究竟是有喜還是根本沒有。想來太醫應該比你更清楚,秦太醫地為人與醫術在宮裡均是可數的。本宮相信他不會故意來害你。至於宛嬪就更不用說了,那日在本宮地宮中她對你可是好的很。怎麼著也不會害你!」皇后一氣說完,因說的太快而咳了起來,臉紅的嚇人。
  寧妃不悅地敝嘴道:「皇后,你這分明是在偏幫宛嬪,若她真的無辜,你為何不讓其他太醫來為佩答應把把脈,到時什麼都清楚了。」
  皇后對她地無禮不置一詞,反而對貞貴嬪道:「貴嬪,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貞貴嬪眉目一動,欠身道:「臣妾沒有什麼意思,也願意相信宛嬪是清白的,不過寧妃姐姐說的並沒有錯,咱們在這裡互執一詞並無意義,若想一解真相還是需要太醫來!」
  清如突然跪在皇后面前泣然道:「皇后娘娘,不用再傳太醫了!」
  這下輪到所有人吃驚了,皇后反問道:「這是為何?」
  清如哀切道:「既然寧妃和貞貴嬪都認為臣妾是兇手,那麼太醫來了也是枉然,想必臣妾這兇手之名是怎麼也洗脫不了了,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將臣妾處置算了,也省的多生麻煩!」
  寧妃和貞貴嬪一時都大感尷尬,被清如這樣一說,好像錯的都是她們似的,至於子佩倒是很想來罵清如,可惜她已經沒了那個力氣,現在不過勉強能保持清醒,連說話也難,不過從她的眼神裡還是能輕易的她的怒火。
  皇后被她說地大是難過,彎腰扶起清如:「你不用擔心,本宮在這裡,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你先起來!」剛接觸到她的手清如就嚇了一跳,好燙,再看到皇后臉上越來越不對勁的潮紅,登時明白了,她這是在發熱,而且還很燙,想到她帶病還要來,清如心中大為感動。
  皇后環視了四週一眼,心中下了決定:「寧妃你們都回去吧,這事就由本宮會處理,來人,將佩答應和宛嬪帶回坤寧宮!」
  她這麼一說莫說寧妃就是貞貴嬪也急了起來,若是讓皇后將人帶走,那她們剛才地一通忙活可就真的前功盡棄了,寧妃想也不想也脫口道:「不行!」
  皇后本已起身,聽到她這話又坐了下來,不悅地道:「寧妃你倒是說說怎麼個不行法?莫非你不信任本宮?」
  寧妃一時倒也想不出話來,直至被人推了一把後方皮笑肉不笑地道:「臣妾當然不會信不過皇后,只是一則怕皇后過於勞累,二則佩答應地情況皇后也是看到地,若是再挪來挪去的只怕會讓她更傷身,所以臣妾覺得這事還是在這裡辦比較好,當然如果皇后沒空,臣妾樂意代勞!」
  皇后冷著臉道:「不用了,些許小事本宮自會安排,不勞寧妃費心了!」
  她們說話地時候,貞貴嬪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將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皇后身上,她看得出皇后當真是變了,特別是在皇上留宿坤寧宮後,她再不似以前那個唯唯喏喏,什麼事都不敢說不敢做的皇后了。那張圓胖的臉瘦了些,肉也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培養出來的氣質,這一次寧妃怕是要吃虧了,她在心裡想著卻沒在臉上表露出來,畢竟是她將寧妃拖進來的,此刻說什麼也不能後退。
  看皇后就是不肯鬆口,寧妃也起了橫,乾脆就收了那不對心的笑,攔在清如與皇后中間冷言道:「這件事怎麼說也是我先插手的,皇后您不在坤寧宮坐著,何必非要來為宛嬪出頭呢,就不怕到時候反傷了您自己!」
  第三十五章 恩怨相了時(5)
  皇后本就身子不舒服,再教她這麼沒大沒小的胡話一說,頓時來了氣,哪知寧妃還不肯收嘴,繼續說道:「照臣妾說,您還是別管了,等臣妾查出了結果必第一時間告訴皇后,這樣不是更好,何況……」她沒貞貴嬪那麼細心,而且也太過急於表現自己,沒看出皇后已經很不對勁了。
  她在那邊說的來勁,清如則一直瞧著皇后,現在是皇后立威最好的時候了,若她不好生把握,那以後寧妃的氣焰只會更囂張。
  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喝斥打斷了寧妃的話,皇后拍著扶手站起,粉面含怒地道:「夠了,到底你是皇后還是我是皇后!」
  這是皇后入宮以來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發脾氣,寧妃著實被嚇得不輕,以前只當她是只不會咬人的綿羊,哪知她也會發脾氣,而且還這麼嚇人,撫定驚魂後她不情願地道:「當然您是皇后了!」
  「既然本宮是這宮裡的皇后,那你是不是該遵從本宮的吩咐,還不快讓開!」皇后正說著突然身子晃了一下,幸而後面的人及時扶住,不過在皇后這突然暴發出來的氣勢下寧妃真乖乖的讓開了,雖然不甘心但她到底不敢當著眾人的面頂撞皇后,尤其是發怒時候的她。
  眼見著皇后就要將清如和子佩一併帶走了,貞貴嬪瞧在眼裡不禁有些急了,誰都看的出皇后是站在清如這一邊的,真要讓她帶走肯定會沒事的,不,不能叫她們就這麼走了,如此想著她走到寧妃身邊。湊在耳根子邊道:「姐姐,你可不能叫她們就這樣了!」
  寧妃沒好氣地小聲道:「那我還能怎麼樣,她都拿皇后的帽子來壓我了。難不成我還真和她撞上去啊!」這要是真衝突起來,吃虧地指不定就是她了。她可沒傻到明知會吃虧還撞上去的地步。
  「姐姐只想到這難處,卻不想想挺過之後的好處!」
  「哦?說來聽聽!」一聽有好處寧妃頓時來了精神,其實她也不願就這麼白白錯過一個拉宛嬪下馬地機會,實在是沒辦法。
  貞貴嬪拉著寧妃往邊上走了幾步,然後用更低的聲音說著:「姐姐你想啊。宛嬪謀害皇裔地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佩答應是受害者難道她會連這也分不清嗎?現在的情況就是宛嬪不肯承認而皇后又與她一個鼻孔出氣!」
  寧妃聽著不住點頭,催促著她趕緊說下去,貞貴嬪微微一笑:「只要咱們將太醫召來,那麼宛嬪就是再怎麼不肯承認也沒辦法了,皇后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才不肯讓咱們召太醫!姐姐,現在是你拿出魄力的時候了,只要把她們攔下。.1^6^K^小說網更新最快.然後讓太醫來給佩答應一診,到時候不光宛嬪脫不了罪,就是皇后也要被禍及。而姐姐你,就是大功臣一個。屆時皇上不將協理六宮的大權交給你還能交給誰呢?!」寧妃本已息下地心聽了貞貴嬪這幾句話立馬又活過來了。而且是越想越有道理,這時皇后已經偕了清如。命人抬著子佩走出了明瑟居,離永和宮的宮門也只有幾步之遙而已。
  權勢薰人欲,當真是一些都沒錯,而貞貴嬪利用的就是寧妃這一點,而寧妃也沒有讓她失望,內心一陣激戰過後,寧妃跨出了步伐,衝前頭的皇后等人喊道:「等等!」
  本以為此事交由皇后處理已成定局的清如冷不防被寧妃這一嗓子叫得手顫了一下,團扇沒拿穩險些就掉了。
  皇后忍著不適回身道:「寧妃你還有什麼事?」
  寧妃快步追上她們,先是煞有其事的向皇后行了一禮,隨即道:「回皇后,臣妾細細的想過了,這事兒,還是由臣妾來辦比較穩妥,所以還請皇后將一干人等交給臣妾!」
  皇后已經發了話而她還要在這裡相爭,不止皇后連清如也蹙了眉,不解寧妃怎麼這會功夫膽子就大了起來。
  「你……」皇后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陣劇咳給被迫打斷了,只能用手指著寧妃的鼻子,身後的宮女又是拍背又是順胸口,才漸漸小了下去。
  「皇后您身子不好,理應在坤寧宮多多歇著才是,何必跑到這裡來吹風呢!」寧妃笑地越發得意了,但還不忘假惺惺的關心一下皇后,惹得其又是一陣咳嗽,皇后本就潮紅的臉此刻更紅了幾分。
  清如看寧妃實在無禮忍不住道:「寧妃娘娘,此事皇后已經發了話,您何必徒惹皇后生氣!」
  寧妃喝斥道「要你來教訓本宮!」隨即她一翻眼皮子道:「今日你縱是搬來皇后,縱是有千般手段,也休想逃過本宮地眼睛,今日之事本宮一定要查到底,我想佩答應也希望這樣,你再多嘴,本宮就將你送入慎刑司,讓你在那好好待著。」
  她這般無禮的行狀氣得皇后渾身發抖,正要開口訓斥寧妃,突然一口痰湧了上來,堵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弄得她喘不過氣來,漲紅了臉也沒能把她咳出來,皇后被憋得難受,不由昏了過去,這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七手八腳地扶著皇后,不知怎生是好。
  只有寧妃心中暗喜,她與貞貴嬪相望了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喜色,這時寧妃潤了潤嗓子喝道:「亂哄哄地成何體統,你們幾個還不快將皇后扶回坤寧宮宣太醫來診治,真是些沒用的奴才!」她這罵地自然是皇后的奴才。
  皇后昏厥,眾人對寧妃的言行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氣吞聲抬皇后回去,至於清如與子佩自然是留了下來,哪個敢在寧妃眼皮底下把人帶走,子佩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架子上。
  清如瞧著情形不對,趁混亂之際叫過綿意,讓她去趕緊去請皇上。這件事她之所以不敢驚動太后是因為皇上如今膝下子嗣不多,太后對幾位阿哥都頗為重視,若讓她知曉清如害了福臨的骨血。難保其不會動怒,即使那只是一個宮女所生。而福臨。她有七分的把握肯定福臨不會盡信寧妃之言,而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再加上宣太醫的時間,至少改變脈象地把握又多了一分。
  哪知她的一舉一動早被貞貴嬪看在眼裡,一見其有所動作立刻告之寧妃攔下綿意。等不相干的人都走乾淨了,寧妃方踱步來到清如與綿意面前,左手帶著護甲地無名指與小指在清如臉上慢慢的劃著,赤金縷成地護甲於涼蘊中又帶著一絲寒意,一如護甲的主人。
  「你還想去搬救兵嗎?只不知這一次是皇上還是太后啊,那位皇后可是已經倒下了!」寧妃涼涼地說著,手上愈發的用勁,清如吃痛地將臉往後仰了一下。
  「你長的可真是漂亮,只是不知道如果我在你臉上畫幾朵小花的話。皇上還會那麼喜歡你嗎?」寧妃瞇起眼,手上又加了一分勁,清如被她逼地無路可退。臉上的皮肉疼的緊,但她也不示弱:「皇上會不會喜歡臣妾不知道。但娘娘你只怕是再也得不到皇上喜愛了!」你!」寧妃被清如的話刺的睜圓了眼。若不是貞貴嬪瞧著情形不對叫住了她,後果還不敢預料。寧妃恨恨地收回了手,叫人看住她們,然後拉過貞貴嬪道:「現在怎麼辦?」
  貞貴嬪稍想了一下道:「宛嬪適才仗著有皇后撐腰,對姐姐幾多不敬,現在皇后不在,可不正是姐姐你立威的好時機嗎?不管這次能不能除去宛嬪,至少讓她知道了姐姐的厲害,以後怎麼著也不敢再與你做對了!」
  「說的有理!」寧妃現在對貞貴嬪的話幾乎是深信不疑,貞貴嬪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兩人又商量了一會方說完,照例還是由寧妃說話。
  「宛嬪,你既然這樣喜歡與本宮唱反調,不如就由本宮送你至一個好去處,保準你會喜歡!」說著也不待清如回話,直面向她帶來地人喝道:「來人,送宛嬪去慎刑司,讓她在那裡好好反思反思,等我查清了佩答應的事再做定奪!」
  一般來說要將宮妃,特別是嬪位以上已經金冊記名的宮妃打入慎刑司必須要有帝后手諭,或者是擁有協理六宮之權地人方才可以,這寧妃一無手諭,二無大權,居然敢如此輕率的將清如打入慎刑司,看來她真是高看了自己,也忘了「死」字是怎麼寫地。
  不論清如怎麼不甘,還是不得不被帶了下去,寧妃一臉得色地瞧著驚惶失措地清如,貞貴嬪則是一臉的淡漠,任誰見了現在地她都不會認為是她在為寧妃出謀劃策。
  不過她們都沒有瞧見在轉彎離開她們視線範圍的一瞬間,清如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與剛才她惶怕的表現全然不符。
  她能拖的已經拖足了,接下來就要看天意了,在這場有七成把握的仗中若是再輸,那就是天要亡她,否則今日她除去的將不止子佩一人,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她請皇后來一則是為了阻止寧妃請太醫,二則就是要讓寧妃動怒,頂撞皇后,從而行為出格,動靜越大越好,這樣一來若事情不是像寧妃說的那樣,福臨定然不會放過她,說不定還會辦個以下犯上的罪,這樣一來,寧妃心心唸唸的六宮之權自然會旁落他人。
  清如打的是這個主意,卻不知有人打的亦是這個主意!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且這還是一隻能讓螳螂自動送到嘴邊的雀,孰高孰低,很快便可見分曉!
  很快,在紅日還未隱落西山的時候,帝后的手諭就先後到達慎刑司,意思出奇的一致,就是放宛嬪出來,寧妃與皇后力爭的結果只讓清如在裡面待了短短半天,當等在外面的人見到清如走出黑漆漆的牢房時,驚奇的發現她的衣服竟沒有一絲皺褶與髒污,進去是何樣出來還是何樣,要知道那裡面可不是一般的髒!
  清如望著流雲幻彩的天際,無聲的笑了,福臨與皇后應該是一得到消息就下諭放她出來了,如此算來應該還沒時間宣太醫給子佩診脈,至多是寧妃自行請過而已,而算起來,秦觀的針藥之效果也該出來了。
  她一整衣容道:「走吧!」今天她就要好好的看一齣戲,一出難得的好戲,這樣才不枉她在牢裡靜站了那麼久!
  第三十六章 冊妃(1)
  坤寧宮,大清皇后的居所,然皇上來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即使是這屈指的幾次泰半也是在今年千秋節過後來的,因為皇帝的冷落坤寧宮的殿宇樓台總是冷清的很,除了幾個奴才就見不著什麼人,然這一天人卻出奇的齊,皇帝,皇后,寧妃,貞貴嬪幾人都在,非是為了什麼節日,只是因為一件事,一件事關乎皇帝寵妃的事。
  清如就這麼在眾人的目光中移步走進來,福臨的不解,皇后的擔憂,寧妃的得意,貞貴嬪的隱幽,還有最靠近門口幾乎癱在椅上子佩的深怨都一一收入低垂的眼中,她款款走到殿中拜伏下去,聲似鶯啼:「臣妾叩見皇上,叩見皇后娘娘!」
  福臨擺手道:「起來吧!」至於皇后人雖已經清醒過來了,不過瞧著樣子還是不太好。清如起來後福臨並沒有立刻問話,而是打量了清如很久,似在尋她鎮定之下的破綻,然他的心裡又不願尋到:「宛嬪,朕把你叫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他說的很猶豫,其實在他從寧妃與皇后口中先後得知這件事後一直在猶豫,他怕,從感情上講他願意相信清如,然正因如此,他才會怕,怕得到一個與之相反的結果。
  「臣妾知道!」清如倒是落落大方的承認了,仰視福臨的目光帶著無盡的清澈,她要讓福臨相信她,毫不懷疑的相信。
  「那你有什麼想說的,秦觀究竟是否與你合謀害死朕的孩子,朕要聽實話!」福臨不無痛心地說著。
  「臣妾能說的已經都說了,臣妾沒有!皇上若不信大可宣太醫來診脈,看看佩答應究竟是否落胎之脈!」清如被福臨的目光弄地有些微愧疚。但很快她便穩了心神,現在愧疚無異於自尋死路。
  這時寧妃插嘴道:「宛嬪在皇上面前說的還真溜,今兒個上午還死活不肯讓本宮宣太醫呢。現在怎麼突然改性了!」
  清如瞥了她一眼道:「那是因為臣妾相信皇上,同樣的。臣妾相信皇上也是一樣地相信臣妾,對嗎?」期許的目光迎向福臨,然看到地卻是福臨逃也似的迴避,原來他是不信的……一瞬間心涼如九寒天,儘管她真的不是!
  這時皇后瞧著情況不對勁。接過話對寧妃道:「寧妃,你說你宣過太醫了,不知太醫是怎麼說的?」
  寧妃等地就是這句話,趕緊站起來道:「回皇上,回皇后,臣妾在來之前已經請太醫給佩答應診過脈,確係落胎無疑!」其實當時太醫診的時候並不是很確定,只是隱約診到有落胎的脈像,然寧妃卻認為是把柄在握。
  子佩也適時地啞著聲叫嚷道:「求皇上為臣妾主持公道啊。宛嬪只因臣妾是從她宮裡出來的所以就處處針對臣妾,現在還串通太醫謀害龍種,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只可憐了無辜的孩子啊!」清如俏臉一寒轉頭道:「佩答應當初不是還說我下了藥要讓你活活失血而死嗎。請問怎麼你現在還沒死。..這血也沒失光呢?」當初的一時不忍,卻讓她有了反擊的話。
  「我……我……你那麼狡猾。我哪知道是為什麼?」子佩閃爍其詞,與清如相比,她確實太嫩了些而心確太高了,注定不會有好下場。「皇上,不如再請太醫來瞧瞧吧,免得冤枉了人!」皇后悄聲對福臨說著,她好不容易有了清如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可不想就這麼毀在寧妃她們的手中,何況沒了清如幫她,她也不知今後該怎麼辦,而今好不容易豎立起來地威信亦會很快消失。
  福臨盯著清如緩緩地點下頭,在皇后派人去宣太醫的時候突然出聲打斷道:「把太醫院所有的人都給朕叫來,不許少了一個!」
  「喳!」應聲地是坤寧宮的一個小太監,但隨他去地還有得了福臨密囑地常喜,隨著他們的離開,坤寧宮重又陷入了沉悶,其中表現最輕鬆地就是貞貴嬪了,她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竟是一副無所想無所思的模樣。
  一盞茶的功夫太醫們俱到了,除了秦觀還有幾位不在宮裡的太醫外,幾乎是悉數到齊了,足足八個,包括寧妃先前請來過的那個,由於院使張銘被董鄂香瀾一事牽連入牢,所以現在裡面官階最高的是左院判吳太醫,右院判空缺。
  他們的到來讓殿中的氣氛再度由沉悶轉入了緊張,沒有多耽擱,一個個分別將手指搭在子佩的腕上,而且為了力求診斷的正確性,連必要的綿帕都不覆了太醫輪流診完脈後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正是這種詫異讓他們遲遲沒有定論,直到寧妃等不及催促。
  最教人奇怪的是福臨,自從太醫請來,常喜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後,原有的緊張之色立時消去了不少。
  寧妃見太醫們久未下定論,以為他們是不敢當著皇上的面說,勸慰道:「各位太醫無需緊張,將結果說出來就是了,皇上可還等著呢!」說到這裡她挑釁地望了清如一眼,哪知她卻是滿不在乎的模樣,恨的寧妃牙癢癢,她倒要瞧瞧這個小賤人待會還能不能這樣。
  太醫們相互商量了一下後,由左院判吳淮安說話:「啟稟皇上,據微臣等人診斷,一致認為秦太醫所診沒錯,佩答應確係經血淤積之症,至於喜脈……」他搖頭苦笑道:「微臣真不知此話是從何而來!」
  聽到這個答案,皇后著實鬆了口氣,在這裡的人中只有皇后是真心實意關心清如的,清如則微微笑著,她早知道會是這樣,老天沒有存心戲弄她呢!
  一直沒啥表情的福臨亦是微微吁了口氣,抬眼瞧了常喜一眼。很快便再度垂下,反觀寧妃和子佩的面色則別提多難看了,連貞貴嬪也保持不住靜心之態。悄然變色,瞧向清如的眼神在幽遠中多了一份疑惑!
  寧妃眼睛瞪得大大地。一臉的不敢置信,也不顧帝后在場,指著吳太醫的鼻子嬌喝道:「你們到底有沒有診錯,佩答應明明是流產地脈象,怎麼會不是呢!」
  吳太醫哪個都不敢得罪。聽得寧妃不悅,趕緊回道:「回寧妃娘娘,臣等幾人一致斷定佩答應的脈像雖然有點怪,但決不可能是流產以後地滑脈!」其他幾名太醫亦紛紛附和,不知怎的,他們幾個的神色都有點怪,特別是在看向福臨的時候,而福臨則面色陰沉的看著下面,對寧妃地無禮深為不喜。
  皇后瞧了福臨一眼後對寧妃道:「寧妃。這麼多太醫的話難道還不足夠讓你相信嗎,這件事已經是明擺著了,佩答應她根本就沒懷孕。既是如此,那宛嬪謀害皇裔之事也就無從說起!」
  「可是適才我請錢太醫來診斷的時候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明明說是流產的脈像!」寧妃說完又朝福臨急切地道:「皇上。臣妾此話絕無謊言,您不信可以找錢太醫來問問!」敢情她也看出情形於已不利了。她使勁給貞貴嬪使眼色,想教她幫著證明自己,哪知貞貴嬪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竟是沒看到她。
  清如冷眼看著寧妃,她倒要看看出了這麼大的庇漏,福臨會如何處置她,現在這裡所有的人,都已經認定是寧妃與佩答應聯手蓄意陷害宮妃了,而這,正是她想要的!
  不過奇怪的是自太醫說出結果後,子佩就一直沒說話,這不像她地性子,瞥過眼去看,不由暗自一笑,原來她早已在椅子上暈了過去,難怪這麼安靜,然她應該要越鬧好,不然光寧妃一個人唱獨角戲未免太過寂寞了點。
  想到這兒,她換上一副驚切的面孔,指著子佩對福臨道:「皇上您快看,佩答應暈過去了,她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福臨也不說話,只是揮手讓太醫去瞧,太醫到了近前發現其是因為一時氣急攻心所以才暈過去,待用拇指用力掐了下人中後便悠悠醒轉了過來,便如一個瘋婦一樣沖清如撲了過來,口裡還叫著:「賤人!你到底使了什麼妖法,為什麼我明明沒了孩子太醫卻查出來,你說!說!」
  礙著福臨在看著,清如不曾迴避,只是推攘著她,不讓她撲到身上來,至於她使了什麼方法讓太醫診斷失誤,她是不會說的,她要子佩在無知中暴怒,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激怒福臨。
  福臨果然看不下去了,喝道:「給朕住手,如此潑樣,成何體統!」待子佩止了瘋樣後才又對寧妃道:「你剛才不是說先前是錢太醫診的嗎,那他人呢!」
  常喜臨到福臨身邊垂手說道:「回皇上,適才奴才去太醫院傳太醫時,發現秦太醫已經不見了,問其他人也都說不知道他去哪裡!」
  「哦?是嗎?」福臨挑眉問道,然不知為何,貞貴嬪總覺得福臨似乎對此事早就知曉,她究竟錯過了些什麼?
  不止常喜,連那些太醫也先後稱是,從他們低垂地臉上隱約可見一絲懼怕。
  聽到這裡,皇后輕吁了一口氣道:「看來這件事已經很清楚了,皇上您說該如何處置呢?」她很少有在福臨面前像有像今天這樣地說話,皇后終於不再是以前那個連話也不會說的皇后了,看來這段時間歷練沒有白廢,這段時間地信心也沒有白豎。
  福臨對皇后今日的表現亦是十分讚賞,而他也有意讓皇后借今日之事好生表現一番,所以他不說話,而是示意皇后接下。
  皇后知道福臨是借此機會考驗自己一番,所以不敢怠慢輕率,深吸了口氣後道:「經過太醫院所有太醫的診斷,都證明了佩答應不曾懷有龍種,那麼宛嬪謀害皇嗣也就無從說起了,那本宮就不明白了,為何寧妃還有貞貴嬪會一口咬定宛嬪有罪呢,你們說曾請錢太醫來診斷過,可是現在錢太醫下落不明,而且就算他在也無用,難道這麼多太醫的診斷還比不過他一人嗎她把指責的重點放在寧妃身上,因為一直以來出面的都是她,相較之下貞貴嬪在此事中就顯的安靜許多,在旁人眼裡她僅僅是寧妃的一個附庸罷了。
  寧妃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一邊倒的情形,先前的有利現在一下子全沒了,皇后在那裡言辭嚴厲,而皇上似乎也已經相信了,想到這兒她趕緊上前跪下:「啟稟皇上皇后,臣妾絕對沒有欺騙任何人,所說的話也是句句屬實,當時臣妾到永和宮的時候佩答應已經流了很多血,還口口聲聲說是宛嬪害她流了產,再加上後來又有錢太醫的證明,所以臣妾一時糊塗之下就信了,如果真非宛嬪所為,那麼一定是佩答應和錢太醫串通起來欺騙臣妾了,臣妾實在是無辜啊!」她腦子倒轉的快,看情況不對就把子佩和那個倒霉的錢太醫連在一起拉下水,好為自己脫罪。
  皇后將目光轉向了子佩:「佩答應,你原是宛嬪宮裡的婢女,得蒙皇上恩寵方才有了今日,而宛嬪對你也是不計前嫌,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恩將仇報,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對付宛嬪,你究竟還知不知道良心二字如何寫?!」說到這裡皇后簡直是痛心疾首。
  子佩瞪向清如的眼睛恨的幾乎都快出血了,她萬萬沒想到她的手段會這麼高,明明有罪的是她,可弄到最後卻變成自己誣陷她了,老天爺是瞎了眼不成!
  清如對子佩如火的目光視若未見,她已成強駑之未了,自己何必與她一般置氣,只要福臨信了便好,福臨……他終於不再躲閃她的目光。
  子佩高聲叫嚷道:「皇上我沒有,我沒有害她,明明是這個賤人害了我們孩子,皇后根本就是偏幫她,皇上你要為臣妾作主啊,皇上!」她不顧虛弱的身子,從椅子上爬到福臨的腳邊,苦苦哀求著,試圖讓他相信自己,可惜她錯了,她在福臨眼中遠遠比不上清如,她注定這一生這一世都要被壓在清如下面。
  第三十六章 冊妃(2)
  福臨一臉厭惡地看著跪在腳下,哭的雙眼紅腫的子佩,不用他吩咐,常喜已經知機的叫人來把子佩拖下去了,皇后趁機進言道:「皇上,這件事不算大也不算小,幸喜現在已經明瞭真象,可以還宛嬪一個清白了,不知您覺得該如何處置寧妃與佩答應妥當?」她沒有指名貞貴嬪,實是有意放她一馬。
  未等福臨說話,一直沒有任何表態的貞貴嬪卻出奇不料的站了出來,向福臨跪下,面色悲痛語氣懇切地道:「啟稟皇上,此事全因臣妾而起,若不是臣妾一時好奇與寧妃姐姐一起進去看看,就不會惹出如此大事,此乃其一;其二,臣妾當時沒能及時阻止此事,致使寧妃姐姐犯下這等錯事,雖臣妾曾多次提醒,但還是險些害了宛嬪,如果皇上真要責罰的話就請責罰臣妾吧,不要連累寧妃姐姐!」
  她說這話就等於把要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幾乎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然只有身在其中的清如才知道貞貴嬪這一招有多高,明明一切都是她挑唆寧妃做的,可現在卻說的好像她是被逼的一般,明著是攬罪上身,實際是將所有責任都暗推到了寧妃身上,瞧福臨的樣本就沒想要罰她,如今再加上這話,只怕更加不會了,只可笑寧妃,明明被人賣了,還一副感動的樣子,難怪她要被人當槍使。
  在宮裡有些話可說有些話不可說,清如於此事瞧的清楚,但她沒必要說出來,不論誰獲罪都與她無關了,她所要做的全部都做完了。現在只須瞧戲便行。
  然貞貴嬪的話還沒有說完:「至於佩答應,臣妾想她也只是一時糊塗,請皇上瞧在她不是有心的份上原諒了她這一回!」這一下兩個人地情她都求了。
  見貞貴嬪如此明理。心胸又是如此之廣闊,福臨大為感動。親自起身扶起貞貴嬪,他對她一直有份特殊的感情在裡面,因為她……是孝獻皇后的妹妹!
  「貞兒無需自責,這一切並不是你地錯,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快些起來,明知自己身子不好,還動不動就跪!」在福臨地攙扶下貞貴嬪站了起來,又安慰了她幾句走到清如面前,未說話,只是伸手與她的手握住,只是這一個動作就讓清如心定如石,從他手上她收到一個信息: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信她。在她身邊!清如笑了,福臨也笑了,但是兩人看似一樣的笑中卻有著不為人知的錯誤!
  鬆開清如的手。福臨走到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地寧妃以及被人押住的子佩面前,銳利如刀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瞧得她們一陣不自在。同時也感覺到了福臨隱在表面下的生氣。
  「寧妃,你知道錯了嗎?」福臨首先拿寧妃開刀。
  寧妃一陣哆嗦。聽到這話,她知道福臨已經認定是她不對了,雖不甘願,但還是不得不回道:「臣妾知錯了,求皇上饒恕,臣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福臨微微歎氣,手負在背後,痛惜的聲音鑽入寧妃的耳中:「朕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淑寧知禮女子,所以當初朕賜你這個寧字,可從什麼時候起,你開始變的這麼尖銳刻薄,還陷害他人,若不是福全年幼離不開母親,朕真恨不得……恨不得……」他最終沒有說出口,可瞧他的神色亦知這後面的話不是什麼善話,直駭得寧妃不住求饒,這一次她真地是偷雞不蝕把米!
  至於子佩,福臨倒是沒有什麼惋惜,他對子佩本就沒什麼情,最多是圖個新鮮罷了:「宛嬪並沒有哪裡對不起,就算要說對不起,那也是你對不起她,可是你不僅不知恩,反而還與人一起害她,你的心何其之毒!」
  福臨的話教子佩癱在了地上,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受害地人是她,可所有人都向著那個惡毒的女人說話,她哭嚷道:「皇上我沒有,我是真地冤枉地,是她!是她毒害我,還用妖法蒙惑所有的人,皇上!」
  「你不必再說了,孰是孰非朕清楚地很!」福臨不多與她廢話,沖皇后道:「皇后你認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他故意自己不處置,讓皇后來辦,實是想給她一個機會,看她是否真有能力當這個皇后。.奇www書txttw網com.
  皇后慎重地想了下道:「寧妃受人蠱惑陷害宮妃,又在無帝后手諭的情況下將宛嬪打入慎刑司,罪責非輕,然正如皇上所說二阿哥尚年幼,離不了額娘,就請皇上看在二阿哥的面子上對寧妃從輕發落,罰其禁足閉門思過就是了,至於佩答應……」她瞧了清如一眼,在瞥見她點頭之後又對福臨道:「至於佩答應明明沒有身孕更沒有流產,卻一力栽贓宛嬪,使她險些受冤,乃是小人所為,若輕易饒了她恐怕會有人不服,不如就將她貶到辛者庫為奴吧!」
  辛者庫是宮裡最累最辛苦的地方,除了粗使宮女外,一些犯了錯的宮妃也會被貶到那裡去為奴為婢,一旦進了那裡想在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皇后此言等於判了子佩的死刑。
  清如眼睛一眨,瞬間又成了淡漠,給子佩留一條活路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讓她繼續留在後宮,還不知會給自己添什麼亂子。
  福臨微微頷,顯然對皇后的處理還算滿意,他大手一揮道:「寧妃行事驕橫,獨斷專行,罰其禁足三月,宮用減半!你在宮裡好好反思,以後若再出現這種事,朕絕不輕饒!」
  寧妃趕緊謝了恩,她亦知道這次福臨確是開了恩,否則可能她連現在的位置都保不住,至於協理後宮,她現在是想也不敢想!
  「至於佩答應,就依皇后所言,貶至辛者庫為奴,終身不得調去他處!」輕淡的一句話便定下了子佩的一生。以後她就只能在那個淒涼沉重的地方度過一生了,子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連罵清如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為自己以後地悲慘生活恐懼著。
  清如無言地望著被拖下去的子佩,眼中一點同情:子佩你欠我的終於還清了。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敵人也不再是姐妹,你就在辛者庫裡了此殘生吧!
  處置完了這二人,福臨並即刻離去,可見其定是還有事要說。所有人均默默站著,寧妃不再跪著,但她地身子還有些抖,想往貞貴嬪地方靠靠,貞貴嬪卻不著痕跡的挪開幾步。
  「貞兒,你入宮有幾年了?」在眾人地等待中,福臨突然說了這麼句話。
  「回皇上,臣妾入宮快有六年了!」貞貴嬪記得倒是清楚,想也不想就回了出來。六年了,她還停留在這個貴嬪的位置上,一則是因無子。無則是她從不是福臨專寵之人,想想與她一起入宮的佟妃。在死之前都已經爬到貴妃的高位了。而比她晚入宮許久的姐姐董鄂香瀾就更不用說了,她地高度是無人可以豈及的!
  「六年……」福臨喃喃地重複著。時間過的可真快,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已經這麼久了,六年前是什麼樣的他已經有些模糊了。他收回遠馳的思緒道:「朕在這裡宣佈兩件事情,其一是關於皇后的!」一聽說是關於自己的,皇后趕緊站了起來,垂手聽福臨說下去。
  「皇后入宮已快有五年,這些日子裡她恪盡皇后本份,寬厚為懷,當年剛入宮時她尚年輕,朕怕她不能很好的管理後宮,所以便讓她先學著,經過這五年的磨練,朕發現皇后已經足以堪當眾任,所以朕決定--將管理後宮之權交與皇后!」福臨一口氣把話說完,其實這個他已經考慮很久了,從千秋節後他一直在想,而隨著與皇后瞭解地深入,這個想法愈來愈清晰。
  突然之間被交還這項大權,皇后不由愣在當場,連謝恩也忘記了,倒是清如微微一笑,雖有意外,卻不正合了她意,不過今日會有此意外收穫卻是她沒想到的,這事若是讓太后知道了,她定會高興,而皇上與太后的關係亦會緩和不少。
  皇后好一會兒才省悟過來,忙屈膝謝恩,臉上是亦不住地紅光,這病啊,倒似一下子好了大半。
  不過福臨的話還沒說完,待皇后謝完恩後,又道:「鑒於皇后初掌後宮,諸事紛雜,一個人難免會忙不過來,所以朕決定再尋一人襄助皇后!」說到這裡他含笑對貞貴嬪道:「貴嬪董鄂氏聽封!」
  貞貴嬪趕緊跪下,只聽福臨接下去道:「貴嬪董鄂氏,久侍宮闈,溫良貞嫻,德行超卓,且於是非之事能明辯,故冊為四妃之一,是為貞妃,並許協理後宮之權,好生協助皇后管理後宮!」一天之間,既是封妃,又是得協理後宮之權,貞貴嬪,不,現在應該稱為貞妃,她一下子跳到了寧妃和靜妃地前面,成為後宮又一個亮點!
  這話於貞妃無疑是喜不自勝,但她沒有像皇后那樣愣住,而是一如既往地矜持,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叩首謝恩。
  雖然貞妃極力抑制,但清如還是從她眼深處尋到一絲得意地痕跡,心驟然沉下,去了一個寧妃,又來一個貞妃,以後的日子還不知會怎樣!
  雖然被人分了權,但福臨對她的態度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所以皇后的臉上的笑容還是很燦爛,並笑盈盈地道:「真是恭喜貞妃妹妹了!」有了她帶頭,寧妃和清如自然也不能落後,均向其賀喜,只是寧妃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前一刻貞貴嬪還在自己之下,現在卻一下子並列四妃,而且看樣子似還排在她的前頭,貞妃倒也不在意,一一扶起,但在與清如目光接觸的時候,她嘴角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不知皇上這冊妃的儀式並在哪日為好?」冊四妃的儀式與冊嬪不由,較其隆重不少,早些定下,皇后也好早些派人準備。
  福臨想了想道:「就定在這月十六吧,六月十六是個不錯的日子,雖然有些緊,不過應該還是來得及,皇后你說呢?」
  皇后哂笑道:「臣妾一定會準備妥當,不會誤了冊妃的儀式,請皇上放心!」這是皇后第一次操辦此事,她當然要努力做好才行。
  福臨點了點頭,轉頭對清如道:「宛卿,你今天也很累了,早些回宮去歇著吧,宛卿?宛卿?」
  清如正在尋思貞妃剛才一閃而逝的笑代表了什麼,所以沒聽到福臨在與她說話,直到他叫了好幾聲後才回過神來,茫然道:「啊?皇上您在叫臣妾嗎?」
  福臨也不在意,一笑道:「你在想什麼,朕和你說話都沒聽到?」
  貞妃瞧著清如道:「只怕宛妹妹是在想佩答應,畢竟她與佩答應是自小長大的,這些的情意念想還是有的,宛妹妹你說呢?」
  清如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話來,只能順著她的話說是,福臨皺眉不甚高興地道:「這種人想她做什麼,宛卿的心也未免太好了,算了,累了一天了你們都早些回宮去吧!」
  「是!」所有人都恭順著應下,先後退出坤寧宮,寧妃受罰,清如是嬪,這路自是要先讓著新封的貞妃走了,貞妃淡淡一笑,錦帕輕甩,就這麼施施然地走過去,在經過清如身側時她又露出了那個笑容。
  這一次清如終於看明白其所含之意了,但心卻不見得輕鬆一分,反有更重的跡像!
  在這件事中最大的贏家既非成功除掉子佩的她,也非得到了福臨認可的皇后,而是貞妃,這個從來不顯山露水,這個婉約如秀的女子,她是最大的得益者,也就是那個能讓螳螂自動送到嘴邊的黃雀!
  手段之高,連清如也不得不佩服,原來她才是真正高明之人,而值得敬佩的是她能忍,當年在佟妃手下忍,其後在董鄂香瀾手下忍,現在又在寧妃手下忍,能忍這麼久實屬難得,以前她竟沒發現貞妃是一個如此利害之人,實在是小瞧了她,不過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整件事中最值得同情的就是寧妃了,她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做了貞妃的踏板石,助其走上了青雲路,可笑的是她到現在還沒看清貞妃的利害!
  第三十七章 不負卿(1)
  清如回到重華宮的時候天已經全暗下來了,她剛一踏進,從綿意口中多少得知一些事情的宮人都立刻圍了過來,東瞅瞅西瞧瞧看其是否有事,緊張的不得了,清如笑道:「不用看了,我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倒是你們,圍得這麼緊,想把我悶壞不成?」
  聽到這話,他們才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皮散開一些,簇擁著清如進裡面,看其坐下後綿意方再度道:「主子,到底怎麼樣了,您快說啊,當時您被帶到慎刑司後,奴婢都快急死了,跑去求皇上,可常公公又不讓我進!」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個個都是心急的不得了。
  清如不急不徐地喝了口湘遠端上來的喝道:「你看我現在好端端的回來就知道我沒事啦,否則恐怕你們要到慎刑司大牢裡去探我才成了!」接著她將剛才在坤寧宮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在說到子佩被貶去辛者庫為奴時,綿意等人均是解氣的很,對其下場一些也不同情,活該她沒孩子,沒地位,一輩子受苦,當初要是安安份份的出宮嫁人哪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唯有子矜神情憂傷,暗自落淚。
  清如招手換過子矜輕聲道:「你是不是在怨我下手太狠,斷了她以後的路?」子矜聽了趕緊搖頭道:「奴婢沒有,是子佩先對不起小姐的,小姐能留她一條活路已經是慈悲為懷了,奴婢只是恨她不爭氣,若沒有出那茬事,由小姐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該多好,只希望她以後在那裡能好好反省!」
  清如拍拍子矜的手道:「你能理解最好。我已經沒了一個,不想再沒另一個,以後你要是想的話。可以去看看她!」
  聽到這話子矜頓時高興了幾分,連忙謝恩。其後清如又講了貞貴嬪受封為貞妃的事,其他人沒什麼反應,唯有湘遠頗為擔憂地道:「娘娘,說句實話,這個貞妃似乎很不簡單。您以後要多留意著些才行!」不愧是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對於貞妃的事她多少也瞧出了些不對勁。
  清如淡然轉著手上地護甲:「貞妃不簡單我早就知道了,就是沒料到她這麼高明,她比寧妃可怕百倍,今日之事明明是她她啜使寧妃所為,可臨了倒好,黑鍋全讓寧妃一個人背了,她不僅沒受罰,還晉封得權。.T/x/T/T/W/收集整理.以後的日子怕是難省心了!」她臉上不表現出來,但心裡還是有些擔心,如今的自己羽翼未豐。難以與貞妃抗衡,只能虛與委蛇。以策安全!
  正說著突聞外面有人叫著:「皇上駕到!」
  皇上?清如剛坐下地身子立刻又繃得筆直。怎麼才一會功夫他又來了,容不得細想。她領人出去接駕,果然是福臨,看來他應是剛從坤寧宮出來就往這裡來了,猜不透他的心思,清如心裡不由有些忐忑,難道他對剛才地事並未全信嗎?
  「不要行禮了,沒什麼事,朕就是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福臨扶著清如與她一併走了進去,其他人則與常喜一併守在了外面。
  軟嫩的手上是金鳳花染過的指甲,淺紅深蘊,不若深紅之耀眼,卻能長久留之,不易洗掉,福臨的手卻非是皇帝該有的手,略有些粗糙,甚至於還有一個繭,這與大清尚武有關,即使是皇帝也經常騎馬打獵。沉寂了好一會兒,福臨終於開口:「剛才在坤寧宮裡你說你相信朕,問朕是否同樣相信你對嗎?當時朕沒有回答,現在你想不想聽聽朕地答案?」
  令他沒想到的是清如竟然搖頭:「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再問又有何意義!」句裡行間說不出的落寞與哀怨,教人聽之動容。
  「傻丫頭!」福臨撫摸著清如黑亮幽香的頭髮:「怎麼說這麼賭氣的話,是朕教你傷心了!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朕不得不懷疑,寧妃她們言詞爍爍,子佩又一副病樣,不論是誰見了都會懷疑!」
  「說來說去皇上還不是不信臣妾,不信便不信,何必還特意跑到這裡來告訴臣妾,是存心想臣妾難過嗎?」清如在福臨的懷裡輕掙以示抗議,然不等她掙開就被福臨更有力的擁緊,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專程跑來氣你?真虧你想的出來!」
  停了一會兒,福臨以一種清如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說道:朕到這裡來只是想告訴你,朕雖然懷疑你但絕不願你受到任何傷害,於朕來說你是無價地瑰寶,即使子佩真的失了孩子也不能與你相提並論,朕永遠都不要失去你!」
  「皇上……」每次碰到福臨的時候清如都會變地很愛哭,以前是傷心,現在是感動,在她眼淚即將劃落之際,福臨抬手在她眼皮上撫過,使她閉起眼不要讓眼淚掉下來,然後又道:「不過如果那件事是真的話,朕會對你很失望,而你在朕心中地地位也會一落千丈,幸而,一切都不是真地!」當初他在聽到結果的時候亦是長舒了一口氣,儘管他早已有所準備。
  「若是真地,不等皇上失望,臣妾恐怕就已經被打入冷宮了,謀害龍裔的罪名非同小可,就算皇上有心護臣妾周全,只怕也未必能行!」清如閉著眼說,雖瞧不見她的眸子,但唇邊的笑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喜悅。
  「朕說能護你周全就一定能,否則你以為朕叫常喜去傳太醫是為了什麼?」
  「常公公?」清如驟然眼睛,不解地瞧著福臨,不知他話裡打的是什麼禪機,福臨輕輕一笑道:「早在叫常喜與皇后的人一起去傳太醫之前,朕就告訴他,叫那些太醫不論診到什麼都不許說是流產的脈像,只有這樣你才能沒事,不過朕顯然是多慮了,你根本沒做這事,子佩的脈像又怎會是流產的呢,剛才朕就私下問過太醫們了,他們說脈像雖有點怪,但確實不是小產!」
  這實在大出清如的意料之外,她從未想過,福臨竟會這樣維護自己,甚至願意明知她錯亦維護,再回看自己又是如何的對他,雖說這是子佩欠她的,但她毀的畢竟也是他的孩子:「臣妾不值得!」她低頭說著,聲音輕如蚊吶,但福臨還是聽到了,他抬高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然後正色地道:「值不值得朕心裡最清楚,而事實也證明你的清白!」
  笑從心底升起,逐漸化成她最美的笑,她--到底沒有愛錯人!
  「好啦,不要再想了,朕已經懲治了寧妃與子佩,以後沒有人會再找你麻煩,貞兒是個知分寸有見地的人,由她和皇后處事你大可放心!」
  真的可以放心嗎?清如可不敢這樣想,不過這個她沒有表露在臉上,反而柔順著答應了。對了,你讓朕多與皇后接觸,朕已經做到了,還將後宮之權交與了她,那你呢,你替朕辦的事情什麼時候做?」福臨此刻的笑似有些不懷好意。
  清如被他說的一愣,不解地道:「臣妾替皇上辦的事?是什麼事,臣妾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福臨故作神秘地道:「就是你……你什麼時候替朕生一個大胖小子!」
  原來是這個,清如被他說的羞紅了臉,不依的握拳輕捶福臨的胸膛,嬌羞萬分地道:「皇上好沒正經,居然說起這個來了,何況……」她把頭埋得低低地才道:「何況這又不是臣妾想要就能要的!」
  福臨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透著無盡的歡愉:「這怎麼叫沒正經,咱們是夫妻,夫妻說這個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朕現在最想的就是你快些懷個小阿哥,到時候朕就封你為貴嬪,然後等小阿哥出世了就封你為宛妃,這四妃不正差一個嘛,就是等著你呢!」
  清如抿嘴笑著,伸出食指在福臨高挺的鼻樑上刮著:「皇上羞羞,許這麼久以後的事,也不知道哪天臣妾才能懷上呢,而且也不能保證生的一定就是阿哥!」
  福臨不知怎的,突然止了笑顏,整個人愣在那裡,同時手一伸用力握住清如的手腕,她的手指就那麼停在福臨的鼻樑上,時間就如靜止一般,永遠的停在那個動作上。
  「皇上?皇上怎麼啦?」清如奇怪地叫著,不解其說的好端端的怎麼一下子又停住了,福臨沒有聽見清如的聲音,他的思緒整個還停在剛才的那一下中,好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真的又回來了,他的心,他的人都在悸動!
  直到好久之後,福臨才回過神來,給了清如一個安心的笑:「朕沒事,只是突然到一些事!」他不願就此多說,轉過話題道:「看見你笑朕就放心了,朕最怕的就是你不開心,好了,朕還有些事要處理,只怕今夜又要忙到很晚了,你早些睡,過幾日朕再來瞧你!」
  「恩!」清如乖巧的應著,沒有在剛才的事上問下去,福臨又與她說了幾句便準備離開,不想清如卻拉住了他的袖子,回頭看去,卻見她本來還笑容滿面的臉上現在又開始有了愁云:「皇上,我嫂嫂怎麼樣了,哥哥有消息了嗎?」
  第三十七章 不負卿(2)
  福臨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對其說實話:「你嫂嫂和朕派的人都還在廣東了,但還是沒找到索額圖。」在瞧見其神色一緊之後又寬慰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潛入平南王府邸的人說了,當初他們確是發現了索額圖,並試圖擊殺,但最後被其逃脫出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索額圖很有可能還活著,你放心,不管怎樣,朕都會找到他人,你嫂嫂朕也會叫人好生護著,你就安心在宮裡待著,一有消息朕就來通知你,好不好?」清如含淚點著頭,心裡不斷祈求哥哥要平安無事。
  福臨走了,臨行前還讓人宣秦觀來給她診診脈,怕她在慎刑司待的會兒受了陰,正好清如也想見秦觀,便讓人去將他找來,秦觀今日未回府,所以很快就到了,清如自少不了一番感謝,並大讚其醫術,表示以後還要其多多襄助,秦觀欣然應了,他知在宮裡當差,有些事是無可避的,只要自己能掌握一個尺度便行。
  清如將其送走後,便早早的歇了,這一天她真的很累了,很快她便在星月的輝映下睡去,可是有些人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永壽宮昭雲軒
  日夕快氣瘋了,她入宮這麼久還沒受過這等氣,居然無功而返,她抄起一個花瓶來就要砸,蘭香不敢攔,只能跪地不停地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息怒?我怎麼息怒!這些個沒用的東西,尤其是那個子佩,我好不容易讓她做上了答應,她卻這麼快就被人玩完了,除了讓重華宮那位生點氣以外。一點兒用處也沒,真是白費我的心血了,我還讓李全冒險在她給皇上的茶裡下了藥。現在可好了,全打水漂了!」日夕怒氣沖沖地說道。手裡的花瓶狠狠一頓就欲摔下去,但最終還是忍住,扔給蘭香讓她接住。
  日夕知道,這若是一砸永壽宮地那位寧妃還有其他人定然會聽到,這於她來說不利。然而她的怒火遠遠還沒消:「說到李全,我更氣,讓他給我找個有用的人,卻找來這麼一個扶不起地阿斗,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用費心扶植她了,都是一群飯桶!」
  從未見主子發過這麼大火,蘭香和趙合都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深怕惹惱了她。這位主子有多少心狠手辣,他們是再清楚不過的。
  罵了一陣,日夕地氣總算出了泰半。.(奇書*網-整*理*提*供).她撫著胸口順順氣,蘭香知機的倒了杯茶遞給她道:「主子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哼!」日夕哼了聲。但還是接過來喝了。趙合也湊上來道:「主子,李全壞了您的大事。要不要奴才把他叫來讓您好好訓斥一頓?」他與李全二人都是日夕的心腹,兩人之間總不時的要比比,打壓一下對方。
  日夕拿眼瞪著趙合,直到把他瞪地低下頭為止:「要訓我不會訓嗎,還要你來提醒我!」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後續道:「李全最近來我宮裡的次數已經很多了,雖說每次都是夜裡,但還是可能會讓人發現,比如上次他就被容嬪撞著了,雖說他拿話搪塞過去了,但下次可沒那麼容易了,所以非必要還是不要讓他過來了!」
  趙合連連稱是,不敢再多嘴,經過適才的發洩與責罵日夕現在基本恢復了冷靜,畢竟她十來年的功夫可不是白得的,若連自己的脾氣都控制不好,還怎麼在宮裡過,剛才會那樣實在是今天的事太讓她失望了。
  「不過你還是要去找李全一趟!」日夕突然這樣說,趙合一聽趕緊豎起耳朵聽主子的吩咐,日夕略想了一下道:「你去告訴他,教他無論如何再在宛嬪宮裡給我找個內應出來,不管要什麼都答允,只要他肯為咱們賣命就行,我不信她宮裡就真沒一個上勾的!」
  「喳,奴才記下了!」趙合躬身應命。
  「記住,這件事一定要做地隱秘,叫李全一切以他的名義去做,不許洩了這邊的口風!」日夕又補充道。
  趙合畢恭畢敬地應了,日夕點點頭,又扭過頭對蘭香道:「上次我叫你準備地東西備好了沒?」
  蘭香不敢怠慢,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盒子和一封書信道:「回主子,這是奴婢日前出宮時從府裡拿來的,老爺說一切都是依您地吩咐做地,這一盒是一個月的量,另外這裡還有一封書信,是老爺教奴婢帶給您地!」說著將兩樣東西一併遞到了日夕手邊。
  聽到有書信日夕不由眉頭微挑,阿瑪可是謹慎的很,最怕有東西落入他人手柄,她入宮這久阿瑪從未寫信給她,最多叫人帶幾句話,叫她在宮裡諸事小心而已,今兒個怎麼突然想到寫信了,想著她將信拆了開來。
  這一看之下她的氣又開始急促起來,匆匆看完後把信紙拍在桌上,發出一聲重響,自己則站起身來回走著,一邊走一邊怒道:「又是索家,宮裡有個宛嬪和我做對不夠,宮外他們家還要來和我做對,真是冤家!」
  「主子,怎麼了?是不是老爺出什麼事了?」蘭香賠著小心問。
  日夕哼了聲道:「阿瑪沒事,是索家他們現在正遍京城的在找李全的家底,我估計應該是上次的事讓容嬪懷疑到了李全,然後她查了李全在宮中的記錄後告訴了宛嬪,宛嬪便助借家族的力量,想將李全以前的底給查出來,雖然他們行事隱秘,但一下子調出這麼多人查,還是讓阿瑪探到了消息,真是可惡!」
  聽得是這事蘭香也慌了神:「主子,那他們會不會真的查到些什麼啊?」
  日夕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慌什麼,像你這樣動不動就一驚一乍,還不叫人瞧出破綻來!」接著她又胸有成竹地道:「放心,當初阿瑪做事肯定隱秘,所有知道你們幾個底細的人都被滅了口,就連當年宮裡負責接收你們幾個入宮的人也在出宮後沒多久就被阿瑪派人殺掉了,你說他們還查的出些什麼來!」
  不待蘭香他們說話,日夕又道:「不過這事也確實不得不防著點,以後你們與李全接觸的時候都小心些,萬一他真著火,也不能讓火燒到這裡來,知道嗎?」
  在他們分別應下後,日夕點點頭,讓蘭香拿火盆進來,把信與信封一併扔到裡面燒了,除了紙灰之外沒留下任何痕跡,就像根本沒那封信一樣。
  在做完這些後,日夕望著手裡的小盒子冷冷一笑,以後的戲還長的很,一出唱罷很快就有另一出接上,她要除掉的人從來就沒有活下來過,佟妃是這樣,董鄂香瀾是這樣,清如她們自然也不會例外!
  翌日,水吟與月凌早早的來到了重華宮,她們均已各自得知了昨日之事,很是為清如出了這口惡氣而舒坦,至於日夕她雖惱恨,但為了不惹他人懷疑,也不得不跟著來了,所以幾人面上俱是一副歡喜的模樣。
  她們剛入宮門,清如便已迎了出來,笑意盈盈的拉著她們的手入內室,瞧得出她今日心情極好,入內坐定後,月凌左右瞧了一番後道:「如姐姐,三阿哥呢,他應該沒這麼早去上課啊?」
  「玄燁啊,今兒個你們還沒來的時候太后就派人來把他叫去了,說是要考考他的功課,怎麼啦?」清如挨著水吟坐下後道。
  月凌從身後的宮女手上拿過風車道:「喏,這個給三阿哥玩,上次我見他瞧幾位格格玩的時候很是羨慕呢,所以我自己做了一個,等他來了你替我給她!清如命人接過後道:「你可是好,他都沒說你就給他做,比我這個姨娘待他還好,我要是可嫉妒了哦!」心情好,所以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月凌被她說的窘迫,水吟見狀推了清如一下啐道:「好沒正經的一個人,咱們幾個來看你,你卻在這裡開月凌的玩笑,小心我們不理你!」
  清如急忙笑道:「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了,凌妹妹也不要生氣啊!」
  水吟這才展顏舒容,側目卻見日夕在一邊瞪著烏黑的大眼瞧著她們,也不說話,以往她可是最愛笑鬧的一個,今日怎麼這麼安靜,不由問道:「淳兒,你在瞧什麼著,怎麼不說話?」
  日夕還未說話,月凌先拍手笑著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淳姐姐為什麼不說話了!這一下不止水吟不解,清如和日夕亦是奇怪,日夕眨著眼道:「奇怪,我還沒說你怎麼就知道了,該不會是在騙我們吧?」餘下二人也是點頭贊同,將目光俱投向了月凌,單看她會如何回答。
  月凌狹笑著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日夕身後,伸手搭在日夕的雙肩上,然後抿著嘴道:「淳姐姐她準是餓了,如姐姐你都不給她吃東西,你說她能樂意嗎,當然也就沒了力氣說話啦,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這話一說出,清如與水吟頓時抱笑成一團,敢情月凌是把日夕比做一個只知道吃的豬啊,沒東西吃就不樂意了,日夕在稍微一愣之後也回過神來,不依地吵著要打月凌,但是月凌早就閃了開去,哪能讓她就這麼打著,一個不依,一個不讓,這下可熱鬧了,日夕追著月凌滿屋子跑,後來還是清如和水吟一人一個將她們攔了下來。
  第三十七章 不負卿(3)
  清如捂著笑痛的肚子道:「好啦好啦,不要再鬧了,否則我這屋子就叫你們倆給拆了!」
  日夕跺著腳不依地嘟起嘴道:「哼!你們偏心,月凌這樣笑話我,你們都不幫我說她,討厭!」
  水吟抱著她的腰忍住笑道:「真的好啦,不要追了,月凌的腳才剛好呢,難不成你要讓她再扭一次啊?」
  在水吟和清如的一力勸說下,日夕這才答應了,隨即清如關心地道:「凌兒,你這腳傷真的好完全了嗎?要不要我派秦太醫再去給你好好看一下,可千萬別留下什麼病刺
  「姐姐放心吧,已經一點兒事都沒了,不信你瞧!」說著她抬起腳又轉又動,清如瞧著果然是一點妨礙也沒有了。
  「嗯,雖說已經好了,但你還是要小心點,可千萬別再扭了,上次那麼好的機會就這麼白白浪費了,你不知道你如姐姐有多失望!」水吟如是說著,眼中是一片惋惜,若當日未出那事,月凌只怕早已不在常在之位。
  這樣一說原本還笑鬧著的幾人都沉靜了下來,清如皺了皺眉道:「可不是嗎,月凌當日你到底是怎麼扭傷的腳,前幾日事多我倒也忘了問你!」她這一問,日夕在一邊也暗中豎起了耳朵,靜待月凌的回答。
  月凌回想了一下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當時正坐在椅子上換鞋,並依你們之言帶上了面紗,所以沒人認得我,只當我是新來的舞伎,其實當時我在鞋面裡面發現了一根針。不過我以為是人家不小心落在裡面的的,所以也沒在意,現在再想起來就有些不對了!」
  日夕動了動嘴但沒發出聲音。聽月凌繼續講下去,「我剛把針拿出來。後面就有個人過來把我撞倒在地,然後就走了,等我爬進來的時候就發現腳扭了。」
  「這是哪裡地奴才,怎麼這麼冒冒失失,連撞了人也不知道扶一下!」水吟先聲說道。..就因為這麼一個奴才,讓她們的準備就成了泡影。
  「那你有見過他的樣子嗎?」這一次問話地是日夕,這件事是怎麼回事她當然最清楚,而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月凌會否已經瞧見了那個人地模樣。
  「那倒沒有,他撞了我之後就走了,中途沒回過頭,好像……好像……」月凌吃力地想著,明明是在腦海裡,可就是說不出來。
  「好像是故意的對嗎?」清如淡然地替月凌說出了答案。「對!對!那感覺就像是故意的一樣。那個奴才分明是故意來撞我的!」被人一說,心中的阻礙立時就通了,月凌將堵了一半地話說完了。
  日夕悄悄鬆了口氣。作出一副不解地模樣道:「故意?為什麼有人故意來害月凌啊,難道她不想月凌得聖恩?」
  水吟冷哼了一聲道:「恐怕事情就是這樣。真不知道是什麼人那麼過份。要讓我知道了決不放不過她!」
  清如抬手撫著自己額上的兩片花鈿,那是福臨送的。亦是她最喜歡帶的,感覺晶石在指下滑過,她收回了手道:「還能有誰這麼神通廣大,耳目靈通,當然是那個神秘人了,姐姐,看來以後我們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水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至於月凌和日夕則面面相覷,一副不知她們在說什麼的模樣。
  清如想了一下道:「月凌你先委屈一段時間,等下次有機會了我再向皇上引薦你,相信姐姐,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月凌感激地點頭應聲,水吟沉默了一會兒道:「被月凌的事一帶,我倒是忘了來的目的,昨日地事我們幾個都聽說了,子佩到底……到底有沒有身孕?」她怕這話會引來清如的誤會,所以問的很猶豫。
  不過清如並不在意,大方地承認道:「原先她是有的,但是後來就沒有了,怎麼,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心太狠了?」
  三人互望了一眼後俱是搖頭,水吟率先道:「子佩背主忘義,死有餘辜,何況你還給她留了條命,算是仁至義盡了!」
  月凌點頭不語,她雖不曾說清如錯,但那孩子怎麼說也是一條性命,這麼說沒就沒了,總歸有點不能接受。也只有尚未真正接觸過後宮殘酷地月凌還會這樣想,她還沒有明白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地道理,也許她什麼時候上位了,什麼時候就會明白了。
  日夕一邊留意清如幾人的臉色一邊做不經意地道:「如姐姐,既然子佩真地曾有過孩子,那為什麼那些太醫就是診不出來呢,難道是他們醫術不佳,誤診了?」她最奇怪的就是這件事,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水吟第一個搖頭道:「這不可能,能入宮成為太醫者醫術定然不會差,不可能會產生這麼明顯的誤診,裡面肯定有什麼蹊蹺!」說著她將疑惑的目光轉向清如,期待她能給自己回答。
  清如轉著手裡的團扇,眉目輕垂間帶起一絲笑意:「說到這裡可就真要謝謝秦太醫了,要不是他醫術超卓,這場戲可真不好演,指不定我還有可能搭進裡面去!」
  「嗯?這是為什麼,秦太醫他做了什麼嗎?」這一次追問的是日夕,她對秦觀是有所印象的,但也僅現於曾經在承乾宮裡的事,現在清如特意提起,不由讓她上了心。
  「秦觀以針藥改變了子佩的脈像,但不能即時生效,需要一段時間,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才會極力阻止寧妃請太醫,待脈像改變之後,若非深諳此道的人,根本察覺不了,至多只會覺得脈像有些怪罷了!」
  聽她這麼說水吟幾人才恍然大悟,日夕面上沒表露什麼,可心裡還是有所震撼的,她萬沒料到秦觀的醫術居然這麼高,能自由改變人體的脈像,有這麼一個人在清如身邊,以後她不論做什麼都要特別小心才是,想到這兒,原本揣在懷裡準備要給清如的東西讓這個認知給想的放棄了。
  「不過昨日……」清如搖著扇站了起來,慢慢走了幾步,望向虛空處道:「昨日最大的收穫不是除了子佩,而是認識了貞妃,昨日的戲到最後竟成了她個人的表演,而她也成為最大的贏家,以前我們都小看了她!」
  「貞妃……這個我也聽說了,剛開始我還以為聽錯了,後來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她真的被封了妃,不過也不奇怪,她是先皇后的妹妹,皇上對先皇后一直未能忘情,對貞妃恩眷濃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水吟低頭說著。
  「不!」清如搖首道:「不單只是這樣,昨日的事我仔細想過了,一切分明是她在背後挑啜寧妃,而寧妃最近的表現也有點怪,極可能是她向寧妃許了什麼好處,然最終這個好處卻被她拿到了,她與她的姐姐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那你說這個貞妃會不會是我們一直要找的神秘人?」聽得貞妃城府如此之深,水吟自然而然地將她與神秘人聯繫在了一起。
  「我看根本就是她,這個壞女人!」日夕搶先說著,腮邦子鼓鼓的,一副氣憤模樣。
  清如有所保留地道:「這事我也不能確定,只是以後咱們大家要多長個心眼,在沒能力之前千萬不要得罪貞妃,這個女人利害的緊!」
  宮裡的生活就如泥潭一樣,越陷越深,而且敵人亦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幾個又說了一會兒也就散了,且都帶了一肚子的事。
  第三十八章 貴嬪(1)
  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日子已經悄然到了七月份,這個時候宮中的形勢已經非常明瞭了,寧妃失勢,皇后漸起,貞妃則緊隨其後,隱隱有與皇后分庭抗衡的能力,不過貞妃並未如寧妃那般驕橫,對皇后恭敬有加,從不恃寵生驕,至於在後宮諸事的處理上也是井然有緒,遇事多問皇后再做決定,與佟妃執權時完全是兩樣,所以不僅福臨對她讚賞有加,連皇后也對她的印象不錯,如此一來她在後宮的聲望是扶搖直上。
  至於在分得福臨的恩寵方面,清如無疑是頭一個,這麼幾個月下來,福臨對她的聖眷不僅沒下來,而且還有更盛之勢,十日裡總有四五日是她的名字,不知羨煞多少人,況且她的膝下又有玄燁在,雖非已生,但名義上已經是她的孩子,不禁有人在懷疑,這皇上會不會再度看重三阿哥?!
  跟在清如之下的便是日夕,她以一貫的嬌憨純真搏取著福臨的歡心,福臨喜她性真,所以對她格外寬鬆,很少用宮規去約束她,而在眾人眼中她無疑是和清如一個陣線的,其下紛紛有人在猜測,這下個封妃的人會不會是她們之中的一個。
  再往下數就要算恪貴嬪了,不論是身居嬪位還是貴嬪,福臨對她都是禮遇的不得了,但奇怪的是福臨竟從未宣她侍過寢,而她自己也一直處在一種似隱非隱的狀態,所以並不怎麼引人注目,畢竟現在宮裡需要注目的人極多,不過清如與其的交情倒是日益見長,時不時去她那裡串串門子。聊聊天。
  這樣風平浪靜的光陰一直待續到了七月下旬,清如向來畏寒怕熱,是以每日內務府都要送好些個冰來放她房裡。不止地上放著,連桌上都放著些雕有花紋的小冰塊。然就算是這樣清如還是覺得熱,這一來那件天衣便成了她最喜歡地衣服了,天衣的料子金貴無比,穿在身上更是說不出的舒適,不論怎麼出汗都不會貼在身上。清如穿得都捨不得脫下了。
  也不知是否因為天熱地原因,身子不僅倦怠,而且沉重,有時候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來,至於胃口則削減的很。
  這日她正坐在椅子上看書,突然綿意進來回稟過水吟過來了,她趕緊將其請了進來,水吟走得是了一身地香汗,清如叫人沏了杯水。.奇書-整理-提供下載.然後在裡面放了冰後遞給水吟道:「吟姐姐,這麼熱的天你怎麼跑來了,也不怕受熱!」
  水吟一口飲了半杯後道:「我在宮裡待著憋悶才到你這裡坐坐。不過你這裡可比我那兒涼快多了,你不會是想趕我走吧?」她說笑著。
  清如收好書道:「我哪敢。你來這裡陪我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對了,我剛剛叫人拿西瓜在冰上放著。現在想來也涼了,我叫人切了送來!」說著她喚人進來吩咐了,不一會兒功夫湘遠就端了進來,只見一片片俱切好盛在冰碗裡。
  清如親自端了一碗給水吟,走得近了聞得其身上有一股特別的香味,濃而不烈,竟是從未聞過的香,不由問道:「吟姐姐,你身上塗了什麼香粉,怎得這麼好聞?」
  水吟被她說的一愣,抬手湊到鼻前一聞後方笑道:「你說這個呀,哪是什麼香粉,是前些日子日夕送給我地薰香,那香味不止好聞還有助於提神,每次點著的時候我都覺得心情特別好,因是日日在點所以身上沾了些,你要是喜歡這味的話,等我回去了叫日夕給你也送些過來?」
  清如含笑道:「不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熱,這麼些冰都還嫌不夠,要是再放個薰香還不把我熱死,還是等天涼些再說吧!」
  聽得她如此說水吟也不勉強,低下頭來專心吃起了西瓜,銀勺子在冰碗裡轉動的時候清脆至極,一會兒功夫便去了半碗,反觀清如則只吃了幾口便停下不吃了:「怎麼了?」
  清如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沒胃口罷了,最近也不知怎的,看見什麼都不想吃,身子總是懶懶的!」
  「會不會是中暑了,有沒有宣太醫來看看?」水吟關切地道。「沒什麼,可能就是天熱影響了胃口,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清如倒不甚在意,畢竟她以前也是這樣,只是這次嚴重了些而已。
  「我覺著你還是應該多出去走走,別因為怕熱老捂在裡面,不這樣遲早要捂出病來!」
  清如剛要說,突然一陣噁心沒來由的沖頂上來將她的話堵住,她趕緊側頭用手帕掩住嘴巴,在一旁伺候地湘遠也趕緊取了銅盂接在下面,只聽哇的一聲她剛剛吃下去的西瓜全吐了出來,吐完之後還嘔了一陣酸水才算完。
  水吟被她嚇了一跳,待及見其用清水漱了口後方急問道:「瞧你還說沒事,都吐了,快,快宣太醫來瞧瞧,不能讓你任著性子來,萬一真要是生病了怎麼辦?」
  湘遠不敢立即動,而是拿眼瞅著清如,清如自己雖不甚在意,但瞧水吟這般緊張只好無奈地點頭,一得到她允許湘遠立刻退了出去,去請秦觀了,看來她也很是擔心呢。
  水吟拍著清如地背道:「好些了沒,要不要喝點水?」
  清如笑著拉下她的手道:「我真地沒事,只是泛酸而已,瞧你那驚怪地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怎麼了呢!」
  「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水吟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莫不成是……恩,真是越瞧越像,想著想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吟姐姐,好端端地你笑什麼?」清如奇怪地道。
  「你別管,快告訴我有幾天了?」水吟沒有回答,而是急切地催促她。
  清如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屈指算了一下道:「大概有三四天了吧,不過也不是每天都這樣!」
  聽到這兒水吟心裡地把握又大了一分,她一臉神秘地道:「我在想,你會不會是有了?」
  「有了?」清如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道:「有什麼了?」
  「當然是有寶寶啦!」水吟湊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
  清如被嚇了一跳,唬地一聲站了起來:「孩子?這不可能吧?」她有些不敢相信,雖然早就盼望能有個孩子在膝下,但現在水吟突然說起她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不可能,我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的很,又是沒胃口,又是嘔吐,你算算你的月信有多長時間沒來了?」水吟越想越覺得可能。
  聽得她這麼說,清如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很有可能,至於月信距離上次也確實有一個多月了,不過她這個一向不准,所以就沒在意。
  「孩子?」清如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腹部,驚與喜不停地在臉上交替,那裡真的會有一個她與福臨的孩子嗎?如果有,他出來後會是什麼樣的?
  水吟扶著她坐下後道:「有還是沒有,等秦太醫來了看過不就知道了嗎?你現在給我乖乖坐好不要亂動!」
  清如無奈之下只得任著她擺弄,在一邊坐著等秦觀來,不多一會兒功夫,湘遠就領著秦觀到了,他朝清如還有水吟請完安後,取出白絲帕搭在清如手腕上,然後就開始了仔細的診斷。
  他診的很仔細,先是用兩指,然後又用三指,面沉若水,此刻屋裡的氣氛凝重非凡,清如一臉緊張的瞧著秦觀,一邊希望他早些說,一邊又怕聽到不想聽的話,水吟也緊張的很,見秦觀診了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忍不住道:「秦太醫,你診了這麼久到底診出些什麼眉目來,倒是快說啊!」她知秦觀是清如的心腹,所以說起來便隨意些。
  秦觀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專心聽著脈像,神色凝重不已,清如在一邊拉著水吟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吵到秦觀。
  又過了一會,秦觀終於收回了搭在清如腕上的手,同時臉上的凝重之色一掃而空,改為欣然喜色,他離席拱手道:「恭喜宛嬪娘娘,臣擔保您這絕對是喜脈!」
  清如和水吟在聽到這話後俱是久久無語,一個個愣在了那裡,即使是湘遠等人在聽到自家主子的喜事後亦是愣了一下,這事兒來的太突然,彷彿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
  「秦太醫你確定沒有診錯?」清如顫著聲音問,手緊緊攥著扇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秦觀,深怕這事不是真的。
  秦觀坦笑道:「娘娘放心,微臣敢拿性命擔保,絕對不會診錯,微臣剛才就是怕會誤診,更怕會是有高人暗中改了娘娘的脈像,所以才診了這麼長時間!」
  一時間清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孩子?她就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盼了這麼久,現在終於盼來了,可腦子卻是一片空白,還是水吟率先恢復過來,掩不住笑地握住清如的手道:「如兒,你終於如願以償了,恭喜你啊!」與此同時一絲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黯然垂過眼底,她的心中到底還是有所遺憾!
  第三十八章 貴嬪(2)
  後宮女子,有了孩兒才算真正有了依靠,不然恩寵再盛也有落下的那日,單看寧妃就知道,雖無聖恩眷下,但也不曾受苦,即使犯了錯也只是禁足了之。不過她很快就收起了黯然,讓還愣在一旁的宮人去告訴皇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秦觀緊跟著道:「根據目前的脈像來看,娘娘的胎兒很是健康,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臣還是開幾副安胎的藥。」
  「有勞秦太醫了!」清如總算壓下了心中的激動,點頭向秦觀示謝,這個孩子來的是如此突然,可也給她帶來了無盡的歡愉,她與福臨的孩子,只是這一點就讓她溫然喜悅。
  然欣喜只維持了短短的時間,很快,清如的臉上就罩了一層愁雲,她望著外面明晃晃的天歎道:「這宮裡短暫的平靜看來是到頭了!」
  水吟知意地接話道:「你是說你這次懷孕會有人不甘心?」
  清如苦笑著道:「其實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神秘人還沒有蹤影,我自己的勢力也沒怎麼培養起來,雖說有了孩子皇上對我的恩寵會更多,可這何嘗又不是催命的符咒,以後真的要加倍小心才行,否則這孩子恐怕活不到出生之時!」
  「不會有人真這麼大膽吧?」水吟覺得是清如太過擔心了,上面有皇上寵著,下面有太醫幫著,難道還真能讓人暗算了去不成!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心著些總是沒錯的!」想到那個沒影的神秘人,清如心中總覺得有些不祥,除此之外只怕這懷孕的消息一傳出就會有好些人盯著她這裡。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尚未有所反應,聲音就已來到了門口,然後也不等人打簾就逕自衝了進來。珠簾被他沖地一陣亂響亂晃,是福臨。他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隨行的人都沒帶,就連常喜也被他遠遠地拉在後面,他緊緊抓著清如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瞧著她:「宛卿!宛卿!你真地有了咱們的孩兒了?」他的目光不知是否因為過於高興而顯得有些迷離。如隱在雲後的太陽。
  他問著,然不待清如回答就將她摟進了懷裡:「你終於有咱們的孩子,我盼了好久了,宛卿你知道嗎?我盼了好久好久!」從未有一個孩子讓他如此激動過,連自稱都忘了,朕,這個天底下最尊貴地自稱,在這一刻還原成了「我」!
  皇帝,他亦是個凡人!
  福臨抱著清如一遍遍地叫著宛卿。.T/x/T/T/W/收集整理.似乎想借此來抒發內心的激動與高興,水吟在一旁默默地瞧著,唇邊掛著一抹由衷的微笑。她是真心為清如高興,高興她終於熬成了正果。只要這孩子一生下來。封妃是遲早的事,那清如便可與貞妃寧妃等並肩而立了。
  清如被福臨的舉止駭了一跳。他的興奮與高興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彷彿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一般,待見水吟等人還在屋裡,趕緊推開福臨紅著臉喚了聲皇上。
  福臨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她,瞧了水吟一眼道:「容嬪也在這裡啊!」
  水吟這時候才有機會見禮:「是!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福臨應了一聲揮手道:「你先出去吧,朕要和宛嬪說會兒!」
  水吟無言地退了出去,與此一起退下的還有湘遠一干宮人,從涼爽的屋裡出來,一股熱氣頓時迎而襲來,水吟回望了身後珠簾垂卻地宮室一眼,默默地往自己的住處走去,知蘭在一旁為她撐著傘,而蟬鳴聲則隨著她一路響去。
  在看重華宮裡,清如用帕子為福臨拭去腦門上的汗:「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聽到妃子有孕了,怎麼今兒個高興得和一個孩子一樣,待會兒臣妾說給玄燁聽,看他不笑你!」她笑說著,那神態說不出地嬌美。
  福臨抓下她的手覆在臉上:「那哪一樣,宛卿為朕誕下地孩子豈是旁人可比地,你不知道朕盼這一刻盼了好久了,從失……」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接下去道:「從開始盼到現在!」
  「瞧皇上說的,不知道地人還以為您盼了多久呢,其實啊連半年都不到呢,不過臣妾也很開心,和皇上一樣!」清如的手在他臉上溫柔的移著,這樣的感覺真好!
  福臨突然壞笑起來,然後一下子打橫將清如抱起,惹得她一陣驚呼:「皇上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福臨並不回答而是抱著她走到床邊,然後將她輕輕放下鄭重地道:「從現在起,你就乖乖的躺在床上,不許亂動,更不許下床,好好的給朕養身子,然後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出來!」
  清如「撲哧」一笑:「皇上的口氣怎麼和剛才吟姐姐的一樣,敢情你們都想把我養成豬啊!」
  「好啊,朕好意關心你,你居然這樣笑朕,看朕怎麼罰你!」說著他伸手去呵清如的咯肢窩,直到她笑得不行討饒為止。「皇上,那萬一生的不是阿哥,而是格格怎麼辦?」這個問題他們前不久才說過,現在卻是變成了真實存在的問題,世事的變化真的很神奇。
  福臨的手覆在清如平坦的腹上,那裡正孕育著他們的孩子:「格格當然也好,可是格格不能做皇帝!」這句話裡的暗示已是非常明顯,福臨說話的時候眼睛望著遠方,清如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一種他不是在對自己說話的錯覺,但隨即又失笑了,不是對自己說還能是對誰說。
  「皇帝?臣妾不敢想,就算臣妾真生了個小阿哥,可在他上頭還有二阿哥三阿哥呢,臣妾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好好的長大!」
  福臨也覺得這事太遠了些,畢竟他才二十幾歲,就算是傳位那也要好些年後,於是他換了話題道:「你如今有了身孕,這位份是時候晉了,其實朕原先也想過,不過怕有人不服所以便沒提,而今卻可說是理所當然了,先晉為貴嬪吧,等過年完孩子生下來後,不管是男是女,朕都封你為妃!」
  這樣的隆寵,除了故去的董鄂氏只怕沒有人能與之比擬了,想當初佟妃也是等玄燁週歲後才被冊的妃,至於寧妃就更不要說了,她苦熬多年生了個兒子也不過是個貴嬪,最後還是趕上福臨大封後宮,才得了妃位。
  「封不封妃臣妾無所謂,只要能陪著皇上,陪著咱們的孩子臣妾就心滿意足了!」清如散漫寧雅地笑著,是的,她真正在乎的並不是位份,只要能保住自己平安,能守著福臨便足夠了,哪怕一輩子屈居在這嬪位上也無所謂。
  「說什麼傻話,這是你應得的,過會朕便去和皇后商量這事,擇個好日子冊封,不過你晉了貴嬪後你就是一宮之主了了,就不要住這裡了,重華宮畢竟地處偏僻,龍蛇混雜,且每次朕過來都要走上好一會兒,不如就近指了延禧宮給你住可好?」
  清如有些猶豫,畢竟重華宮住了這麼久多少有些感情了,現在一下子要換宮殿有些捨不得,不過想到福臨每次過來都很麻煩,也就沒再堅持,在他的注視中點下了頭,
  「另外延禧宮裡有小廚房,你懷孕了諸事都要小心,改明兒朕在御膳房裡挑幾個信得過的廚子撥到你宮裡,以後你的膳食就由他們專職負責,還有……」福臨一一說著,交待著,深怕有所漏下!
  以後她將是延禧宮的貴嬪娘娘了,重華宮……
  這樣的事肯定是瞞不住的,重華宮宛嬪身懷龍種,即將被晉為貴嬪並遷入延禧宮的消息在天黑之前如一陣風一樣刮遍了整個後宮。
  當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在皇后領了福臨的旨歡天喜地的為清如冊封一事忙碌的時候,翊坤宮、齋宮、永壽宮這三座宮殿先後響起了東西碎掉的聲音。
  「宛嬪懷孕了?」貞妃剛拿起勺子想要喝湯,不想卻聽到這麼一個消息,這手一個沒拿穩,瓷勺子就掉在了地上,在一陣脆響過後碎成了幾截。
  有宮女立刻蹲下來收拾,貞妃看也不看地下的碎片,轉而拿起另一個新勺子抿了一口湯:「那皇上有什麼表示?」稍事驚訝過後她居然又變成了淡然無波的樣子,彷彿一些也不曾在意。
  宮女間兒小心地回道:「皇上已經傳旨給皇后娘娘,封宛嬪為宛貴嬪,請她準備冊封事宜,這個旨意很快應該也會傳到娘娘您這兒來了,還有皇上已經指了延禧宮給這位新貴嬪娘娘住,還有……聽說……」她變得猶豫起來,後面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貞貴嬪皺了一下柳葉似的彎眉道:「還有什麼快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間兒不敢怠慢,趕緊道:「聽說皇上還準備在她生下龍子後封其為妃!」想主子這麼久才升到妃位,現在一個嬪就因為懷了身孕而可能被冊為妃,主子不知道會有多生氣,想到這兒她偷偷地瞧著貞妃,哪知她還是原先的模樣,連一絲驚訝也無,倒是碗裡湯快喝完了。
  其實貞妃心裡的震驚還是有的,不過聽到皇上只是指了延禧宮給她住後,又定了下來,只要皇上沒賜承乾宮給其住,她就不怕!
  承乾宮空著一日就表示皇上心裡念著姐姐一日,那麼他對自己也一定會另眼相看,一個宛嬪,就算成了貴嬪也成不了什麼氣候,至於宛妃,呵呵,那也要看她有沒有命生下孩子!
  第三十八章 貴嬪(3)
  「孩子?!」靜妃幾乎是尖叫著嚷出這兩個字,而下一刻,剛剛還擺在架子上的古董立刻成了滿地的碎片,她像瘋婦一樣一邊砸一邊叫道:「孩子!我叫你生孩子賤人!我咒你生出來也是個嬌孽!」
  滿屋的宮女太監都被她嚇得抖成了一團,雖然早知道靜妃脾氣不好,但沒想到她聽到這消息反應會這麼大。
  突然,她停了下來,披著頭髮就要往外衝,吳嬤嬤一見這架式不好,趕緊叫人攔住她不讓她出去。
  「放開我!我要去找那個賤人,除了我沒有人配給皇上生孩子!她們都是狐狸精!我要叫父親帶人殺了她們,凌遲處死!五馬分屍!」靜妃掙扎著叫,聲音淒厲無比,黑夜裡遠遠地傳出去,如夜裊一般。
  「皇上!皇上他一定是被那些狐狸精迷住了,我要去喚醒他,你們放開我,拉著我幹嘛,我要去!」靜妃的力氣到底沒多大,被人壓住了怎麼也掙脫不開。
  吳嬤嬤搖頭歎著氣,娘娘長期壓抑著,現在又突受刺激,難道她要變成現在這樣了:「娘娘,你不要去,上次恪貴嬪的事已經讓你失了皇后的名份困居在這裡,您要是這次再惹出什麼事來,只怕……只怕連太后也保不住你,娘娘,奴婢求您了!」說到這裡吳嬤嬤老淚縱橫地跪了下去,圍著靜妃的幾個奴婢聽到這裡更是不敢鬆手了,深怕主子真的跑出去。
  靜妃早已失了理智,哪還聽得進去,想也不想就抬起腿一腳踢翻了吳嬤嬤,可憐吳嬤嬤都幾十歲的人了。被她一踢頓時倒了下去,鼻孔中冒出兩股鮮紅的血水來。這刺眼的紅總算讓靜妃恢復了幾分理智,她驚惶地叫道:「嬤嬤。嬤嬤,你怎麼樣了。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地!」在她心中吳嬤嬤雖名為下人,但實際上卻比親人還親,要不是她剛才氣瘋了的話絕不會去傷害她的。
  吳嬤嬤緩了口氣,從地上爬進來徑直跪在靜妃面前哀求道:「娘娘,您就聽老奴這一次吧。不要去,不要再惹皇上生氣,這只會害了你自己啊!」
  血從鼻孔中流到地上,滴嗒地聲音時不時敲在靜妃的心頭,她地掙扎終於弱了下來,然後她像被人抽乾了力氣地一般滑倒在地,抱著吳嬤嬤痛哭起來,如一個沒了親人的小孩子一般:「嬤嬤,我的心真的好痛。為什麼,為什麼皇帝表哥他不喜歡我,為什麼!」吳嬤嬤撫著靜妃劇烈抖動地背。掉淚勸說道:「這就是命啊,娘娘。您就認命吧。您和皇上這輩子不像夫妻倒像是冤家,嬤嬤知道您心裡哭。可是沒有辦法,這裡是紫禁城不是科爾沁,您只能忍著再忍著!」
  哭了一陣,許是累了,靜妃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只是眼中地冤恨卻是一分未減,她靠著吳嬤嬤地肩膀望向外面漆黑的天空一字一句道:「好!我不去找她我就在這裡看著,看她能得意到什麼時候,這宮裡懷孕的女人不少,可能平平安安生下來的卻沒幾個,就算我不去找她也會有人去找!她生不下這孩子的,哈哈哈!」靜妃又開始了瘋狂的大笑,似乎她這輩子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笑,大笑,悲笑,狂笑,但沒有一種是發自內心的笑!「懷孕?你確定不會有錯?」日夕有些無法相信地重複著這兩個字,怎麼才一天功夫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她很清楚清如地懷孕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馬上就要騎到自己頭上來了。.奇www書txttw網com.
  「主子,不會有錯了,奴婢打聽得一清二楚,且皇上已經頒了旨意冊其為貴嬪了,現在已經在擬日子了!」蘭香肯定地回道,為確保消息的正確,她還偷偷去了一趟坤寧宮打探。
  「可惡!」饒是日夕平素偽裝功夫了得,此刻也靜不下來了,最近這些日子她放了太多精力在水吟那邊,對清如的注意反而少了幾分,她還真能湊熱鬧,早不懷孕晚不懷孕偏偏這時候來,她該怎麼辦才好?頭一次日夕有了事情無法盡掌於手中地感覺,這件事對她的觸動打擊地確很大!
  來回走了好一陣還是不能靜下心來,反而有越來越煩地感覺,日夕隨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蘭香垂著頭站在一邊,連聲大氣也不敢出,主子最近地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還是少惹為妙。
  瞧著地上那一灘潑開的水漬,日夕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來她真是忍太久了,現在定力越來越差了,她深吸幾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後道:「其他娘娘那裡怎麼樣?」
  「各宮的反應不一,不過應是有怨的居多。」
  「那李全呢,我要他辦的事辦成了沒?」
  蘭香吱唔了一下道:「回主子,還……還沒……」
  日夕目光一縮,眼見著就要發火,不過最後她還是硬生生把這火氣給吞了下去,在桌上捶了一拳後咬牙道:「叫他繼續給我辦,一定要給我挖一個出來,否則我要他好看!」
  「是!」蘭香利索地應下,正要出去,日夕又將她叫住了:「容嬪那邊的事怎麼樣了,算算時間那個香也快用完了,她有沒有出現該有的症狀?」
  一聽這個蘭香頓時來了精神:「回主子,奴婢去探過,容嬪那裡該有的症狀一樣不少,顯然她天天在用,那香差不多明天就該用完了,主子,咱們還要送過去嗎?」
  日夕冷笑一聲:「送過去?既然已經出現症狀了還要送什麼,你以為那香很便宜嗎?撒了這麼久的魚餌也該是收網的時候了!」這般笑著,原先浮動的心一下子又靜了下來,容嬪,也許她是能幫她除去宛嬪威脅的一枚好棋子,一切只看明天過後!
  不過就算容嬪不肯乖乖聽話。她也自有辦法,早在許久之前她就想過這個可能,所以已備下後招。現在也該是動用地時候了!
  這一夜就在各人各異的心思中悄然度過,然毫無疑問的是。在這一夜過後,清如將會為後宮中最引人注目地妃子,平靜注定與她無緣!
  隔日帝后諭令一道傳來,已定下冊封之日,是為八月十二。之所以先的這麼急是因為在八月十五前就這麼一個吉日,福臨一心想著在中秋節前便晉了其為貴嬪,日子雖急,但皇后還是有信心準備好一切事務,包括吉服吉冠,何況還有貞妃在旁協助。
  至於延禧宮福臨已在命人整理,想必冊封之日就可以住進去,隔日清如突然記起月前傳信去湖南地事還沒消息,不知道這事情怎麼樣了。京城這裡阿瑪已經著手調查,不過畢竟事隔十年,人世茫茫。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消息,也不知水吟那邊如何。而且她在宮裡老是有人來道賀媚。著實煩悶的很。
  福臨自知道她有喜後,嚴令其名下各宮人一定要細心服侍。不得有一點差錯,所以她一出門,湘遠和綿意說什麼也要跟在一旁打傘,清如無法任由她們跟著。
  到了長春宮後,卻知水吟正在睡,清如不由奇怪,現在這時辰還不到午睡之時,怎麼她在睡覺呢,問了其身邊的宮女,方知其這一陣子便得貪睡之極,一天裡面總有大半天在睡覺,至於是為什麼則不知道。
  清如不欲打擾,在等了一會兒不見其醒來,便悄然離去,她前腳剛回到重華宮,後腳玄燁就上完課回來了,他抬眼瞧了一眼清如後就一言不發地往自己的屋裡跑,不像以前他雖話不多但至少會上來請安,叫聲姨娘。
  清如自己不宜跑動,就叫綿意去把他追回來,玄燁似乎不太高興,雖回來了但一張小臉板得牢牢的,清如將他拉到身邊柔聲道:「玄燁,怎麼啦,看見姨娘回來就跑,是不想見姨娘嗎?」
  任清如怎麼問,玄燁就是扭著小身子不肯說話,那雙圓圓地眼睛則一直盯著清如的肚子,像是要看出什麼來似的。
  待及瞧見他的目光,清如似乎明白了什麼,輕笑聲逸出她那好看的嘴唇,這下輪到玄燁不懂了,明明剛才她還緊張的很,怎麼現在又笑起來了,他歪著頭道:「你笑什麼?」
  清如拉平玄燁的衣服道:「我笑是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啦,是不是怕以後添了小弟弟小妹妹後,姨娘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疼你了啊?」
  被她說中了心事,玄燁一下子變得扭怩起來,嘴硬道:「我是男子漢,才不要你疼呢!」
  「是!你是男子漢,可是你要是不喜歡姨娘,姨娘會很傷心的,以後有壞人來欺負姨娘可怎麼辦啊,你又不肯保護姨娘!」清如好笑地看著玄燁,還捏著他逐漸開始長肉的雙頰。「你真地會傷心嗎?可是你不是就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嗎?今天去上課的時候二哥他們說你以後再也不會疼我了!」玄燁睜著眼睛好奇地問著,其實他心裡還是在乎清如這個姨娘地,所以才會因為這個而不開心。
  「我還會和以前一樣疼你,不管是不是會有弟弟妹妹,而且他們以後還能和你一起玩,你不喜歡嗎?」清如也知玄燁非自己親兒,這件事他肯定會有所自卑,所以一力勸導於他。
  「喜歡!」他老實地回答,隨即又道:「你真的會和現在一樣對我好嗎?」玄燁心裡其實已經相信清如說地話了,但是還是希望得到她親口保證。
  清如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小指道:「我們來打勾勾,這樣你就不怕我會懶啦!」
  「恩!」玄燁終於笑了起來,伸出小小地手指與清如勾在了一起:「金鉤銀鉤,一百年不變!」
  「好!不變,變得人是小狗!」清如笑著順他的話說下去,小孩子總是這般可愛。玄燁得了清如地保證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他伏在清如腿上,伸手小心地觸摸著清如的肚子,深怕會弄疼了她一樣。
  「這裡真的有個小孩子嗎?」玄燁好奇地問著清如,他實在不明白大人們是怎麼把小孩子塞進肚子裡的,難道自己以前也是這樣子從額娘肚子裡出來的嗎?
  「是啊,是一個好小好小的孩子,連手腳都還沒有呢,以後他會慢慢長大,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就可以出來和你做伴了!」
  「好喲!」玄燁笑著跳起來拍手:「姨娘,以後我教他射箭騎馬,讀書寫字好不好?」
  「好!你說什麼都好,不過現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洗臉,瞧你這一身的汗,快隨湘遠姑姑去洗洗,姨娘在這裡叫他們準備好點心給你吃啊!」
  清如笑著目送玄燁離去,小孩子真的很可愛,他們也許是這陰暗後宮唯一的一抹陽光,從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起她就期待著腹中孩兒的降生,她真的好想早些看到他。
  第三十九章 沁羅香(1)
  卻說清如走了沒多久,水吟就醒了,打著哈欠懶懶地從下了床,不知怎的她今天覺得特別不對勁,渾身都不舒服,好像少了什麼似的,左右瞧了半晌她終於發現是少什麼了:「知蘭!」
  「主子,有什麼吩咐?」知蘭走到她身邊垂手問著。
  水吟伸手一指桌上的香爐道:「今天為什麼沒有點香,快,給我點上!」又是一個哈欠,這一次連眼淚水也出來了,整個人說不出的難受。
  知蘭為難地道:「回主子,淳嬪送來的沁羅香已經沒有了!」瞧主子見色不愉她又趕緊說道:「不過奴婢那兒還有些皇上賞的百合香在,不如點這個?」
  聽得沁羅香已經沒有了水吟也無法,只好點頭允了,讓她去拿百合香來,知蘭的速度很快,拿了香爐出去沒一會兒功夫就弄好了,她小心地放在桌上。
  聞著裊裊升起的香氣,水吟的心不僅沒靜反而更煩燥了,連帶著身體的不適也更強烈了,哈欠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停不下來,她火大的把香爐掃在地上,全然不管這舉動是否會弄傷了手。
  水吟厲聲道:「你給我去淳嬪那兒再要點沁羅香來,快去,要是晚了,看我不打死你!」她現在頭髮衣衫俱是一副不整的模樣,再配上被扭曲的了面容,顯得極為嚇人。
  知蘭被水吟兇惡的語氣嚇了一跳,答應了一聲後趕緊出去了,記憶中主子可從來沒用這麼凶的口氣訓過她,走的太急,與人撞了個正著。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道做事的香墨。
  「唉呀!知蘭姐姐你走地這麼快幹嘛!」香墨揉著手臂埋怨道,幸好她沒拿什麼東西,否則準被撞地上。
  「噓!」知蘭舉食指在唇邊示意她不要這麼大聲。然後將其拉到邊上小聲地道:「不要吵,等會驚擾到主子。咱們又要挨訓了!」
  「主子醒了?」香墨亦壓低了聲道:「怎麼,你又挨她罵了,主子最近也不知道怎的,在外面時還瞧不出,可是一回到宮裡她的脾氣比以前大了好多。動不動就訓人,一點也不像她以前地樣子,還特別愛犯困,人也沒以前那麼愛乾淨了,只要不出去就整日躺在床上,你說主子會不會是中了什麼邪?」
  知蘭拍著她急道:「不要亂說,你不要命了,這樣說主子,可能是她心情不好吧。.txt台*灣~.算了,不要想了,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只要把主子服侍好就行了。不和你多說了,我還要去永壽宮那裡問淳嬪要沁羅香呢。要是晚了主子又該生氣了。你進去後自己小心些!」說著知蘭匆匆走了,深怕耽擱。
  香墨也斂了臉上地神色走到裡面屈身向背對著門的水吟請安:「主子。奴婢服侍您梳洗!」
  水吟慢慢的轉過身,神色萎靡中帶著些不信地道:「我最近的脾氣真的很暴躁?香墨萬沒想到主子會聽到自己在外面與知蘭地對話,她以為主子要懲治她,趕緊跪下磕頭:「奴婢知罪了,主子您饒過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水吟緩緩地搖著頭,身子似沒有力氣一般跌在椅子上:「我不怪你,我只問你,是不是我最近的脾氣都很不好?」
  香墨不知其為何突然這般問,但聽得她說不會怪罪自己,心頓時放下了幾分,大著膽子道:「回主子,您最近的脾氣比以前確實是大了不少!」話一出口香墨就後悔了,她怎麼可以這麼直白的說主子的不是呢,趕緊又補充道:「不過主子您待奴婢還是一樣的好!」
  水吟極力忍著想打哈欠的舉動,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害怕,她的手竟不自覺的抖了起來,怎麼也停不住,最後她只好緊緊抓著椅子地扶手不讓它抖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個香墨倒沒留意,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就最近,好像是從淳嬪送沁羅香開始的!」
  沁羅香,又是沁羅香,水吟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有些她一直在刻意迴避地事正無情地衝擊著大腦,脾氣變壞,貪睡,精神不振,一切都是從沁羅香送來開始的,現在因為沒有沁羅香,她就開始不停地流眼淚,打哈欠,不會有這麼多地巧合,這只能說明那沁羅香有問題!
  而沁羅香是日夕送來的,難道她……
  不,這不可能!水吟不敢面對自己地猜測,可是殘酷的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面對,並且一些已經遺忘的東西在這一刻又一一蹦了出來!
  佟妃被帶走時,日夕眼中那抹奇怪的光芒!還有在隆福門遇到李全,永壽宮,不止只有寧妃,日夕也住在永壽宮!
  子佩的事也有李全摻與,若李全背後的主子是日夕,那麼一切的事都是她在背後操縱了,而日夕,就是她們一心要找的那個幕後神秘人!
  假設日夕才是李全背後真正的主子,那麼所有原本想不通的事就全部可以連貫通順起來了!
  難怪當初先皇后死時,李全會幫她說話,原來這只黑手一直都在她們身邊,可笑她們居然一直都沒發現,是她們太蠢太容易相信人,還是日夕隱藏的太好?
  水吟的大腦一刻不停地運轉著,原先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此刻終於豁然開朗,可是這個真相她……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接受!原來害她們的人就是她們最信任的人!
  水吟覺得自己快瘋了,日夕,日夕,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她會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李全這個在宮裡待了十來年人會死心塌地為日夕賣命,她到底用了什麼辦法,還有那個沁羅香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那個感覺……感覺就像上癮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水吟抱著頭喃喃自語,是,她不明白,事實的真相讓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為什麼要是日夕,要是這個她相信了這麼久的姐妹,原來她的純真,她的無邪全部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她根本就是一個心腸歹毒的魔女!
  香墨被主子這突如其來的反常給嚇壞了,她爬到水吟的腳邊道:「主子,您還好吧,要是不舒服奴婢去太醫院宣太醫來給您看看?」等了半晌都沒見水吟說話,她還是抱著頭在那邊發呆,香墨瞧得擔心不已,還是決定去將太醫請來瞧瞧,想著她無聲地退了出去,留下水吟一人在房裡。
  心情的震盪並不能阻止身體的反應,水吟身體各個方面對沒有沁羅香的反應越來越大,大到她渾身震顫不止,幾乎要忍不住在地上打滾了,該死的,這沁羅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她會變成這樣!
  水吟咬著牙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行,她要去告訴如兒,日夕這麼歹毒,一定不會放地她們的,不過只要如兒知道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就不會受她的蒙騙了,一定能將她的狐狸尾巴給揪出來,對,她要去告訴如兒!
  一邊想,一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可是剛走到門口,她就知道自己沒機會了,日夕,這個叫她們防不甚防的女人就站在門口對著她笑,要換了以前她一定會覺得這笑很可愛,可現在只覺得恐怖無比,水吟慘叫一聲逃回了屋裡。
  日夕揚眉一笑,看來水吟已經知道了,而且瞧她的樣子這個沁羅香的效果還真不錯,若當初清如那裡也用了,想必也會是今日之效果吧,可惜那邊有個秦太醫礙事,不過沒關係,搞定水吟也一樣。
  她讓宮人在外面守著後,自己走進了屋裡,門在她身後掩起,當陽光被隔絕的那一刻,黑暗在水吟眼前延伸如帶!
  她們在裡面談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日夕笑著進去笑著出來,等知蘭和香墨進去的時候,只見自家的主子癱坐在地上,神情呆滯,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似的,而桌子上比剛才多了一個長形盒子,式樣與當初盛沁羅香的一模一樣!
  遠在重華宮的清如並不知道水吟這邊所發生的事,更不知道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正向她襲來,而這場潔劫的製造者正是她的「好姐妹」烏雅日夕!
  清如還是像以前一向,每日卻向皇后請安,以後孩子生出來,按理該叫皇后為皇額娘,皇后顯得也很高興,不僅免了她的禮,叫她坐著就好,還陪著她一併去慈寧宮告訴太后這個好消息,那一天太后也很高興,宮裡孩子並不是很多,而且正經主子所生的僅只有兩個,其餘均是庶妃所生,她囑咐清如要好生調養,保重身體,為皇家開枝散葉,同時還賞了好些貴重的藥材。
  除了皇后外,便是與恪貴嬪聊得投緣,而且她也很喜歡玄燁,總不是來清如宮中坐坐,日夕和月凌亦是時有往來,唯有水吟,自上次一敘後就再也沒來,清如去瞧她也是避而不見,總說身體不舒服,清如雖有所擔憂,但也無可奈何。
  冊封之前的日子每一天她都是在歡喜中度過的,除了生死未知的哥哥,還有遠赴他鄉尋夫的嫂嫂漫雪還沒有消息外,一切都完美無比,這一刻清如只覺得如在夢中,彷彿世間的好事全降到她頭上了。
  第三十九章 沁羅香(2)
  八月十二,這個中秋節前唯一的好日子終於到了,同一時刻延禧宮也正式準備妥當,只待受封儀式完成後便迎新貴嬪入住,而重華宮也會在她離去後封閉起來,等以後的新人入住。
  這天一早,天色還沒大亮,重華宮裡面是一片忙碌景象,無數本宮或從其他宮中調過來的太監宮女穿梭其中,而儀仗與車駕已一應在外等候,只待其登車,從宮裡出來到車駕前早已輔好了長長的紅毯,務求新貴嬪腳不沾塵,紅毯上灑滿了各式花瓣,香氣繞鼻!
  清如端坐在梳妝台前,長髮輕繞直垂腰間,在她手邊擺的是趕製出來冊封所穿的吉服,吉服的肩上綴了好幾顆南珠燦然生輝,尤其是在這將明未明的天色裡。
  今日的髮髻綿意梳的尤為用心,一絲一縷無分毫漏下,珠花垂環一一帶上,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一枝鎏金環絲墨玉步搖,墨玉本就難得,何況是如貓眼般大的墨玉,這步搖福臨賜下來時本是一對,不過她如今是冊貴嬪,只能帶一隻,等以後冊了妃便可帶一對了,纖長的珠子垂在左耳邊,晃動不已,至於右邊的髮髻上就帶了一排環扣流蘇,做成宮葉狀,其流蘇垂下短短的不過寸長,從而突出另一邊步搖的華貴動人!
  梳完頭髮後便是整妝容了,當日福臨贈的花鈿分帶在兩邊,眉心中間畫的則不是星辰狀,而是一片紅楓,與唇間的朱紅一般顏色。
  待其起身後,湘遠與子矜一人一邊拿了吉服給她換上,貴嬪之冊禮非同一般。所以這吉服也是精緻的很,且不說肩上的南珠,光是衣服上地刺繡就繁雜繞眼。
  清如望了自己在鏡中的影子一眼。唇邊逸起一縷淺笑,一應俱全後她便在眾人的攙扶下往宮外地車駕行去。花盆底鞋踩在耀眼的紅地毯上無聲無息,有地只是眾人的笑聲。
  車駕到太廟時正是吉時,清如隨著專司的嬤嬤,一一行禮,直到最後她才跪在帝后之前。福臨與皇后也是換上了朝服,待其叩拜完畢後司儀官頒下金冊金印,與妃所得是一樣的,不過有大小之別,直貴妃以上方由金印換成金寶!
  清如接下錦匣抬起頭,正好對上福臨溫和如春的目光,不需要說什麼他地心意她便明白,也許她不是他的唯一,卻是他所珍視的。能得皇帝如此待之,也算是了然無憾了!
  冊封儀式完成了,清如便來到了延禧宮。.奇www書txttw網com.以後她就是這裡的一宮之主了,至於重華宮。不論是如答應。還是如貴人,宛嬪。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八月十二與八月十五隻相差了三天,中秋佳節一應宮妃用過晚膳後俱到皇后的坤寧宮中賞月,這一天眾人的目光自然大部分停留在清如身上,有不甘的,有憤恨的,但更多的是羨慕,這一天來地不僅是宮妃,還有幾位庶妃和皇子皇女,有孩子在倒也熱鬧,其間玄燁顯得比較懂事,並不多與兄姐們嬉鬧,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處久了的緣故,他很喜歡靠在清如身上,不知情的人見了,不定以為他們真地是兩母子呢!
  不過直到散席,清如都沒見得水吟來,差人去問,只說是病了,不必掛心,最近水吟整個人怪的很,對任何人都是一副避而不見地樣子,該不會是有什麼事了吧,清如如此想著,暗自決定明日一定要去瞧瞧。
  然第二日,她還未出門,便有人報說容嬪求見,清如趕緊叫人把她請了進來,然這一見之下將她嚇了好大一跳,水吟地樣子比半月前竟似憔悴了很多,臉色發黃,還有黑眼圈,而且精神似也有所不濟。
  「姐姐,怎麼這些日子不見你就變成這副模樣了,我去找了你幾次,他們都說你生病不見,到底是什麼病,瞧太醫了沒,要不要我叫秦太醫來給你瞧瞧,他醫術好,要是真有病一定能瞧好的!」清如著急之下便要叫人去宣秦觀,哪知水吟像受了什麼驚嚇似地,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不用……不用麻煩了,我已經瞧過了,沒事的!」水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看在清如眼中卻是覺得心疼,但水吟不願說她也不好勉強,與其湊得近了又一次聞到其身上熟悉的香味,與上次聞到的香味一樣,看來她還在點日夕送的香,水吟用香從來都不喜歡老是用同一種,怎麼這一次卻用了這麼久!
  「前幾日你冊封的時候我沒來給你祝賀卻是我的不對,今日人好些了就特意過來看看你,你……可還好?」水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不知怎的,清如總覺得水吟今天怪異的很,說話也總是吞吞吐吐的:「我一切都好,倒是你教我擔心的很,覺得你這段時間都怪怪的,到底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水吟畏縮著躲過清如詢問的目光:「哪有,我還不是和以前一樣,你別多想,對了,你肚中的寶寶怎麼樣,有沒有踢你?」
  清如抬手掩唇笑了一下道:「姐姐好生奇怪,這孩子才兩個月大哪會踢人啊,你是不是急著要做他的乾娘了,不過你再急也沒用,非得到明年才會出來!」
  水吟尷尬地笑著,不好意思地道:「呵,是我太著急了!」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日夕最近有沒有到你這裡來過?」
  清如不解其怎得好端端問起日夕來,逐說道:「有啊,這幾日經常來,不時還送些小玩意給我解悶,最好玩的是她還拿了個撥浪鼓來,說等孩子出世後給他玩,她呀自己都還沒長大呢,叫我說,這撥浪鼓她自己留著玩最合適!」
  水吟突然緊張起來,感覺她整個人都拱了起來,緊緊抓著清如的手臂道:「她送了些什麼給你,快拿過來給我看看,快!」
  水吟不知多久未修指甲了,那指甲又尖又銳,雖隔著秋季的衣服,清如手臂的皮肉還是有些受痛,水吟今天的表現明顯不正常,特別是在說到日夕以後,清如疑惑地道:「東西都在那裡!」她指著對面的一個矮几上,上面零散地堆了些東西,都是日夕送來的,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水吟撲過來每一樣東西都抓起來聞聞敲敲,似乎是在找什麼,等全部都看了個遍後才停下來,懸在心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還好沒什麼問題,不待清如發問,她一臉嚴整地對其道:「你記住,以後不論她送什麼東西來,你都先拿給秦太醫看一下知道嗎?」
  「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日夕,為什麼日夕送來的東西要給秦太醫看過才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清如反手握住水吟追問著,總覺得今天的她有什麼話想說卻又不敢說。
  「沒……沒什麼!」水吟慌張的說著,推開清如的手走到另一邊,但清如顯然不準備就此罷休:「若沒什麼,你剛才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你肯定有事,姐姐,我和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啊!」
  水吟牽強地笑著道:「哪有什麼,我也沒指著說日夕啊,只是覺得你現在懷孕了,什麼事都要小心,不管是誰送來的東西都要檢查過才能用,免得到時候傷了孩子,萬事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如此拙劣的謊言如何騙地過清如,但水吟不想說她也不能逼其講出來,只好做罷,不過正如水吟所說一切小心些是沒錯的,如此想著便點頭應下不再追問,轉過話鋒說起了其他事。
  然才說了一會兒水吟便打起了哈欠,似乎很困的樣子:「吟姐姐,你昨夜是不是沒睡好,怎麼這麼快就困了!」
  水吟掩著唇點點頭,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恨意,她有心想告訴清如日夕這個禍害的事,可又由於無法言明的苦衷而不能說,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正在這時,湘遠突然走了進來,朝清如欠身道:「主子,淳嬪娘娘在外面求見!」
  清如還沒來得及答話,水吟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好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眼中更充滿了懼意,這一切都被清如瞧在眼裡,心中暗道:怎麼吟姐姐好像很怕日夕的樣子。但任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這時湘遠已經請了日夕進來,她見到水吟也在裡面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嬌聲道:「咦?吟姐姐果然也在啊,我剛才還去你宮中了呢,她們說你到宛姐姐這裡來了,所以我也跟著來了!」
  水吟不知所措地應了,頭一直低垂著不敢看日夕,把清如瞧得稀奇無比,招呼日夕坐下道:「你吟姐姐今天可怪得很,一點也不像以前的她!」
  日夕歪著頭,一副天真樣地道:「也許是吟姐姐不喜歡我了呢,吟姐姐你說呢?」她望向水吟的眼中出奇不意的閃過一絲陰沉,她的話清如聽著不覺得有什麼,水吟卻是知道她其實是在警告自己。
  她慌亂地搖著頭,然後借口宮裡還有事就匆匆地走了,她實在不想和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多呆一刻,不過想到把一點都不知情的清如一個人扔在裡面面對日夕,心中湧起一陣愧疚,然她也沒辦法,誰叫日夕死死地吃定自己,讓她什麼都不敢說,否則就會生不如死,想到那個可怕的經歷,水吟渾身發抖,她現在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只能任由日夕這個女人擺佈!
  又是一個哈欠襲來,那種螞蟻在骨子裡鑽的感覺又出來了,水吟趕緊加快的腳步,她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沁羅香!
  今天晚上要和編輯對這個月的字數,所以8.30和8.31號不能更新了,9.1號補上,一萬
  第四十章 深宮花香(1)
  再說清如這邊,水吟走的匆忙她連送都來不及,只能苦笑著搖頭,早在日夕進來的時候就有宮人沏了茶來奉上,不過日夕並不急著,而是東走走西看看,這延禧宮她雖不是頭一次來,但還是覺得很新鮮,這裡比重華宮確實好多了,不光宮院大,裡頭的擺設也精緻大氣!
  她一臉羨慕地道:「宛姐姐你現在真好,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清如笑道:「這有什麼好羨慕的,等將來你有孩子了,皇上一定也會封你為貴嬪的,到時候你就可以搬出永壽宮啦!」她只當日夕是隨便說說,沒有往深處想,誰叫日夕偽裝功夫這麼高。
  日夕走到矮几前摸著她送來的東西,背對著著清如的臉上掠過一絲陰狠,但很快又恢復了慣有的天真,她搖著那個撥浪鼓道:「宛姐姐,你現在這樣每天不是坐就是睡,會不會很無聊啊?」
  「當然無聊啦,可是沒辦法,所以才要你們多過來陪我說說話,不然我一個人非得悶壞了不可!」
  日夕側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跑到清如面前展顏道:「那姐姐你可以做些小孩子的衣服玩啊,雖然現在還早,可是等以後你身子重了就不方便做了,還不如趁現在多做點,將來好給寶寶穿。
  被她這麼一提醒,清如也覺得在理,反正閒著也無事,倒不如找些事做,想到這兒,她命人去庫房裡找些料子來。隨即又對日夕道:「反正你也在,正好陪著我一起做,你剪我縫。不管怎麼說你這個姨娘也要出些力才行。」
  日夕高興地應下,接著又似想起什麼了道:「對了。宛姐姐,我上次不是送了你一匹一品的雲錦嗎,你用了沒?要是不沒用的話正好拿來給做小孩的衣服。」
  清如搖頭道:「你那匹雲錦我倒是還沒用,不過用來做小孩子衣服會不會太浪費了,畢竟這一品的雲錦一年也不過幾匹。何況小孩子長地快,穿了沒多久就要換,還是不要了!」「哪有,哪有,就是因為好才要給小孩子做衣服,這個穿著多舒服啊,我不管,這個雲錦是我的,我就要給我的小侄女小侄子穿!」她拉著清如地手不停的搖著。大有不依不罷休地架式,清如拗不過她,只好同意:「就你主意大。.TXT台灣論壇+txttw.Com.好吧,就依你的話。我叫他們把東西拿來。你幫著我一起做!」
  日夕高興地點頭答應了,她的高興是為何。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日夕表面上是可愛的,實際卻是可怕地,佟妃知道了,但是她死了,死在了日夕的陰謀之下;水吟知道了,但是她已經無法離開沁羅香,從而要屈從於日夕的擺佈。
  宮人的動作很快,幾匹綢緞很快就擺在了清如的面前,其中最上面一匹就是她被禁足時日夕所送的一品雲錦,隔了這麼久,它上面的香氣還是一絲未淡。
  剛把布料剪好,日夕便推說身子不舒服離去,留清如一人在裡面。
  雲錦……日夕走到外面冷冷一笑,宛貴嬪,這個封號已經到頭了,她不會再讓她往上走,哪怕是一步!
  八月桂花香的季節慢慢過去了,轉眼已是九月,清如的身子已經有三個來月了,這樣地她身體越發慵懶,除了做些小孩子的衣服外,便是不怎麼動了,倒是福臨常來她宮中,現在延禧宮離乾清宮近,他過來方便一些,偶爾也考考玄燁的功課,玄燁現在倒是越來越有做哥哥地樣了,不僅太傅誇,連福臨有時候也忍不住誇他。
  不知是不是月份大了的緣故,清如開始有些腰酸腿軟地症狀,而且胎動也較以往利害幾分,雖叫自己別擔心,但還是難免有些慌張,同時想起有好幾日未召秦觀來把脈了,便去叫人將他請了過來。
  秦觀坐下後細細一診,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發出「咦」地一聲,清如直覺事情不好忙問道:「秦太醫,本宮的胎兒可是有所不妥?」手捂上腹間,那聲音如風雨中地小舟,驚惶難言。
  秦觀見她緊張趕緊寬慰道:「娘娘放心,沒有什麼大礙,微臣另外開幾副安胎藥吃了就沒事了,微臣只是奇怪,前幾日給娘娘請脈的時候還一切尚好,怎麼這才幾天的功夫就差了這麼多,還隱隱有不穩之狀,似乎不太正常!」
  「那要不要緊?」清如擔心地追問,深怕這個孩子保不住。
  秦觀道:「娘娘不必過於擔憂,這個發現的早,臣還是有把握使胎兒安然的,不過娘娘的心也要放寬才行,不然只會有害無利。」見清如點頭後他又道:「娘娘您最近有沒有接觸什麼不應該接觸的東西,比如……麝香!」他說的很是小心,畢竟這個東西非同小可。
  清如一怔仔細回想了一下道:「應該是沒有,我宮裡用的東西都是經你檢驗過的,不大可能會出問題,而飲食方面也是小廚房裡自己做的,這麝香不可能會混進來!」
  秦觀點點頭,既然沒有可疑的那他也沒辦法,只能叮嚀其一再小心,三四個月的時候正是最易流產的時候,一點大意不得,說完這些他便隨湘遠出去開藥。
  前腳送走秦觀後腳福臨就跟著到了,瞧他的樣子似乎很是興奮,與往日大相庭徑,一踏進來他就叫道:「宛卿!宛卿!清如聽到他欣喜的聲音,想必是有事,沿桌一撐想要起來,哪知腰肢酸軟竟是無力站起,子矜瞧著不對趕緊過來道:「小姐,你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再讓秦太醫來診診?」
  清如已經瞧見福臨的身影了,她抿唇搖了搖頭,搭著子矜的手勉力站了起來,迎上去行禮道:「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腰還沒彎下已經被福臨扶了起來,他憐惜地道:「朕不是早說過嗎,不用行禮,你還這般拘禮幹什麼,小心傷了咱們的孩子!」
  清如不依地嘟起嘴:「好啊,皇上就記得孩子,心裡都沒臣妾了!」
  福臨心情似乎很好,哈哈一笑道:「哪有,沒有宛卿哪來的孩子呢,在朕心裡當然是你最重要了,不說這個了,你快些坐下,朕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事讓皇上這麼高興啊?」在福臨的攙扶下,清如坐在了椅子上好奇地問道,不知是什麼好事。
  福臨眉飛色舞地道:「剛剛收到八百里急報,你嫂嫂他們已經找到索額圖了,他沒死,還活著,你說這個消息應不應該高
  「真的?」清如驚喜交加,要不是福臨按著,她就要站起來了,等了這麼久可總算等來了,皇天不負有心人,嫂嫂終於找到哥哥了。
  「朕還會騙你不成,說起來這都是你嫂嫂的功勞,原本朕派去的人都準備放棄了,你嫂嫂硬是不肯,還到處去打聽,最後終於在一個破落的漁村裡找到了索額圖,你嫂嫂真是一個奇女子啊!」福臨慨然道。
  「那哥哥他好不好,有沒有受傷?」
  福臨拍著清如的手道:「你放心,雖然找到的時候身上受了不少傷,但總算神智還清明,不過他有傷不宜長途跋涉,所以要在那裡休養幾天再動身,很快你就能看到他們了,索相終於也可以安心啦!」索相便是清如的阿瑪索尼。
  「那就好!就好!」清如喜極而泣,不僅為自己高興,也為在宮外的家人高興,福臨抬手拂去清如的眼淚道:「你現在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可不能再哭了,不然將來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個愛哭鬼,那朕的皇宮就要被你們母子倆的眼淚給淹了!」他的話讓清如破涕而笑,撫著福臨的臉嬌笑道:「哪有皇上這樣沒正經的!」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福臨對這個孩子似乎特別的期待,那是在其他妃子身上沒有過的,湘遠若有所思地望著福臨與清如,她想到了什麼?
  接連幾天服用了秦觀的藥,雖然效果不是很大,但總算比剛開始好了一些,不過這藥效似乎有點反覆,時有時無,腰還是不時的酸一陣,然有所好轉清如的心還是比原先安定不少。
  秦觀後來又給她把了幾次脈,發現自己開的藥不盡如人意,逐又開始想其他的法子幫她穩固胎像,而清如自己也在各方面多加小心。
  至於宮裡其他人雖然對清如頗多嫉妒,但不管是聰明的還是不聰明的都知道現在其是金貴之身,不敢對其輕舉妄動,至於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清如並不在意,無非就是趁她有身子不能侍寢的時候多霸佔著皇上點嘍。
  除此之外幾宮的主子都沉著氣,貞妃還是如以前一樣安份的幫著皇后協理後宮,寧妃經上次之事已被嚇破了膽,雖恨清如卻也不敢再動歪腦筋,何況貞妃對她已經是愛理不理。
  閒閒地又過了幾日,皇后派人過來通傳,說是有事相商請她去坤寧宮一趟,到了那邊只見皇后就坐在上面等著她來,免禮坐下後清如道:「不知皇后召臣妾來所為何事?」
  第四十章 深宮花香(2)
  皇后笑道:「你好幾天沒來了,我有些想你,而且聽說有身子老躺在床上不好,所以就把你叫來我這裡走走,雖說現在春夏的花已經落的差不多了,不過菊花卻是開得不錯,不如你我一道去御花園走走?」
  清如淺笑著答應了,也許是以前嘗多了寂寞的滋味,所以皇后現在很是怕一個人,總喜歡叫人來一起說說走走,福臨雖有時留宿在她宮中,但畢竟不多,一月裡大概也就一兩次。
  各色的菊花分立在兩旁,盛開如霞似雲,如此多的菊花放在一起倒也燦爛,有一種夏天未盡的感覺,御花園的花木有專人侍弄,所以這些個菊花中間並無殘敗之像,清如挺著微凸的肚子走在皇后身側,皇后怕她過於勞累,所以尋了一處亭子坐下歇歇,她用帕子撫去身上沾到的枝葉,有些無奈地道:「其實我這次把你叫來,真是有些事要你幫我想想,出出主意!」在無人的時候她幾乎不在清如面前自稱本宮,可見其是真心把清如當成了自己人。
  「哦?是什麼事,皇后不妨說來聽聽?」清如瞧她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有事,不過是等著她自己說出來罷了。
  皇后歎了一聲站起來望著外面藍澄登的天道:「各地的貢品陸續都繳上來了,可是因為今年大部分地區不是旱就是澇,許多東西都不及往年豐盛,這樣一來這個分配就成了問題,比如雪梨若按著以前的分配就只夠分到嬪這一級上。」
  「娘娘怎麼不找貞妃商量商量,她應該對這個有所瞭解?」清如奇道,這種事應該是皇后和貞妃兩個人商量,怎麼要與她來說。皇后道:「你先告訴我。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如何來分?」
  清如尋思了一陣道:「若照著我的意思,各宮的配額就相應地少一些。畢竟是天災,這也是沒辦法。不過太后那邊是不能少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貞妃地意思卻不一樣,她意思是無故減少配額會讓各宮的娘娘有所不滿,理應按原配額發下去到嬪位為止,剩下地那些個庶妃、貴人、常在等那裡就不給了。.txt台*灣~.但我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所以就沒同意,想聽聽你的意思。」皇后說出來找清如的另一個目的。
  「不滿雖然可能會有,但把情況說一下,還是能夠解決的,貞妃這次地事考慮的不太周全,那些個位份低的宮妃若分不到應有那份,難免會心有怨言,雖不會明著說。但對皇后你管理後宮肯定是有所影響的,若要我說還是贊成皇后您說的。」清如慢慢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皇后一邊聽一邊點頭:「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回頭再和貞妃說一聲。就按這個辦。」
  清如笑了一下道:「貞妃這些個日子來做的似乎很不錯,我看宮裡很多人都心服於她。比昔日之佟妃不逞多讓。兩人是一剛一柔,若假以時日柔應會更甚於剛才對!」
  皇后也不是愚笨之人。再加上這些日子的磨練,她清楚的知道清如說這些地意思,逐言道:「這個我也看出來了,貞妃不是個善與的主,雖然她表面上對我恭謙有加,但我對她就是難放心,若是將她換成你就好了!」
  清如拍拍衣服站起來謙笑道:「皇后您說笑了,我哪有這個本事!」
  「你不用謙虛,論才能你不知勝我多少,若非你一力幫我,我哪會有今日,只怕還窩在坤寧宮做我的空殼皇后呢!不過你現在懷著身子確實不宜勞累,還是等你生了孩子以後吧,我估摸著皇上到時候應該會封你為妃了,那你就能幫著我一起管理後宮大小事宜。」
  清如淡淡一笑不置一詞,這麼以後地事想它做甚,她現在最想的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是夜,福臨又來到了延禧宮,他一進來便道:「宛卿,索額圖已經回來了,朕見過他了,他很好,精神不錯,這下你該安心了吧!」
  本來有些倦怠地清如一聽這個精神頓時為之一振,抓著福臨地手祈求道:「皇上,能不能讓臣妾再見見哥哥,臣妾真的很想他,這一次差點就見不著了。」
  福臨猶豫了一下後道:「既然你想自然沒問題,不過朕聽秦太醫說你最近胎像不是很穩,若你想見索額圖就先配合秦太醫把胎像穩固了,到時候你愛怎麼見就怎麼見,朕絕不阻攔!」
  清如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這樣了,福臨坐在榻上,讓清如坐在自己腿上,然後圈著她地身子道:「這次索額圖回來帶了不少尚可喜的罪證來,他在廣東擁兵自重,那裡不少百姓都是只知平南王不知皇帝,上次獲報的私充鹽商一事,也證實不假,他們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福臨雖恨但也有些無奈。
  「那皇上準備怎麼處置這件事?」清如倚在福臨懷裡把玩著他的手指。
  福臨歎了一聲道:「這件事讓朕很是為難,若依朕之意定然要狠狠處置才行,可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朕派索額圖去調查平南王的事,其他兩位蕃王都知道了,雖然表面上沒說,但看他們似乎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尤其是平西王吳三桂!」
  「難道皇上準備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清如問道。
  福臨緊了一下手臂道:「至少在朕沒有足夠兵力對付他們之前,還不能枉動,索額圖回來的消息尚可喜應該也知道了,朕倒想看看他在知道朕手裡已經握有他犯事的證據後會有什麼反應!」
  清如點點頭不無擔憂地道:「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何況他們三個都是前朝降將,且手握重兵,皇上在這件事上慎重些自是沒錯的,不過臣妾怕他們會有對大清不利的動作。」
  福臨哼了一聲凜然道:「他們敢,看朕有帶兵滅了他們!」
  清如彎眼笑道:「是啊,試問天底下有哪個人敢對皇上不敬!」
  福臨可聽出了話裡的嬉笑之意,假意怒道:「敢笑話朕,看朕怎麼處罰你!」說著去呵清如的癢癢,把她笑的花肢亂顫,延禧宮裡的笑聲遠遠傳了出去,如銀鈴一般在深宮中迴響……
  日夕站在小窗裡,面色陰沉地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延禧宮,上好的一枝黃水晶簪子被她硬生生拗成了兩段,隨即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略顯沉悶的響聲。
  「蘭香!」她頭也不回地換著侍婢。
  「主子!」蘭香走到她身後等候吩咐。
  「為什麼延禧宮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出來,是不是當初你弄的有問題?」她皺著眉問道,照理來說早就該有消息了,她不可能挺這麼久的。
  「主子,奴婢一切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沒有一點差遺!」蘭香趕緊回答,深怕晚了一步主子會怪罪。
  「那就怪了!」日夕低頭思索著,但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蘭香眼珠子轉了半天小聲道:「主子,會不會是太醫發現了什麼?又或者是長春宮那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宛貴嬪對您有了防備?」
  日夕搖頭道:「不太可能,我前次去的時候還見她在擺弄那匹雲錦,香氣也還在,不可能是做樣子給我看的,不過太醫……」想到這兒她眼睛一亮:「太醫倒是很有可能,雖未必查得出是什麼原因,卻多少有所察覺,給她開了安胎的藥也不一定,看來這步棋不能盡全功了!
  第四十章 深宮花香(3)
  「李全那邊有消息了沒?」不等蘭香回答,日夕就猜到了幾分,陰下臉道:「還是沒拉到人嗎,李全真是越來越長進了!」她罵了幾聲又道:「看來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成功,只能動用最後一步棋了!」
  蘭香立時會過意來:「主子您是說容嬪?可她會不會不肯啊,畢竟她和宛貴嬪是一起長大的,要她去只怕不太容易!」不去?」日夕冷笑著,彷彿聽到世間最好聽的笑話:「她敢不去嗎,除非是不想要沁羅香了,你去長春宮,把她給我叫來,就說我有事要和她說,量她也不敢不來!」
  「是!」蘭香領命離去,日夕依舊站在那窗邊,心思百回千轉,她侍寢的時間比清如長了好些,為何一直到現在都沒消息,皇恩最是飄渺,唯有子嗣才是最牢靠的。雖然她極力裝成的純真在福臨面前還有幾分吸引力,但到底不如從前,尤其是在清如有孕後,更將她本就不多的恩寵奪去,若讓她生下這孩子,那自己豈不是要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不,她絕不可以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還有福臨……為什麼她感覺他對她淡了很多,雖時有召幸但她卻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喜歡不再是發自內心,更多時候他與她在一起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這叫她好生害怕,是不是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惹他懷疑!
  她現在不過才爬到這個位置,更高的一層貴嬪,甚至於妃還沒做到,怎能這樣就失了寵愛,她要爭取。一定要爭取,總有一天要別人稱呼她一聲淳妃,甚至於淳貴妃!想著這些代表尊貴身份的稱呼。日夕不由笑出聲來,這是她入宮唯一的目的。也是唯一能讓她真正高興地事。
  不多時,蘭香進來回報說容嬪到了,日夕嗯了一聲對其道:「去把我房裡衣櫃下面的那包藥拿來,小心些!」
  隨著蘭香的離去,水吟寒著一張臉進來了。.(奇書*網-整*理*提*供).望著日夕地雙眼恨欲憤火,不過日夕是一些也不在意,想當初佟妃臨死前的目光可比她狠多了「你叫我來幹什麼?」水吟別過臉冷聲道。
  日夕眼波輕轉,似笑非笑地道:「我地好姐姐,怎麼火氣這麼大,不如先坐下來喝杯茶,小妹我有些事想要請姐姐你幫忙呢!」
  說著她接過宮女奉上來的茶遞給水吟,同時用眼示意她拿,水吟看也不看地冷然道:「姐姐?我可擔不起這個稱呼。有什麼事你直說好了,不用在這裡拐彎抹角。」
  見水吟這麼不給面子,日夕臉上的笑也冷了下來。她把茶往桌子上一放拿起旁邊一早準備好的小盒道:「姐姐對我的意見好像不小呢,不過沒關係。」隨即掂了一下手道:「這裡是一盒沁羅香。是孝敬姐姐地。小妹知道姐姐那邊用得快,所以特地早些給你準備好了!」「你……」水吟很想鼓起勇氣扔掉那盒塞到手裡的沁羅香。可是一想到那種蝕骨的痛苦,她還是不得不悲哀的握緊了盒子。
  日夕見此輕笑勾唇道:「不過呢,在此之前姐姐你要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什麼忙?」水吟沒好氣地道。
  「很簡單,我知道宛貴嬪每天中午之後都要喝一碗安胎藥,我只要你去延禧宮一趟,幫我把這包藥下在她的安胎藥裡就行了!」她示意蘭香把藥給水吟。
  水吟警惕地望著那包白紙包著的藥,沒有立即去接:「這是什麼?」
  日夕笑得愈加甜美,走近幾步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兩個字:「紅花!」
  「你!你竟然又想害人!你害了那麼多人還不夠嗎,如兒對你這麼好,她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竟然要這樣對她!」怒氣如火燒一般從胸口湧出,激動的情緒讓她大罵出口。
  不需日夕示意,蘭香就知趣的走出去,並關起宮門,守在外面不讓別人進去,日夕輕描淡寫地道:「你都說害了很多人了,那麼再加她一個也不為多吧,你別光想她,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要是沒了沁羅香,你地下場會怎麼樣,我想已經試過一次的你,不必我說也應該知道吧!」
  「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幫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去害如兒地,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水吟怒不可遏地拒絕道,她實在不願再看日夕那張醜陋的臉,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日夕不僅不生氣,還拍手道:「好一個姐妹情深,真是讓我感動!我是畜生,是沒良心,那又怎麼樣,我只要對得起我自己就行了,姐姐,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快拒絕地好,何況沒有了你我一樣可以對付她,但是你……卻會再次體會到那種生不如死地感覺,而且會永遠的體會下去,正所謂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姐姐,我這可都是為你好,你別不領情啊!」
  「你不會有好下場地!」水吟屈辱的停下腳步,手已經搭上門栓卻再也沒有力氣打開。
  「會不會有好下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為自己而活的人是笨蛋,姐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怎麼做,你心裡想必已經清楚了,不需要我再多說了吧!」她拿起蘭香留在桌上的藥走到水吟面前。
  水吟的手在顫抖,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下,難道一切真的是命,難道她真的要受日夕一輩子控制,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副模樣,現在更要她去害如兒,可是她怎麼下得了手!
  「好了,你就別再猶豫了!」日夕把藥放入水吟的懷裡,臨了還替她整整衣服:「記住,明天我要聽到消息,否則以後你休想再看到沁羅香,我保證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她語帶威脅地在水吟耳邊說著,她向來是說得出做得到。
  要害被捏,水吟被她吃的死死的,連說話的力氣也被抽的一乾二淨,突然她笑了起來,一種略帶著狂態的笑:「好,我記住了,明天,你一定會聽到你想聽消息,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日夕雖對她的突然轉變有些意外,但以為她是終於想通了,所以欣然笑道:「那就好,只要你好好的為我辦事,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不過你要是想搞什麼小動作,嘿……」她冷笑了兩聲道:「你宮裡有我的人,不論你做什麼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好,免得將來受苦!」
  水吟冷望了她一眼,用已經穩住不再抖動的手開門跨步出去,很快身影就沒入黑暗中,日夕想了想對水吟還是有些不放心,叫來蘭香,讓她通知安在水吟身邊的人,好生看牢了,不要出岔子,等過了明天就沒事了!
  明天,明天是什麼樣的誰都不知道,天空中稀稀郎朗的星辰伴著明月的光輝照在水吟的身上,淒冷無比……
  清如與福臨坐在一起共賞月色,不知是不是眼花,清如看到天上的明月與星辰泛起一抹血光,然要細看時卻是一切如常!
  星光泛血,恐非吉兆!
  第四十一章 伊人逝(1)
  這一夜過的特別漫長,有人盼著天早些亮,有人盼著天永遠不要亮,但不管願不願意天都如時亮起,啟明星在東方閃爍,一夜未睡的水吟握緊了手中那包藥,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沉靜,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了!
  水吟坐在銅鏡前,拿起牛角髮梳慢慢地梳著烏黑的頭髮,千絲萬縷,光是這一個頭髮便梳了整整一個時辰,她要把每一絲頭髮都梳好別好,知蘭在旁邊服侍著她帶上一枝又一枝的珠花,水晶暮蝶簪,烏金纏玉玲瓏簪,還有絨花,最後在兩邊帶上一式的流蘇,蘇滑垂卻。
  細細的抹上脂粉,點上絳唇,描上柳葉細眉,原本發青的臉色,無神的眼眸,在經過這一番打扮後又變得精緻有神,完全瞧不出徹夜未眠的痕跡,望著鏡中的自己水吟笑了起來,順治十三年入的宮,現在已是十五年了,三年化碧,她在宮裡差不多也有三年了,這三年來她雖未得到福臨太多的恩寵,但總算無甚大風浪,一路走到現在。
  而今落得如此地步,能怪誰,只能怪自己識人不清,誤將狼子當姐妹,自己受苦倒也算了,可如兒,她好不容易才能有今日,自己卻要受人指使將其毀去,狼子之心何其狠毒,而自己又何嘗可悲。
  望了一眼見面已升上正中的太陽,水吟放下梳子道:「傳膳!」
  知蘭還未來得及應聲,一邊日夕派來監視她的宮女紫鵑陰陽怪氣地道:「娘娘,您是不是應該先把該辦的事辦了再說,這膳還是等回來以後再傳!」
  知蘭對水吟和日夕之間的事並不怎麼清楚,對這個突然出現且總愛管東管西的紫鵑亦不太喜歡。聞其所言她不悅地道:「你怎麼能這樣和主子說話呢!」
  「主子?她也配做我地主子?」紫鵑不屑的說著,她是日夕阿瑪以前送進宮裡的,不過混得沒有李全他們好。只能做一個普通地宮女,不過她經常仗著年紀大些欺負新來的宮女。這一次日夕為了看住水吟,又不好找自己宮裡地人,所以就將她召了過來,除了她以外還有兩個面生的太監,這差不多已是隱藏在宮裡所有的人了。看來日夕對這一次的事是勢在必得了,決不許水吟有半點不依。
  知蘭被她的話噎了個正著,最奇怪地是水吟好似沒聽到一般,知蘭氣不過對水吟道:「主子,您看她這是什麼樣子,居然這樣說話!」
  「算了!」水吟淡然制止了知蘭的話,然後起身對紫鵑客氣地道:「紫鵑姑娘,該做的事我一定會做,不過昨夜也說了。..是在午膳後,咱們吃完飯過去正好!」見紫鵑嘴動了動似乎還要說什麼,水吟又續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好,不會讓你為難的!」
  既然她都這樣放下身段說了。紫鵑也不好再強硬下去。這面子多少還是要給幾分的,畢竟這是在長春宮裡。又想反正她也逃不了,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自己就再等等也無所謂,如此想著便點頭同意了。
  膳食一樣接一樣的擺在桌上,這一餐水吟吃了很多,以往她為了保持纖細的身體不敢多吃,這一次卻完全放開了,後來還是在紫鵑的一再催促下才停下了。
  不待其再說,水吟出門往延禧宮行去,知蘭沒有隨行,而是被她留在了宮裡,帶在身邊的就是日夕安插在她宮裡地三個眼線,紫鵑和另兩個太監。
  入了延禧宮就看見清如躺在榻上似睡非睡,身上帶了一襲輕薄的錦被,腹部有些微突起,頭上幾顆零星的寶石綴在有些凌散地頭髮上,彷彿一碰就會掉下來,瞥見水吟進來,她立時睜開了眼笑道:「咦,姐姐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剛問了一句,又發現自己現在髮髻不整的模樣,不由嗔道:「那些奴才們都在幹什麼,明知你來了也會先通傳一聲,瞧我現在這模樣可不失了禮數!」
  水吟含笑著制止了清如起來地動作:「是我不讓他們通報地,你我姐妹之間哪還用得著那些虛禮,不顯得見外了嗎?」她的手在清如地突起的腹部輕撫著,口中輕輕地道:「要是現在就能生出來就好了!」
  清如被她的話惹得一陣好笑,抓著水吟的手道:「姐姐可不是糊塗了嗎,現在才三個月,哪可能就生出來,而且這孩子也不是說生就可以生的,怎麼得也得待足了十個月才行。」
  水吟眼中掠過一絲痛苦,擠出一絲笑顏道:「是我太急了,迫不及待得想做他的乾娘呢,如兒,你也一定很想看到這個孩子出世對嗎?」
  「姐姐你今天說話好奇怪啊,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清如敏銳地察覺到水吟的不尋常,她斂起笑臉對在屋裡侍候的人包括水吟帶來的三人道:「你們先出去,我與容嬪單獨說會兒話。」
  清如宮裡的人都無聲的行禮出去,但水吟那三人卻是一動不動,紫鵑浮著虛偽的笑臉道:「回貴嬪娘娘,主子身子不好,少不了奴才們的服侍,所以奴才還是在這裡吧!」其他二人也先後點頭。
  清如一怔,她沒想到居然還有奴才不從主子話的,先前還沒覺得,現在一注意頓時發現他們三人都面生的很,反是經常跟在水吟身邊的知蘭不在:「吟姐姐,你宮裡什麼時候有這三個奴才的,我怎麼不知道?」
  「沒什麼,都是新近幾天才調過來的,難怪你沒見過,算了,就讓他們在這裡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是隨便來看看。」水吟雖說的輕淡如風,但清如還是從她話裡聽出了一絲無奈與惱恨,水吟為人向來賢厚溫良,怎的會有了惱恨,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在遷就奴才,這可就怪了,從來沒聽說過宮裡有主子遷就奴才的!
  雖想不明白。但水吟不想說她也就沒再問,而是換了話題道:「說起來姐姐你今日地氣色可是好多了。沒像以前那麼憔悴了。」
  「是嗎?」水吟摸摸自己的臉,心下發苦,哪是氣色好,根本就是靠脂粉撐著,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過著。
  她們二人在那邊扯著家常裡事。紫鵑等三人就像三根木樁子礙眼地立在那裡,清如瞧得是越來越不順眼,本來水吟身邊的人她是不會隨意訓地,可這三人著實沒規矩的很,都站了這麼久了也沒要退出去的意思,她正要發火,一隻手悄悄地握緊了她的手,低頭一看卻是水吟,不僅如此。水吟還不著痕跡地衝她搖著頭,示意她不要說。
  今天的水吟事事都透著古怪,但出於對她地信任。清如還是沒問下去,任由那三個奴才在眼前礙眼。不多時綿意捧著一碗藥挑簾進來。這簾子是清如入駐前新換上的水晶簾,一顆顆純淨無瑕。名貴非凡,被綿意一撥碰撞之下發出悅耳的響聲,清越無比。
  「主子,該吃藥了!」綿意將藥碗放在清如的手邊。
  「又要吃藥啊?」清如有些不情願地道,這秦觀配的不知是什麼藥,又苦又澀,難喝得緊,而且還每天要喝。
  從綿意進來開始水吟就一直盯著那碗藥,眼皮一個勁地跳著,不止是她連紫鵑三人亦是一個勁地盯著藥,這才是他們今天來的目標,見水吟只是盯著一直沒動作,紫鵑忍不住挪近幾步來到她身後,然後用手指捅著她的背,示意其動手。
  正自發愣的水吟被她一捅清醒過來,此時清如正自從綿意手中接過藥,水吟臉上飛快的變換了一下顏色,一把從清如手裡搶過藥碗道:「既然怕苦就先放放,等涼些後再一口喝進去。」
  「也好!」清如隨口應著,與藥碗一道拿進來地還有一盤蜜餞,是給她下藥用的:「姐姐,你試試這個,皇上前些日子專門叫人做的,酸甜醃地正好!」水吟現在哪有品嚐東西的心思,不過為了不拂清如地興她還是取了一顆在嘴裡,略一含便皺起了眉:「這還叫正好啊,甜沒吃出來,酸卻是過頭了,真奇怪你怎麼吃地下這麼酸的東西。」
  清如笑道:「我也不知道呢,以前都不吃酸地,現在可能是因為有身子的關係,所以特別愛吃酸的,以前進不了的東西現在統統沒關係水吟靜宜的聽著她說,目光一直停在清如身上,如似惜,她有太多的話欲語卻不能說,而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如兒,你不要怪我……姐姐也不想的……
  「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水吟突然開口來了這麼一句,叫人聽得沒頭沒腦,待及清如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後才明白,掀開錦被扶著綿意的手下了榻,理了一下散開的頭髮道:「姐姐喜歡這個水晶簾嗎?要不我叫人拆了給你送過去?」
  「我只是突然想到這句詩罷了,好好放在你宮裡的東西拆它幹什麼,何況我也沒……看到。」中間那個字她說的很輕,清如用盡了耳力也沒聽到,只得問道:「姐姐你剛才說什麼?」
  水吟搖了搖頭黯然道:「沒什麼!」隨即又見清如身上衣衫單薄便道:「你怎麼穿得這麼少,也不怕著涼了,快進去加件衣服。」
  清如並不覺得冷,不過見水吟關切的樣子,不願其擔心,還是依言進內加衣服去了,綿意自然也跟進去服侍,這樣一來外間就只剩下水吟和那三個奴才了。
  在紫鵑幾人的迫視下,水吟抖手從懷裡取出那包藥,幾許無奈幾許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最終她還是將藥灑進了藥碗裡,望著粉末溶化在藥裡,紫鵑幾人無聲的獰笑著,他們彷彿已經看到清如失去孩子後那個痛苦的模樣,而背對著他們的水吟此刻眼中則閃過一絲鬆懈!
  人心是最難懂的,而人的心思也是最難測,許多人都以為自己懂了,其實並沒有那麼簡單!
  第四十一章 伊人逝(2)
  清如加好衣服與綿意一起出來的時候,看來的是和剛才完全一樣的景象,一絲異像也無,其實就算有,她也會懷疑到水吟頭上,太過相信人是清如的優點也是她致使的缺點!
  綿意不疑有它的試了試藥碗的溫度,對清如道:「主子藥涼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清如略一點頭接過藥碗,忍著那難聞的氣味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口飲盡,喝完藥趕緊拿了個蜜餞在嘴裡,驅散那苦澀的味道。
  紫鵑等人眼中有著難掩的喜色,這樁事可算完成了,回頭告訴主子她指不定有多高興呢,而他們三人也一定會得到豐厚的賞賜,主子的大方她可是早有耳聞,紫鵑知道這藥效並不會馬上發作,至少也要等到晚上,所以並不催著水吟走,何況她已經下藥了,想再回頭是不可能的事!
  水吟從頸上取下一條金鏈子,中間簡單的綴了顆紅寶石:「這鏈子是我入宮時額娘給我的,是她以前的陪嫁,當初嫁給阿瑪前額娘的家道已經中落,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這條鏈子還值幾個錢,你拿著,將來給我的乾兒子,讓他知道他不僅有額娘疼,還有一個乾娘同樣疼他!」她幽幽的說著,手不停的磨擦著那顆珵亮的寶石,那是她最心愛的東西。
  清如推著不要:「離孩子出世還早呢,到時候你自己給他不是更好,何況如果真是個男孩子他也不適合帶這個呀,再說了,這是姐姐你額娘給的,怎麼好隨便送人呢。你還是先收起來,等將來再說。」
  不論她說什麼,水吟就是不肯收回。最後清如沒法,只要收下。說是暫時替她保管,只要她想隨時可以來取回。
  水吟聽了笑笑沒有說話,目光一直在清如的臉上流連,彷彿要記住什麼似的:「如兒,你知道皇上在哪裡嗎?」
  「皇上?」清如想了一下道:「他現在應該在御書房吧。怎麼,姐姐有事要和皇上說?」
  「沒……沒什麼!」水吟遲疑著回答,清如以為水吟是經日沒見福臨所以有些思想,就沒往深處了想。
  「對了,姐姐,你有空不如幫我一起裁孩子以後要穿的衣服啊!」清如拉著水吟來到一處檯子前,上面擺放著一些還沒做好地小孩子衣服,另外還有一些布匹。.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好啊,我也來做一些!」水吟欣然同意。隨手扯過一匹布正要剪,突然覺得這布出奇的順滑而且還有香味:「咦!這是什麼布,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清如瞧了一眼道:「這是日夕以前送來的。一品地雲錦,我一直沒捨得用。現在正好拿出來給孩子做衣服穿。」
  一聽是日夕拿來的水吟像見著什麼毒蛇猛獸一樣把雲錦扔在地上。脂粉亦掩不住臉上地那絲蒼白,清如發現她的異常忙道:「姐姐你怎麼了。是哪裡不對?」
  「我……我……」水吟顫著唇發出聲音,但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紫鵑瞧著不對,深怕她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逐上前撿起了雲錦塞到水吟手裡假做關心地道:「主子,都說你身子不好,您還不肯聽,現在瞧瞧連塊布都拿不穩,讓奴婢陪您回去吧!」陰側側的目光刺得水吟渾身不舒服,不由自主地點下了頭。
  瞧著她們清如覺得很是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只好隱下不說,親自送水吟她們到宮門外,離別地時候水吟不時回頭看她,目光說不出的淒切,這樣一直到看不見人影。
  清如正欲離去之時,突然聽身邊的綿意小聲的說了句:「真奇怪。」
  「奇怪什麼?」清如順勢問道,原來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止自己一個。
  綿意撓著耳腮道:「奴婢怎麼總覺得今天容嬪娘娘和她的丫頭位置像是倒過來了一樣,怪異的很。」
  倒過來?這句話讓清如似開未開的竅通了過來,可不是嗎,那個紫鵑根本就不聽水吟的話,還處處自作主張,反觀水吟卻是處處遷就她,這完全就不合理,不管清如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其中地奧秘,只得做罷,尋思著下次有機會再問問水吟,她伸手搭在綿意臂上道:「回去吧,今天要把那幾件小衣服給做完才行。」
  綿意應了聲,扶著她往寢宮走去,沒走幾步清如突然唉呀一聲叫了起來,手還捂著肚子,綿意被嚇壞了驚叫道:「娘娘!娘娘你怎麼啦?」叫了半晌也不見清如回答,只痛苦的捂著肚子,綿意正自手足無措的時候,湘遠等人聽到聲音跑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扶住清如,子矜眼尖瞥見清如的裙子上正有一抹殷紅蜿蜒而下:「呀!不好了,小姐流血了,快!快去請太醫!」
  且不說延禧宮亂成一團,先來看回到長春宮地水吟,她一回來就坐在寢宮裡發呆,什麼話也不說,別人和她說什麼都沒反應,紫鵑懶得再看她,一溜煙跑到永壽宮去了,反正她到長春宮地目的就是監視水吟下藥,現在既然已經做完了,當然就沒水吟什麼事了,她要趕緊到永壽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主子。
  她一走,這屋裡就剩下水吟和知蘭二人,其餘之人皆在外面,沒了紫鵑,水吟不再顯得那麼呆滯,人站了起來,知蘭見其有反應,欣喜地道:「主子,你……」
  不等她說下去就被水吟摀住了嘴巴,示意她噤聲,隨後水吟又走到門邊透過門縫看了一下後將知蘭拉到一邊,壓低聲但鄭重無比地道:「知蘭,你跟我已經有很多年了,我身邊最放得下心地就是你了,現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託給你,你務必要做到!」
  知蘭從未見水吟這麼嚴肅過,明白其肯定是有要緊的事了,趕緊道:「主子,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奴婢一定會做好的!」
  水吟從枕頭底下取出幾張空白的紙疊好交給她道:「明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把這幾張紙交給延禧宮的宛貴嬪,小心些,不要讓人發現了。」
  知蘭迷惑地接過白紙:「主子?為什麼要把這交給宛貴嬪,上面沒有字啊,而且您不是剛從宛貴嬪那裡回來嗎,怎麼您自己不給她?」
  「有些事不是你知道的,而且說了對你也沒好處,總之你記住就行了,一定要送到,並且不許同任何人說!」她又再一次說著,語氣凝重。
  知蘭雖不解其之意,但還是依言將紙收入懷中道:「奴婢記住了,主子放心!」
  水吟明顯鬆了口氣,點頭揮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在水吟與知蘭交待這些事的時候,紫鵑也到了永壽宮,見到了日夕並將適才的事一一說了,在聽到清如將那碗下了藥的安胎藥喝下時,日夕臉上浮現出森然地冷漠,很好,水吟當真是沒讓她失望,看來今夜,又要有好戲看了,日夕拍著素淨的雙手,笑,毫無滯怠的出現在她前一刻還漠然的臉上!
  夜,靜靜地降臨了,明月悄然爬上樹梢頭,延禧宮的忙亂在秦觀來後終於止住了,雖出了血,但總算秦觀醫術了得保住了清如腹中的胎兒,可是他自己亦是奇怪的很,這安胎藥每日在吃,怎麼胎兒還是這麼不穩,而且比前幾日更甚,他再度懷疑起周圍的事務來,可他一圈看下來不是沒發現不妥,只能不了了之,臨走前囑咐其一定要按時吃藥,靜心休養,在胎像未穩前莫要多走動,同時也囑咐侍候的宮人,萬不可讓其生氣或受任何刺激,否則胎兒隨時有可能不保。
  清如吃過藥躺在床上睡著了,窗外的月慢慢爬到了正空,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的事太多,她睡的並不安穩,甚至做起了惡夢,夢見身邊的人全都離她而去,福臨、水吟、日夕、月凌,甚至於她的孩子亦離她而去,她拚命的叫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回頭,她好害怕,好孤獨。
  當其冷汗涔涔地睜開眼時,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憋在胸口的氣慢慢吐了出來,剛才真是把她嚇死了,正在慶幸之時,突然遠遠的聽到一聲尖叫聲,淒厲驚人,把她嚇了一大跳,然再細聽卻是什麼聲響都沒了,彷彿這只是她的幻聽。
  「子矜!」清如無法確定之下出聲喚道,聲音剛落子矜就推門進來了:「小姐您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奴婢這就叫人來給您梳洗!」
  「不急!」清如撐起身子,經過一夜的休息,肚子似乎好了些,沒昨夜那麼疼了:「你剛才在外面有沒有聽到叫聲,好像出了什麼事?」
  子矜拿著枕頭在清如背後靠好後才道:「奴婢也聽到了,好像是從西六宮那邊傳出來的,奴婢已經叫小福子去打聽了,想必很快就會知道是什麼事了。」
  「嗯!」清如略一點頭,撫了下臉頰醒醒神道:「不想再睡了,還是起來吧,你去把他們叫進來給我梳起!」
  第四十一章 伊人逝(3)
  「是!」子矜退出去後沒一會兒就領著綿意還有秋月她們進來了,各自都端了東西,至於湘遠因為是宮裡的管事姑姑,許多事要她弄,所以清如一般沒什麼事就不叫她了。
  她梳洗好,換好衣服,正在享用早膳時,突聽到門外有聲音,聽著像是小福子,逐放下筷子揚聲道:「是小福子嗎?」
  聽得主子點名,小福子沒奈之下只好進屋,隨他一聲的還有剛才說拿衣服去洗的子矜,看來剛才是他們倆在外面說話。
  「小福子,你剛才出去打聽到什麼了沒,是怎麼回事,誰在大喊大叫啊?」清如記著剛才的事,所以一進來就問他。
  「奴才……」小福子欠著身子不曾站直,那雙眼珠子躲躲閃閃,不時瞅一眼子矜,而子矜則紅著一雙眼睛,好似剛剛哭過一樣。
  「到底怎麼啦,你倒是快說!」瞧他們兩個的神色,清如心底驟然生起一股涼氣,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一樣。
  「主子,沒什麼事,就是一個宮女不小心從高處摔了下來,真的沒什麼!」子矜搶過話,替小福子回著。
  聽她這麼說,小福子趕緊拾腔:「正是,正是,奴才在那邊一打聽,原來是一個摔著腿的宮女在那邊大驚小怪,奴才把她訓了一頓就回來了,真的沒什麼事,主子您還是繼續用膳吧!」
  清如越瞧著越不對勁,他們分明是在掩飾著什麼,特別是子矜,雖說是在笑,可那笑怎麼看怎麼不自然。想到這兒她也不惱。淡然道:「你們不說是吧?」
  瞥了一眼見他們還是沒反應,逕直站起來道:「既然你們不說我就自己去問,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你們所說。只是一個小宮女大驚小怪,哼!」
  這下子矜和小福子可慌了神。要是被她出去那事肯定是瞞不住的,趕緊跪地道:「主子,您身子不好,可不能隨意走動啊,秦太醫也說了。您要是到處走,胎兒隨時會不保的!」
  清如冷笑著掃了他們一眼:「原來你們也知道我不可以隨意走動啊,那你們有事還故意瞞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快給我從實說來!」
  原以為這一次他們必不會再有所隱瞞,然小福子與子矜對視了一眼,一咬牙關:「奴才們說的都是實話,絕對沒有騙主子!」
  清如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居然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越是如此她心裡的不安就越是強烈。..不由惱怒道:「既然如此你們就不要攔著,若讓我發現你們說了假話,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們。走開!」說著她甩開二人地糾纏就要往外走去,看她是鐵了心。
  見攔不住。子矜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哽咽著爬起來復又攔在清如的面前,一邊哭一邊搖頭:「小姐。不要去,不要去!」小福子在一旁雖沒說什麼但也忍不住掉眼淚。
  他們不尋常的表現讓清如地不安又多了一分,她抓著子矜的手臂搖晃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告訴我!」
  「是……」小福子見瞞不過去,只得說了出來:「是今早有人發現容嬪娘娘在寢宮裡自縊了!」說完這句他趕緊低下頭去,不敢看清如地表情。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驚天的噩耗沒有任何預兆地降臨在清如頭上,吟姐姐她怎麼會自縊呢,這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不可能,想到這兒她朝小福子吼道:「我要你再說一遍你聽到沒有!」
  「小姐!小姐!」子矜抱著渾身顫抖,形容恐怖的清如:「小姐,是真的,容嬪娘娘她真的在寢宮裡自縊了,我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難過,受不了!」
  清如完全沒有聽見子矜在說些什麼,耳邊不停地迴響著:水吟自縊了!這句話……這怎麼可能,昨天水吟還來看過她,她們說了好多話,怎麼才一天地功夫她就沒了呢,不……她不信!
  清如頭腦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地搖著頭,似乎要將這個噩耗甩出腦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抱住自己的子矜:「我要去看她!我不信!我要去看吟姐姐!」
  「小姐,你冷靜點,不要去啊!」子矜手忙腳亂的拉住清如,小福子也上來幫忙,兩人一起合力總算把清如攔住了,他們真怕自家主子看到那個場面會受不了,所以寧可受罰也不讓她去。
  但這個噩耗給清如帶來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剛剛有些穩定的腹部產生一陣強烈的收縮,然後比昨天更多的血流了下來,很快就將清如地裙子染紅了,而她的身子也軟軟的倒了下去。
  看到這個情況子矜便知大事不好,趕緊叫小福子去請太醫,今天秦觀去親王府裡診治去了,不在宮裡,真是要命,清如也知道這件事,但是下體不停流出地溫熱使她知道,這次的事非同小可,是以她在陷入黑暗前拚命保持住最後一絲理智,用盡力氣道:「去把秦太醫……找來!」說完這些她就整個人昏迷了過來。
  秦觀接到傳報地時候,萬沒想到自己一天不在就出了這等大事,事關人命她一刻都不敢耽擱,急匆匆入宮趕到了延禧宮。
  皇上,皇后,還有幾個妃子都在,俱是一臉焦急,尤其是福臨握著清如沒有知覺地手急得都不行了,宮裡能來的太醫都來了,全是一副愁眉苦臉地樣子,見到秦觀來紛紛給其讓道,情急之下福臨免了他的禮,讓他先給清如把脈。
  手指剛一搭上清如的手腕,脈動剛一觸及的時候,秦觀的心就「咯登」了一下,又側頭瞧了眼那被血染紅的裙子,心知一切都成定局了。千方百計還是沒能保住這個孩子。
  他硬著頭皮迎上福臨地目光說出所有太醫都知道又卻不敢說的事實:「回皇上,宛貴嬪她……她小產了!」他艱難地說出最後四個字。
  福臨被這句話沖的踉蹌後退了幾步,幸好皇后扶住了他。雖然皇后地臉色也灰得利害,但還撐得住。只是微微一晃就停住了,不像福臨那般利害:「皇上請節哀!」她啞著聲勸慰著,眼淚滾滾而落福臨突然一把抓住秦觀的領子,怒吼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沒有地。你不是很利害嗎,難道就沒有辦法保住這孩子嗎?」
  秦觀沒有反抗,微低了頭沉聲道:「其實從前一段時間開始宛貴嬪的胎像就一直不穩,雖微臣給她開了安胎的藥,但效果不大,就在前一日還出現了流產的跡象,幸而後來保住了,照理不可能會出現今日之事,除非是為藥物所害。或受了傷害,再不然就是突然受了極大的精神刺激!」
  極大地精神刺激!不必人提醒福臨也知道是什麼事,現在長春宮那邊還是一團亂。容嬪的屍身放下來後還沒來的及收入殮葬,而容嬪與清如一向交好。乍聞其死訊自是刺激極大。哪裡受得了,可惡。好端端的她怎麼會突然自縊了!
  福臨緊緊握著雙手,氣憤至極!
  這時,躺在床上的清如突然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響動,福臨第一個衝到床榻前握著清如的手殷切地喚著:「宛卿!宛卿!」
  許是聽見他叫自己的聲音,清如真的緩緩睜開了眼,她看到了福臨,看到了皇后,看到了秦觀,最終目光定格在福臨臉上:「皇上……「朕在這兒,宛卿不怕,朕在這裡守著你!」聽到清如蒼白沒有生氣地聲音,福臨只覺得心中一痛,明晃晃的,一滴模糊的淚就這麼滴了下來,正好滴在清如慘白地臉上,那是皇帝的眼淚!其他人也趕緊別過臉擦去眼眶中地淚花。
  等思想一一回到腦海中後,清如終於記起她為什麼會躺在這裡了,秦觀,他來了,那她地孩子一定沒事了,一定沒事的!清如不停地和自己說著,彷彿是要靠這個來讓自己相信一樣,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皇上,我們的孩子是不是還好好的,好好的在我的肚子裡待著?」她滿懷期望的問著福臨,她需要有人來告訴她。
  福臨用袖子拭去滴在清如臉上的淚,他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痛惜與悲慟:「宛卿,只要你醒了就好,孩子……不要再去想他了,咱們以後還會有!」
  這句話直接給清如宣判了死刑,而她的期望亦如泡一般被打破,剎那間,她的表情凝固在那裡,不哭也不鬧,兩隻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屋頂,孩子沒了?
  她這個樣子把所有人都嚇壞了,他們寧可她哭出來,寧可她不依不饒的鬧,也不想看到她現在這副沉默的樣子,皇后抹著淚哽咽道:「妹妹,你要是想哭就痛快的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受了,不要憋在心裡!」
  「是啊,宛卿,哭出來吧,朕在這裡陪你!」福臨也如是說著,但清如對他們的話恍若未聞,只是沉浸在自己崩塌的天地裡,一天之間,最好的姐妹沒了,給她帶來無窮歡樂與祈盼的孩子也沒了!
  突然清如的眼前出現一張扭曲變形的臉,臉的主人正猙獰的笑著,雪白尖利的牙隨著嘴巴時開時合:「賤人,這是報應,是你害我失去孩子的報應,以後你還會失去更多,哈哈哈!」
  「不!這不是報應,你是罪有應得,我沒有錯,是你背叛我在先,我不過是取回你欠我的東西,我沒有錯!」清如在腦海裡與幻化中的子佩對話著,然別人看到的她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
  福臨不知所措的抱著清如,不停的呼喚卻到不了她的耳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醒不來,她不要面對水吟與孩子的離去,她寧可永遠不要醒來。
  第四十一章 伊人逝(4)
  這時玄燁小小的身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跑到清如床前,經過前段時間的相處他與清如已經建立了極深的感情,雖然沒有叫聲額娘,但卻已情同母子,他跑過去拉著清如的手哭喊道:「姨娘,你聽到玄燁的說話嗎,你回答玄燁啊!」可是不論他怎麼叫清如還是沒反應。
  月凌過去想要拉開玄燁:「三阿哥,你不要吵你姨娘,你乖乖回去好不好?」
  玄燁一把甩開月凌的手道:「我不!我要在這裡陪姨娘,姨娘最疼我,她一定不會不理我的。」接著他又對清如道:「姨娘,就算弟弟沒有了,你還有玄燁,玄燁會代替弟弟照顧你的,你不要難過了,你叫叫玄燁吧!姨娘!」玄燁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還是明白了一些,就是姨娘沒有小寶寶了,稚嫩的哭聲,牽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福臨沒想到這個兒子會如此懂事,他又是難過又是感動的拍著玄燁的小小的肩膀。
  玄燁的聲音終於打動了清如,她眼珠子緩緩轉了一下,停留在玄燁身上,空洞的眼中逐漸匯聚起悲慟絕倫的目光,哀哀如死,手從福臨掌中抽離,緩緩滑下,最終停留在平坦的腹部,那裡本來應該是突起的,那裡本該有一個小生命在成長的,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
  清如心中如針芒刺一般,比及曾經的苦楚,這一次更濃更烈,正當眾人欣喜於清如有所反應時,只聽她「哇!」的一聲,終於將憋在心裡的痛苦借由哭泣發洩了出來,福臨手忙腳亂地將她擁在懷中。拍著她不住抖動的背咽聲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如此說著他自己也掉下淚來。呆然幾許,用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聽見的聲音說著:「難道朕真地與那孩子無緣?上次是那樣。這次又是這樣?」
  這一場清如直哭的沒有力氣了為止,眾人不停的勸慰卻讓她地心更痛,懷顧四周,熟悉識的人都在,唯獨不見水吟。怔怔地又落下淚來,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推開擁著自己的福臨,掙扎著要下床,瘋魔一般地叫著:「我要去看吟姐姐,我要去看她!」剛失了孩子又流了這麼多血,雙腿根本就沒力氣,還沒站直就倒在了地上,可是她不肯放棄,依然強撐著要起來。.〔txt台灣論壇TxtTW.cOm〕.
  福臨一言不發地抱起她放到床上。忍著心傷的感覺道:「宛卿,容嬪已經死了,你現在去看她也沒用。何況你剛剛小產,聽朕的話好好躺在這裡。等身體好些了再去!」
  月凌睜著一雙帶淚地眼眸道:「姐姐。你就聽皇上的話吧,吟姐姐……吟姐姐那兒有我們呢!」她與日夕站在一起。日夕亦是一副哀切的模樣。
  「不!我不聽,我要去看吟姐姐,我要去!」清如完全聽不進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發了瘋似的要去,福臨見攔不住只好同意,叫人準備好轎輦,將其抬上去,又讓秦觀等幾名太醫在旁邊侍候呢,一有什麼不對立刻施救。
  等清如等幾人到長春宮的時候,水吟的遺體已經被擺放在棺木裡了,整了妝容與衣服,除了面目有些青紫外,一切如生前,雖然已經有很多人和她說了,但在真正看到屍體之前,清如還是抱了一絲僥倖在心裡,希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們騙她的,可是現在事實在眼前,容不得她不幸。
  怔怔地垂下淚來,一顆一顆,然後變成一串一串,怎麼也止不住,她艱難地走到棺木前,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撫著水吟栩栩如生地面容:「姐姐!為什麼你要走?這什麼你要不辭而別?」然而不論她怎麼問都不會有人回答了,水吟睡著了,永遠的睡著了,她可以擺脫一切她想擺脫的事與人哀哀地哭著,早上是她第一個發現主子的,她地脖子就這麼吊在房樑上,雙腳在空中一蕩一蕩,真地好可怕,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主子說死就死了,這麼突然,任誰都沒有想到。
  趁她們幾個都將目光投在水吟屍身的時候,日夕不著痕跡地在屋裡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可遺地東西,更沒找到信件之類的東西,可是她並沒有罷休,水吟突然自殺不可能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她到底藏在了哪裡,帶著這個問題日夕接連想了幾個可能,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一個人身上,微微的冷笑在她那張臉上一閃而過,轉眼又是那副悲切的模樣。
  她走到清如身邊道:「姐姐,不要再難過了,吟姐姐在天之靈也不會希望看到我們傷心!」邊說邊將手伸進棺裡,表面上是替她整理衣物,實際是探查她有沒有放什麼東西在懷裡,可惜什麼都沒有,空空如也,不過這也更確定了她剛才所想。
  清如任由淚停在臉上也不去拭:「我只是奇怪,奇怪吟姐姐好好的怎麼會自縊呢?她昨天還和我說了好多話。」
  「生死由命不由人,也許吟姐姐有什麼事想不開所以想以死亡來逃避,姐姐你自己身子也不好,想開些吧,吟姐姐是個好人,她死後一定會化成星星看著我們,以後我們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她!」月凌也走過來開解清如,她們與水吟的感情沒有清如深,所以還能夠自持。
  又停了一會兒,在日夕和月凌的相繼勸說下清如勉強同意回宮休息一會兒,在宮中奴才的忙碌下,長春宮的靜怡軒已經被白布所籠罩,再加上水吟的遺體,站在裡面有一種陰寒的感覺。
  清如到宮裡的時候已經晚上了,福臨正在裡面等她,他是怕清如會想不開所以一直沒有離開過。
  清如整個人不論是臉色還是精神都極差,也難怪,從聽到噩耗到失子再到現在,打擊都是一重接一重,她腦子裡的那根弦根本就沒松過,有幾個女人在受到如此打擊後還能撐住,清如雖使勁撐住不讓自己倒下,但她還是忍的無比辛苦。
  在看過水吟遺體後,她更是告訴自己不可以倒下,她一定要找出其自縊的原因,水吟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自殺,她的孩子不能白白死去,她一定要找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福臨坐在清如對面說道:「你已經見過容嬪了?有什麼想說的嗎?」說到水吟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一夜夫妻百日恩,他雖不愛水吟,但非是聖人,不可能無情,而今她的死將他隱在心中的情悉數勾了出來。
  清如面無表情的望著福臨,以極其沙啞地聲道:「皇上準備怎麼安葬容嬪?」她極力保持著平靜,不讓自己再陷入無邊的苦痛中,她怕自己爬不出來。
  福臨歎了口氣道:「朕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她好好的為什麼要自盡,朕也不曾哪裡虧待了她,你知道的,按著大清的規矩,自盡的妃子是不能享有追封的,所以她只能以嬪的位份進陵墓。但是她的葬禮朕可以按照貴嬪之禮來,所有一切均依照而為,你說好不好?」
  清如無聲地點點頭,她還能說什麼,福臨做到這一步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不能再替水吟多要,否則被人抓了話柄又要多生是非,到時候恐怕水吟死都要不得安寧了。
  福臨見其點頭後又道:「另外葬禮過後,朕會加封容嬪父兄的爵位,其母的封號朕也會頒下去,這樣至少容嬪走也可以走的高興些!」
  生前不得盛寵,死後亦不得加封,但福臨還是給了他所能給的哀榮,這不是所有妃子都能享有的,然這些都不是清如想要的,她現在只想看到水吟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叫她一聲妹妹,而不是現在毫無氣息的躺在棺木裡。
  見清如還是不說話,福臨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了,其實他的心裡也不好受,尤其是在失去孩子的事上,他欲言之時清如開口了:「皇上,臣妾想靜一靜,你讓臣妾一個人呆一會兒好不好?」
  福臨緩了口氣,握了一下清如的手柔聲道:「別想太多了!」隨著話音的落下,他如清如所願離開了延禧宮,美輪美奐的宮殿中,只剩下一個纖弱的身子站在裡面,月光從窗口照進來,將她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吟姐姐,你真的變成天上的星星了嗎,告訴我是哪一顆?
  一生的美麗都終結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剎那間,淚再度流滿面頰……
  第四十二章 秘事(1)
  夜深沉,一個淡淡的身影閃出了長春宮,藉著天上的月輝,隱約可以看清這人的樣子,她穿著平底宮鞋,一身宮女打扮,想來應該是長春宮的宮女,不過她一直低著頭所以瞧不見樣子,瞧她走的這般急,似乎有什麼著急的事,由於過於專心趕路所以沒發現在她的腳步之間還有另一個腳步聲,很輕,似乎是踮著腳在走,正當她轉過一個宮道時,後腦突然被大力的打了一下,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等她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了手腳蒙了眼睛,無法得知自己身處哪裡,無不知是誰把她擄到這裡來的,幸好嘴沒被堵,她忙扯開了喉嚨喊救命,可不論她怎麼喊怎麼叫都沒有人來理她。
  在另一間房裡,李全悄聲向日夕道:「主子,容嬪宮裡的知蘭已經帶到了,您是否現在就要親自去提審她?」他現在說話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畢竟上次交給他的事他沒能辦好,所以現在在日夕面前事事都賠小
  日夕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也沒見著怎麼責備,李全就自己低下了腦袋,日夕收回目光道:「有沒有讓人看見?」在她的腳邊,蘭香正跪在地上為其按摩。
  李全趕緊道:「回主子,絕對沒有,奴才做的很小
  日夕不以為然地嗤笑道:「就你還叫小心啊,那上次在隆福門是誰被容嬪發現的?還有,叫你收買個人你到現在都沒給我辦好,真是白吃那麼多飯了!」
  聽得她恥笑,李全不僅不敢生氣還賠著笑臉打自己道:「主子教訓的是,都是奴才沒用。奴才該死!」
  日夕揮揮手道:「罷了,別在我面前來這套,我不怪你就是了。這個知蘭你關在哪裡了?」
  「回主子,就在庫房裡。不光門有好幾道,裡面東西更是堆的多,不管她怎麼叫外面都不可能聽到的。」李全轉著眼珠子回復。
  日夕點點頭,她沒有立即動身,反而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蘭香聽了半晌見他們不說話了逐進言道:「主子,您說容嬪她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自殺?紫鵑不是說她已經在宛貴嬪裡下藥了嗎,那她怎麼還要死?」
  聽到這個日夕臉上浮起森森的笑:「就算她不死,我也要她生不如死,這個賤人居然敢給我來個偷梁換柱,要不是天助我也就讓宛貴嬪逃過一劫了,不過幸好,就算那個賤人拼了命的保護她,最終還是沒能留住那個孩子!」說話間她有一絲慶幸地意味在裡面。..
  她的話讓李全和蘭香齊齊愣住了。蘭香不解地道:「主子您是說容嬪她根本沒下藥?可是紫鵑明明說是親眼看到地,難道是她騙了我們?」
  「紫鵑是我們的人,她怎麼可能說假話來騙我們呢。是容嬪那個賤人過於狡猾,本來我也沒想到。可是今天幾件事聯繫在一起想就明白了。尤其是聽說宛貴嬪是今天早上剛剛沒的孩子,你們想。如果她昨天真下了藥的話,那藥性應該昨天晚上就發做了,怎麼可能讓她留到今天早上呢?」日夕緩緩說著。
  「那真相是……」李全二人越聽越糊塗,不過多少也有些清楚了事情,真像並不像他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真相就是……」日夕扯了一邊地流蘇在瞇起的眼前打量著,遲早有一天她要把這流蘇換成步搖,嫣紅的唇輕輕一抿後復啟道:「真相就是早在去延禧宮前容嬪就偷偷把藥給換了,紫鵑看到她灑在安胎藥裡的東西根本就不會讓宛貴嬪墮胎,而容嬪回來後自知第二天就會東窗事發,她怕我以沁羅香威脅她,更不想處處受我所脅迫,所以乾脆來個上吊自盡,人死了,自然一了百了。」
  李全和蘭香這才恍然大悟,主子果然聰明,居然連這也能猜到,不過隨即疑問又來了:「既然她沒有下藥,怎麼宛貴嬪今天早上還是流產了?」
  「哼!只能說是天助我也,容嬪那個賤人怎麼也沒想到她的死會直接促成宛貴嬪的流產,因為雲錦上有麝香的緣故,所以她雖然一直在喝安胎藥可是胎像怎麼也穩固不了,聽說昨天還見了紅呢,雖然保住了可到底虛得很,再經過今天容嬪之死的刺激,你說她這胎兒還怎麼保得住!」說到這裡日夕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好了,說地夠多了,庫房裡的那個現在差不多也叫得沒力氣了,咱們可以去會會她了!」
  「喳!」李全拍袖應了聲,然後伸出左手臂,讓日夕搭在上面,蘭香則跟在後面,三人一行往庫房裡走去,不等他們走近,守在庫房外的趙合就瞧見了,上前一步打千道:「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免了,裡面那個怎麼樣了?」日夕詢問道。
  「回主子,她剛才叫了半天,現在沒聲音了,應該是叫累了,您現在就進去嗎?」趙合問道,待見日夕頷首後他立即取出鑰匙,開門進去,一道又一道,在接連開了三道門後,日夕終於見到了被扔在諸多東西間地知蘭。
  李全端了把椅子來給日夕坐下,知蘭雖被蒙了眼,但他們進來的腳步聲還是聽到了,單純地她還以為是有人聽到聲音來救她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因雙腳也被幫住,所以她只能往腳步聲傳來地方面跳了幾步欣喜地道:「你們是來救我的嗎?快幫我把繩子解開!」日夕不說話,用目光瞟了李全一眼,示意他說,李全微一點頭,稍稍變了音調對知蘭道:「知蘭姑娘不必驚慌,我們並無惡意。」
  聽到這話知蘭頓時明白過來,這些人不是來救自己地,而是將自己擄來的人,她後退幾步。因為蒙了眼,所以看不清路,不小心被橫在腳後面的東西絆了一下。摔了個正著,在一陣暈天轉地後她倒在了地上。甩甩暈呼呼的頭她警戒地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我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知蘭與李全地交流並不多,而且他還變了音所以沒能聽出聲音來。
  李全說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又是誰,你不需要知道,我們這次將知蘭姑娘你請來。只是想問幾個問題,問完就放你走,所以你不必害怕。」
  雖不盡信他說的話,但小命在人家手上,知蘭只能認命地道:「你們真的會放我走嗎?你們到底要問什麼問題?我只是一個宮女什麼都不知道啊!」
  日夕招手讓李全附過耳悄聲說了幾句,李全一一點頭應了,隨即對知蘭道:「好了,現在我要開始問了,你家主子容嬪臨死前和你說了什麼沒有?」
  知蘭身子一震。沒想到他們問地是自己剛死沒多久的主子,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心思百轉。遲遲未開口回答,李全催促道:「到底說什麼。你快說!」
  知蘭見避不過去。只得道:「主子自盡地事先前我們做奴才的並不知道,她什麼都沒說。我是到今天早上才發現的!」
  李全嘿嘿一笑道:「別人這樣說我還信,可你是她最貼身的丫頭,還是從府裡帶來的,你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呢,就算她不說也總該給過你什麼吧,快說!」
  其實李全想地不錯,水吟確實是給過知蘭東西,並讓她交給清如,但那只是幾張白紙,知蘭一是不解其有什麼用,另外也是不肯將這事告訴他人,而且還是將她綁來的壞人,逐硬著嘴道:「沒有!」
  在場的幾位可都不是什麼吃素的主,李全瞥了端坐不動的日夕一眼等待其指示,日夕則正翻著趙合給她的東西,那些都是趁昏迷時從知蘭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不過都是些沒什麼用的東西,除了一些銀兩外,還有一個香包,幾張白紙,香包已經被她拆開了,可是裡面並沒什麼東西,至於那幾張紙,上面根本什麼字都沒有。
  看手裡的東西沒什麼價值後她狠狠地瞪了知蘭一眼,要不是怕被其認出聲音來她早就出聲了,她朝李全做了一個用刑地手勢,李全馬上會過神,對知蘭道:「知蘭姑娘,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勸你還是老實說出來的好,免得徒受皮肉之苦!」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一聽這話知蘭頓時被嚇得縮了一下,真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躲進去。「我們要幹什麼?哼哼!」李全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皮鞭,在一旁甩地啪啪作響:「這聲音你應該聽得出來吧,你要是再不說,這根皮鞭可就要抽到你的身上了,你這身細皮嫩肉可就再也保不住了,知蘭姑娘,你可要想清楚!」
  知蘭到底沒經過什麼大事,被他這麼一嚇渾身起了哆嗦,說話也不利索了:「你……你到底要干……幹什麼?我……我真地不知道!」
  見其還嘴硬,李全冷笑一聲,皮鞭瞄準知蘭狠狠地抽了過去,他就不信還有人地嘴比皮鞭強。
  這一下打的知蘭哭爹叫娘,可李全並不是抽一鞭就放過她,接連抽了三下後才停下了手,這一會兒功夫皮鞭就已見了血,至少知蘭,剛才還好好地衣服現在已是被抽破了,裡面的皮肉不僅腫還出了血,不過李全施鞭的時候特意避開了她的臉,倒不是捨不得,而是另有用意。
  「現在可以說了吧!」李全一邊說一邊在地上甩著皮鞭,好讓知蘭聽清楚這聲音。這般用刑的場面對其他幾人來說根本沒影響,日夕坐在椅子上閒閒地撫著自己的護甲,鏤金的護甲被她撫得珵亮,可惜就是少了點,要是兩根就更好看了知蘭被打的疼死了,從小到大她哪裡受過這種痛,在疼痛的煎熬下嘴巴頓時沒了剛才的硬氣,忙不迭地道:「我說,我說!」她深怕說晚了又要挨打,不等李全吩咐她就說了出來:「主子在自盡的前一天晚上交給我幾張紙,讓我偷偷交給宛貴嬪!」
  第四十二章 秘事(2)
  李全一聽有戲,精神一振道:「那現在這個紙在哪裡?」
  「在我懷裡,不過主子給我的時候是幾張白紙,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她說的這幾張紙就是日夕現在手裡那個,如她所說,就是白紙,但日夕如何能信,水吟臨死前叫她送白紙給清如,就是換了一個沒腦子的也不會信。
  日夕柳眉倒豎就要發火,最後生生嚥下,雖然知蘭說的是實話,可聽在日夕耳中分明就是在撒謊愚弄她嘛,想著她朝李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狠狠地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在日夕的授意下,李全狠命的掄起皮鞭往知蘭身上招呼,打的她無處可躲,淒慘無比,連蘭香見了也有些不忍,不過她可不敢勸主子,誰知道主子火了會不會連她也一會兒抽。
  打著打著知蘭的慘叫聲漸漸小了下去,李全聽著不對,趕緊收了鞭子過去察看,不過這時候知蘭已經倒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了。
  日夕雖怨李全不該下手太重,將她打的半死不活,但聽得知蘭剛才翻來覆去的就說那幾張紙,心中也惱得很,心道這知蘭看來是死也不會說出來了。
  日夕站起來走了幾步,又瞧了知蘭那半死不活的樣一眼,心中一橫,決定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將她了結算了,這樣就算水吟真要她帶什麼東西或話給清如,她也不可能帶到了,有哪個人見死人開口說過話。
  想到這兒水吟又笑了起來,她招手將自己的意思與李全說了,然後把手裡從知蘭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交給他,讓他放回去。免得人家懷疑,待李全一一應下後,日夕領著趙合與蘭香離去了。留李全一人在裡面解決知蘭。
  李全也不找其他東西,直接用皮帶從後面交叉勒住知蘭的脖子。然後一用勁,沒多久知蘭的頭就往邊上一歪,再也不能說出話來了。
  由於剛才特意避開,所以知蘭臉上地傷一點沒有,只要換身乾淨的衣服。從外面上看是一點傷痕都沒有的,而日夕打地就是讓知蘭給水吟殉葬的主意,只要換好衣服把她往長春宮那邊一掛,誰能看地出她是被人殺死了,別人只會以為她是捨不得主子,自願殉葬,而宮女的死也不像主子那麼繁瑣,草草找個薄棺材或者包個蓆子埋了就是,哪會有人去看她的身體。..
  等李全偷溜進長春宮。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知蘭掛在水吟上吊的那根樑上後,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知蘭屍體被發現地時候引發了一場小小騷動,不過因為已經有水吟的自殺在前。人人都以為她是殉主自盡,倒也沒再怎麼追究。搬下來後將她的屍體放在水吟的靈堂上。只待隨水吟一併下葬。
  一早清如便叫人抬她來到了長春宮,她要趁水吟還沒有下葬的時候多看她幾眼。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看到,剛一進門便看到裡面多了具屍體,詢問之下方知是知蘭殉了水吟,清如切然搖頭,想不到知蘭是個如此有氣性的人,竟自願殉葬,可是無故多添條性命,吟姐姐在天上知道了也不會開心。
  清如此刻的身子是從未有過的虛弱,但她還是拒絕別人的攙扶,自己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到靈堂前,有幾個低等的宮妃在裡面守靈,見到清如見來趕緊起身行禮拜見,清如的眼掃過她們慢慢環視了四週一圈,福臨對現了他說過地話,一切真的都是以貴嬪之禮來地,比水吟生前超出了一大截地規格,可是這一切在她看過都是虛幻,若然可選,她寧願什麼都不要,只要水吟能活過來,能睜開眼,不要再這樣閉著。
  眉眼一低,眼淚又要下來,心裡被生生剜去了肉,她如何還能不泣不哭,清如不敢再看下去,她側目避開,卻正好瞧見了一樣沒有生氣的知蘭,其實知蘭根本就不用死,清如在心裡歎了一聲正要將目光移開,卻發現了一絲不對勁,越瞧越覺得奇怪,不由走了過去,蹲在知蘭跟前,仔細看她地脖子,這勒痕似乎有所不對,與她在水吟脖子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還是這裡面有什麼古怪?清如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又叫人移開水吟的棺蓋,幸好此刻棺蓋還沒有釘起來,不然就不好移了。待棺蓋移開後清如清晰的看到橫在水吟脖子上呈烏紫色的一道勒痕,雖極深,但確實只有一道,再看知蘭,在她的脖子上卻有兩道,一道深一道淺,而且似乎不是同一種繩子造成的,難道……清如腦中閃過一抹靈光,她蹲下身仔細的觀察起知蘭的頸痕來,不過除了前面所看到的,並沒有其他發現,倒是在她的脖頸下被衣服掩蓋的地方發現了一道血痕,若不是她看的仔細還真發現不了。
  這裡有血痕?而且看樣子還是新添上去的,怎麼會呢,據她所知吟姐姐是從不打奴才的,清如皺起了細眉,難道這僅僅是知蘭她自己抓起的?
  不過很快她就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她在知蘭被衣服蓋住的手臂,小腿上又發現了好幾道血痕,很明顯是被鞭子抽出來的,而這鞭子的寬度與她脖子上其中較深的那道痕跡一模一樣,難道……剛才閃現的那抹靈光,現在更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裡:難道知蘭根本就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清如心裡被這個發現衝擊著,但表面上她還是裝著一副平靜的模樣,由於她的身體擋著她雙手的動作,所以別人並沒有看到她掀起知蘭的衣服來瞧過,只當她傷心過度在那裡發愣。
  清如心念電轉,不停地思索著知蘭的死因,很明顯是他殺,而且死前還被人用過刑,知蘭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為什麼會有人迫害她,最後還殺人滅口,難不成是她知道什麼秘密?如果真有秘密,那麼很明顯這個秘密極有可能是關於水吟的,難道知蘭知道水吟真正的死因?
  子矜見清如蹲了很久也不起來,怕她的身體吃不悄,逐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小聲道:「小姐,您剛剛……」正想說她剛剛落胎,這樣蹲著不好,但隨即就意識到不應該在這時候提起小姐的傷心事,趕緊換了話道:「小姐,您別蹲著了,對身子不好!」
  清如一言不發,甚至都沒有瞧子矜一眼,依舊盯著那具叫人害怕的屍體,子矜被小姐的模樣弄得心裡一陣發寒,心道小姐不會是因為過於傷心而精神失常了吧?否則幹嘛老盯著屍體看,然而更令她不解的事還在後頭,清如瞧了一會兒後有了動作,只見她伸手在知蘭的身上一陣摸索,最終從她懷裡拿出了一些東西,正是日夕放回去的那些。
  白紙,銀子等物一件不少,對銀子等東西,清如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反而是那幾張白紙她反覆看了好一陣,心中疑惑不已,好好的知蘭為何要放幾張白紙在懷裡,難道其中另有文章?不管有沒有用,先收著再說,想到這兒,她不顧子矜奇怪的目光,自顧將那白紙收進了懷裡。
  子矜雖有所不解,但出於對小姐的信任,她並沒有吭聲。
  做完這一切後,清如撐著酸麻的雙腿站起來,瞥了子矜一眼,淡然道:「我們走吧!」
  很快她們就回到了延禧宮,清如自懷裡取出那幾張白紙攤在桌上,想從中瞧出些玄機來,這幾張紙日夕當時瞧了許久也沒發現什麼,最終將其認定為無用的廢紙,隨手放還在知蘭身上。綿意她們對清如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屋裡的舉動很是擔心,深怕她想不開,問與之一並去拜祭水吟的子矜是怎麼回事,子矜也是一頭霧水,奇怪,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還是年長一些的湘遠道:「你們這麼猜也不是辦法,從昨天到現在主子都沒吃過東西,本來身子就……再這樣下去哪吃的消,你們去叫廚房準備些清粥小菜,等會兒我送進去,怎麼著也得勸主子吃點才行!」
  這話聽得其他幾人紛紛點頭,綿意自告奮通地道:「那我這就去廚房裡準備!」幸而因前陣子清如有孕的關係,福臨在延禧宮設了個小廚房,這樣一來要弄些吃的東西可比去御膳房方便多了。
  湘遠叫住轉身欲離去的綿意:「另外你再沏一壺百花茶來,記得用露水來泡,知道盛露水的罐子收在哪裡嗎?」
  綿意一點頭道:「姑姑放心,我知道的,現在就去準備。」
  等一切備好,湘遠端進去的時候,清如還在那裡瞪著幾張紙發呆,她隱隱已經感覺到水吟與知蘭的死不簡單,在表面現像的背後一定還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可是這到底是什麼?任她想的頭痛欲裂,也找不出痕跡來湘遠輕手輕腳地將東西放在桌上,然後拿起茶盞沏了杯百花茶端到清如手邊道:「主子喝杯茶,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一天多沒吃過東西了。」
  清如煩躁的揮揮手:「我不餓,也不想吃,你都端走吧,不要進來煩我!」
  哪有人這麼久不吃東西都不餓,即使知道主子不願聽湘遠也繼續勸道:「主子,奴婢知道您心裡難受,可是您好歹也吃點東西,不然人會受不了的!」
  第四十二章 秘事(3)
  可惜清如現在根本就聽不進去,她只想一個人安靜的想事情不想被人打擾,可平常辦事貼心的湘遠現在卻靜是煩她,火大之下,她一掌掃翻了湘遠端在面前的茶,茶杯翻在桌上,水都灑了出來,流的滿桌都是,至於茶杯在桌上轉了幾圈後「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碎成幾瓣。
  「我叫你出去!你沒聽到嗎?!」清如厲聲喝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現在就出去!」湘遠見清如真的生氣不敢再多言,默聲收起地上的碎片,然後低頭端起東西退了出去。
  直到門關起,清如才逐漸消了氣,重新將目光移回到那幾張紙上,不知何時那幾張紙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弄濕,肯定是剛才打翻茶杯時弄的,清如正想將紙拿到乾爽的地方時卻發現了不對勁,原本潔然無瑕的白紙被水弄濕的地方竟然逐漸顯現出淡淡的字跡來,原來這就是白紙的奧秘所在,清如欣喜之下立刻找來水小心的灑在紙上,總共三張紙,在盡數著水後,上面的字跡開始一一顯現出來,而且越來越明顯!
  清如緩緩放下寫滿字的紙,原來事情的真像竟是這樣,呵呵……清如輕輕的笑著,眼中充滿了諷刺,真像,真像竟然會是這樣,若非意外解開這白紙之迷,恐怕她是如何也想不到。
  「湘遠!」清如將紙收進空匣後突然喚起了剛才被她趕出去的湘遠,一聽到主子的聲音,守在外面的湘遠立刻走了進去,垂手靜待其吩咐。
  清如婉轉一笑,這是出事後湘遠首次看到她笑。婉轉而清冷:「去把剛才的東西拿進來,我餓了!」聽到她地話,湘遠只覺得意外。剛才還什麼都不肯吃的主子怎麼一下子就轉了性子,自己主動要吃了。她也顧不得去想是什麼原因,應了一聲滿臉喜色的到廚房裡去端東西了,等她再回來地時候,手裡已經端滿了東西。
  清如伸手去拿調羹,雖然她已經極力控制了。但手還是哆嗦個不停,幾次明明已經拿起但又滑下來,無奈之下她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以制住哆嗦,這才勉強拿住了調羹,稍吃了幾口後,她抬起頭道:「去把子矜給我叫進來。」
  且不說清如將子矜叫進去後吩咐了些什麼,再回過頭來看其他人,日夕地心情並不壞。雖然從知蘭口中沒問出什麼來,但至少她已經和她的主子一樣死了,死人的嘴是最嚴的。而清如,她的孩子也沒了。沒了孩子那麼貴嬪。恐怕就是她所能達到地最頂點了,只要忍一時之氣。將來自己一定有機會與她平起平坐,甚至於超過她。
  不過在表面上她是不能表現出任何的高興來,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與水吟幾人可是很好的姐妹呢
  這日她又去拜祭了水吟,巧的是皇后也在,兩人便一道回來,在皇后的提議下去了坤寧宮小坐。..
  「唉!容嬪好好的就死了,真叫人意外,要是光這樣也就算了,宛貴嬪的孩子又沒保住,你說這宮裡最近到底是遭了什麼邪,今年一年的事比以往加起來還多!」皇后不無傷心地說著,前些日子還開開心心地,現在一下子成這樣了,真是生死無常。
  日夕隨著皇后的話做出一副哀然傷懷的模樣:「可不是嗎,我和月凌倒還好,就是可憐了宛姐姐,先前見了她不知道有多傷心,整個人形容枯槁,以淚洗面。」
  皇后難過地搖搖頭:「有空你們就多過去勸勸,安慰安慰,畢竟你們幾個走得最近,也許她能聽得進去一二,另外孩子地事叫她也別太往心裡去,她還年輕,早晚是會有的,這一次只當是與那孩子無緣了。」
  日夕在心裡冷笑,表面上則不住點頭,抹著眼淚道:「我會地,娘娘你也要保重身體,這宮裡地事還要您來操持呢!」
  「本宮倒是沒什麼,宮裡的事也有貞妃幫著,總算過得去,另外容嬪地陵墓也選好了,在葬禮時下葬就行了。」皇后黯然說道,想著想著她又記得前幾月時水吟與清如一起給她賀壽的情景,感歎道:「世事無常,回想今年千秋節時容嬪與宛貴嬪還一起給我獻了那副百鳥朝凰圖,隱水繡精妙絕倫,一切都恍如昨天一般,但容嬪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皇后無意中說出來的話,卻給日夕提了個醒,知蘭?白紙?隱水繡?百鳥朝凰圖?難道那幾張白紙上另有文章,知蘭說水吟叫她送白紙給清如的話是真的?唉呀,她怎麼那麼糊塗當時沒想到呢,還把白紙放回了知蘭的懷裡。
  如果水吟當時真在白紙上寫了什麼,又用做隱水繡的伎倆隱去了紙上的字讓知蘭去交給清如,那麼……不好!這個紙上說的一定是關於自己用沁羅香脅迫她的事,萬一清如發現了知蘭懷裡的紙,還想法解開了紙上的秘密,那麼自己……想到這裡日夕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淳嬪你怎麼了?」皇后察覺到日夕的不對勁,關切地問道。
  日夕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顏掩飾道:「謝皇后關心,淳兒沒什麼,只是突然間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這兩天太累了吧。」
  「是這樣啊,要不要本宮替你宣太醫來看看?」
  日夕連忙推辭道:「不用了,只是小事而已,淳兒回宮去躺一會兒就沒事了,多謝皇后娘娘關心。」她現在急著要去長春宮看,哪有心情再和皇后廢話,只希望著趕緊脫身。
  聽得她這樣說皇后也沒多想,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快些回去歇著,要是還不舒服就宣太醫瞧瞧,容嬪和宛貴嬪已經這樣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則宮裡真就不用太平了。」
  日夕應下後匆匆退了出來,走到外面她一步不歇地往長春宮趕去。身後蘭香和阿然相望了一眼,均不知主子一從坤寧宮出來就往長春宮的方向走。剛剛不是去過了嗎,不過她們也不敢多問,只靜靜地跟在日夕後面,哪知道日夕走了一半又不走了。
  「主子,怎麼了?」蘭香小心地問著驟然停步地日夕。她剛才來不及收腳險些就撞上去了,幸好阿然拉了她一把。
  日夕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想了想,然後轉頭對蘭香道:「你現在去長春宮,在知蘭的懷裡有幾張白紙,你去把它取來,記得不要讓別人看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不要動手,等晚上我再另行派人去取。」
  聽得是叫她去死人身上拿東西。蘭香駭得臉都白了,雖然她沒有直接殺知蘭,但畢竟是眼睜睜看著她死的。誰知道知蘭會不會來找她報仇啊,鬼神之說嚇人地很。所以她遲遲的沒敢應。
  日夕等了半晌都不見她離去。不耐煩地道:「你在這裡磨什麼,還不快去。」
  見躲不過去。蘭香只得硬著頭皮應聲往長春宮行去,日夕則帶著阿然回到了永壽宮,等了好半天後終於等到蘭香慌裡慌張的回來了,日夕顧不得生氣急切地道:「那幾張紙還在不在?」
  蘭香嚥了口唾道:「主子,紙都在,奴婢拿來了,請您過目。」說著她從懷裡取出那幾張白紙,日夕接過後,拿起桌上沒動過地茶,將裡面的茶水一古腦全倒在了紙上,然後緊張地盯著看。
  然等了半晌也不見那紙有什麼動靜,還是一片雪白,根本就沒有字跡出現,應該沒錯啊,她記得當時在千秋節上,水吟就是將繡布浸在水裡地,然後那百鳥就出現了,若這紙她真用了隱水繡的功夫,那就應該顯形才對,難道是水不夠?想到這裡她又叫人去端了盆水來,然後乾脆把所有的紙都浸到了水裡,但一直等到紙化都沒有出現想像中的字跡!
  難道是她想錯了,還是……她驟然將銳利的目光瞥向蘭香,沉聲道:「這紙真是從知蘭身上搜出來地?」
  蘭香聽得日夕的口氣竟是懷疑自己,連忙辯白道:「主子明鑒,這紙真真是奴才從知蘭身上搜出來的,絕無虛假,而且為了不讓人發現,奴婢還找借口將守靈堂的人引開才動的手。」
  日夕見她說的言詞爍爍,不似虛假,而且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應該沒可能會騙自己,如此想著也就逐漸悄了猜疑之心,難道真是自己多疑?或者想錯了方向,這白紙的秘密根本就不在於水?
  不過不管是在那裡,這紙已經化了,就算真有什麼秘密,也不可能再有人知道了,想到這兒日夕的心情又輕鬆了起來!
  兩天之後,所有的事都備好,終於到了水吟下葬地時候,宮裡大大小小的妃子都來了,包括福臨和皇后,整個葬禮,清如都冷眼看著,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彷彿她只是一個漠不關已的人,可是眼底深沉地悲慟卻出賣了她內心的痛苦,她地淚從眼裡流到心裡,每一滴都如割肉一般地疼:姐姐,你的仇,你地恨,我一定會為你加倍討回來!
  清如在心裡發下誓言!
  期間日夕不時拿眼偷瞅清如,不知為什麼,從來沒怕過任何人的她在瞧見清如那不同尋常的表情的時候,心底生出一股涼氣,要不是她已經毀了那幾張紙,都要懷疑清如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過她還是決定要試一試,如果清如真的知道了,不可能對自己沒有一點恨意,哪怕她掩藏的再好她也能發現。
  想到這兒,日夕叫上月凌一併走到清如身邊道:「宛姐姐,吟姐姐已經走了,你就別再折磨自己了,我們都知道你心裡難過,你要是想哭就哭吧,不要憋著了。」月凌亦點頭道:「是啊,姐姐,吟姐姐在天有靈一並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清如慢慢地環視了她們一眼,用一種只有她們三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著:「放心吧,我沒事的,吟姐姐雖然走了,可是我還有你們,我並不是孤獨一個,其實吟姐姐走了也好,至少她不用活得這麼累,更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也許吟姐姐就是因為覺得活著太累,所以才選擇離開人間的!」
  月凌泣泣的又要哭出來,可想著所有人都在又生生將哭聲憋在了嘴裡,從剛才開始日夕就一直盯著清如的眼睛沒有放鬆過,可是不管是她看自己時,還是說話時眼中都沒有任何仇恨,有的只是哀傷與難過,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如此想著,日夕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心,然就在她目光移開一瞬間,清如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諷刺!
  隨著水吟的離世與胎兒的落產,九月成了清如今春得寵後第一個噩夢的月份,而這樣的噩夢於她來說並不是結束。
  第四十三章 乞封(1)
  第四十三章乞封
  十月寒秋,已到了入冬的季節,延禧宮裡的藥味一直沒斷過,因為水吟的事,清如落胎後並沒有很好的休養,這樣極容易落下病根,所以秦觀最近一直在為其調養,力爭將影響減到最低,而清如也出奇的配合,關於水吟和胎兒的事再不提起,而福臨和宮人們也很識趣的沒有去提。
  那些做好或未做好的小孩衣服一律被拿去扔掉,只有那些用日夕所送雲錦做的幾件衣服在清如的意思下沒有丟,而是收進了箱匣中,問起為什麼不扔,她只淡淡地說留下來做個紀念。
  這日,她正皺眉喝下苦藥,小祿子跑進來打千道:「主子!」
  「什麼事?」清如嚥下最後一口藥,她對手下的這些人都很清楚,小祿子幾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更是清楚,知道沒有事他是不會隨便進來打擾的。
  小祿子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道:「回主子,奴才剛才去神武門與守門侍衛說話的時候,恰好遇見一個來送信的人,他說他是從湖南來的,是莫克索大人命他來將這封信交給……給容嬪娘娘的。」他一口氣將事說完。
  聽到這信是給水吟的,清如很是吃驚:「真是莫克索伯伯嗎?他怎麼現在還差信來?」不過稍一想就明白了,這莫克索只怕還沒接到女兒已逝的消息。
  清如接過書信,拿在手裡摩挲著,但沒有打開的意思,這應該是水吟與家人的書信,小祿子瞧了一眼又說道:「主子。送信的人還說了,上次容嬪娘娘叫他們查的事已經有眉目地,所有的事都已經在這封信裡了。只要一看便知。」
  小祿子不說這些話,清如險些忘了上次水吟與自己分別讓家人去查的事。難道莫克索伯伯已經找到了當年負責李全之事地汪達幸?想到這兒她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書信,雖然李全背後地人她已經有所知曉,但她相信這安排到宮裡的人絕對不止李全一個,應該還有才對。
  果然,信裡說汪幸達當年出宮回湖南老家後沒多久就沒人殺了。不過顯然他早料到會有這一招,所以在出事之前就將東西藏在了一位好友的家中,包括名單,以及他與那個人的交易書信等等,鉅細無比,而李全就是名單中的一人,也是在宮裡混地最好的一個。..
  詳細看下來後,清如將信一合,冷笑蕩漾在臉上。真是蒼天有眼,若非汪幸達留下這一手,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給吟姐姐報仇呢。現在可好了,所有證據都到齊了。只要她在福臨面前將這些證據一呈。那個最魁禍首就休想再逃得了!
  不過她做了這麼多壞事,就這樣讓她伏罪。未免太輕鬆了,她入宮做這麼多事為得無非就是成為人上人,既然這樣,那她就如其所願,讓她在臨死前先當一回人上人的感覺,然後再將她拖下來,想必這樣,她會很難受很難受吧!
  清如秀美的臉上逐漸浮起陰冷之色,與素日裡的她相比如變了個人一般。
  在十月的寒風中,清如的身子漸漸好了些許,同時在她的舉薦下秦觀升任從五品右院判,這是太醫院裡僅次於院使的職位,秦觀以不過二十幾地年紀得任其職,實是太醫院從未有過的事,這雖與清如的舉薦分不開,但他醫術高明是無庸置疑地,如今院判一職自張銘獲罪後一直空懸以待,而秦觀無疑是所有太醫中最有可能繼任此職的人。
  一日趁著天色晴好,清如披了衣服又攜了湘遠出外散心,一路行來,四周草木蕭疏,霜寒露重,秋蟲唧唧,秋將落,冬將至,這四季又到了交替地時刻,記得她初入宮那會兒正是夏秋交替地時候,好快,一轉眼已在宮裡待了兩年有餘了,她從最末等不得聖顏的答應,晉到如今地貴嬪,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樣她原本潔淨無瑕的雙手如今也沾滿了鮮血,而她失去的也很多了,水吟,孩子,還有自己……
  怔怔的,清如想出了神,不覺已站了許久,湘遠搓了一下冰涼的手道:「主子,外面天寒,您身子剛好,不宜多街,奴婢還是扶您回去吧。」
  清如閉了一下眼睛,默然頷首,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回了延禧宮,剛一入內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堆東西,子矜與綿意正在清點,見其進來子矜趕緊停下手裡的事,取出一直捂著的手爐遞給清如:「小姐,你拿著哄哄手吧,在外面這麼久,一定很涼了!」
  清如淡淡一笑:「就你事多,現在又不是寒冬,哪用得著手爐,這還沒到送炭的時候,你又是從哪弄來的炭!」雖是這般說著,但她還是接過了手爐,放在兩手之間。
  子矜笑道:「哪用得著奴婢去弄,是內務府的人自己巴巴送來的,說是怕主子您受凍,所以早些送來了。」
  清如低頭瞧著手爐沒有說話,這宮裡的奴才多是跟高踩低的貨色,瞧那邊得寵就跑過去巴結,哪邊遭冷遇便理也不理,這世道,現實的很!
  「對了,這些東西是誰送來的?」清如指著桌上成堆的東西,剛才她忘了問。
  綿意走過來道:「回主子,是您剛才出去時淳嬪娘娘送來的,她在這裡等了你好一會兒,一直不見你回來,所以才留下東西回去了。」
  聽聞東西是日夕送來的,清如握著手爐的雙手不由一緊,左手兩枚代表貴嬪身份的玳瑁護甲碰在上面發出兩身輕響,然正是這兩聲輕響讓她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道:「將這些東西都扔到庫房裡去,沒本宮的命令誰都不許拿出來!」
  清如這個命令來的奇怪無比,底下的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她這是怎麼了,以前淳嬪送東西來,主子都高興的很,為何這次這麼冷淡,連看都不看就要她們扔進庫房,還不許拿出來?!
  但是主子的命令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是不敢不聽,在發愣過後立即欠身應了,然後叫了幾個人來拿起東西放到庫房裡去。
  還未等他們走出殿門,清如又把他們叫住了,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有什麼事很為難一般,停了半晌她終於道:「算了,還是把東西放在這裡吧!」聽她剛才的口氣明明是不願見這些東西,怎麼才一會兒功夫就改變了主意?
  其實清如自己心時矛盾的很,想了一會兒她對湘遠道:「你去一趟太醫院,把秦太醫給本宮找來,就說本宮有事相請。」
  「是!」湘遠答應了一聲,欠身退出了殿外,在她之後子矜和綿意也被清如差了出去,殿裡只剩下她一人面對著那一堆的東西,瞧著瞧著面上泛起一絲冷笑,手在一匹極好的毛緞子上滑過,好好的送這麼多東西,無為是為了試探她,剛才險些就中計了,真是好高明的心計,若非自己事事先謀而後動,想到不對勁之處,可不就壞了大事嗎?
  這齣戲她一定會好好唱下去的,吟姐姐,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一定會保佑她唱好這齣戲,一切,很快就會有結果!
  秦觀來的很快,清如將其他人都遣出去後,指著那堆東西開門見山地道:「秦太醫,你好好給我驗驗這些東西,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古怪。」
  「敢問貴嬪,這些東西是何人送來的?」秦觀對清如所指之古怪心中明白,令其不解的是,這送東西來的人,究竟是何人使得其如此防範。
  「這你不用問,只要好好的檢驗就行。」清如可不打算讓太多的人知道她對日夕的戒備,萬一洩了密就不好了。
  見清如不願說,秦觀也不在多問,他知道宮裡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都會有一些不願讓人知道的事,特別是主子,這種事太多太多。
  經過秦觀一番仔細的檢查,桌上所堆之物,不管是毛緞子,還是珠飾均無異常之處。清如聽得他回奏後,點了點頭,揮手讓其出去,並命其不得將適才之事告之別人,若有人問起便說是給她請脈,秦觀一一應下後,恭身退下。
  清如從中挑起一串圓潤的珍珠項鏈在手裡捻著,紅唇微啟處是無聲的冷笑,雙手一分,珠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每一顆都散發出溫潤的光芒。
  第二日,清如哪裡也沒去,就在宮裡待著,她在等一個人,果不其然,一大早日夕便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叫著:「宛姐姐!宛姐姐!」
  清如迅速的將臉上眼裡不應出現的東西盡數隱去,轉而換上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樣:「你這丫頭,怎麼老是這麼毛燥,大呼小叫的,叫人聽見又要說閒話了。」說著她伸手拉過日夕。
  日夕一進來就瞅見清如帶在脖子上的項鏈,於笑容中閃過一絲鬆懈,她拉著清如的手嬌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反正是在宛姐姐的宮裡,對了,宛姐姐我昨天送來的東西你喜不喜歡?」
  清如笑道:「你送的我當然喜歡,瞧我脖子上的這串項鏈可不就是你送的嗎,不過你也是,又不是逢年過節,送這麼多東西幹什麼,白白破費。」
  第四十三章 乞封(2)
  日夕伴著她的身側坐下,手依然沒有放開:「送東西給姐姐哪還需要什麼理由啊,更不要說破費了,除非姐姐不拿我當妹妹看。」她撅著嘴有些不悅,清如淡淡一笑,拍著她的手說哪有這回事,讓她不要多想,日夕這才轉嗔為喜,繼續說道:「其實我是想讓宛姐姐你高興一下,我知道最近事多,吟姐姐還有你的孩子都……你心裡肯定不開心,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所以乾脆就送些東西給你啦,這些都是皇上以前賞的,我好喜歡的,現在全給宛姐姐,希望你不要再難過了。」她的神情天真無邪,一切恍然都是發自於內心深處。
  清如低卻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抬眼搖頭道:「不要提了,一切都不過去了,你放心,姐姐沒事,雖然吟姐姐不在了,但我還有你和月凌兩個好姐妹啊,這就夠了,咱們三個一定要好好的在宮過活下去,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你!」擔憂之意溢於言表。
  日夕睜著烏黑的眼睛道:「姐姐放心吧,有皇上和姐姐疼我,我才不會有事呢!」雖是如此說著,但神色還是很不自然的黯了下來。清如瞧著奇怪,便問其怎麼了,起初日夕還不肯說,後來在清如的一再追問下,她終於說了出來,原來福臨已經很長時間沒召幸過她了,特別是在水吟的事發生後。
  清如聽完安慰道:「你不要多想,可能是最近這段時間皇上心情不好,所以才沒召你吧,我還不是一樣。」
  日夕嘟嘴道:「才不一樣呢,我看的出皇上對宛姐姐還是很好的。雖然一直沒召幸你,但那是為你的身子著想。皇上最近一直沒召過我,卻總是傳召兩個新封的常在。一個姓陳一個姓唐。」說到這裡她垮下臉問清如:「姐姐,你說皇上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瞧她那皺成一團地小臉。估計清如一說是,她就要哭出來了。
  清如趕緊安慰道:「哪有這回事,皇上傳召其他人很正常啊,不要多想了啊,說不定改明兒皇上就傳你了。又說不定改明兒你就被封為貴嬪了呢!」
  日夕被她說得破涕為笑,果然沒再說這些了,兩人聊了許久,最後清如拿了好些東西送給日夕,讓她帶回去,說是禮尚往來。
  待其一走,清如喚了小福子進來道:「皇上最近真的經常傳召陳常在和唐常在嗎?」小福子在她手下主要負責打探宮裡的消息,所以一般想知道什麼事,清如都會問他。
  小福子稍稍遲疑後點頭作答。清如又道:「她們地相貌很出眾嗎,皇上連淳嬪都不理睬了?」
  小福子答道:「回主子,奴才曾見過二位常在。說相貌並不是特別出眾,連主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這話自是有討好地意思在裡面。能被福臨看上的女子。哪會有差這麼多的,清如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不過據奴才打探,自上次皇后的千秋節過後,皇上對淳嬪的態度和以前確實不太一樣了,召寢地次數越來越少,最近幾乎沒有,至於是什麼原因,奴才不敢枉自揣測!」
  清如點頭示意知道,無意中瞥見那串還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厭惡在眼中一閃而逝,她隨手取下項鏈遞給小福子:「這個是賞你的,拿著!」
  小福子滿面喜色的接過項鏈,叩謝主子賞賜,不管主子賞什麼他都高興,只要能為主子辦好事就行了。
  十月中旬,秦觀所開的藥已經全部用完了,清如的身子也調養好了,以後只要多注意些就好了,得知其身子痊癒消息的當日,福臨就點了清如的牌子。.T/x/T/T/W/收集整理.
  由於天氣轉涼所以清如沒再穿著那天衣,不過就算如此,經過一番細心裝扮的清如還是贏得了福臨地讚歎,站在乾清宮裡,不等她行禮,就被福臨拉了起來:「這裡又沒外人,無須行這些虛禮,宛卿,你真的沒事了嗎?」雖以有了太醫的證實,但他還是要親自問過才放心。
  清如展臂轉了個圈道:「皇上您看,臣妾已經完全好了,您不必擔
  福臨長臂一伸圈住她地身子道:「真的嗎?可為何你還是不笑,難道還是放不下先前地事嗎?宛卿,笑一個給朕看看好不好,朕都好久沒見你笑了!」
  清如將下巴擱在他地胸口,幽幽地道:「請皇上原諒臣妾,臣妾真的笑不出來,每次只要一想到我那無辜地孩兒,還有死得不明不白的姐姐,臣妾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的疼!」
  福臨歎了口氣,手上又加了幾分勁,彷彿要將清如融入身體一般:「你告訴朕,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快樂,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去做,你告訴朕!」殷切深情的目光讓清如有一種想落荒而逃的衝動,但另一個聲音告訴她,她一定要說下去,不可以放棄,否則她不會原諒自己。
  清如吸氣平息了一下心境,帶著幾分幽怨地道:「前些日子臣妾做了個夢,夢見吟姐姐,她和臣妾說……」雖然不儘是實話,但說到水吟,清如還是難過得想掉眼淚,入宮至今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生離也好,死別也罷,俱是不再見。
  「她說了什麼?」福臨順口問道,目光垂視著清如。
  「吟姐姐說她很感激皇上為她所做的一切,可是她還有心願未了,這心願就是臣妾與日夕她們。」說到這裡清如仰頭望了福臨一眼,見他一直在聽就繼續說了下去:「她說怕我們幾個在宮裡受人欺負,放心不下,所以不願去地府輪迴,其中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日夕,她性子單純,容易遭人傷害。」
  「有朕在,不會有人傷害淳嬪的。」福臨接過清如的話說著。
  清如突然掙開福臨的懷抱,跪下脆聲道:「臣妾斗膽。求皇上晉日夕地位份!只有這樣吟姐姐才可以安心的走,本來皇上曾說過,皆因吟姐姐是自盡所以才不能追封。既然這樣,就請皇上把這個冊封賞給日夕!」
  福臨的瞳孔一陣收縮。他也不扶清如,逕直問道:「容嬪真是這樣說地嗎?」不知是否聽錯,清如竟在他話中聽到一絲懷疑,她定了定神道:「臣妾不敢欺瞞皇上,吟姐姐在夢裡的確是這樣說地。」
  「那容嬪有沒有告訴你。她為什麼要自盡?」不只是福臨,每一個人都覺得水吟的自盡很突然,懷疑裡面另有文章。
  清如做出回想的模樣道:「吟姐姐這倒沒有說,臣妾也曾問過,但不等她回答臣妾就驚醒了。」
  福臨負手繞過清如:「宛卿,淳嬪已經身居嬪位了,她要是再晉那便是貴嬪,你應知貴嬪的位置非同小可,乃是掌東西十二宮的主位。就連你也是懷孕後朕才晉地,現在朕怎麼能因為你一個夢幾句話就晉了淳嬪為貴嬪呢,這未免太荒謬了。」聽福臨的話竟似不願。難道是他對日夕已經沒了寵愛?想當年日夕可是同屆秀女中第一個封嬪之人。
  清如輕聲道:「臣妾也知此事荒謬,而且晉位之事是皇上的權利。臣妾等人不敢干涉。更不該為人乞位,但這是吟姐姐的遺願。臣妾明知不對也要來求皇上。」
  福臨重新走至清如面前,很認真地道:「你真的想朕冊淳嬪為貴嬪嗎?你是朕最心愛的宛卿,而且你又新近失子,朕對你有愧,本來你的要求朕應該辦到的,可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朕希望你想清楚,淳嬪她……」說到這裡他沒有說下去,給人一種欲語又止的感覺,福臨對日夕似乎沒以前那麼相信了。
  清如故做茫然地道:「日夕她怎麼了?難道她做了什麼事,讓皇上不悅?」
  「那倒沒有!」福臨說完後瞥見清如還跪在地上,不由柔聲道:「地上涼,你身子才剛好,還是起來說話吧,免得又病了。」
  清如謝恩起身,待她站穩福臨又道:「淳嬪從來沒有哪裡讓朕不悅過,可就因為這樣,讓朕覺得有些……怎麼說呢,具體是怎麼回事,朕也說不出來,總之覺得不太尋常,宛卿,正因為如此,所以朕才希望你想清楚了再說。」
  看來福臨也開始對日夕起疑心了,雖然她一直偽裝地很好,沒有露出過一絲馬腳,可恰恰就是因為這樣,才讓福臨有所疑惑。
  清如心下一動,面上卻絲毫未露,婉聲道:「臣妾與日夕是一道入宮的,她是怎樣一個人,臣妾心中最是清楚,她絕對擔得起貴嬪之名,臣妾知道,無身孕而冊封會讓皇上為難,但臣妾還是想求皇上您答應!」
  福臨有些為難,清如口口聲聲說相信日夕,應該是發自內心之言,難道真的是他多疑了?又細細思量了一下後,他說話了:「既然這樣,那朕答應你就是了,以後也好多個人與你一起扶持。」他終於還是沒忍心拒絕清如地請求。
  得聞福臨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清如大喜復跪下道:「臣妾代日夕謝皇上大恩。」
  「罷了,都叫你不要跪了,這恩下次讓淳嬪自己來謝朕,不光謝朕她最重要地還是要謝謝你這個好姐姐,這貴嬪之位是你幫她求來地。」說到這時心中一動,低低地說了一句:「難道真是朕多疑了?」
  清如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不由道:「皇上您多疑什麼了?」
  福臨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朕隨便說說,這個冊封的旨意,朕明天就去和皇后說了,然後擇個好日子舉行冊封儀式。」
  清如欠身謝恩,最難地第一步已經成功了,後面的事便好辦了,而且看樣子福臨本身對日夕的表現似乎也起了疑心。
  貴嬪?呵呵,日夕,別說我這做姐姐的沒情義,在你臨了之前我還為你求來了這個你心心唸唸的位置,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翌日,在一個風雨漫漫的早晨,常喜帶著福臨地手諭來到了永壽宮。日夕才剛起來,聽聞皇上聖旨到趕緊出來跪迎,常喜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淳嬪烏雅氏,自入宮以來。德行出眾,品性淳良,芬芳淑賢,實乃後宮女子之少有,故冊封其為貴嬪。賜居鹹福宮主位,定於十一月初三行冊封禮,欽此!」
  常喜念完聖旨後不見日夕謝恩,一瞧之下才發現她還在那裡發愣,直到他叫了好幾聲後才醒過神來,趕緊跪地謝恩。
  接了聖旨,日夕趕緊著人打賞了常喜,待其謝恩離去後,方坐在椅子上。展開了聖旨,細細看,一點都沒錯。確是皇上的筆跡,下面蓋的也是皇上地玉璽。絕對不會是假的。可這件喜事來地也太突然了,她一絲都沒想到。
  由於這件事怪異的很。日夕怕裡面會有什麼文章,所以一時也沒了高興的意思,雖然這貴嬪之位是她盼了許久才得來了,可為什麼皇上明明已經疏遠了她,還要晉她的位份呢?
  鹹福宮主位?鹹福宮上一個主位正是佟妃,自她死後,那裡面的正位空懸已久,只有偏殿還有人住,月凌就是住在那裡地。
  日夕雖不信鬼神之說,但想到要住到那裡去,心裡還是有些涼嗖嗖的,但只一會兒功夫她就鎮定了下來,佟妃生前她都不怕,何況是死後,難道做鬼會比做人更厲害嗎?
  其他人可不知日夕在想些什麼,聽得聖旨上說要封其為貴嬪,趕緊上來參拜賀喜,日夕不耐煩的揮揮手,正在這時,外面有人通報說宛貴嬪來了。
  日夕趕緊站起來相迎,前腳聖旨剛到,後腳她就來了,難不成兩者有什麼聯繫,正想著,清如已經笑吟吟地進來了,瞧見日夕拿在手裡的聖旨後笑的更開心了:「妹妹,聖旨已經下來了嗎?皇上的動作可真快!」
  「咦!姐姐你知道這聖旨上說的是什麼嗎?」日夕不明所以地道。
  清如舉帕一拂身上走過來時沾到的雨絲,然後道:「我哪會不知道,昨夜還是皇上和我說過這事呢,妹妹現在你總該放心了吧,皇上對你呀可一直記在心裡沒忘過,否則他也不會晉你為貴嬪啦!」
  聽到這兒日夕的心安下了大半,不過她還是有所不明:「皇上好好地怎麼突然要封我做貴嬪,現在宮裡貴嬪以上的妃子可不多呢!」她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道:「算上姐姐,總共也就三個貴嬪,再上面就是寧妃和貞妃了,五個人。」
  「那什麼,皇上會封你自有皇上的道理在,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對了,行禮地日子定了嗎?」
  日夕點點頭道:「定了,是下月初三,可是姐姐,我怕我做不好啊,會被人笑話的。」
  清如拍了一下她地臉道:「你放心,不會有事地,做不好可以學,有姐姐在你身邊,還怕什麼。」說到這裡她撫著一下日夕兩側的流蘇道:「這流蘇你帶了也快有兩年了吧,也是時候換換了!」
  日夕點頭笑著,清如亦同樣笑著,在兩張笑顏地後面,是不一樣的心思。
  儘管日夕心中還有疑問,但聽得清如說這是福臨自己的意思,只道他對自己真的有心,也就逐漸釋了疑問,忙碌的準備起冊封時所要用的東西。貴嬪的冊封禮是一件大事,最近宮中陰雲籠罩,借此也正好驅驅霉氣,所以皇后決意將其辦得熱鬧一些,當她來詢問清如意見的時候,清如只說了一句:越熱鬧越好!
  在日夕的盼望下,十一月初三終於快到了,初二晚上她只睡了一會兒就再也睡不著,乾脆起身不睡了,看著宮女們在周圍忙著,她逸出一絲得意的笑,她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很久了,只要天亮行完禮後,她就是名符其實的貴嬪了,移居鹹福宮成為一宮之主了!
  不遠處,清如站在樹後瞧著燈火通明的永壽宮,這一日她也等了很久了,久到不能再等下去,她睨了身後的子矜一眼道:「咱們走!」
  下一章:恨如流水,乃是第二部的結局
  第四十四章 恨如流水(1)
  子矜低頭跟在清如後面,她們去的方向非是延禧宮,而是乾清宮,大清皇帝的居所。
  等她們到乾清宮的時候,裡面燈火已經熄了,常喜正從裡面出來,清如將其喚住道:「常公公!」
  常喜順著聲音瞧去,趕緊欠身打千道:「奴才給貴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清如揮手道:「公公不必多禮,我有事求見皇上,請公公代為通傳。」
  聽到這話常喜為難地道:「回娘娘,皇上已經睡了,您有什麼事還是等明天再來吧!」
  清如眸眼一轉道:「事關緊急,決不能等到明天,還望公公行個方便,相信皇上知道了也不會怪您的。」
  「這樣啊?」常喜低頭權衡了一陣道:「既然如此,那老奴這就給娘娘通報去,請娘娘在這裡稍等!」說著他就轉身進了乾清宮,不多時裡面的燈又重新亮了起來,接著常喜走出來道:「回娘娘,皇上已經同意了,請娘娘入內。」
  「有勞公公了!」清如朝常喜微微頷首,隨即進了乾清宮,子矜也一併跟了進去,到了裡面,見福臨披衣坐在床上,不甚愉悅地道:「宛卿你這麼晚來見朕到底有什麼急事?」清如不著痕跡地瞧了被重新裹上被子抬出去的宮妃一眼,是這些日子來頗為受寵的唐常在,她長的不是特別美,不過甚是耐看,待其被抬出去後清如方向福臨一福:「臣妾深夜打擾皇上,其實情非得已,還請皇上見諒。」
  「到底是什麼事。你快說!」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清如的話,按著福臨的性子起碼要好生訓一頓才行清如頭未抬,淚已落下。滴滴如明珠般落在地上,瞧得福臨一愣。起身走到清如面前心疼地道:「好好的你哭什麼,朕又沒說你,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快說來與朕聽!」
  清如搖搖頭淒然道:「沒有人欺負臣妾,是臣妾自己識人不清。竟將小人當好人,本來事情都過去了,而且明天又是大喜事,臣妾是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地,可臣妾實在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算了,所以斗膽來求見皇上,請皇上為臣妾主持公道。」
  福臨本來已經伸出的手停了下來,然後又慢慢縮回。.1^6^K^小說網更新最快.他坐了下來,沉聲道:「是不是關於淳嬪的?」
  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她還什麼都沒說。福臨怎麼就知道了,奇怪之下不自覺就問出口:「皇上您是怎麼知道地?」
  福臨淡漠的搖著頭:「朕不過是隨便猜猜。沒想到真地猜中了。淳嬪,過了今晚她就是淳貴嬪了。宛卿,你偏挑著這時候來說,除了她還能有誰。」說到這裡他仰首深深歎了口氣道:「其實當日朕就問過你,讓你好生想清楚,然後再決定,可你想都不想就為她乞封了,宛卿,你當時真就沒有懷疑過?」
  「懷疑什麼?」清如順口問道,目光牢牢的盯著福臨,他……到底想說什麼。
  福臨用比剛才更沉的聲音道:「懷疑淳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朕以前沒發現,可最近卻一直在想。從入宮時起淳嬪就一直給人一種天真率直的感覺,朕也很喜歡她種性格,所以賜淳字為號,然兩年過去了,她地性格絲毫不曾變過,後宮……是何樣的朕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即使是宛卿你也變了!」說到這裡他不無痛心卻又憐惜萬分地望著清如:「不過還好,你並沒有改變過本質,所以朕一直沒有說什麼。」
  清如別過臉拭了一下臉上的淚,原來,原來福臨是知道的,可他什麼都不說,一如以前那般,然自己卻一直攻於算計,她到底還是負了他的心意。
  只聽福臨接下去道:「可是淳嬪卻一直沒有變過,天真,爽朗,無邪,這些都是容易吃虧的性格,可除了先前舒貴人的事外,她再沒受過任何傷害,平平安安過了這麼久,你覺得這正常嗎?還有朕,朕的性格自己清楚的很,就連宛卿你都曾惹過朕動氣,何況是別人,可唯獨淳嬪沒有,一絲絲都沒有,這又正常嗎?」他停了一會道:「就是因為這些不曾,這些沒有,所以朕懷疑淳嬪,懷疑她不像表面地那麼簡單,可朕又不想去查,怕知道一些朕不想知道的東西,所以朕冷落她,不再召她,希望能漸漸的過去,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好了,宛卿,有什麼事你可以說了,朕等著你給朕地真相!」
  福臨……這是一個怎樣的皇帝,以前總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發脾氣,動,可原來有些事他是知道地,只是不敢去面對,去想!
  清如定了定被福臨一席話衝擊到了心情,然後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皇上,臣妾要為吟姐姐翻案!」
  「翻案?」福臨大吃一驚,隨即想到一個可能,凝聲道:「難道容嬪不是自殺,是被人殺害地?」
  清如搖頭道:「不,吟姐姐確是自殺,但她的自殺卻是不得已,因為有人要脅她,要她去做一件事,她正是因為不想做這個事,可又受不了那人地手段,所以才自盡以求解脫!」
  「要脅?手段?做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福臨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所以連聲追問。
  清如從子矜的手裡拿過一封書信,遞給福臨道:「這是吟姐姐留下的遣書,萬幸臣妾找到了,請皇上過目!臣妾所說之事裡面都有。」
  「遣書?容嬪當時死的時候並沒留下什麼遺書,你又是從何而來?」福臨接過來卻沒有立即打開。
  清如道:「這事容臣妾稍後再稟報,請皇上先看了遺書!」
  福臨將信將疑的打開書信,抽出幾張似是浸過水後瀝干的紙,上面寫滿了黑色的字。清如吾妹:
  若上天有眼,此信得落入你手,那愚姐之冤情便有望大白於天下,愚姐之自盡實乃情非得已,不過死了便一了百了倒也乾淨,只是餘下你和月凌在宮裡,實在心有難安,你們在宮裡千萬要小心日夕,她表面天真可愛實則陰暗毒辣,決非什麼善類,從入宮開始她就是刻意在接近我們,此次我亦是被她逼得自盡了結當日她曾贈我沁羅香,可笑我未曾有一絲戒備,日日點香,直至一盒用盡時才發現已是欲罷不能,這香裡面不知加了什麼東西竟會使人上癮,等我發覺時太晚了,已經離不開沁羅香了,日夕她來到了我宮裡,因為我已經被她的東西所控制,所以她毫不顧忌的露出了真面目,至此,我才知道,我們都信錯了人!!
  然為時晚矣,她在送給我的沁羅香裡加了罌栗花的成份,目的就是要讓我了癮,一輩子都離不開沁羅香,然後她好控制我為其辦事,這個小人,我真恨不得能殺了她!可是我已經沒了力氣,一不點沁羅香我體內就好像就無數個螞蟻在爬一樣,難受的要命,人亦如沒骨頭一樣趴在地上,她要我求她,趴在地上求她,我不肯,然最終卻未能捱過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難受,我求她,求她把沁羅香給我,我知道我墮落了,我再不是以前我的。
  後來她把我叫了去,給了我一包藥,要我在你的安胎藥裡下藥,還派了人來監視我,你當日所見的紫鵑等人就是她的人,我的一言一行都在她們的監視下度過,更無法告你事情的真相。然你我姐妹這麼多年,我又如何忍心去害你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所以我偷偷將藥換成了麵粉,當著紫鵑他們的面將其灑在你的藥裡,好讓其以為陰謀得逞。
  然我很清楚,不需一天日夕就會知道我已換了藥,到時候她肯定會以沁羅香來折磨我,我受夠了,我不要再受她威脅與擺佈,而路只有一條,就是死,如兒,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這做姐姐的沒能好好照顧你,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希望你能看到這封信,為我報仇,我偷拿了一顆沁羅香埋在後院的桂花樹下,你去取出來,這是日夕的罪證,千萬不要讓其逍遙法外!
  愚姐去了,妹自珍重!再珍重!
  水吟絕筆
  信寫到這裡嘎然而止,看的出水吟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心裡很難過,連筆處不時有停頓的痕跡,福臨的表情如被凝固了一般,許久才長長出了口氣,這信裡描述的事件給了他很大的衝擊,他的後宮,居然出了這種用心險惡的妃子。
  「這封信是怎麼到你手裡的?」水吟的筆跡福臨認識,信確是屬實,那信裡所述之事,也應是實。
  清如冷冷地道:「皇上還記不記得吟姐姐的貼身宮女知蘭,她根本就不是殉葬,而是被日夕殺死的,臣妾在她的脖子上發現兩條勒痕,一條是上吊時勒出來的,不過我想她在上吊之前就應該已經死了,這也是她為什麼脖子上還有另一條勒痕的原因,不止如此,臣妾無意中在她的身上發現很多被鞭子抽過的痕跡,其形狀與脖子上的那條一模一樣,應該是同一物所為!」
  第四十四章 恨如流水(2)
  「日夕為什麼要殺知蘭?」福臨沒有再叫其淳嬪,想來他也不想再污了這個淳字,如此狠毒之人,如何能擔得起這字!
  「就為了找這封信!」清如指著福臨還拿在手裡的信道:「當日吟姐姐將信將給知蘭,讓她帶過來給我,不想日夕早有防備,半路截了知蘭,用刑逼她交出吟姐姐給她的東西,瞧那鞭痕,知蘭當時應該是受刑不過將信交了。」
  「既然如此,那怎麼信又會落到你的手裡?」福臨被她說得有些迷糊,也難怪,這件事確實太過複雜。
  「這就是吟姐姐的聰明之處,皇上還記得千秋節那天,吟姐姐與我一起獻給皇后的那副百鳥朝凰圖嗎?那幅圖上用了吟姐姐家珍傳的隱水繡,而她就將這個方法用到了信上,她也想到日夕可能會找到這封信,所以她寫完後就用藥水塗了紙,使其變成一張張普通的白紙,只有當白紙遇到水後才會顯示出上面的字跡。」說到這裡清如露出一絲譏笑,日夕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沒能當時就想到這紙上的秘密:「知蘭受刑不過招了,但她並不知道紙上的秘密,所以日夕以為她是在說謊,命人繼續用刑,可是知蘭知道的就只有這些,她再怎麼用刑也套不出話來了,後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知蘭殺死,然後偽裝成自盡殉主的假像!
  我拿了這幾張紙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被水無意倒濕後才發現,我得了信,怕日夕日後發現去知蘭的屍身上搜,所以遣人將幾張普通的白紙放回知蘭的屍身上。以免讓其知道我已經得悉了她的惡行!」
  福臨盯著手裡地信陷入了沉思,然未等他想明白過來,清如又拿出了一封信道:「皇上。吟姐姐所說的只是其中一件罷了,日夕背後還做過些什麼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卻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日夕的阿瑪禮部侍郎大人,就在部署女兒入宮以後地事,為此還暗中送了好些人進來。內務府的副總管李全就是其中一個。」
  「你有什麼證據?」福臨沉聲問道,不過心裡對清如地話已經信了七八分。
  清如將信呈給福臨道:「我與吟姐姐以前都懷疑李全背後有人指使,所以分別送信回家,調查其之事,這封信是吟姐姐的阿瑪前些日子送來的,可異物是人非,等信送到的時候吟姐姐已經不在了!」神傷淚落,不過她很快就擦乾了眼淚繼續道:「這信裡所列之名單,是當年接收李全等人入宮的汪達幸所書。..當年他出宮後就被日夕地阿瑪滅口了,不過所幸他在友人處留下了這份名單,除了臣妾畫了紅圈的幾人已死外。其他人均還在宮裡!」
  「可惡!」聽到這裡福臨再也忍不住,怒氣猶如暴發的火山噴發了出來。這群人簡直就是膽大包天。居然連天子的後宮也敢算計,還這麼大膽的在宮裡安插人。若不是此次被查了出來,只怕他要一輩子蒙在鼓裡!
  福臨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一樣走來走去,每一次踏在地上都發出一重響,額上更是青筋暴起,直欲擇人而噬。
  他突然回過頭來,用那極嚇人的目光盯著清如道:「你還有什麼要說,趁現在都一併說了,朕不想再聽第二次!」從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可看出有多少憤怒。
  清如迎著他的目光不避不閃,緩慢凝重地點下頭道:「有!」
  福臨沒想到自己這一問,她還真有事,極力保持著平靜,生生憋出一個字:「講!」
  清如再度回身從子矜地手裡拿過最後一個盒子,福臨緊緊地盯著那盒子,清如每拿一件東西都帶給他一個莫大的震驚,這一次又會有什麼,不待他問,清如就打開了盒子,裡面沒有信,只有幾塊緞子,福臨一眼就看出這是宮中極少有的一品雲錦。
  清如拿起其中一塊被剪成嬰兒袖子形狀地緞子,以一種極度幽恨的口氣道:「皇上,這些布是從日夕送我地一品雲錦上剪下來地,這匹雲錦是不是皇上您賞給她的?」
  福臨想了一下回憶道:「不錯,朕以前確實曾賞過一匹一品雲錦給她,這又怎麼了?」
  清如再也忍不住輕笑起來,淒寒地笑聲不停地從她口中逸出,如瘋如癡,終於她停了笑怨然道:「她就是用這匹皇上您賞給她的雲錦害我失去了我們的孩子!」
  這下福臨也有些站不住了,小腿突如其來的抽筋讓他險些跪了下去,幸而扶住桌子,他勉強站穩後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仔細了!」「雲錦本無香,這匹卻有,為什麼?因為她用各式各樣的香料薰過,其中包含了一味最重要的,那就是麝香!」清如美目含淚的說出最後兩個字,若不是她過於相信,若不是她沒有將雲錦給秦觀看過就在用,又何至於害的孩子不保?!
  「麝香?」這個藥名不需要太醫解釋福臨就明白,更明白對於有孕的人來說麝香代表著什麼,而且麝香侵襲度太高,所以即使多聞一會也會流產。
  「當日,日夕來我宮中,勸我早些為孩子做衣服,還提出用她以前送的雲錦來做,我不疑有它,便答允了,然自那以後我的胎像就沒以前那麼穩,秦太醫為我把脈的時候也曾懷疑我周圍有麝香之類的東西,然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在那匹雲錦裡,而我更是萬萬想不到,原來早在半年多前我還幽禁在重華宮的時候,她就布下了這招殺手,若我當時做了衣服穿在身上,只怕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她好狠,真的好狠!連未出世的胎兒也不肯放過!」清如緊握了雙手,身子搖搖欲墜,真像永遠都是那麼的殘酷。
  清如歇了口氣又道:「自那以後我幾番都出現了流產的跡象,不過幸而有秦太醫為我保胎,直到那一天聽到吟姐姐的死訊,終於還是沒能保住!」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搞鬼!」說到這裡,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以前疑而未解的事這一刻豁然開朗,然對彼此的身心來都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尤其是清如,她能支撐到現在而沒有倒下實在是奇跡,這於一般人來說是無可承受的巨大打擊。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極力平伏著激盪的心情,福臨需要時間消化這些惡夢般的事實,日夕入宮兩年多,所作所為不可能就這些,背後不知道還隱藏了多少,想到自己曾與這個惡毒的女人同床共寢,福臨頓時不寒而慄!
  怒氣過後,福臨仔細的將清如剛才說的話都理了一遍,然後被他發現了一件事:「你剛才說容嬪的遺書是在知蘭屍體裡發現的對嗎?」
  清如心中一突,知道他已經懷疑自己了,但還是不得不點頭,事到如此,她已經豁出去了,只要能懲了日夕,至於她會因此受什麼懲罰已經顧不得了。
  福臨慢慢繞著她的身子走了一圈,目光一直不離其左右:「那麼說來,早在容嬪的葬禮上你就發現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一直都不說,甚至於前些日子還求朕封日夕為貴嬪,你說,這是為什麼?是不是在你眼裡,朕真的就那麼好騙,所以你們一個個都拿朕當猴子耍!」福臨越說越大聲,吼聲已經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為什麼,為什麼連他最在乎的人也要這樣騙他,福臨的理智被怒火燒得所剩無幾,他憤怒的揚起手,然後重重揮下……
  「你為什麼不躲?」手停在清如臉頰一寸的距離處,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沒有捨得揮下,即使她騙了他!
  清如沒有躲,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平靜地道:「臣妾欺騙了皇上,理應受罰,只是一掌,皇上已經對臣妾很寬容了,所以臣妾不躲!」
  「好!好!」福臨幾番咬牙,到底還是沒有打下去,他恨然拂袖轉過身道:「你倒是說說為什麼要這麼做!」
  清如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她垂著頭低聲道:「日夕和她阿瑪做這麼多事,為得無非就是在宮裡佔有一席之地,成為人上人,貴嬪這位置她一定盼了很久,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她,我要讓她在最得意,最高興的時候將她打落地獄,她做了這麼多壞事,也該是還的時候了。」
  「你!」福臨轉過身又氣又惱:「你叫朕說你什麼好!」他到底還是捨不得罰清如,所以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
  清如甩袖跪下來道:「臣妾知錯,但只要能為吟姐姐和臣妾未出世的孩子報仇,臣妾願意接受皇上的處罰,但在皇上降罪前,臣妾還想求皇上一件事。」
  「什麼?」福臨垂視著她道。
  清如抬起頭,望進福臨深遂的眼中,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臣妾要親自送日夕上路!」所有的恨都包含在這句話裡。
  福臨定定地望著她沒有說話,抬頭望著外面夜色漸去,晨光漸明的天色,長長歎了口氣,天亮了嗎?也是時候了結了:「常喜!」
  在外面候了一夜的常喜聽到福臨叫他,立刻整了精神推門進去垂手恭敬地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福臨睨了還跪在地上的清如一眼,對常喜道:「擬旨!」
  隨著這兩個字,一場風波在朝堂與後宮同時掀起!
  第四十四章 恨如流水(3)
  在永壽宮裡,日夕已經穿戴好冊封禮上的吉服,頭上更帶了她生平第一枝步搖,即使心計深沉如她,在這一刻也忍不住滿面含笑,等了這麼久,總算叫她等到這一刻了,可不是應該高興嗎?
  外面的紅地毯早就鋪好了,叫人奇怪的是迎接她的車駕遲遲未到,眼見著吉時就快到了,日夕差了蘭香去外面瞧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還未等蘭香出去,常喜就進來了,與上次一樣,他的手上依然捧著聖旨,只是神情嚴肅了許多,一進來就朗聲道:「淳嬪接旨!」
  因還未行冊封禮,所以日夕還不能被稱為貴嬪,不過她已經沒這個機會了,日夕右眼疾跳,彷彿是要出什麼事了,她忐忑不安地跪下道:「臣妾接旨!」
  常喜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淳嬪烏雅氏與其父一併擾亂宮闈,勾結內監送人入宮為其辦事,而今更以沁羅香之邪物控制容嬪,謀害皇嗣,罪名屬實,現打入宗人府大牢,聽候發落,欽此!」
  這份聖旨,日夕每聽一個字心都涼一分,怎麼會這樣,所有的事她都做的極為隱秘,怎麼會一下子全部都揭發出來呢,皇上!皇上他不是說要封她為貴嬪嗎?為何現在又這樣,是誰?是誰告的秘?
  「淳嬪還不快拉旨!」常喜冷顏說著,真是看不出這位淳嬪原來是個這般有心機的人,若不是他自己來宣旨還不敢相信呢!
  「我要見皇上!」日夕並不接旨,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常喜,這個時候她已經無須再偽裝了。
  「可是皇上不想見你!」常喜漠然道,早在來之前。皇上就說不見,常喜說著朝身後隨他來的侍衛道:「來人,把她押下去!」
  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日夕倒沒有像一般妃子那樣哭鬧不止,而是很平靜的跟著侍衛走了。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因為她看得清形勢,現在地情形對她已經不利到了極點,她再怎麼不甘心也沒有用,成王敗寇,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想不到會來的這麼快
  常喜待日夕被押下去後,一指蘭香,阿然,趙合三人道:「這三個人也給我押起來,不許放過。」侍衛頭領躬身領命,揮手叫底下的人把他們抓起來,不論蘭香他們如何反抗,又豈能斗地過孔武有力的侍衛們,三下兩下就把他們抓了押走。常喜滿意地點點頭,不止他們三個,所有在名單上地人都已經派人去抓了。相信很快,日夕他們送到宮裡來的人都會被清剿一空。說起來真要多謝那份名單。
  宗人府牢房
  日夕自被關進來後就一直沒出過聲。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然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隨即門就打開了,不需要回頭她就知道有人進來了,還知道進來的人是誰。
  「你來了!」她頭也不回的說著,聲音竟是出奇地平靜,彷彿她不是在牢房裡,還是在永壽宮做她的娘娘一般。
  「是!我來了!」清如跨進了牢房,讓常喜還有其他跟來的人在外面等著。
  日夕抬頭望著頂上小小的天窗道:「你知道嗎,我這是第二次來這裡了,第一次我是來送佟妃上路,記得也是在這間牢房裡,還真是有緣,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不到一年的時間我自己就進了這裡,來送我的人還是你,我的好姐姐!」說到這裡她終於轉過了身,正視著清如。..
  清如踩著地上的茅草走上前,唇抿得緊緊,不知在想些什麼,日夕見她不答又道:「其實當年我被關在慎刑司大牢裡的時候,你真不應該救我出來!」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我絕對不會救你!」清如從抿緊地唇中崩出這句話來,原來眼前這個才是真正的日夕,以前她們所見得都是她做出來的假象,而她還這麼地信任。
  日夕好像沒看見她眼中的火,突然笑嘻嘻地道:「是啊,當初你要是不救我,那在觀星樓時我就不會推你了,你也不會被禁足在重華宮那麼久!」
  「原來推我地人果然是你!」其實從看到水吟書信起,清如就明白當初在觀星樓推自己撞向董鄂香瀾,間接害死錦繡地人就是日夕,如今得她親口證實更是無誤。
  「這有什麼,莫說是你,就連先皇后和佟妃也是我間接害死的,凡是敢擋我路地人都要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隨後又似想到了什麼,牢盯著清如道:「本來我以為我已經很利害了,沒想到最終卻敗在你和水吟的水裡,你們也算是不錯了,尤其是你,你明知道水吟還有你肚裡孩子的死都是我搞的鬼,卻依然和我親親熱熱,一點馬路都沒露,我幾次試探均被你騙過,你演計之高,城府之深,可不比我差!」
  清如輕笑一聲道:「你知道的就這些嗎,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皇上要封你為貴嬪的事,也是我辛苦問皇上求來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日夕問道,不過旋即她又明瞭:「我知道了,你是要先將我推上高位,然後再讓我狠狠摔下來,赫捨裡清如,真想不到,你不光狠,還看破了我的弱點,你這一招可著實讓我意外,也確實把我摔得很痛!」
  清如突然仰起頭大笑,然後指著日夕道:「我若不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又怎麼能騙過你這個成精的狐狸,對付陰謀就要用更利害的陰謀!這個道理是你教會我的,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
  不等她說完,日夕也像她一樣笑了起來,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注視著她道:「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嗎?你太天真了,即使你今日殺了我,以後也會有人替我報仇的。我死,也一定要拉你做墊背!」說到最後她臉變得猙獰無比,不似人。倒似鬼。
  「報仇?」清如以比剛才更大的聲音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還抹眼淚。日夕不是笨人,從她那笑裡嗅出了不好的意味,警惕地道:「你笑什麼?」
  「我笑,我笑你太笨!」清如驟然收起笑臉冷聲道:「你以為還會有人給你報仇嗎?今時今日我如果連你在宮裡安插了哪些人都不知道,我會放手對付你嗎?不妨實話告訴你。你所有安在宮裡地人都已經被處決了,包括你最倚重的李全!」
  這下日夕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她不敢相信地搖著頭,尖聲:「你騙人,我不信,你怎麼可能知道哪些人是我的手下!」
  清如微微一笑,也不與她爭,而是隨口報出了幾個名字,日夕頓時啞然無言。神色也黯淡了下來,看來清如說地正是她隱在暗處的幾個奴才名字。
  然清如地話還沒有說完:「另外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吧,你阿瑪。也就是吏部侍郎,已經被削去官職。全家充軍塞外。永生永世不得踏足京城一步,換而言之。你全家就只剩下你一個還在京城,不過很快你也要走了,但與他們走的卻不是一條道!」
  日夕剛才還有光芒的眼睛,此刻全然失去了神色,真正就如一對將死之人的眼眸,她愣愣地瞧著清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原來自己所有的後路都已經被她斬斷了!
  清如見已經成功鬥垮了日夕地心理防線,心裡暢快卻又難受,她恨日夕害了這麼多人,更恨她欺騙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相信你?為什麼?」清如喃喃地說著,是在問日夕也是在問自己,她不懂,不懂日夕為什麼要對她們這麼殘忍,她自問從來沒有哪裡對不起她過!
  「為什麼?」本來即將滑倒在地上的日夕,聽到這句話又扶著牆壁撐起了身子,與清如平視,一瞬間她的眼中充滿了戾氣:「你問我為什麼?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你應該去問我阿瑪,問他為什麼要把我培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他要我狠,要我不相信任何人,要我在宮裡出人頭地,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陞官,才能發達,他不要一輩子都當一個不上不下的官!」
  日夕的聲音越說越大,到後來只怕整個大牢都聽見了,清如沒有阻止她,而是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你六歲的時候在幹嘛,是在唸書還是在玩耍?而我卻要跟人學怎麼耍心計,怎麼隱藏自己,從十歲起,我每天都要跟許許多多的人鬥心眼耍詭計,一旦輸了,就不許吃飯!你說為什麼,這樣地生活不是我選擇的,這樣的我也不是我想要地,可是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我就只能走下去,踩著別人的屍體走下去!」說到這裡日夕已是淚流滿面,這一次她不帶任何目地地哭了,只想發洩心中的不甘,為什麼她付出了這麼多,最終還是輸了,她不甘心,真地不甘心,她用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學做一個後宮妃子,可最終卻只做了兩年就完了!
  清如默默地看著她哭,沒有打擾也沒有說話,等她哭夠了以後才淡淡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道理從一開始你就應該知道,你阿瑪的貪慾造成了你的悲劇,而你又造成了更多的悲劇,我雖然同情你,卻沒有原諒你的理由!」
  日夕突然一抹眼淚,倔強地道:「我不需要你原諒,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對你不義,你對我不仁也是應該的,從一開始我就把你們當成可以利用的棋子,從來也沒有把你們當成過朋友!好了,你可以動手了,我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她雖然這樣說,但身子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想必是怕清如用什麼狠招折磨她。
  清如緩緩點頭道:「好!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也不多廢話了,常公公!」
  隨著她的話,常喜閃身出現在她身後:「貴嬪娘娘有何吩咐?」
  清如瞧了一眼他拿在手裡的盤子,上面放著毒酒、匕首、白綾,無端得她歎了口氣抬眼對日夕道:「本來我是想讓你和吟姐姐一樣縊死的,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你自己在這幾樣裡面挑一樣吧,也算是給你的最後一點尊嚴。」說完她側身對常喜說了一句:「送淳嬪上路。」吩咐完這一切,她轉身走出了牢房,竟是不準備看日夕如何死了。
  「你不是很恨我,很想看著我死嗎?為什麼現在又不看了?」日夕叫住了清如。
  清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一身囚衣的日夕,步搖的光芒給昏暗的牢房憑添了一絲光亮,她歎了口氣苦澀地道:「恪貴嬪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後宮有哪一個女人不可憐!你雖可恨,卻也有可憐之處,你會變成這般冷血無情,並不是你自己希望的,你將別人當棋子,自己又何嘗不是被你阿瑪當棋子,既然彼此都是可憐之人,我又何必再留在這裡看你死,只希望你下輩子投胎能做個好人,不要再做這麼多的壞事!」
  日夕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她再度叫住了已經走到牢門處的清如:「如果有下輩子,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個好人,你還願意和我做姐妹嗎?」話語裡有著一絲連她自己也沒發現的害怕,她在怕什麼,是怕清如說不嗎?
  清如沒有再回頭也沒有說話,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似的,守門的獄卒已經打開了鐵門,外面陰沉的天色印入眼瞼,清如提裙跨出了陰暗的牢門。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日夕失望地低下了頭,低垂的眼中是盈盈的淚光,她到底還是沒能聽到,就在獄卒準備關上鐵門的時候,一個很輕的聲音傳了進來,只有兩個字,卻讓日夕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笑,真的純真如仙子。
  「會的!」這是清如最後與她說的兩個字,也是日夕這輩子聽到最好聽的話,她輕鬆地笑著,然後從常喜的托盤中拿過白綾,甩上頂梁,閉上眼將頭伸進來,直到最後一刻她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失過,人固有一死,可又有多少人能笑著去死,日夕雖做下儲多錯事,不能為人所原諒,但至少在臨死前的那一刻,她悔悟了,她心甘情願的用死去償還這輩子做下的錯事,希望下輩子能做一個好人,能與清如她們做真正的好姐妹,這就夠了……
  下雨了,清如怔怔的站在雨中,舉頭望著被雨滴破的天空,眼閉上,雙手在胸前合起:錦繡,吟姐姐,日夕死了,你們的仇我已經替你們報了,希望你們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慰!
  這一天是順治十五年十一月初三,當初順治十三年七月一起入宮的四人,如今只剩下她和月凌還活著,可誰又知道她們下一刻會怎麼樣?
  一個月後,福臨有感於水吟的氣節,破格追封她為貴嬪,謚號:容淑!
  順治十六月正月十六,元宵節過後,福臨偕清如微服出宮遊玩散心,一路南行,直到江寧。
  順治十六月二月二十六,江寧地界,福臨與清如遇襲,未死,然清如失蹤,福臨遍尋不至。
  第二部完結!
  第四十五章 秦淮重生(1)
  二月二十六,春光已於寒冬中顯露出來,在江寧府的秦淮河上已漾滿了花船畫舫,悠悠地在這微波蕩漾的湖面的劃著,裡面不時傳出女子的嬌笑聲與男人的粗嗓門。杯酒相交,暱語調笑,是歡場女子一生都離不開的兩件事,除非她們能離開青樓,就像靈襄那樣!
  在其中一艘最大的花船上,一個身形修長,白衫飄逸的男子站在船頭遙望河邊的繁華,他的面貌極為俊美,於儒雅中又帶了幾分陰柔,他不知看到或想到了什麼,突然歎起了氣,帶著幾分惋惜與黯然。
  此時從花船的船艙中走出幾個嬌艷的女子,一個個舉手投足間幾情萬種,鶯鶯燕燕圍著那少年公子,其中一個紅衣服的拿著酒壺,倒了一杯遞給少年公子道:「宋公子,你又在想靈襄姐姐啦?」另一個紫衣的女子也湊上來道:「可不是,宋公子每次來咱們花滿樓都指名要見靈襄姐姐,這一次要不是靈襄姐姐已經不在了,也輪不到咱們幾個來陪!」
  還剩下最小的那一個,沒有說話,不過也不住地點頭著,贊同前面兩個的話。
  被稱為宋公子的男子啞然一笑,接過酒杯道飲了一口道:「紫衣你這麼說可不老實了,誰說是她不在了才讓你們來陪的,以前我也不經常叫你們嗎?再說靈襄能得以贖身是好事,只是從此以後我宋陵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再見她一面!」落寞逝於眼底,不顯於人前。
  被稱為紫衣的女子低頭輕笑,隨即又道:「誰不知道揚州宋家的宋公子眼界高,能被宋公子看上的必不是凡品,而你哪一次來江寧不是專程上咱們花滿樓找靈襄姐姐的。若不是她不願讓你為她贖身,你怕不早抱得美人歸,從此不再踏足煙花之地了。」
  被她這麼一提宋陵倒是想了起來。問道:「那個為靈襄贖身地人是誰,你們哪個見過他?」
  紫衣與其他二人對視了一眼均搖搖頭:「我們幾個那些天被一戶大人家包了。都沒在花滿樓,只是回來後聽人說那人叫九爺,身邊還帶了個女子,出手極為闊綽,非富極貴。尤其是那贖身的千兩黃金,哇……如果他喜歡的人是我該多好!」說到這裡她露出一副期待地表情來。
  紅衣服的女子在幾人中最為年長,她推了紫衣一把調笑道:「紫衣你就別在這裡做白日夢了,有那時間你還不如給眼前這位宋公子下下功夫,說不定啊他一著迷就把你贖回家了!」
  這分明就是不可能地事,宋陵眼界之高非同一般,除了靈襄外還沒見他對哪個女人用過心,可惜有意,妾無心。..
  紫衣幾人與他非初次相識。對其心性更是有所瞭解,所以雖仰慕其俊美無儔,風度翩翩。卻不敢枉想,只能黯自神傷。而今紅衣女子這般說分明是在取笑她。惹得紫衣嬌嗔道:「紅楓你胡說些什麼,再這樣小心回去後我找針線把你的嘴縫了。」
  紅楓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躲在宋陵的背後。宋陵笑著打斷了她們:「行了,不要再鬧了,不然這船也要給你們鬧翻了,我的事已經辦完了,明天就該回揚州去了,趁著今日沒事,你們好好陪我喝幾杯,以後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來。聽到這話,三個女子都沉默了下來,紫衣,紅楓,以及最小地那個絲雨都顯得有些不捨,扯著宋陵的衣服低聲道:「宋公子,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說話的是絲雨,這是她出來後第一次說話,軟糯的聲音很是動聽。
  宋陵晃動著酒杯,瞧著裡面還沒有喝完的酒道:「我也不知道,總會有機會的,不過我希望下次我來的時候你們已經不在了!」
  「為什麼?」絲雨不解地問,其他兩人則已經明白過來了,一前一後輕敲了絲雨的頭道:「傻丫頭,這還不明白,宋公子的意思是說,他希望下次他來地時候已經有人為我們幾個贖身了。」
  絲雨在捂著被敲痛的頭的同時也終於明白過來了,真地會有人為她們贖身嗎?這誰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是一步,這便是歡場女子的命。
  不知不覺間,花船已經行出很遠,將其他船都拋在了後面,紫衣無聊地到處看,突然在無意中瞧見在離船大約十數米地水面上浮著一個東西,她手指著那個地方道:「你們瞧那是什麼?」
  紅楓與絲雨極盡目力也看不清,只能搖頭作答,宋陵瞇眼瞧了一會兒沉聲道:「那是一個人!「人?是什麼人會浮在河裡啊?」紫衣不解地道,隨即她又想到了什麼,跳起來驚道:「會不會是死人啊?」
  死人這兩個字把三個女子嚇得花容失色,相互擁在一起,宋陵淡然道:「是不是死人過去瞧了不就知道了!」
  不等幾人開口,他一口飲盡了杯中剩餘的酒,隨手一拋,然後腳下一使勁,船微微一晃後,他居然從船上躍了出來,要知道外面可是水啊,這樣跳下去豈不是要掉河裡了。
  不過紫衣她們地擔心並沒有實現,宋陵躍出花船後並未掉到河裡,而是踏水平蹬,飛馳而往,原來這位宋公子不止會武功,而且還極好,單是這一招踏水的輕身功夫就高明的很,何況他還只是鞋尖濕了一點。
  且說宋陵提著一口氣施展輕功來到浮水的人邊,這才看清原來是個女人,這人能浮在水面上並不是因為已死,而是在她的身下有一塊木板在,看她那樣應該是還有氣息。
  宋陵顧不得細看,伸手抄起女子挾在腋下,不過他本身這口氣就即將耗盡,現在又抱了一個人,頓時無法在渡水而起。雙足沒入了水中,宋陵心知不好,這氣要是換不過來連他也要落水。到時候就只能游回去了,正在這危急之時。他瞥見那塊還浮在水裡的木板,心中一喜,趕緊提氣,雙足先後點在那木板之上,藉著木板在水中的浮力。重新調整了一下內勁,然後再度騰身而起,抱著那人一齊往花船飛馳而去,由於多帶了一個人,所以他沒有剛才那麼輕鬆,幾乎每一次點水的時候足部都沒入水中,險險趕在這一口內勁耗盡前回到了花船上。
  宋陵小心地將人平放在船板上,自己則坐在椅子上閉目恢復剛才消耗的內勁,不止他地雙足濕透了。連長袍的下擺也浸濕了好些。
  紫衣她們圍著看他救回來的女子,只見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胸口微微地起伏著,雖人昏死過去了。但這並沒有減去她多少美麗。看了半晌,紅楓先出聲道:「好漂亮地姑娘。甚至比靈襄姐姐還要美幾分呢!」
  其餘二人沒有說話,顯然也是認同了紅楓的話,本以為靈襄已經夠美了,想不到世上竟有人比她還要美,這樣美麗地女子怎麼會落在河裡呢?
  絲雨探手去試了一下她的鼻息,轉頭對宋陵道:「宋公子,她的氣息好弱,好像隨時會斷掉一樣!」聞聽此言,剛才聽到紅楓說她比靈襄還美都沒反應的宋陵立時睜開了眼睛,然後來到絲雨的身邊,直到此時他才有機會看清被他救回來地人是何模樣,頓時他有一瞬間的愣神,吃驚於她的美,紅楓沒有說錯,這個人真的比靈襄還要美上幾分,即使是在昏迷中。
  宋陵很快便回過神,試了她的氣息後,又拉起她的手腕搭脈,他於醫道並不精,但脈像多少還是診得出一些的,眼前這人,不僅脈像弱而且還極虛,似乎失了很多的血,隨時都有沒命的可能,可是她身上似乎沒有傷痕啊,這個疑問在宋陵將其翻過來後有了答案,在她地背後橫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想必她應該是受傷後落水的,若是再晚救些上來些,她可能真地就沒命了,饒是如此,能不能救回來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宋陵也顧不得多想,逕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塊讓紅楓幾人給她把傷口包起來,然紅楓等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嚇人的傷口,戰戰兢兢地怎麼也包不好,最後宋陵看不過眼,拿過布自己給她包了起來,在這過程中昏迷地女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花船在宋陵的授意下很快靠了岸,然後又叫人去把城裡最好地大夫給請過來,也許真是這名女子福大命大,命不該絕,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居然被救了回來,連給她看病的那位大夫也說這是奇跡,不過她一直都沒醒來過,大夫說是她先前受傷過重,虛耗太多,所以不能立即醒來。
  宋陵此番來江寧主要是來談生意的,揚州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去處理,所以不能在此久待,可要他把這個女子扔在這裡又於心不忍,無奈之下,只得雇了輛馬車,然後帶著女子一併回到揚州,由於她身上有傷不能顛簸的原因,馬車的速度並不快,比他平常一個人時慢了兩天才回到揚州城。
  說到揚州城,就不得不提四大家,他們四家聯合把握著整個揚州城的經濟命脈,連知府老爺對這四大家也是客客氣氣,而在這四大家中實力與財力最渾厚的就是城東的宋家!
  宋陵剛到家門口,就看見早得到消息的管家齊伯已經領著人在門外恭候了:「少爺您可回來了,快請進去!」
  宋陵也不急,先叫幾個人到後面的馬車上把人抬下來,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道:「把這位姑娘抬進去,小心些抬,另外再派幾個人將飲雪軒收拾好,給這位姑娘住。」
  他回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把齊伯給嚇住了,他愣愣地看著人從他眼前抬:「少爺,這位姑娘是……」
  宋陵笑道:「這是我在江寧時救回來的姑娘,你叫人去把揚州最好的大夫請來,好好的給這位姑娘診診,應該是沒什麼大危險了,不過還是診過放心些。」說著他越過齊伯跨進了大門。
  齊伯真正想問的不是這個,他見宋陵避而不答,趕忙又追上去道:「少爺,我問的不是這個,而是飲雪軒,你以前不是說不讓人住的嗎,怎麼現在又……」
  見他追問個不行,宋陵只得停下腳步,回身對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齊伯露出一個略帶些無奈的笑容道:「我改主意了行不行?反正那個飲雪軒空著也是空著,不住怪可惜的。」他停了一下見齊伯似乎還想問,趕緊道:「好了,你要有空問這個,不如派幾個手腳人俐落的婢女去飲雪軒服侍那位姑娘。」
  第四十五章 秦淮重生(2)
  好渴……水……水……
  「咦,她好像要喝水,快拿水來。」
  是誰在說話,水的感覺從嘴上傳來,好滋潤,她努力的撐開眼,想看清楚自己在哪裡,是誰在自己身邊說話。
  她剛睜開眼睛就看到幾個人圍在身邊,一臉驚喜地瞧著她,其中一個道:「姑娘,你終於醒啦,你都睡了好多天了。」接著又對另一個人道:「快去把少爺請來,就說飲雪軒那位姑娘醒了。」
  「我……你們……」女子沙啞地開口,似乎想問什麼,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的事與人,就如一個剛出生的人一樣。
  宋陵當時正在屋裡查看最近商號的帳目,聽到有人來報說他救回來的那個姑娘醒了,立刻放下帳本過來了,剛一踏入飲雪軒的房間,就看到床上那位姑娘,正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瞧著周圍。
  她看到宋陵進來,也不說話,只是愣愣地瞧著他,宋陵也有些發愣,他本來就知道這個姑娘很美,可沒想到她睜開眼睛後,於這份美中又更添了幾分靈動仙氣。
  他走到床邊,溫言道:「你醒了?怎麼樣,還好嗎?哪裡痛,告訴我,我找大夫再給你看看?」
  「她們說是你救了我?」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向他問著自己的問題。
  宋陵點頭道:「是我救了你,你當時受了傷落在水裡,昏迷了好些天了,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受傷嗎?」
  「名字?為什麼受傷?」女子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宋陵的話,然後捧著腦袋使勁想這個問題。可不論她怎麼想,想得頭腦發脹,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關於這兩個問題的記憶,甚至於對以前地記憶也一點沒有。
  無奈之下她只好搖著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受傷,我對以前的事一點印像也沒有。」
  宋陵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個答案,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極可能是在落水時撞到了頭部,所以導致她失憶。想不起以前的事。
  「即然以前地事你都記不起來了,那就算了,你的記憶就從你現在醒來地這一刻開始擁有吧。」宋陵安慰著她。
  女子愁著臉道:「可是我想知道我的從前,我的名字,我不要做一個沒有過往,沒有名字的人。」
  宋陵在她的床邊坐下,注視著她道:「不要勉強自己,沒有人知道你擁有地過往是什麼樣的,也許是幸福的。也許是苦難的,誰都不知道,既然已經忘記了。那就重新再來,一直到你想起過往的那一刻。」
  女子想了一陣點頭同意了。然還有一個問題:「那我該叫什麼?」
  這下把宋陵也問住了。想了想道:「不如這樣,我給你取一個新名字。.1*6*K小說網更新最快.你……你就叫如詩吧。」不知怎的,看著那張可稱為絕色的臉,宋陵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出這個名字。
  「如詩……如詩……」女子低下頭,慢慢地念了好多遍,如詩,如,這個字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彷彿她以前的名字中就有這個字在,然到底是什麼卻又想不起來,終於她抬起頭道:「好,我以後就叫如詩了。」
  宋陵微微一笑又道:「我是通瑞錢莊地宋陵,你記住了!」沒有理由,他就是要讓眼前這個女子記住他的名字。
  「宋陵……」如詩一邊想一邊突然伸出手去觸摸宋陵的臉,她這個舉動不止把那些婢女嚇了一跳,連宋陵也受驚差點躲開,不過還好他止住了,任由如詩柔軟地手在臉上撫著,不過他還是窘的紅了臉,於俊美中透著一份可愛。
  如詩反倒沒覺得有什麼,她撫了一陣收回手,露出一個極美地笑顏道:「好!宋陵,我記住了,你是我醒來後第一次記住地人,以後也不會忘記。」說完這話後她才注意到宋陵臉紅紅的樣子,還有那些婢女捂著嘴偷笑地模樣,奇怪地道:「你的臉為什麼一下變得這麼紅,還有她們在笑些什麼?」
  聽她這麼一說宋陵果然看到屋裡的幾個婢女正暗自發笑,連忙將她們趕了出去,等眼前沒有旁人後,他才輕咳一聲道:「如詩,你怎麼能隨便摸別人的臉呢,而且我還是個男子,這也太大膽了?」
  「不可以嗎?」這下如詩更奇怪了,她手一伸又準備去摸宋陵的臉了,不過宋陵可不準備再受一次,在她伸手前就將臉移開到她夠不著的地方,如詩看了看自己空著的手,又看了看宋陵道:「為什麼不可以摸?我只是想記住你呀,這樣以後就不會再忘了!大膽?這個很大膽嗎?」
  聽到她的回答,宋陵終於鬆了口氣,原來如詩只是不懂而已,看來她失憶忘的東西很多,需要一點點地學:「那這次就算了,以後不可以再隨便摸別人的臉了,尤其是男人的臉,這可不是一個女孩子家該有的行為。」
  「哦!」如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見她答應,宋陵多少鬆了口氣,不然她見人就摸那還了得,可隨即她說的一句話就讓宋陵險些一頭栽倒:「那我以後還能不能摸你的臉,因為我發現你的臉好滑好滑,摸起來好舒服!」
  宋陵只覺眼前一黑,這都什麼想法,還好滑好舒服,他的臉又不是豆腐,用得著這麼誇張嗎?還好這裡沒別人,不然還不要叫人傳成笑話,正準備言辭拒絕時,目光對上如詩那雙期待的眼睛,心裡一軟,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在心裡掙扎了好一陣,最後不得不認輸敗給那雙眸子:「好吧。你可以摸,但是只能在沒人的時候,知道嗎?」
  聽到她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如詩開心地笑了起來,如一個孩子。宋陵卻是苦笑地搖頭,他真是著了魔,居然會答應這麼見鬼的事。
  自醒來以後,如詩的身體一天天地好起來,很快便可以下床走動了。不知道如詩以前的性格是怎麼樣地,反正她醒來後給人一種孩子氣的感覺,比如喜歡纏著人家給她說故事,身子還沒好就到處蹦,又比如喜歡膩著宋陵,說起來也是,她對宋陵表現的特別親,也許是因為宋陵救了她的緣故吧。
  不過最讓人吃驚的還是宋陵地表現,他幾乎事事依從如詩。任由她膩著自己,只有在出門談生意或去鋪子裡的時候,才會不讓如詩跟。現在宋府上上下下都稱如詩為小姐,而那幾個服侍如詩的婢女更摸出一個道理。找不到小姐的時候。就去找少爺,如詩小姐肯定就在少爺身邊。
  這日宋陵正在屋裡看書。就看到如詩跑了進來,她現在身上穿的頭上帶的都是揚州城裡最好的東西,反正宋府家大業大,也不缺那份錢。
  她進來後徑直跑到宋陵身邊興奮地道:「宋陵,我們去騎馬啊,我剛才在馬圈裡看到你養了好多馬,快帶我去騎。」
  宋陵放下書,一聲不響地拿眼看著如詩,直把如詩瞧得一陣心虛,不敢再看那張陰柔俊美臉為止。
  看到她低頭,宋陵也緩了顏:「你身上傷好了嗎?還敢騎馬,再說你以前騎過嗎,可別馬沒騎著卻從上面摔下來。」停了一下他又揉著額頭很沒脾氣地道:「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你怎麼總是說不聽呢?」
  如詩甩頭道:「我就不,當初是你自己說的,叫我記住你叫宋陵,那我當然這樣叫你啦,現在又要我改稱呼,我才不要呢,你到底帶不帶我去騎馬嘛,我不會你可以教我,至於傷早就好了,背上都結疤了!」說到最後她可憐兮兮地搖著宋陵的手,一臉地哀求,基本上她只要做出這樣的表情,宋陵就會乖乖依她了,所以別看如詩臉上裝的可憐,其實心裡正在不住地發笑。
  哪知宋陵這一次愣是硬起心腸拒絕了她:「結疤就表示還沒有好,萬一要是不小心裂開了,你又要再疼一次,所以在你傷完全好之前你就乖乖在家裡待著,哪裡也不許去,至於騎馬,以後再說,另外我過會兒要出去談生意,要很晚才回來,你一個人在家要乖一些,聽齊伯的話,好好地吃飯,然後早點睡覺,聽到沒有!」
  他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如詩,經過這段時間地訓練,他已經被折騰的沒脾氣了,如果如詩以前地性格也是這樣,那她家裡人應該也是哄她哄得全家都沒脾氣了。
  本來聽到不能騎馬已經夠鬱悶了,哪知宋陵等會還要出去,如詩的小臉一下子就板下來了,她扮了個鬼臉道:「我才不要和齊伯玩,他最無趣了,只會叫我小姐應該這樣,小姐應該那樣,宋陵,不如你帶我去吧,我保證會乖乖的,好不好?」
  可惜宋陵這次是鐵了心,不管她是扮可憐還是裝可愛,都一律裝著沒看到,這可把如詩氣壞了,一跺腳氣呼呼地走了,宋陵瞧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露出無盡的寵溺,這個小丫頭,瞧她那樣應該有十七八歲了,怎麼還會這麼孩子氣呢,難道是因為失憶讓她的性格轉變了?不過說起來她最近都沒在提起過以前的事,似乎真的不準備再去想了,不過這樣也好,誰知道她的以前會是什麼樣,萬一要是不好,想起來了也只是徒惹傷悲,還不如現在這樣快快樂樂的過下去。
  被如詩這麼一鬧,書是怎麼也看不進去了,宋陵乾脆就帶了人去酒樓,今天晚上他在那裡約了揚州的幾個老闆談事,他上次去江寧也是為了這個,沒想到卻意外得到一個靈襄離開花滿樓的消息。
  想到靈襄,宋陵的眼神又有些黯淡下來,他喜歡靈襄,縱使她是青樓女子,他也願意為她千兩黃金贖身,然靈襄卻不願,因為他宋陵不是靈襄所喜歡的人
  說起來他還真想會會這個九爺,看看他是何方神聖,居然能令靈襄為之心動,也好讓他輸得明白,不過宋陵心裡清楚,人海茫茫,靈襄又不在花滿樓了,他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遇上他們。
  如詩在宋陵那裡吃了個閉門羹,氣的不得了,走到外面隨手扯了朵剛開的小花拿在手裡蹂躪著,一邊嘴裡還叫著:「死宋陵,臭宋陵!」
  正在那裡生氣呢,宋陵的婢女含兒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堆疊好的衣物,看到如詩在那裡,過來行禮:「小姐!」
  「嗯。」如詩應了聲道:「這是誰的衣服,你要拿到哪裡去?」
  含兒回道:「這些衣服都是少爺的,奴婢洗好了正要放到他房間裡去。」
  如詩眼珠子一轉,馬上有一計在心頭浮現,臭宋陵不讓她跟她就偏要跟,她對含兒道:「把衣服給我吧,我送過去就行了。」
  「這怎麼行呢,小姐,還是讓奴婢送去吧!」含兒慌忙道,不敢讓如詩去送,雖然這個小姐是半路出現的,但是少爺對她有多寵卻是全府上下都看在眼裡的。
  如詩一把將衣服拿過來道:「沒事啦,我送去就行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見她這麼說,含兒只得退下,如詩現在的表情就像一隻聞到腥味的小貓,她把衣服往懷裡一抱,快步往飲雪軒跑去,雖說這幾件衣服是宋陵穿的,她穿大了點,但改改應該還是能湊合的,她不會,可她手下的人會啊,嘻。
  等夜色降臨的時候,這衣服也改完了,如詩不顧挽翠等婢女的勸說,逕自換上了男裝,然後放下頭髮在後面綁成一條辮子,再帶上一頂帽子,頓時一個翩翩少年公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唯一的破綻就是這位公子實在太美貌,有點娘娘腔的感覺,沒辦法,誰叫她本身就是一個大美人呢。
  第四十五章 秦淮重生(3)
  如詩趁著夜色,偷偷從後門溜出了宋府,酒樓的名字她從別人那裡打聽出來了,而且連位置也問清楚了,這是她第一次出來,晚上的揚州城不僅不冷清還很熱鬧呢,直把如詩看花了眼,一愣一愣的,幸而她還記著要去酒樓找宋陵,沒有到處亂跑,不然估計她連回府的路都找不到了。
  客然居,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裡面的菜餚動則數兩白銀,一般的人是不會跑到這裡來吃飯的,能進這裡的非富即貴,宋陵是這裡的常客,他在這裡有一個專門的雅座包間,除了上下樓以外,除非到包間裡面去,否則是看不到他人的,可惜如詩不知道,還以為來了就能看到他。
  「客、然、居!」如詩站在酒樓門口,抬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酒樓的招牌,幸好她醒來後字還認得,不然就麻煩了。
  確認了酒樓名後,如詩一拍手高興地走了進去,哈,不知道宋陵看到這個樣子的她後會是什麼表情,肯定很吃驚。
  在跨過門檻的時候,一陣暈眩突如其來的向她襲來,酒樓,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比這裡更大更豪華的酒樓裡,這陣暈眩來的快去的也快,如詩甩了甩頭,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剛才腦海裡的酒樓是哪裡,是她以前去過的地方嗎?
  正想著入神,在樓下招呼的小二已經看到了她,正確的說是看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並認出是上好的料子,趕緊迎上來鞠躬哈腰道:「客倌裡面請,樓上還有個位置。您幾位?」
  「就我一個,樓上還有位置嗎?」如詩刻意壓低了嗓音,好讓別人不容易發現她是個女的。一邊說一邊看著樓下吃飯地人,一圈下來都沒瞧見宋陵人影。看來他應該是在樓上。
  小二哈腰道:「有,樓上還有幾個雅座空著,客倌樓上請。」說著他在前面帶起了路,如詩微一點頭,跟著他一起走上了樓梯。走到一半,與另一撥從樓上下來的客人撞了個正著,本來樓梯夠寬,足夠上下並排走的,可樓上下來那幾位明顯是喝醉了,走路歪歪斜斜,把小二和如詩都撞了一下,如詩一個不穩趕緊抓住扶手,雖然穩住了身形。但背部卻和扶手蹭了一下,恰好是那個傷口地地方,痛得她皺起了柳眉。沖那幾個人道:「會不會走路啊,不會喝酒就不要喝那麼多!」
  如詩這一出口。把小二嚇了一跳。這位小姑奶奶是不知道啊,這下來的為首那個人叫方為信。是四大家中方家地人,他爹正是方家現在掌權的那個,在揚州城裡可是沒幾個人敢惹他們,撞一下算什麼,就算打一頓也是輕的,現在他只能豈求方為信沒聽見,可顯然他的祈求落空了,那個本來已經走下去的方為信轉過身來盯著他們兩個道:「你們剛才誰在我背後說話?」
  小二被他那不善地表情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賠笑道:「方爺昨鑒,小的可什麼都沒說,是這位客倌說的。」保命要緊,可不能怪他,誰叫這位小爺多嘴呢。
  「是你在本大爺背後說混話?」方為信瞧也不瞧小二,將目光對準了如詩,好似要活吞了她似的,不過在看清楚如詩模樣的時候,眼睛忍不住為之一亮,好俊俏的人兒,這要是個娘們兒該有多美啊,比他家裡的那些漂亮多了。.T/x/T/T/W/收集整理.
  被人這麼盯著,而且還不止一個,如詩忍不住有些膽怯,不過嘴還是硬得很:「是我說的怎麼樣,你自己沒長眼睛能怪誰啊?!」
  還沒一個人敢這麼和他說過話,何況還是這麼一個漂亮的人,方為信突然來了興趣,不怒反笑道:「小子,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要有膽就說出來。」
  如詩皺著小巧地鼻子道:「我幹嘛要告訴你,我來這裡找人,你別煩我,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方為信沒說話,他身後的人可不幹了,一個個都叫囔起來,說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教訓,如詩被嚇得小臉煞白,但還是不認輸地站在那裡。
  方為信這時酒也醒了幾分,他揮手讓後面地人制止了叫鬧,同時眼裡閃過一絲有趣的光芒,眼前這個小子越看越像女地,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來找誰告訴我,我幫你找!」
  「才不要你幫!」如詩扔下這一句,不再理他,逕直往樓上走去,不過方為信可不準備這樣放過她,而且對她也起了懷疑,一心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上前幾步抓住如詩地手:「你這樣就準備走了?」握在手裡的手腕骨頭纖細,不像是一個男人該有地,這下他幾乎已確定了七八分。
  「你要幹什麼?」如詩終於慌了,拚命想甩開方為信的手,可她一個女子論力氣哪拚得過一個大男人:「你再不放手,我叫人啦!」
  「叫人?你準備叫誰來啊?」方為信不理她的掙扎,反而握得更緊了,同時另一隻手抓住如詩頭上的帽子往上一提,這下真是什麼都清楚了,那頭髮一看就知道是個女人。
  方為信邪邪地一笑:「果然是個女人,漂亮,當真是漂亮,我走南闖北,見了這麼多女人,愣是沒一個比得上你的,不如你就跟了我吧,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他還真大膽,居然敢當眾將這話說了出來,小二早就跑了,至於那些吃客現在都成了看客,至於話是一句不敢說。
  「你!」如詩被他荒唐的話氣得臉通紅,她突然扭頭沖樓上叫道:「宋陵,你出來,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被這個狗熊給搶走啦!」
  聽到宋陵的名字,方為信臉色一變。略帶些緊張地道:「你認識宋陵?他是你什麼人?」
  想不到宋陵的名字這麼好用,這個狗熊似乎有點怕他呢,如詩冷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但我保證,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的話。宋陵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方為信臉色變了幾次,然後突然大笑起來:「我差點被你騙過去了,宋陵青樓倒是經常去,可身邊卻從來沒有帶過一個女人,也沒有妹妹。你根本就是在說謊!」
  如詩自從被宋陵救回來後,就一直待在府裡沒出去過,今天是第一次,難怪別人不知道,如詩見自己叫了以後宋陵沒有出現,不由害怕起來,而且背上也越來越痛了,衣服蹭一下都疼得緊。
  「你到底要幹什麼?」如詩問道。
  方有信倒也真沒想幹嘛,他還做不出當街搶人地行為:「只要你告訴我你的名字。住在哪裡,我就放了你。」
  「我……」如詩真不甘心就這麼告訴他,可自己比力氣又比不過他。這個臭宋陵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叫他也沒反應。
  正當如詩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他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兩人之間插了進來:「方兄你今天地興致很不錯嘛。居然當眾和女子拉扯!」
  「宋陵!」如詩如看見救星一樣兩眼放光,趁方為信愣神之陵甩開他的手跑到宋陵身邊。抱著他地手臂搖啊搖,一臉討好的樣,宋陵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說,你的帳我記著,待會兒再慢慢算。
  方有信長得也不錯,不過和宋陵一比就差遠了,他那種俊美與儒雅極少有人能比得上,方有信瞧見他們那樣這才相信了如詩剛才說的話,看來她和宋陵真的很熟悉,不過他們兩家在生意場上經常打交道,怎麼就沒聽說呢?
  他打了個哈哈道:「這位姑娘女扮男裝,我不過是好奇所以叫住她說幾句話罷了,原來她是宋兄你地朋友,真是失敬失敬,只不知她是宋兄你的什麼人?」他問這話主要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如此美貌的女子他若得不到豈不是太可惜了。
  宋陵淡然道:她是我的一位朋友,方兄如果沒什麼話,宋某恕不奉陪!」
  他的意思明顯是不想再和方有信多說,方有信哪會聽不出來,換了個人他早發火了,可惜眼前的人是宋陵,在揚州城的勢力比他們還要強上一線的宋家掌權人,只得忍著氣道:「既然這樣,那宋兄自便,我先告辭了。」他不想再待下去,草草說完這一句,就領人氣沖沖的出了酒樓門,今天這臉被宋陵掃大了,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如詩一眼,這麼漂亮地女人,他一定會得到的!
  宋陵待其出去後,朝樓上的幾位略一頷首,他們幾個正是剛才和他在談事地老闆,剛才他在裡面正談事的時候,就聽到外面隱隱有叫自己地名字,叫來小二一問才知道原來有人和方家少爺對上了,還是個女地,他當時就擔心那人會是如詩,沒想到出來一看,還真是她,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
  和那幾個老闆打過招呼過,宋陵扯著如詩出了客然居,一路上,不管如詩怎麼和他說話,他都沉著一張臉不理她,最後如詩不知是覺得沒趣還是知道自己今天地行為不對,她也不說話了,兩人就這麼默不作聲的回到了宋府,齊伯還沒睡,他來開門的時候,看到一身男裝的如詩,有點不敢相信的揉揉眼,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還這麼一身打扮,若不是宋陵在旁邊,只怕如詩的耳朵又要有得受了。
  宋陵抓著如詩的手一直沒鬆開過,直到進了屋才放開,然後雙環胸看著如詩道:「今天的事你準備怎麼解釋?」
  如詩抬起頭囁囁地道:「我去找你。」
  「找我幹什麼,我不是告訴你好好在府裡嗎,為什麼不聽話跑出去,還穿成這樣!」宋陵可不準備這麼一句話就放過她,不然以後她只會更不聽話。
  如詩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有些不高興地道:「我早說了我不要一個人在府裡,可你就是不帶我去,也不肯陪我玩,我無聊嘛,所以就想到你在的那個酒樓去看看,穿成這樣是為了讓人家認不出我是女孩子啊,哪知道好好的會惹上那隻狗熊。」她現在想起那個方為信還是一肚子火,色色的,還凶凶的。
  宋陵歎了口氣道:「有我在,方為信不會再來為難你了,你放心吧,不過就算你再怎麼無聊也不能一個人跑出去,外面多危險,要是出事了怎麼辦,何況你傷也沒好!」
  說到傷,如詩才想起剛才在酒樓那一下,到現在後背還有些痛呢,這讓她更討厭那個大狗熊了,不過眼下還是先過了宋陵這關再說,她委委屈屈地道:「好嘛,我道歉就是了,下次再也不亂跑了,就讓我一個人在府裡悶死好了,你也不用理我!」瞧她那傷心樣,眼淚都快下來了,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宋陵怎麼欺負她了。
  宋陵傷腦筋地揉著額頭,本來還準備好好教訓她一下,讓她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可現在這樣雖明知道她是裝的成份多,可還是狠不下心來教訓,最後只得道:「好了,這一次我原諒你了,但是下次絕對不可以,你要騎馬也可以,不過我明天有事要辦,後天抽空陪你去騎,這總行了吧!」
  「嗯!」如詩開心的點著頭,哪裡還有一點哭的樣子,真是個小孩子,宋陵憐愛地揉著如詩的頭,眼神中流露出不自覺的溫柔。
  「好了,很晚了,早點去休息吧!」宋陵說著打開門,這裡是他的房間,如詩的房間在飲雪軒。
  如詩調皮地一笑朝他伸出手,雙手停在他臉不到一點的地方,也不說話只看著他笑,看到這樣,宋陵哪還會不明白,他無奈的點著頭。
  一看到他點頭,如詩立刻開心地咯咯笑了起來,兩隻小手在宋陵的臉上亂摸,還不時拉扯著他的臉頰,像是在玩最心愛的玩具一樣。
  她開心了,宋陵可不開心,他的臉可不是玩具,若是教人看到他被一個小姑娘這樣「吃豆腐」,可真是不用見人了,本來為她當初只是說說,可沒想到她還玩上了癮,雙手總喜歡往他臉上蹭,難道真有那麼好玩嗎?
  至此如詩來到宋陵身邊已有半月多,而在他們離開江寧沒多久後那邊就鬧翻了天,不知為什麼,朝廷下了命令並調來人手,與當地官府一起嚴查出入城之人,並在城裡挨家挨戶的搜,務必要找到一個人,至於什麼人卻嚴令不得洩露,聽說這個命令還是皇帝親自下的,其實不止江寧,京城也同樣不安寧,但不論是宮裡還是宮外都將消息壓了下來,只是暗中派人到江寧來找!
  下一章:音似
  第四十六章 音似飛(1)
  第四十六章音似飛
  懷著雀躍的心,如詩終於等到了騎馬的那一天,一大早她起來後就跑到宋陵房裡,也不敲門就進來了,纏著他快些,把一旁的齊伯看的直搖頭,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隨便跑到男人的房裡來呢,甭管關係多好都不可以這樣,何況她和少爺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呢!
  如詩懶得聽齊伯嗦,拉了宋陵就往馬圈跑,宋府很大,這一路跑下來也夠累的,待她到了那裡基本已經沒什麼力氣了,靠著宋陵大口喘氣。
  反觀宋陵仍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有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樣,把如詩瞧地眼紅無比,她氣呼呼地道:「我也要學武,你教我!」
  「好好的你學武功幹嘛?」宋陵一邊和如詩說著話,一邊示意馬伕將他的坐騎牽出來,那一匹棕黑色的純血馬,頭上一撮顯眼的白毛,像是一道閃電,宋陵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迅電」。
  「學了武功當然有用啦,比如可以打壞人,也可以像你當初一樣在空中、在水上飛,很好玩啊。」如詩一臉羨慕的說著,每次她看到宋陵那出色的身手,不知道有多想和他一樣,而且聽說他當時就是用輕功飛渡水面救回自己的。宋陵寵溺地揉著她的頭道:「傻丫頭,這學武功可不是那麼好玩的,而且學武功很累的,你不用擔心會受欺負,有我保護你!」
  如詩笑嘻嘻地抱著宋陵的胳膊:「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你做不到,我就……我就……!」她也想不到該怎麼樣,乾脆就不想了:「反正我就不會放過你。」
  「行了。我知道了,總之一定不會讓你受傷害的,你快選好馬。然後我帶你到外面轉轉。」宋陵將胳膊從她手裡抽了出來,然後腳一蹬。翻身上了馬,在馬上瞧著如詩。
  馬圈裡養了七匹馬,都是成年的,體形比較大,如詩不停地咬著手指。最後愣是沒指出一匹來,她想騎可是又覺得怕,最後在宋陵地幾番催促下終於有了主意,她把目光瞥向宋陵身下的迅電,然後仰起頭嬌聲道:「我要和你騎一匹!」
  宋陵一愣道:「為什麼?難道這些馬你都不喜歡嗎?」他的馬可都是好馬。.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如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怕,我不敢一個人騎。」
  宋陵無聲地搖著頭:「我真是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不敢騎馬還要纏著我帶你來騎,算了,上來吧!」說著把手伸給了如詩。
  「嗯!」如詩開心地應著。將手遞給了宋陵,然後在他地使勁下一躍上了馬背,宋陵的雙手繞過她握住疆繩。雙足一挾馬腹,迅電撒開四蹄從門中跑了出去。雖然坐了兩個人但是它地速度還是很快。一下子就穿過從多的地方,來到一片樹林裡。由於是春天,所以去年秋天落光樹葉的樹枝又開始抽出嫩嫩的綠葉來。
  迅電帶著二人在林間飛奔,那種風在耳邊過的感覺是如詩從未感受過地,因為身後有宋陵在,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反正調皮的伸手去碰著樹上剛長出來的葉子,將它們碰落在地,一路行來,宋陵的耳邊一直迴響著如詩銀鈴般的笑聲!她用她的笑聲告訴別人,她很快樂,很開心!
  如詩,以前的你也是這麼開心嗎?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讓你的快樂永遠延續下去,直到我呼吸停止地那一刻!
  漸漸的,宋陵的笑聲也大了起來,與如詩地笑一併回落在這片春綠初回的樹林裡,如詩驚人地美貌,以後醒來後地可愛,還有對他的依懶,讓他地心逐漸偏離了原先預定的軌跡,妹妹?還是……他現在也不懂,只是希望他的如詩永遠都是這麼開心!
  兩人騎著迅電穿過了樹林,來到一個小湖前,這個湖真的很小,大概只有幾丈的寬度,湖呈不規則的圓形,不過裡面的水非常清,能看到底下的石頭,奇怪的是這個湖裡竟然沒有一條魚。
  宋陵下馬後扶如詩下來,教她在這裡等一會兒,他把馬牽去吃草,等宋陵弄好過來的時候,如詩竟將鞋襪脫了下來,然後坐在石頭上赤足將腳浸在水裡不停踢騰著,每一次踢起都會帶起無數水珠,在陽光下閃著水晶般的光芒,見宋陵過來,如詩開心地衝他招手道:「你也過來玩,這裡的水好舒服哦!」
  宋陵倒是過去了,可不是如她所想的和她一起玩,而是一把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不讓她的腳繼續浸在水裡,宋陵讓她站在地上後黑著臉斥道:「你瘋了是不是,現在才幾月,都還要穿棉衣,你居然就敢在這裡泡冷水,是不是嫌藥還沒喝夠,想再病一場!」
  如詩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是為這個,她笑著拉下宋陵的手然後往那湖水探去:「你來試試這水!」
  水有什麼好試的?宋陵帶著疑問將手伸入了湖水中,臉上頓時一片訝然:「這水是溫的?難怪這裡沒有魚了,怎麼會這樣?」
  如詩給了他一個不知道的眼神,然後道:「早在剛才我就試過了,不然哪會去泡水啊,你說奇怪不奇怪!」
  宋陵點點頭,他已經想到了,眼前這個小湖恐怕就是難得一見的溫水湖,正要說話,突然看到如詩還赤著一雙濕濕的腳,趕緊移開目光道:「快把鞋穿上!「現在就回去啊?」如詩不無失望地道:「我們才剛來了一會兒,不可以多玩一會兒嗎?」
  宋陵失笑道:「我不是催你回去,而是叫你把鞋穿了,免得著涼,你要是想玩就多玩一會,反正現在還早!」
  得了他的許可,如詩立即高興起來了,穿上鞋襪蹲在湖邊鞠水玩,隨著她的手,無數的水珠從湖裡飛起,然後又重歸於湖,蕩起陣陣漣漪,如詩正玩的高興,突然她聽到一個優美的聲音,是一首曲子,她從未聽過一個曲子,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原來是宋陵不知從哪裡弄了一片葉子來放在嘴裡吹,好聽的曲子就從他嘴裡飛了出來,如詩止了笑聲,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來靜靜地聽著他吹,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後,她才回過神來。「這是誰教你吹的,很好聽!」
  宋陵淡然一笑,將樹葉珍而重之的放回懷裡然後道:「這是我娘生前教我吹的,是她最喜歡的曲子,你也喜歡嗎?」
  如詩用力地點著頭:「喜歡,那你娘還教了你其他曲子沒?」
  宋陵抬頭看了下天,臉上流露出思念的神情:「沒有了,我娘很早就死了,只來得及教我這首曲子,每次我想她的時候都會吹來聽聽,後來我二十歲的時候爹也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繼承這個家業!」別人都羨慕他年紀輕輕就獨擋一面,將宋家的生意經營的更加紅火,可誰又知道他為些付出了多少心血,一切只為了讓父母在天上看了能安心。
  「對不起!」如詩默然低下頭,難怪她一直沒見過宋陵的父母,原來他們早就過世了,現在提起他們宋陵一定很傷心。
  不過宋陵很快就將流露出來的軟弱收了回去,畢竟這麼多年他都一個人過來了,他微笑的看著如詩:「沒事,都過去這麼些年了,我也習慣了,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可真有不習慣了,來,笑一個給我看!」
  「撲哧」一聲如詩被他逗得笑了出來,笑過後道:「你教我吹那個曲子好不好,以後我想聽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吹了,真的很好聽!」
  「你真想學嗎?」宋陵問道,待她點頭後又道:「那好我以後教你,現在我再吹一次給你聽好不好?」
  隨著如詩的點頭,那個優美空靈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湖邊,如詩靜靜地偎在宋陵身邊聽他吹著曲子,這個時候的如詩像變了個人似的,優雅淡定,不若平時那樣。天地笑,風雲了,夢纏綿,情獨鍾;
  問世間,何處是歸鄉,在你之間,在我之間;
  情緣起,逍遙行,盛世夢牽,此愛連;
  你我一生,長相廝守,知音相伴,永不離;
  夢纏綿,情獨鍾,牽手江湖,攜手一生……
  聲音乘著風越飛越高,也許宋陵的父母在天上真的能聽到吧!
  第四十六章 音似飛(2)
  紫禁城乾清宮
  夜深沉,星月黯,照卻人間甚時休。世人總說天若有情天亦老,難道天真的無情嗎?就算明明看到世人受苦也無動於衷嗎?人非天,所以人不知。
  乾清宮裡的燭光數日裡一直徹夜而亮,常喜捧著一份剛呈上來的奏折悄然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看到福臨合衣趴臥在書案上,在他的手邊是一份份攤開的奏折,在他的手上還握著一枝硃筆。
  常喜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奏折,輕歎了口氣,他輕手輕腳地把折子放到書案上,隨即從一邊拿了件衣服給福臨蓋上。
  他的動作雖輕,但福臨的睡眠更淺,衣服一蓋上他就有了感覺,睜開眼見是常喜連忙直起身也不看那滑落在地的衣服,逕直問道:「怎麼樣?可是有宛貴嬪的消息了?」這是他自微服回京後問的最多的一句話,宮中的人都已經知道宛貴嬪在跟隨皇上微服離京時受襲失蹤,至今生死未卜。
  常喜垂頭微搖:「回皇上的話,還沒有貴嬪娘娘的消息,倒是有大臣又遞上來一份折子,說是發現江南地方有官員收受賄賂,且數額頗大,請皇上過目!」說著他從案上拿過折子遞給福臨。
  福臨接過折子並沒有看,而是狠狠摔在了案上:「又沒有消息,都找了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有消息,那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一群飯桶!」
  見皇上生氣,常喜惶恐地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龍體要緊,您上次受得傷還有風寒到現在都沒有好,可千萬不能生氣了。宛貴嬪吉人自有天象,一定會沒事的,皇上放
  氣一急都堵在了胸口。福臨不由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常喜見狀趕緊爬起來為他捶背順氣。待得氣順了些才復跪下。
  福臨等得不咳後道:「傳朕令下去,叫江寧的官員加派人手繼續尋找宛貴嬪的下落,就算把整個江寧府給朕翻過來也要找到,否則朕要他們全體人頭落地!」
  「喳!」常喜垂頭應下,不敢抬起。他剛應下福臨就又說話了:「慢著,另外將御林軍也派出一些到江寧去搜查,務必要找到!」
  御林軍本是護衛皇城,護衛皇上地軍隊,一般不隨意外派,現在卻為了尋一個妃子而派出去,可見福臨對其的重視,若是清如看到這一幕應該會很高興吧!
  常喜再度應下後退了出去,福臨則坐在案後發呆。.[奇txttw.Com書].為什麼會找不到?為什麼?宛卿,你到底在哪裡?朕好想你!
  怔怔地,福臨的眼中劃過一片晶亮。旋即就隱在眼後,他壓下心中對清如地思念。隨手拿起一本折子。正是常喜剛剛送來的那本,上面列了一串有賄賂嫌疑地官員名單。全是江南那邊的,江寧的官員赫然在其中。
  福臨拿起硃筆,一個個的批著,凡是被圈中者表示是要抓捕歸案接受審訊的,然他越批越心亂,不論怎麼做,他地眼前都時不時浮現出清如的樣子,想她喚自己皇上的樣子,想她含羞而笑的樣子,更想兩人在一起甜蜜的時光。
  原來他已經是這樣的想她了嗎?福臨的腦海中突然蹦出這麼一個想法,原來他早已習慣了有她陪伴的日子,以前沒覺得,直到離開後才記起她的種種好來,宛卿,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千萬要回來!
  當初他們兩人是一起遇襲地,在她為他擋了那致命的一刀後沒多久他也暈了,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被追蹤而來的大內侍衛救起後,卻發現只有自己一人,宛卿根本就不在身邊,他想去找,可是身子不允許,根本連站起來地力氣也沒有,問那些侍衛都說在擊殺暴民時沒看到宛貴嬪的下落,宛卿,她一個柔弱女子,身上還帶了傷,會去哪裡,難道她已經……
  不!不會地!福臨趕緊拋開這個讓他膽戰心驚地想法,拚命告訴自己,不會的,一定不會地,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越是這樣想,心裡的不安就越大,他身子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就快馬趕到江寧的府衙,讓那裡的衙差全力尋找,回京後更是幾次下令調派人手,可至今還是消息全無,到底她在哪裡……
  宛卿……福臨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硃筆,力氣一分分加重在筆上他卻渾然未覺,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直到硃筆終於承受不住他的力量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斷成了兩截,這才將福臨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心煩意亂地看著被拗斷的硃筆以及名單上一大串的名單,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終於他有了決定,沖外面喝道:「常喜!」
  正在外面將福臨適才的命令傳下去的常喜,聽到從裡面傳出來的聲音,趕緊走了進去,垂聲道:「皇上!」
  福臨見他進來,直接將未改完的那份奏折扔到常喜面前道:「傳令下去,將這上面的官員全部帶回京城,交由刑部審理,以定奪其是否有罪!」常喜聽得一愣,要知道這上面可是列了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官員,全抓回來,這是個什麼概念,而且一下子沒了這麼多官員,許多原本在運轉的事情都要處於一個暫時停頓的狀態,待得有人去接任後才能重新運轉起來。
  福臨見他愣在那裡沒反應,口氣不善地喝道:「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去!」
  常喜這才醒過神來,他知道皇上這段日子為了宛貴嬪的事心情非常不好,是以他雖覺得不對,但也不敢多話,從地上撿起奏折恭謹地應道:「奴才遵旨!」
  常喜再一次出去了,空蕩蕩的乾清宮再度剩下福臨一人,窗外枝外晃動的影子映在地上,重重疊疊!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揚州城自古為繁華勝地,唐時杜牧有詩云:「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古人云人生樂事,莫過於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自隋煬帝開鑿運河,揚州地居運河之中,為蘇浙漕運必經之地。又為鹽商大賈所聚集,殷富甲於天下。
  此是正是三四月間,揚州城內四季分明,陽光充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說不出的舒服,這一天宋陵抽得一日空閒,便應允如詩,陪她在揚州城裡轉轉,說起來她自來後就一直住在宋府裡,難得有出來的時間。
  宋陵陪著她從街頭逛到街尾,一路上不知買了多少東西,只要是她看著喜歡的,想要的,宋陵都無二話買下給她。
  揚州城裡的人大多都認識揚州四大家之首宋府的宋少爺,不過對他旁邊的如詩卻陌生的很,紛紛在猜測她是什麼來路,為何宋少爺會對她如此另眼相看。
  「賣冰糖葫蘆嘍!兩文錢一串的冰糖葫蘆!好吃的冰糖葫蘆!」
  本來拉著宋陵在看哪個糕點好吃的如詩,聽到不遠處小販叫賣的聲音,眼睛不由被吸引了過去了,在看到那一顆顆串起來,包裹著厚厚糖衣的糖葫蘆後頓時離不開了眼。
  她拉著宋陵的衣服道:「我要吃糖葫蘆!」
  宋陵將她剛買的東西交給後面的隨行,才出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買了好些個東西,都是女孩子家喜歡的玩意:「你從出來到現在吃了多少東西了,還吃,你也不怕吃撐了!」
  如詩本來想反駁的,可看到他的眼睛,就心虛的不得了,她好像真的吃了很多,可是她真的很想吃啊,如詩咬著手指,用可憐兮兮的眼光看著宋陵,直到將他看的於心不忍為止:「你丫頭,真拿你沒辦法!」宋陵無奈地應了,拿著錢買了兩串糖葫蘆回來,把如詩高興得都快跳起來了。
  看她吃得高興,宋陵不由笑了起來,一上午下來,這街上能買的東西她差不多都買了,再來也不會買多少東西了,便讓那兩個隨從先將東西拿回府裡,他則陪如詩再走走。
  兩人一路漫步,恰巧經過一家開設在此條街上的通瑞錢莊分號,宋陵心中一動,對如詩道:「你在這裡別走遠,我進裡面看看。」
  如詩知道通瑞錢莊是宋府的產業,所以也沒多問,等宋陵進去後,她在原地一邊吃糖葫蘆一邊東瞧瞧西望望。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方為信遠遠就看到如詩的身影,他眼睛一亮,換了女裝的如詩,比那晚見到的還要漂亮,真真是個絕色的大美人。
  第四十六章 音似飛(3)
  他一整衣束快步走到如詩面前道:「如詩小姐,我們又見面了!」邊說邊打開手裡的折扇,蕭灑的扇著,其實這天氣離扇扇子還有好些日子,不過總有人喜歡拿著把扇子裝腔作勢。
  如詩想不到在這街上居然有人認識自己,定晴一看原來是那日在酒樓上遇到的懶人,不由沉了臉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小姐的芳名不可以讓方某人知道嗎?」方為信也不生氣悠然說著,那時在酒樓上她被宋陵帶走後,他就對其念念不忘,如此絕色佳人他可是第一次見,豈能就此錯過?經過多方打聽終於得知她是宋陵從江寧回來時一併帶回來的,就住在宋府裡,所有人都稱她為小姐,至於其在來宋府之前的事就一點打探不出來了,彷彿是平空出現一般,不止美麗,而且還神秘的很!
  如詩皺了一下小巧的鼻子道:「我不管你是怎麼知道我名字的,總之我不想看到你,你馬上給我走!」
  「看不出姑娘年紀不大,脾氣還挺大的,可是這街也不是你買下的,憑什麼你要我走我就要走,何況我方某人自酒樓與姑娘一別後,一直對姑娘念念不忘,今日好不容易見了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方為信嬉皮笑臉地說著,他見如詩一個人在,以為與那天一樣,她又是自己跑出來的,所以大膽的說著。
  聽見他說出如此大膽的話,如詩不由大感窘困,她扔掉手裡有些化的糖葫蘆想走,可方為信總是擋在她前面不讓其離開,如此幾次後。如詩不由起了火,冷臉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只想請小姐到我方某的府裡坐坐!」方為信也不顧這是在街上。當眾就說了出來。
  聽了他這話,如詩不怒反笑:「你就不怕宋陵來找你?」宋陵在這城裡絕對可說是舉足輕重的人。即使他方家也是四大家之一,可到底還差了一截。
  「只是去坐坐而已,我相信宋兄他是不會介意地,如詩小姐,不知我方某能否有這個榮幸。請您大駕光臨呢?」方為信伸手說道。
  如詩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很想去,可是宋陵他不答應,沒辦法啦,要讓狗熊,哦不對,應該是方公子你失望了!」
  方為信被她說的一愣,接口道:「宋陵?他在哪裡?」
  「我在這裡!」彷彿是為了解釋一樣,宋陵的聲音在他問出口地下一刻就從背後傳來了,原來早在剛才宋陵就從錢莊裡出來了。如詩已瞧見了,而方為信因為背對著錢莊的門,所以沒有看到。
  方為信在心中暗罵。怎麼又遇到宋陵,好不容易見著如詩小姐。可他就跟幽靈似地總是在旁邊。..上次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真是可惡。
  心裡不高興,可面上還是做出一副笑顏,拱手道:「宋兄,咱們可真有緣,想不到在這裡也能遇到!」
  宋陵走到如詩身邊後方道:「是啊,剛才方兄在這裡和如詩聊得似乎很熱鬧,不知是聊些什麼?」
  不等方為信說話,如詩就開始告狀了,指著方為信的鼻子道:「這個傢伙好奇怪,人家好好的在這裡,他就突然跳出來,還說什麼要讓我去他府裡坐坐!」在宋陵面前如詩總是顯得特別孩子氣。
  宋陵一挑眉毛道:「方兄,如詩說得是真的嗎?」語氣較之剛才已經嚴厲了些許,宋陵何許人,在生意場上打滾這麼久,豈會看不出方為信對如詩壓根兒就是別有意思。
  見其知道了,方為信倒也不否認,「啪」地一聲合上了扇子道:「是啊,這有什麼不對嗎,如果宋兄喜歡,也可以一起去坐坐,方某歡迎之至!」
  宋陵攜了如詩的手道:「不必了,方兄事多,就不多打擾了,告辭!」也不等其說話,宋陵就徑直帶了如詩離去,這一次方為信不敢再阻攔,在經過方為信身邊地時候,宋陵停了一下低聲道:「我勸你最好不要打如詩的主意,否則我不會客氣!」他說話的時候,如詩在旁邊還做了個鬼臉。
  待他們離去後,方為信瞧著他們的背影在原地咬牙道:「我一定會得到她的!」眼裡閃出狂熱的光芒,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他就越想得到!
  且說宋陵與如詩離開方為信後,也沒了再逛街的興趣,便往宋府的方向走去,這一路上,如詩顯得很安靜,都沒怎麼說話,這下子可輪到宋陵不習慣了,他側目問道:「怎麼啦?還在為剛才地事不開心啊如詩點點頭道:「我討厭那個自以為多少了不起的人,本來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破壞了,討厭!」說著她用腳踢著腳下地小石子。
  宋陵拍著她的頭道:「好了,不要生氣了,再踢腳就要疼了!我想經過我這一次地警告後他應該是不會來煩你了。」
  聽得他地保證,如詩的心情終於好一點了,在路過一家店舖時,裡面地老闆突然叫道:「宋公子!宋公子!」
  宋陵聽得有人叫自己,停了腳步往店裡走去,如詩好奇之下也跟了過去,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家賣琴的店,店舖名叫「琴風齋」。
  裡面的老闆看宋陵進來,堆著笑道:「宋公子,您上次讓小的幫您找的名琴已經找到了,您看看可還滿意?」
  一邊說一邊從櫃子底下拿出一架用布層層包起的琴,待其將布打開後,終於看到那裡面的琴了,琴身通體烏黑,隱約有許多花紋在表面遊走,如詩好奇地用手去摸了一下,可完全感覺不到花紋的刻記在,彷彿是天然一般,至於其上的七條弦卻是珵亮無比。略略一撥便發出清越動聽的聲音來,在琴尾刻著「天韻」二字,應該是琴名。
  琴店老闆興沖沖地說道:「宋公子。您看這架琴怎麼樣,可能入得您的眼?小地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小的找了好幾個人來鑒定,都說這是一把稀世好琴,可能是以前哪位名家的收藏之物!」
  宋陵撫著這把琴,嘴角浮起一抹苦澀地笑道:「這琴確是好琴。可是物在人非,這彈琴地人已經離開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送給她。」
  宋陵口中的她,自是指靈襄,他知道靈襄地琴技高超,可身在青樓,有好琴卻只是凡品,所以他便自處搜尋,然找到的都不是什麼稀世名琴。所以便托這琴店的好板為他留意,現在終於找到一把好琴了,可靈襄已經不在花滿樓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是跟那位九爺走了。還是自己一人上路。誰都不知道,這把琴注定是送不出去了。
  店舖老闆聽得傻了眼。這琴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光這銀子就花了好些,現在宋公子說不要了,那這琴賣給誰去,普通人一聽這價錢就會被嚇走,這可怎麼辦?老闆真得是欲哭無淚了,可宋陵都說不要了,他也不好強賣,只能自認倒霉,這賣不出去就只能放在店裡了,就當是鎮店之寶吧,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宋陵歎了一聲走了出去,他走了一會兒卻沒見如詩跟上來,只好又折了回去,未等他回到店舖,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店裡傳出來,到了那裡果見如詩站在那把靈韻琴邊揮手輕彈,她彈得嫻熟無比,且這曲子是宋陵從未聽過地,曲中帶著一種花落的輕愁,雁去的無奈。
  宋陵沒有打擾如詩,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聽她彈,店舖老闆也是一樣,張著嘴愣在那裡,他是賣琴的自然也會彈琴,可沒聽到過有人彈的這麼好聽,不似人間樂曲。
  直到如詩一曲彈罷,兩人才回過神來,然看清的一刻卻被嚇了一跳,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如詩的臉上已經滿了是淚痕,她看著琴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宋陵瞧得心中一痛,趕緊用袖子擦著她的臉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是不是想起以前地事了,不要哭了!」
  如詩搖著頭道:「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剛才也不知怎的就自己彈了起來,那首曲子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可就是彈了出來,我知道一定是以前,我以前一定經常彈這首曲子,而且我隱隱還感覺到我彈琴的時候好像很不開心,很悲傷,所以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說到這裡她突然抓住宋陵地手道:「宋陵,你告訴我,我以前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活得很痛苦,很悲哀?我怕,我好怕想起那種感覺!」
  從如詩醒來後,宋陵看到地她快樂地樣子,何曾見過如此悲切害怕的模樣,他整顆心都要揪起來了,他一邊擦著她不停流出地眼淚一邊道:「不要哭了,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也不管是什麼樣的,總之以後不會了,以後我會讓你永遠都快樂,沒有悲傷,不要彈琴了,我們回去吧!」
  店老闆還在那裡傻傻地看著,沒弄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如詩聽了宋陵的話,沒有立即離開,反而低頭撫著琴身道:「我不知道我以前到底是什麼樣的,可是我知道我一定很喜歡彈琴,宋陵,我們把這把琴買了好不好?」
  宋陵一些猶豫也沒,在她問出的瞬間就點頭溫柔地道:「好,只要你喜歡就行,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再彈琴的時候,不許像現在這麼哭了。」
  「嗯!」如詩不好意思地應了,趕緊用手擦乾了還留在臉上的淚痕,還好這裡人不多,就宋陵和店老闆見了,否則這臉可丟大了。見其答應了,宋陵方對店老闆道:「這琴多少錢,我買下了!」
  這宋陵一說買,店老闆本來瞇著的小眼立刻睜大了幾分,真是菩薩有眼啊,本來以為這琴要賣不出去了,哪知這位姑娘一彈一哭,宋公子馬上就說要買了,當真是菩薩有眼,他一邊在心裡念叨著,一邊伸出五個手指道:「五千兩!」
  一把琴五千兩,確實是貴得離譜,難怪那個店老闆在宋陵說不要的時候會哭喪著臉了。如詩雖然很多事都不知道,但聽得五千兩這個價格時亦是嚇了一跳,這是多大一筆錢她大概還是知道些的,想那糖葫蘆才兩文錢一串呢!
  她眼瞅著宋陵沒有說話,要不是實在喜歡這把琴,她早在聽到這個價格的時候就走了,如果現在宋陵說太貴不買,她就是再喜歡也不會說不的。
  不過宋陵並沒有一絲變色,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給了如詩一個叫她放心的眼神後對店老闆道:「把琴給我包起來,然後送到宋府,錢問管家拿就行了。」
  五千兩雖不是個小數目,但千金難買心頭好,只要如詩喜歡就好,不知不覺中宋陵把這個他從秦淮河裡救上來的女子,看得越來越重!「謝謝宋公子!謝謝宋公子!」店老闆樂得只會說這句話了,有錢人就是大方,五千兩眉頭也不皺一下,哈哈哈,這樣一來,光是這把琴他就賺了一千多兩,真是太好了!
  第四十六章 音似飛(4)
  待得他們回到宋府已是中午時分,齊伯早將飯菜都備好,宋府人丁單薄,只有宋陵一子,無其他兄弟姐妹,所以從宋陵的父親死後,每次吃飯都只有他一人,現在則又加了個如詩,多少比以前一個人吃時熱鬧了些許。
  齊伯雖然老是要念叨如詩這裡不對,那裡不對,但實際上心裡還是很喜歡她的,這些年可苦了少爺,一個人要看這麼大的生意,任誰都會覺得累,可少爺從來都不說,反而將宋府的生意越做越大,現在能有個人陪他說說話也好,免得他老是一刻不停的轉。
  如詩嚥下嘴裡的飯道:「宋陵下午再陪我去上次去過的那個小湖好不好,你說過陪我一天的,不許說話不算話!」
  宋陵眼裡掠過一絲笑意爽快地道:「好啊,我是沒問題,可是這一次你要自己騎馬了,我可不帶你了!你不會不敢吧?」
  「誰說我不敢了!」如詩想也不想就回了過去,可剛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她一點都不想自己一個人騎,那馬要是一不高興把她摔了下去可怎麼了。
  宋陵眼中帶著濃濃地笑意道:「那可就說定了,下午咱們倆一人騎一匹,你可別到時候哭著不敢上哦!」他這是在逗如詩,看她那鼓著腮幫子撐英雄的樣子真有趣。
  如詩見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道:「騎就騎,誰怕誰!」嘴上說的強,可心裡卻在不停的打鼓,她等會得去找一匹溫馴一點的騎才行。
  宋陵含笑點頭,繼續吃他的飯。待得吃完將飯菜撤下去後他叫住了齊伯:「齊伯,等過兒「琴風齋」地老闆會送一把琴過來,你去帳房支五千兩給他。」
  「五……五千兩?」齊伯一臉不敢置信地重複道。他倒不是沒見過五千兩白銀,而是沒見過要五千兩一把的琴。真虧少爺買得下手。
  「是啊,你付完錢後把琴拿到飲雪軒,如詩喜歡著呢!」宋陵不以為意的說著,彷彿沒看見齊伯那張大地嘴巴和眼睛。旁邊的如詩就沒他那麼鎮定了,頭都快垂到胸口了。她實在受不了齊伯那「哀怨」地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一樣。
  不過齊伯再怎麼心疼也沒用了,買都買了還能怎麼樣,所以他只能用眼神表示一下。
  「對了,待會兒你把咱們錢莊在揚莊所有分號的掌櫃都叫過來,江寧那邊的店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我準備從他們中間選一個去江寧任新開分號地掌櫃。..」宋陵對齊伯說道,他上次去江寧,主要就是為了這事。磨了好些天總算讓江寧的商號鬆口,同意瑞通錢莊進駐江寧,不過條件是要交百分之十的利潤給商號。
  這吃完沒一會兒功夫。「琴風齋」的老闆就樂呵呵的把琴送來了,齊伯雖然心裡痛的要滴血。但還是無奈的給了他五千兩。至於琴,就依宋陵吩咐放在了飲雪軒。
  而江寧分號掌櫃的挑選。宋陵也沒有費多大的勁,他從幾個資格老地人裡面挑了一個派過去,至於這家一下子沒了掌櫃的錢莊就提了一個來升任。
  待得這些吩咐完後,便叫這個被他挑出來的人準備一下,明天就趕去江寧,準備分號開張地事宜,他已經定了開張的日子,並請了江寧裡有頭有臉地人來,可不能怠慢,至於宋陵自己也要去地,不過他自己一人騎馬上路,可以晚些再說,現在先讓他們去把該準備的事情都準備好。
  宋陵到了馬圈後見如詩還沒到,剛想找人去見她,就遠遠地看她來了,手裡還抱著那張剛買的琴,宋陵奇聲道:「你帶它來幹什麼?」
  如詩將琴交給下人,讓他們放在迅電的背上,略帶些討好的對宋陵道:「我想去那邊彈琴啊,那裡景色那麼美,最適合彈琴了,上次是你吹葉子給我聽,這一次就讓我來彈給你聽吧,你說好不好?」
  宋陵微微一笑也不答話,逕直上了迅電的背,他哪會不知道這小丫頭打的什麼主意。
  見宋陵衣袂一飄,人已坐在馬背上,從上往下看著她,如詩的腮幫子頓時鼓了起來,臭宋陵,壞宋陵,存心欺負她,哼,騎就騎,她才不要被人看扁,為了和他賭一口氣,如詩大著膽子走到一匹看似溫馴的馬旁邊。
  在馬伕的幫助下,她騎了上去,還好,這馬沒和她做對,乖乖地站在那裡,隨後她試著動了一下疆繩,嘿,別說,那馬還真乖,小步跑了起來,又穩又平。如詩坐在上面示威似地睨了宋陵一眼,那意思再顯示不過,宋陵笑了一下,催動迅電跟了上去。
  剛開始如詩還不覺得,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了,那馬跑得越來越快,根本就不聽她的指揮,她坐在上面暈頭轉向,幸而坐的還牢,暫時不會掉下去,可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掉下去的。當如詩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宋陵驅馬奔到了她旁邊,迎風喊道:「把手給我,不要管那馬了!」
  因為是馬在跑的關係,兩人之間有一段距離,如詩遲疑著不敢伸手,她怕宋陵接不住,一個不好兩人都會掉下馬,宋陵看穿了她的顧忌續道:「不要怕,把手給我,相信我,不會摔下去的!」
  他不容人懷疑的話讓如詩大著膽子伸出手去,胯下馬的距離時遠時近,指尖相碰而分,最後宋陵驅使迅電靠近如詩的馬,然後他抓緊時機抓住如詩的手,將她從馬背上拉了起來,分毫不差的落在他的身前。
  至於那匹馬沒了人控制跑的更快了,不一會兒功夫就將迅電拉在了後面,如詩待自己安全後方拍拍胸口:「還好!還好!」
  宋陵逗趣道:還好什麼?你不是說不和我騎一匹馬嗎?怎麼現在又賴皮啦?」
  如詩這個時候哪還管什麼面子不面子,要她再去騎那匹馬是說什麼都不肯的。她乾脆揚著小臉道:「我就賴皮,你能把我怎麼樣,而且我以後都要和你乘一匹馬。你休想甩開我!」
  宋陵哈哈大笑,空出一隻手刮著如詩地臉頰道:「你這個小賴皮。這麼不好意思的事也能被你說得理直氣壯,真是利害,看來我只能自認倒霉了!」
  如詩抱著因她坐下而沒地方放的琴窩在宋陵懷裡,安然地笑著,宋陵的懷裡有她喜歡地溫暖。那種包容一切的溫暖,彷彿不論她做了什麼,不論她去到哪裡,這個懷抱都會為她而敝開,給她所想要的溫暖!
  她真的好想,好想一輩子都窩在這個懷裡!
  剛想到這裡,她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似地,那種又疼又酸的感覺讓她差點掉下淚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個感覺?
  如詩明明感覺到這個答應就在腦海深處。可是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她的從前到底是什麼樣的,為什麼當她想永遠窩在宋陵懷裡的時候。那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就會跳出來提醒她,好像……好像……她是已經屬於了某個人一樣!如詩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怕。怕那種憑空想像卻又得不到證實的感覺,不。她不要想,不要想從前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如詩總是下意識的逃避著那段空白記憶,也許是現在地快樂讓她不願意去回想吧!
  如詩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意,忘了那就忘了吧,也許這是老天爺的意思,要讓她重新活一遍,既然如此,她現在唯一要做地事,就是把握住這種快樂,不讓它從指尖溜走。
  可是以前的一切真地可以忘記,不再記起嗎?天意如何?非是凡人所能明!
  樹林,湖水,還是以前那樣,樹木鬱鬱蔥蔥,湖水清澈見底,若非要說有何不同,那就是湖邊地花比上次來多了些,雖是小小的一朵一朵,卻是五彩繽紛。
  如詩一下馬就迫不及地跑到湖邊,也不脫鞋,就直接用腳卻踢湖裡地水,咯咯的笑聲不時從她嘴裡逸出,好像每次來這裡她都顯得特別開心,宋陵也不阻止,反而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貫勁於劍中,尋了一處被砍過的樹樁,將其上面的毛刺削盡,這樣一來人便可坐於其上了,在木樁旁邊儘是無數高大的松樹。
  「如詩!」宋陵將劍收好後,叫著在湖邊玩濕了鞋的她。
  聽到宋陵叫自己,如詩應了聲跑過去道:「怎麼啦?」
  宋陵聽得她這般問自己,不由敲了下她的頭,然後指指地上的那張琴道:「剛才是哪個人說要彈琴給我聽的?怎麼一起玩起來就忘啦?」
  如詩這才想起她自己說的話,不好意思地吐吐粉紅的小舌頭,她從地上抱起琴,坐在宋陵為其削好的木樁上,歪著頭道:「你想聽什麼?」剛說完這話她又補充道:「不過我不能保證我想的起來哦!」
  宋陵尋了處高點的地方坐下,也不管泥土是否會弄髒了他雪白的衣服,他想了一下對如詩道:「你喜歡什麼就彈什麼!」
  如詩稍想了一會兒,起手在琴弦上微微一撥,隨即雙手便再也停不下來了,每一次指動都有一個音符從她指下流出,無形的音質在兩人間流淌,如湖中的淨水,如湖邊隨風舞動的花草,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妙!
  這一次的曲子不再像剛才在店裡彈的那樣,沒有哀愁,沒有傷感,有的只是快樂,輕鬆,喜悅,以及天朗氣清,萬里無雲的感覺!
  如詩正彈的盡性,突然一絲與琴不同的樂聲插了進來,舉眸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宋陵已經將他視若珍寶的樹葉拿了出來,放在唇邊,隨著她的曲調吹出相合的聲音,非是琴蕭合奏卻勝其百倍!
  第四十六章 音似飛(5)
  大致明白大家的意思了,OK,我會盡快發完宮外篇的,大概月底就可以發完,月初續寫回宮篇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中的時候,如詩的手離開了琴弦,而宋陵也將葉子重新放進了懷裡,他望著坐在松樹下衝他微笑的如詩,心,突然毫無預警的悸動起來,那個感覺,那個感覺比當初見到靈襄時還要強烈數倍!
  如詩……宋陵在一瞬間明白了自己從遇到她以來的反常,為什麼他會一直讓她住在府裡,為什麼他對她這麼縱容,為什麼……
  所有的為什麼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裡就是要將如詩留在身邊,給她安全,給她快樂,給她所有他能給的東西!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在秦淮河救起重傷昏迷的她時嗎?是在她醒來後說她記住他的時候嗎?
  宋陵剛從發呆中醒來,就看到如詩伸著手在自己眼前亂晃,他一把抓下她的手道:「你在做什麼?」
  「我還想問你在想什麼呢,都不理我!」如詩撅著不張小嘴不滿地道。
  宋陵赦然一笑,並沒有鬆開握住她的手,「想事想的入神了,沒聽到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一聽這個如詩頓時來了精神,她眉飛色舞地道:「你說我們在這裡蓋一間小屋好不好,宋府雖然很大也很漂亮,可是和這裡是不一樣的感覺,我更喜歡這裡,如果能蓋一間小屋的話,我們什麼時候想了就可以來這裡小住一下。白天彈琴作畫,晚上就躺在草地上,靜靜的看星星!」說著說著她都快醉了。絲毫沒發現自己的手還被宋陵握在掌中。聽著她地描述,宋陵的眼中亦出現了一副如畫的美景。真地很美,然真正令他嚮往的,是陪在身邊地人,一切的美皆因她而起:「只要你喜歡就好!」
  「那你是同意啦?」如詩興奮的問著,宋陵淺然一笑道:「嗯!不過這事要遲一些再弄。我最近有許多事要辦,而且這塊地是誰的也要打聽清楚,等一切都弄明白了,我們就來這裡蓋屋子啊!」
  如詩開心地點著頭,只要可以就行了,遲一點就遲一點吧,這時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手被宋陵握著了,這對他們來說本來算不得親暱地動作,畢竟從如詩失憶醒來後。幾乎將宋陵當成了生命的依賴,走到哪裡都膩著他,這樣的動作對她來說並沒有怎麼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的臉卻紅了起來。如飛霞一般。她輕輕的把手從宋陵掌中抽了出來。
  她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宋陵望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失落爬上他俊美的臉頰,一時間兩人陷入了尷尬中。
  「我們回去吧!」兩人突然一起開口來了這麼一句,等得發現對方和自己說了一樣的話後,兩人先是一愣,接著俱都笑了起來,將先前的尷尬一下子給沖沒了,清如與來時一樣將琴抱在懷裡,然後與宋陵一前一後同乘一騎。
  這一次宋陵騎地很慢,沒有像來時那樣的快跑,如詩坐在馬上靠著宋陵一晃一晃,眼皮子不時的合在一起,玩了一天也確實有點累了,到後來她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
  宋陵見過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聽見她說話,覺得有些奇怪,低頭一看,卻發覺她早已經睡著了,望著那甜美地睡顏,宋陵會心一笑,將馬兒的速度放得更加快,同時緊緊將如詩圈在胸前,以免她摔下去,這個小丫頭,居然這樣也能睡著。..
  接下來地日子,宋陵變得比以前更忙,整天見不到人影,更不用說陪如詩了,不過如詩也不是個不講理地人,雖然無聊,但見宋陵是真的忙事,只好自己找事做,丫環們怕她悶,就哄著她學刺繡,可結果卻讓那些丫環們都傻了眼,她刺出現地東西比來教她的繡娘都不差,這還用學什麼!
  然更受打擊的還在後面,棋弈、畫畫、泡茶等等,明明說什麼都不會,可師傅請來後,剛一擺弄立刻就會了,真可說是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把請來的師傅一個個給羞得自動請辭了,結果所有人都得出一個相同的結論:如詩小姐以前一定是個大家族的小姐,不然怎麼什麼都會呢?
  聽到這個話,如詩一笑置之,可宋陵卻笑不出來,他們說的沒錯,從如詩的表現來看,絕不會是個小人家的女兒,最起碼也是個什麼大官的女兒,可要真是這樣的話,就代表他們極有可能會找到如詩!
  若真是這樣,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將如詩留在身邊嗎?
  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他真的很怕如詩會離開,會在記起一切後離開,又或者……或者她已經有了夫家?
  想到這兒,宋陵再也沒了心情做事,他滿腦子都是如詩,她究竟會是什麼身份,江寧!對了,宋陵眼前一亮,他是在江寧救的如詩,那就表示江寧很可能有線索,他可以試著去打探一下然後再做決定,反正在江寧的錢莊分號這兩天也要開了,對,就這麼辦!
  第二日,宋陵正在房裡整東西的時候,只聽門「」的一聲被打開了,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誰了,歎了口氣道:「告訴你多少次了,進來要敲門,你怎麼老是忘記呢?」
  如詩一臉不高興地道:「那是進人家的門,進你的門不用敲,遲早有一天我把你這門也給拆了,讓你沒門可關!」她可真是生氣了,所以說話也重了起來。
  宋陵裝做不知情地摸著如詩的小腦袋道:「怎麼啦,是誰惹我們大小姐生氣了?告訴我,讓我去揍他一頓給你出氣好不好?」
  如詩拍掉他的手沒好氣地道:「好啊,你好好打你自己一頓吧,自己去江寧玩都不帶我去。你太壞了!」
  宋陵繼續著已經說過無數次的解釋:「我說過了,我是去辦事,不是去玩。要不這樣,等我把事辦完了以後再帶你去玩好不好?」
  如詩不依地道:「那得等到什麼時候。你為什麼這次不帶我去嘛,我保證你做事的時候會聽話,不會吵到你地,你就帶我去吧!」她拉著宋陵的手使出了慣用的撒嬌,可惜這一次卻是無功而返。宋陵堅定地搖搖頭,鐵了心不準備帶她去。
  如詩見軟磨硬泡都沒用,一氣之下甩門出去了,宋陵望著她氣乎乎地背影搖頭歎氣,這個小丫頭脾氣總是不見好,還貪玩的很。
  他這次不帶她去根本就不是怕會影響到正事,而是怕在他還沒將事情弄清楚地時候,就有人認出了如詩並將她帶走,他怕以後見不到如詩。而且他隱隱已經感覺到如詩真正的身份絕對不會簡單,所以他不敢冒然將其帶到江寧去。
  然如詩並不知道宋陵的憂心,她氣沖沖的走到大廳裡。適逢齊伯緊趕著進來,他沒注意到如詩的不對勁就開口問道:「小姐。知道少爺在哪裡嗎?」他地口氣很急。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如詩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道:「我哪知道他在哪裡。哼!」
  只憑這句話,人老成精的齊伯就看也小姐和自家少爺又鬧彆扭了,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情去說,還要更重要的事要跟少爺說呢,算了,小姐不肯說,他只能自己去找了,然不等他跨步,如詩突然叫住了他:「齊伯,你找宋陵有什麼事啊?」
  氣雖氣,但她對宋陵的事還是很在心的,禁不住就問了出來,見小姐要聽,齊伯不得不住停住了腳步,攤手道:「有急事要找少爺呢,剛才咱們派到江寧府的那個掌櫃差人快馬來回報說,江寧的商會現在又不讓咱們開分號了,說先前只抽百分之十太少了,他們非要改成抽百分之二十,否則就不讓咱們開業!他們太卑鄙了,明明少爺已經和他們簽過字據了,現在卻突然又出爾反爾。」齊伯不甘地道:「要是真抽百分之二十的話,那咱們就等於是白白在為商會做事了,自己一點利潤也沒有了,可是明天開業地事早就定好了,請柬也發了,人也請了,要是到時候開不了業,咱們通瑞錢莊的信譽自是徹底毀了,以後也別想再在江寧府立足了!」
  「真的有這麼嚴重嗎?那些商會是幹什麼地,他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利,居然能不讓咱們開分號?」聽得是事關通瑞錢莊地正事,如詩不由正了顏,全神貫注地聽著,先前的氣早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齊伯雖覺得與她說沒什麼意義,但好歹是小姐,而且他也挺喜歡她地,所以解釋道:「所謂的商會,就是由某個地方各行各業組織起來的行會,像江寧府的商會就是由江寧府所有的商人組織起來的,它對江寧府裡面所有的商家都有一定的制約,而且有新的商家要加入或開店也必須徵得它的同意,否則商會下面的人就會一起來抵制,不然誰會還會賣它的帳!基本上每個地方都有商會,在京城還有個總商會在!」
  「哦?可是我在揚州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商會啊?」如詩不解地道,她確實從來沒聽過這方面的事。
  齊伯有些自豪地道:「揚州也是有商會的,只是以咱們宋府為首的四大家勢力龐大,壟斷了好些行業,所以商會基本上沒什麼勢力,和江寧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局面!」
  如詩低著頭慢走了幾步,然後突然抬頭道:「齊伯,你說在京城還有一個總商會在對嗎?」
  「對呀,那怎麼啦?」齊伯不解地道。
  如詩的臉上升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好辦了,齊伯,你告訴那個掌櫃的,叫他按照商會的要求辦,百分之二十就百分之二十,但是必須要求商會的會長寫下收據,然後等我們分號在江寧府開張後,你就叫人拿著這張收據以及宋陵先前和商會簽的字據,到總商會去告江寧府的商會,看他們有什麼話好說,我想總商會為了維護商會整個的形象,一定會對江寧府商會進懲處的!」
  如詩說完這些後,發現齊伯還愣在原地,不由催促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按我說的話去做?」
  齊伯被她那一襲話說得腦袋有點暈,愣愣地點頭後又趕緊搖頭道:「不行,這事我等請示過少爺才行!」
  如詩無所謂地聳聳肩,他要請示宋陵後再做決定是很正常的,畢竟宋陵才是宋府真正的主人,不過她相信宋陵一定會同意她的作法的,因為這樣做,一可以保全通瑞錢莊在江寧的聲譽,又可以給江寧商會一個教訓,何樂而不為呢?
  不等齊伯出門,宋陵就走了進來,剛才他們的對話他在外面聽了個一清二楚,所以他示意齊伯不必再重述了,然後略略一想道:「就按小姐的意思去傳,另外我會馬上趕到揚州,告訴那個掌櫃的,和商會的人約個時間,我親自和他們談!」
  沒想到宋陵會出來,如詩馬上扭過頭不理他,這般小孩子氣的舉動,哪還有剛才吩咐齊伯時滿腹才智的模樣,宋陵自問就算是自己,這一時半刻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主意來。他走到如詩身後探過頭道:「剛才的事謝謝你!」
  如詩看也不看他就道:「我才不是幫你呢,你少臭美!」
  看她氣還沒消,宋陵舉雙手投降道:「好好好,我臭美,我壞,那如詩小姐,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要是再生氣就不漂亮了,也沒人要了!」
  如詩口快地道:「沒人要就沒人要,反正有你在,我賴定你了!」一邊說一邊還扮著鬼臉,那樣子真是可愛得叫人心疼。
  宋陵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這是你說的哦,我記下了,可不許賴!」他心情一下子間變得出奇的好,不為別的,只為如詩那句:我定你了!
  如詩並沒發現自己的話哪裡不對,猶自說道:「我才不會呢!」說著她又將宋陵推出去道:「你東西都整好了還不快走,不然小心明天趕不到!」
  宋陵舉頭看了看天色,確實是該出發了,他有些不捨地道:「那我走了,你好好呆在家裡,要是想出去的話就多叫幾個人陪著,千萬不要一個人去玩,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我最多三天就會回來了!」
  如詩自從秦淮河被宋陵救回來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沒有怎麼分開過,她已經習慣了有宋陵在身邊的日子,所以在當得知宋陵要去江寧府去不帶自己去的時候才會如此不高
  她忍著心裡的不捨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再嗦下去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有,你要是回來的時候晚上趕路累了就別走了,找家客棧歇息一下再走!」
  聽得她的關心,宋陵臉上泛起了笑意,他習慣性地撫著如詩地頭道:「我都記下了,我走了!」說說走走他們已經來到了門外,在外面早有馬伕牽了迅電在等候,宋陵又叮嚀了幾句後翻身上馬,他狠著心不再回頭看如詩。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1)
  第四十七章宋陵之怒
  宋陵這一去沒有個三四天是回不來的,如詩不管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在家裡數著日子等他回來,宋府雖大,可她在這裡已經住了不少日子了,能走能看的地方都被她看了個遍,當真是沒什麼好玩的,只是躲在屋裡發呆,看外面太陽由高到低,想宋陵不知道有沒有到江寧!
  第一日便在這發呆中打發了時間,第二日如詩說什麼也不願再這樣耗了,就算到外面逛逛也比現在這樣好,對,就這麼辦!如詩打了個響指,笑得像只可愛的貓。
  當她把自己想外出的想法告訴齊伯後,由於事先宋陵的吩咐所以齊伯沒有阻止,只是要求她出去時必須帶三個以上的家丁。聽到這兒,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如詩頓時沒了精神,帶這麼三條尾巴她玩的也不痛快,而且她敢保證,在出門之前齊伯一定會對那些家丁進行叮嚀,哪裡不許她去,什麼不許她做!
  可不論她怎麼抗議,在齊伯的堅持下也只能帶了,至於其他的等出門再說。另外為了不引人註明,和上次單獨出門時一樣,換了男裝。
  如詩從丫環手裡接過帽子帶在頭上蓋住頭髮,對鏡中的自己調皮地笑著,隨即招呼了等在門口的幾人一聲,就要往門口走去,還未到大門,與齊伯遇了個正著,如詩隨口道:「齊伯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齊伯定眼見是如詩,趕緊道:「小姐,府外有人求見!」
  「求見我?」如詩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她在揚州城裡除了宋府的人並沒有什麼相識的呀,怎麼會有人指名要見她呢。齊伯肯定地道:「是。就是要見小姐,來人是方家的二少爺,方為信!」由於宋陵和如詩並沒有將兩次遇到方為信地事告訴齊伯。所以他並不知道雙方的過節,只是覺得有些奇怪。這方家少爺怎麼會認為他們家小姐的,還指名要求見。
  聽到方為信三個字,如詩頓時恍然大悟,她以為是誰,原來是這個人啊。..不過旋即就露出一副不喜地表情來,語氣生硬地道:「你去告訴他,就說我不再府裡!」
  齊伯有些愕然,雖說小姐平日裡有些小性子,但人還是不錯的,怎麼這次態度如此冷淡,連登門拜訪地人也避之不見,何況這求見的人還是方家少爺,雖說在揚州城裡方家的勢力不及宋家。但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怎能如此待之,萬一得罪了方家可不是件小事。想及此他遲疑著道:「小姐,那可是方家的少爺。你不如就見一下吧!」他擔心著方家。卻不知宋陵和如詩早已明著得罪了方為信兩次。
  如詩將本來拿在手裡玩地辮子甩到身後,然後大聲地對齊伯道:「我說了不見就不見。那麼噁心的人才不要看到他,阿大,阿二,阿三我們走!」她招呼了跟在身後的三人一聲,繞開不明所以的齊伯往門口走,然走了沒幾步她又突然停下了,她真笨,那個大狗熊還在門口,她怎麼能就這麼出去呢?如詩咬了一下手指道:「我們從後門的走!」
  在經過齊伯身邊的時候,如詩歪著頭對他道:「外面的人就麻煩齊伯你了哦,以後他要是再來,你就不必再來問我了,總之我是不會見他的!」說完這些她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放下齊伯不說,如詩從後門出去後便來到了街上,今天是集市地日子,所以街上人特別多,如詩身體嬌小,在人群中東鑽西繞,很快就將跟在身後的三條尾巴甩得不見了蹤影,這才是她來人多的地方地主要目的。
  如詩一臉得意地瞧著沒有了尾巴地後面,心裡都快笑翻過去了,一個人玩才有意思嘛,她摸摸懷裡宋陵給她地銀子,足足有好幾十兩,只要不買什麼貴重東西,夠她玩一天了。
  她開心了,那三個跟丟了小姐的人可就高興不起來了,一個個哭喪著臉,阿二阿三望著阿大道:「小姐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要是讓齊管家知道了,非罰我們不可!」
  阿大也沒什麼好辦法,稍想了一下道:「別說這麼多了,還是快去找吧,能找到小姐最好,要是萬一找不到只能回去跟齊管家領罪了。」
  其餘二人想想也只能這樣,便點頭答應了,三個人分成三個方向去找,心裡不斷祈求快些找到小姐。
  如詩在街上玩地高興,全然不覺已是中午時分,這一路過來街上能吃的好吃的東西都被她試了個遍,所以她現在的肚子根本不餓,這不,手裡還拿著剛買的一個饅頭在玩呢,熱呼呼,軟綿綿的饅頭被她捏成各種形狀,她一邊玩一邊走,不知不覺走入了一個沒什麼人的胡同裡。
  直到走到胡同盡頭,如詩才發現自己走的不對,沒等她轉身,一隻手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這只陌生的手用白巾摀住她的鼻子,頓時一股異味被吸入體內,隨即就是一陣天旋地轉,是誰……這是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話說阿大三人將附近的幾條街都找遍了,可就是沒發現小姐的蹤跡,眼看著天也黑了,他們只好硬著頭皮回府裡,在路上他們還盼望著小姐已經玩累了自己回府了,可當他們看到在府門處張望的齊管家時,心裡俱響起了呻吟之聲,瞧齊管家的樣子分明是在等小姐回來,否則他又怎會待在門口。
  齊伯看到阿大他們三人時眼中一喜,伸著脖子往他們後面瞧,可不論怎麼看都不見小姐的人影,這下他可不明白了,三下兩下走到磨磨蹭蹭的阿大等人面前:「小姐人呢?在哪裡,快叫她出來,這天都黑了,難道她還沒玩夠!」
  阿大與其餘二人對望了一眼囁囁地道:「齊管家,小姐……小姐不見了!」他大著膽子說這句話後趕緊跪下道:「小人沒能跟住小姐,請管家責罰,小的……」
  「慢著慢著!」齊伯制止阿大三人的請罪,剛才的話他還有些不明白:「什麼叫小姐不見了?」
  阿大將在街上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了齊伯,而齊伯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耐著性子聽完後對阿大等人喝罵道:「你們這幾個沒用的東西,我把小姐教給你們照顧,可現在倒好,卻跟我說小姐不見了,你們……你們真是氣死我了!」別看齊伯年紀大了,中氣卻足得很,罵起人來連氣都不用換。
  阿大三人聞言把頭低的更低了,不停的說著請罪的話,齊伯不耐煩地揮手道:「好了,你們的罪等把小姐找到後再說,現在趕緊給我帶著人去找!一定要給我找到,知道了沒有?」「是!是!小的一定找到小姐!」三人忙不迭地點著頭,然後進到府裡帶足了人手出去找,齊伯抬頭望著深沉如墨的天色歎了口氣,少爺才走了一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唉,這個小姐可真不讓他省心,希望能找回來吧,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少爺交待了!
  當夜,宋府裡的人幾乎全部出去尋找如詩,不止各條街道,連客棧也去找過了,可如詩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任憑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那如詩究竟去了哪裡呢?
  齊伯在府裡聽著一個個報上來相同的消息,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這一次絕對不是小姐貪玩,在和他開玩笑,而是肯定遇上了麻煩,以他對小姐的瞭解,她是不可能這麼不知輕重的,那麼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齊伯在大廳裡來來回回也不知道走了幾圈,最後他終於有了主意,這事不能拖下去,必須要趕緊找到才行,如果明天一早還沒有消息的話,他就報官,讓官府的人幫助找。
  衙門都是認錢的主,只要他把錢送到,想必知府大人是不會拒絕的,何況還有宋府這麼個金字招牌在!
  那麼如詩在胡同裡被迷暈後帶去了哪裡?迷暈她的又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什麼呢?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2)
  莫說齊伯根本不知道如詩被迷暈的事,就算他知道也猜不出是何人如此大膽,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官家的力量。
  回過頭來說如詩,當她迷迷糊糊的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一間臥房之中,一時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她記得……
  如詩扶著暈呼呼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記得……自己在街上走,然後走進了一個胡同,再然後……對了!
  如詩驟然站了起來,她最後的印象是有個人拿著帕子把她迷暈了,接著她醒來後就到了這裡。
  如詩打量著屋裡的情形,這裡擺設的東西不比她的飲雪軒差,應該是一個有錢人住的地方,可是會是誰呢?她揉著還有些暈的頭試著想要去開門,結果不出她的意料之外,這門早就被人在外面鎖住了,到底會是誰呢?
  難道是宋陵生意上的對手?想借她來威脅宋陵?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而且憑宋陵在揚州的名望,應該沒人會這麼大膽才對!
  不過她倒也不慌,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有人費那麼大勁把她擄來,那麼肯定會出來和她見面的,絕不會就這麼把她關著,她倒想會會!如詩的臉上浮起一抹淡然若定的微笑,與她平日裡的模樣有很大的區別,就彷彿是換了一個人,然這一點如詩自己並沒有發覺!
  雖然門被鎖住了,可窗應該沒有都鎖死吧,她不想跑,只想開窗透透氣而已在試了好幾扇後,終於發現有一扇是能打開的。
  這扇窗的外面是一個小小池子。裡面放養了不少魚,換而言之她根本就不可能跳窗離開。
  沒有讓如詩多等,很快門外就響起了鎖被打開的聲音。然後是一陣輕言,像是在吩咐什麼人。待門被打開後一個人走了進來,在那張還算不錯的臉上正帶著幾分略顯邪異地微笑。
  「是你?」如詩驚訝無比,她沒想到進來的這個人居然是自己認識的:「方為信,你抓我來這裡做什麼?」她一口道破了來人地身份,原來這個人就是曾糾纏過她的方家二少爺方為信。
  「不不不!」方為信不以為然地搖著手指:「如詩小姐千萬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抓你來地意思,只是想請你來我府裡坐坐罷了!」說話的時候他的眼一直貪婪地盯著如詩絕美的容貌。
  如詩壓下驚訝改以嘲諷的口氣道:「請我?原來方少爺請人是用迷香地,這我倒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還坐坐?你這分明是綁架!方為信,你的膽子可真大,難道你就不怕王法嗎?」她不拘言笑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威嚴。..
  方為信臉皮厚的很,根本不在乎如詩的諷刺:「我倒是想正經的請如詩小姐來,可你幾次都拒絕了我,就連昨日早上我登門造訪。都被你拒絕了,不得已之下才用了此法,若有冒犯小姐的地方還請原諒!」「昨日?」如詩恍然一驚。如此說來她豈不是已經睡了一天了,那齊伯他們肯定擔心極了。現在肯定滿城的尋找。可是他們絕對不會想到她人竟在方府內。
  方為信打開手中的折扇解釋道:「不錯,你已經睡了一天了!」說到這裡他上下打量著如詩道:「果然還是換上女裝漂亮。你是我見過最美麗地女人!」
  被他這麼一提醒,如詩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身上原先的那套男裝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陌生地女裝,難道……她臉都白了,抓著領口驚惶地道:「我的衣服,難道你……你……你這個無恥之徒!」想到自己地身軀有可能被方為信看過,如詩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方為信合上折扇,難得正顏地道:「你大可放心,這衣服是我讓婢女替你換地,我是很想得到你,可還不會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真地?」如詩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眼中充滿了戒備:「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把我關在這裡,如果讓宋陵知道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宋陵,又是宋陵!」方為信臉一下子扭曲起來,他一伸手,在如詩避過之前鉗住了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然後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告訴我,宋陵到底哪裡好,值得你一再的記著他,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你告訴我!」
  如詩掙扎了幾下見沒什麼用,索性就不掙扎了,任由他捏著自己的下巴:「宋陵哪裡都比你好,和他相比,你什麼都不是!」
  「你!」方為信的怒火被她這一句話全部都給勾了起來,手上的勁道越來越大,然如詩就是忍著不肯呼痛,從她的眼中方為信看到了倔強與堅定,這讓他無端的湧起一陣無力感。
  默默地鬆開手,無言地望著如詩被她捏紅的下巴,他的神色突然柔了下來:「疼嗎?」他又想去觸摸,可這一次如詩沒有再讓他碰到,後退幾步道:「方為信,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喜歡你,我要得到你!」方為信毫不隱瞞的說出了心中的話:「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我要你心甘情願的接受我。」
  「不可能!」如詩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方為信不惱反而還笑了起來:「不著急,反正我有的事時間,可以慢慢磨,總會磨到你答應的那天!」
  「你準備關我到什麼時候?」方為信的態度讓如詩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我說過,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如果我永遠都不答應呢?」
  「那就永遠關著,反正我時時能見到你也不錯!」方為信的眼中閃著極度危險的光芒,他似乎是鐵了心要得到如詩。
  聽到這個話,如詩笑了起來,輕輕地笑著。頭亦輕輕地搖著:「你太天真的了,你以為宋陵見到我失蹤會無動於衷嗎?他一定會找到我的!」
  方為信很有信心地道:「不可能,他就算從江寧回來。也不知道是我帶走了你,他絕不可能找到這裡來地。」
  如詩的信心比他還要堅定:「他會!我知道他一定會找到我的!而你也會後悔你今日所做地一切!」如詩的眼中閃著異樣地光芒。宋陵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這一次肯定也不會!
  咱們走著瞧!方為信在心裡咬牙暗說,不論宋陵是否真能找到這裡,他都不會讓其帶走如詩的,他的東西誰都不能帶走!
  方為信還要再說什麼。一個下人走了進來,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方為信的神色馬上為之一振,揮手讓下人出去,然後自己走到如詩跟前:「你好好休息,要是餓了或有什麼事就叫門外的人,我不會再鎖門了,但是你也不要想逃跑,乖乖留在這裡啊!」
  如詩轉過頭理也不理。方為信也不以為然,轉身出了門,他一出去。如詩強撐起來地堅強立刻崩潰了,她怕了。真的怕。怕這個方為信會說的出做的到,將她囚在這裡一輩子。怕以後真的見不到宋陵了!如詩退到床上,雙手環膝而抱,臉埋在雙膝中間低低地啜泣著,宋陵你在哪裡,你快點來救我,我好想回去!
  方為信退出門後,快步離開,繞過假山小池,來到了正廳處,裡面並排坐著兩位年約五十左右的人,左邊的人與方有信有幾分相像,正是方為信的父親,也就是方家的掌權人,方堂!
  左邊地那個身穿知府官服,體型有些發福,此人正是揚州的知府大人:耶達,也是方為信的姑父,方為信地姑姑是耶達的元配夫人。
  其實真正要論實力,方家在宋、方、錢、杜四大家中根本排不上第二,至多只能算第
  他們能壓下錢家,成為僅次於宋家地第二,就是有耶達這個揚州地父母官在背後撐腰,方為信的姑姑極有手段,雖然耶達在她後面納了很多小妾,可對她還是聽話得很。
  方家下麵店鋪有很多,錢自然也不少,雙方正好可以各取所需,這麼多年下來,為耶達疏通了不少關節,而耶達也儘是將朝廷方面有好處地差事分給方家。
  方為信進去後拱手低頭道:「見過父親,見過姑
  「信兒你過來!」方堂向其招手道,他與耶達的面色都不怎麼好,方為信依言上前不解地道:「爹,是出了什麼事嗎?」
  不等方堂說話,耶達在旁邊道:「你爹沒事,是我有事,我這個知府就快做到頭了!」他苦著一張臉。
  方為信吃驚地道:「姑丈你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好的說起這話來了,難道是朝廷……」
  方堂重重地歎了口氣接過話道:「不錯,就是朝廷,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咱們湊錢幫你姑丈去浙江總督那裡疏通的事?現在出事了,有人不知用什麼辦法,搜集了好些個江南一帶官員賄賂的事,並統一上報朝廷,現在皇上已經下旨將所有涉案的官員統統抓起來,帶回京城受審,你姑丈的名字也在其中。」
  耶達一拳捶在茶几上猙獰地道:「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好事,我一定扒了他的皮,看他還怎麼鬧騰!真是沒事找事」
  方老爺子安慰道:「老弟先消消氣,不要急,咱們這不正在想辦法嗎?」接著他對方為信道:「信兒啊,你腦子比你大哥活泛,快幫你姑丈想想,還有什麼轉還的餘地沒,要不咱們再想辦法上京城疏通一下?」方堂心中清楚,他們方家能有今日,與這個身為知府的妹夫幫助是分不開的,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耶達出了事,只怕方家也要受到牽連。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3)
  耶達此刻已經沒了主意,他附著方堂的話道:「是啊,信兒,快幫姑父想想,聽說江寧府那邊已經在抓了,最多還有三天就會到咱們這裡來了,到時候,我這頂上烏紗可就真的保不住了,甚至連命也……」
  方為信倒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事情,他趕緊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思緒,然後道:「這件事確是比較難辦,錢倒是不怕,只要不是太大咱們都可以湊出來,問題是送給誰,怎麼送,京城那裡的官員咱們沒幾個認識的,冒然送過去只會得不償失,姑父,這事咱們需要從長計議,你先想想,你有沒有認識一些在京城裡當官,最好是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在方為信和方堂的注視下,耶達好生想了一番:「京裡的官員,我倒是有幾個認識的,都是當年與我同窗的,可他們現在最多也就是個四品官,真正那些個一品大員,比如索相,蘇克薩哈大人等在皇上面前有份量的,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啊,求了也沒用!」
  這可真難辦了,四品官在地方還可說是個不小的官職,可在京城,這個天子腳下的皇都裡根本什麼都不算,一抓就是一大把。
  方為信緊皺著雙眉,時間這麼緊,他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麼來啊,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促然道:「姑父,聽說你有個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妹,入宮成為皇上的妃子了,那是不是可以從她那邊入手,讓她在皇上面前幫你美言幾句,而且她在宮裡應該會認識一些娘娘。這些娘娘們的身後可都是一個勢力啊,我聽說當朝索相索大人的女兒也在宮中為妃,而且還頗得皇上寵愛。只要能求得她幫忙,那索相甚至於皇上那裡都有希望了!」
  方堂地眼睛隨著兒子的話越來越亮。待得方為信說完,他忙不迭地點頭道:「不錯!不錯!這是個辦法,妹夫我看這個可行,你不妨現在就寫書信通知你的女兒,讓她在宮裡替你求求人!」
  「靠她?」出乎他們地意料。耶達聽了之後神色極為不屑:「我呸!那個沒用的死丫頭,你們是不知道啊,她入宮都兩年多了,居然到現在……」說到這個他覺得臉上很是沒光彩,壓低了聲道:「她入宮兩年多,居然到現在都沒被皇上寵幸過,依然還只是個常在,你說她能頂什麼用!」
  接著他又氣沖沖地道:「人家女兒一入宮馬上就封嬪封妃,就像先皇后那樣。.奇www書txttw網com.你說她雖然沒活了多久,可她地家族卻是沾足了光,再看看我們家那個。一點出息都沒有,和她娘一個德行。我看我這輩子都靠不上她了。而且現在宮裡亂得很!」
  聽到這裡方為信順口問道:「宮裡出什麼事了,怎麼會亂得很?」
  耶達不以為意地道:「這件事京城那邊瞞的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說好像是有人在江寧府失蹤了,正到處找呢!」
  方堂頗為擔憂地道:「信兒,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幫到你姑父?」
  「是啊是啊,信兒,你可得幫姑丈想想辦法,姑父平時可沒少疼你!」耶達現在也不管這根稻草能不能救命,先抓住再說。
  「姑父你先別急,我這不是正想辦法嗎?!」方為信頭疼地說著,他不是不知道姑丈對自家的重要性,可這件事真是非同小可,朝廷既然已經發文抓捕,那就是鐵板上的釘子,不可能不抓,主要問題在於刑部,只要刑部能判其無罪,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耶達搓著手道:「我能不急嗎?如果想不出辦法,那我地仕途就算到頭了,說不定以後要在牢裡過完下半輩子!」
  方為信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好道:「這不是還有兩天的時間嗎,總是會有辦法的,真要是不行,咱們就走一步看一步,叫人帶著銀子和你一起上京城,然後多方打點,求求人,說不定就是一條活路了,不過姑父,在人來之前你要先把所有對你不利的證據都毀了,比如來往的書信等等,在別人手裡的,能拿回來也盡量拿回來,千萬不可落入京城派來的官員手裡!」在他說話的時候,耶達嘴唇動了幾次,但都沒發出聲音,最後他歎氣道:「要是真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可惜總督大人已經被抓起來了,否則還能求求他,現在,唉,真的要看天意了!」
  方堂想留耶達在府裡用過飯再走,可是耶達現在哪裡還有這個心思,他匆匆告辭,急催著抬轎地人回府衙,準備按方為信的吩咐,將那些個不利的證據都毀了,還有他地萬貫家財也要趕緊想辦法轉移才行,否則叫人查實了,他就真的不用想再脫罪了。
  方堂與方為信將耶達送到門口,等其走遠後才回身,方為信正想走,不想卻被方堂叫住了:「信兒,我聽說你昨日讓人帶了個昏迷不醒地姑娘到府裡,確有這回事嗎?」
  見已經被方堂知道了,方為信倒也不否論:「是這麼回事。」
  「你!」老爺子點著方為信地頭似乎要發火:「你平日裡行事雖荒唐,可多少也有個度,怎麼這次居然幹出這種事來,你要姑娘,青樓裡多的事,府裡也多地是,還需要到外面去搶嗎?」
  「爹,她不一樣,在孩兒眼裡沒有人可以及得上她!」方為信毫無懼色地道。
  方堂見兒子這副模樣不由搖頭道:「冤孽,真是冤孽,都怪我和你娘平日裡太縱容你,才讓你越來越放縱!」氣了一陣到底還是關心兒子,又道:「那姑娘是什麼身份,你弄清楚了嗎?別等會兒惹個麻煩回來到時候不好收拾!」
  方為信目光微微收縮:「沒什麼背景,只是一個普通的山野姑娘罷了,爹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他撒了謊,沒敢告訴方堂那是宋家的人,因為他很清楚,一旦照實話說了,不管老爺子多少疼他,肯定會逼著他將人放了。
  方堂聽了微微點頭:「那就好,如果只是一般的事,咱們家還能抗得住,我聽說你曾經兩次和宋陵起過小衝突,起因都是一個宋陵身邊的女人。咱們家本來就比不得宋家勢大,現在你姑父又出了這事,將來會怎麼樣還不知道,你以後不許再去惹他們,聽到沒有?」
  在他嚴厲的逼視下,方為信依言點下了頭,可惜方堂還不知道他兒子帶回來的就是這個女人。
  方為信不想再就這個問題上說下去,否則肯定會露出破綻的,逐換過話道:「爹,大哥怎麼樣了,還是不肯回家?」
  說到大兒子,方堂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可不是,我都想不明白了,要他接掌咱們家的生意真有那麼為難嗎?」
  方為信的大哥對做生意一直沒興趣,執意不肯去鋪子裡做事,在方堂的幾次逼迫下他乾脆搬到外面去住了,以躲得耳根清靜,對這個大哥方為信倒是很佩服,他道:「爹,大哥即使不想學做生意那就算了,不是還有我嗎?」
  「可他是咱們方家的長子嫡孫!」方老爺子怒沖沖地說著,臨了又指著方為信道:「你小子雖說頭腦靈活,做事也有魄力,可也不讓我省心,我看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兩個逆子的債!」一邊說一邊搖頭回屋,人家說富不過三代,祖上算下來到他這一代正好是第三代,現在這兩個兒子哪一個都不能讓他放心,難道方家的家業真要斷在兒子這一代?
  宋府那裡早就亂成一團了,宋陵在江寧府還沒有回來,如詩又失蹤,所有的事都靠齊伯一人撐著,他也快撐不住了,剛剛從府衙報了案回來,可是這次知府耶大人的態度著實奇怪,人不出來見也就算了,連銀子送進去也不要,還說什麼為官要廉潔,他做知府這幾年收得還不少啊?!衙門指望不上,只好自己想辦法。
  兩天功夫他幾乎連眼都沒合過,不僅宋府裡的人都被派出去了,連各個錢莊和店舖也抽了不少年青的幫忙一起尋人,可結果還是一樣,齊伯明白,小姐只怕是教人擄了去,否則不可能這樣找也找不到,他實在是沒了辦法,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盼望少爺早些回來。
  另一方面,如詩在方府裡也是度日如年,她一邊心裡又怕又擔心,一邊又想著齊伯他們找不到自己會怎麼辦,同時還要在方為信面前裝出一副無懼信心的模樣,幾方擔憂之下兩天來她幾乎都沒怎麼吃過東西。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方為信遵守了他說過的話,沒有對如詩用任何強迫的手段,只是不時過來看看她,與她說說話,而早在如詩發現自己落在方為信手裡後,就悄悄的藏起了一根簪子,一旦發現有人進來就握在手中,藉著袖子遮掩倒也沒被發現,至於睡覺時則藏在枕頭底下,只要方為信一有不軌的舉動,她就算拼了命也要反抗!
  甚至於殺了他,殺了自己!
  第一次想到這個殺字的時候,如詩竟沒有像她自己想的那麼害怕,反而鎮定的很,似乎殺人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難道……以前的自己曾經殺過人?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如詩知道現在並不是回憶的好時候!
  宋陵,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來救我?想著想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離了宋陵的如詩,其實內心就像離家的小鳥一樣脆弱,若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崩潰的!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4)
  第四天的夜裡,宋陵快馬加鞭終於踏入了揚州地界,這一路他日夜兼程,騎得其是辛苦,連迅電這樣的神駒,在勉力奔馳到宋府門口後也忍不住倒下了,三天的行程中,只有中間那一天在江寧府休息了一下,其他時間都是在趕路,莫說是馬就是人也累得不行。
  不過江寧府一行,他的收穫也是不少,分號順利開張,那張百分之二十利潤上繳的收據商會也簽了,早在離開江寧府的當天,他就讓人秘密帶著這張收據以及先前簽署的協議一定送到京城去,交由總商會定奪。
  而另一件事,就是在江寧府,當真有許多官差奉上命在尋一個人人,不過是否是如詩,就不得而知了,他們對所尋之人的身份極度保密,只能探之失蹤的人乃是從京城來的,而且還是個女子,能引得這麼多人尋找的,其身份必然非同一般,在來的路上宋陵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之如詩,他希望能幫她尋回失落的記憶與過去,可是又很怕,倒不是怕如詩會離開自己,而是怕她現在的快樂會隨著記憶的尋回而終結,這是他最不願見的!
  幾經掙扎,他還是決定告訴如詩,畢竟她有權知道自己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宋陵拍了幾下脫力倒在地上的迅電後,拾階而上,入夜後的宋府大門掛著兩盞燈籠,將門口照的通亮無比。
  在敲了幾下門後,裡面立刻有了反應,門緩緩被拉了開來,開門的是個小廝,他在看到宋陵後。先是一愣,回過神後向宋陵匆匆行了一禮後就跑了進去,一邊跑一邊還大叫:「齊管家。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宋陵被他這番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同時也有些不滿,他才走了幾天,這府裡的人就這般沒規沒矩,不知道齊伯在弄些什麼,邊想邊走了進去。還沒等走了幾步,齊伯就從屋裡衝了出來,不止他,後面呼啦啦的跟出了一大堆人,他們在看到宋陵後什麼也不說,悉數就跪了下去,齊伯當先垂著頭自責萬分地道:「老奴有罪,老奴沒看好小姐,老奴該死!」這幾日來。他日日在自責與尋人中度過,當真是五內俱焚,現在可算是盼到少爺回來了。
  如詩?她出什麼事了?宋陵的心立刻被提了起來。顧不得其他抓起齊伯就道:「出什麼事了?如詩呢?她在哪裡?」
  「小姐……」齊伯不敢直視宋陵焦急地目光:「小姐她失蹤了!」「失蹤?!」宋陵萬沒想到自己趕回來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會是這個,暈眩的感覺向他襲來。身子不由晃了幾下。幸而只是一下即過,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可是失蹤地是如詩啊,他怎麼冷靜的下來!
  連宋陵自己也愕然,什麼時候他對如詩變得如此在乎!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說清楚!」宋陵勉強壓下心中地焦急,嚴厲地說著,若不是眼前這個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齊伯,他的口氣會更不善。..
  齊伯低著頭沒說話,手沖阿大揮了一下,阿大立刻明白,他壯著膽子走到宋陵面前,一五一十地將當時發生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然後他又跪下來哭喪著臉道:「少爺,是小的無能,小地沒有保護好小姐,您罰小的吧宋陵瞭解了整件事後瞪了阿大一眼:「你們是該罰,不過一切等找到小姐再說,我問你,你們這幾天在找人的時候,有沒有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有用的消息?阿大的腦子一下子有些轉換不過來,什麼叫有用消息,倒是齊伯聽到後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回道:「少爺,我們把小姐有可能去的那幾條街上的人都問了個遍,有不少人說見過一個像小姐的人在他們那裡買過東西,其中有一個賣饅頭包子地人說曾經在他那裡買過饅頭,照時間來算,應該是最後一個見過小姐的人!」
  「其他的呢?」宋陵迅速地分析起得到的信息來,如詩喜歡買一些小東西,既然她最後買地是饅頭,那就表示她買了饅頭之後沒走多遠就遇事了,看來這事還得從賣饅頭地附近入手。
  「沒有了!」齊伯愧疚難當的說著,他派出去那麼多人找三天,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萬一小姐要是有個好歹地話,他可怎麼安得下心啊!
  宋陵也不浪費時間,略略一想就道:「選幾個精幹靈活的人和我一起去,其他的人就留著吧!」
  「少爺您一路辛勞,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不如先由老奴帶人去找!」齊伯心疼宋陵的身體,不忍他過於勞累。
  宋陵搖頭道:「找不到如詩我哪有心情休息,倒是齊伯你這幾天一直在操勞,還是先下去休息吧,如詩的事由我來辦!」見其主意已定,齊伯也不再說,少爺的脾氣他是清楚的,典型的說一不二。
  出了宋府後一路向北,在阿大的領帶下宋陵他們很快就來到了賣包子的所在,由於現在是晚上,所以外面已經沒人擺攤子了,整個大街顯得冷冷清清,一個人影也沒有,連打更的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只有深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其實大晚上的來是查不到什麼東西的,這個宋陵明白,但他實在等不到明天,在賣包子的攤子附近有幾條小胡同,其中有些是死胡同,經常有一些無家可歸的乞丐在這裡露宿過夜。
  街道已經派人找過好幾遍了,不可能再有線索,現在只能希望這些胡同中能有什麼線索吧,宋陵把帶來的人分成幾組,分別進到胡同裡仔細的去搜。
  而他自己則一個個胡同口的看過去,他所看的非是為其他,而是找那裡面是否有乞丐。既然胡同裡有乞丐,說不定他們會看到些什麼。可惜讓他失望地是接連找了兩個都沒發現有人,直到第三個才隱隱約約看到有什麼東西蜷縮在裡面。看樣子應該是個人,宋陵拿過一盞燈籠提在手裡。朝裡面走去,同時運功於身,只要一發現有什麼危險,立刻就能應對。
  幸好他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蜷縮在裡面的果然是個蓬頭垢面地乞丐。他醒來後看到眼前的宋陵嚇了一跳,深更半夜怎麼突然跑出這麼個人來。
  「你不用怕,我只是想問你點事,問完就走!」宋陵耐著性子安撫了他一下,看到他閃閃縮縮不敢說話地樣子,他從懷裡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手上道:「只要你老實回答我的話,這錠銀子就是你的,如何?」
  看到銀子,那名乞丐的眼都直了。慌不迭地點著頭,深怕點慢了那銀子就飛走了,宋陵這才問道:「三天前你在這裡或附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大概這麼高!」他用手比了一下如詩地身高。
  乞丐搔搔頭回想起三天前的事,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印象。阿大聽到宋陵的話趕過來道:「少爺。當時小姐出來的時候穿得是男裝!」
  宋陵暗罵自己糊塗,怎麼忘了。他趕緊補充道:「是一個男人,不過很漂亮,就像女孩子一樣,有沒有印象?」
  聽到宋陵的補充,那乞丐似乎想到了什麼,嘴唇動了一下,但旋即就搖著頭很肯定地道:「沒見過!我什麼都沒見著!」
  聽到他的回答,宋陵的神色極為沮喪,本以為會有消息,哪知卻是一場空歡喜,他有些不死心地道:「你真的沒見過?」
  回答他地還是很肯定的搖頭,宋陵總覺得那乞丐肯定的模樣有些怪,他無奈地直起身對阿大道:「我們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見他要走,那乞丐涎著臉道:「那銀子……」
  宋陵看也不看手上地銀子就扔給了他,那乞丐連聲道謝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紫色的小荷包,珍而重之地把銀子放了進去,就在他準備將荷包再次放回懷裡地時候,一隻手閃電般地伸了過來,沒等他看清動作,本來握著的荷包就不見了,再仔細一看原來荷包是被阿大奪去了,這下可急紅了眼撲上去就要搶:「把錢還我,這是我地錢!」
  宋陵皺著眉斥道:「把錢還給他,好好的搶他做什麼?」
  阿大避過乞丐的搶奪後把荷包拿到宋陵面前激動地道:「少爺,這個荷包我見過,是小姐當日離府時帶的,這個乞丐在說謊,他肯定見過小姐,說不定小姐的失蹤與他有關!」他手指著乞丐,而那名乞丐聽到阿大的話頓時慌了起來,錢也不要了,奪路就跑。
  然宋陵是何許人,豈能讓他在眼前跑了,何況還關係著如詩的下落,當下他也不急著追,等乞丐快跑到胡同口的時候才單足頓地,騰身而起,衣袂翻飛,幾個折身間便追上了乞丐,人還在空中,劍已在手,待得人落地後單手執劍往後一揮,寒光閃閃的劍尖分毫不差地指在乞丐的頸間。
  乞丐已經嚇得不會動了,雙腿打著哆嗦直叫娘,這也太玄乎了,不止會飛還憑空多出一把劍來,親娘咧,這要是再多走一步自己的脖子就要見血了,沒等他轉過念來,宋陵已經回過頭來,森寒如雪的目光掃過他:「說!」
  見識過宋陵利害的乞丐再不敢說什麼不知道了,他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出來。原來當時他在街上偷了個人的錢帶,被人追的緊就躲到了這裡來,用一隻籮筐蓋了起來,所以不管是如詩還是襲擊如詩的人都沒有發現在胡同裡還有一個人。
  「我當時看到那位很漂亮的公子拿著個饅頭走了進來,然後在他的後面還跟著一個人,他趁那公子沒注意的時候一下子用手絹摀住了公子的嘴,接著那位公子就暈了,然後那人就扛著公子走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這個錢袋是他們走的時候從公子身上掉下來的,我看錢袋漂亮裡面又有錢就把它撿了起來,你們要是想拿走的話,我還給你們就是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數說了出來,深怕慢一些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就會脖子上開個洞出來,在錢和命之間,他當然是選命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你剛才不說?」宋陵接著問,劍沒有要移開的意思,他不動,那乞丐也不敢動一下,他再怎麼快也快不過這位會飛的爺啊:「我聽到你們要找那位公子,那他肯定是出事了,我怕會連累到自己,所以不敢說!」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罵自己笨,幹嘛要拿出那個錢袋來,要是不拿出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阿大跑過來道:「少爺,你看他會不會又是在撒謊?」這個乞丐剛才說的沒一句實話,誰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又在編瞎話。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5)
  宋陵沉吟了一下,沒有回答,反而對那個乞丐道:「將人擄走的那個長什麼模樣你還記得嗎?」
  乞丐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道:「那人大概三十左右,高高瘦瘦的,小眼睛,闊嘴巴,我聽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粗,像是壞了嗓子的聲音!」
  「你怎麼會聽到他說話的?你不是說他一來就將人迷暈了嗎?」宋陵瞇起了眼睛,抵著他脖子的劍也加了一分勁,已經觸到皮肉了,只要他一用力就可以看到血光。
  乞丐趕緊擺手道:「沒有,絕對沒有,是那個人將人迷暈後說了句話,所以我才會知道的,他說:長得可真標誌,難道少爺指名要你!」說到這兒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我記起來了,那個人的右臉有一顆很大的黑痣!」
  高高瘦瘦,聲音很粗,左臉還有一顆大黑痣,這三個條件在宋陵腦中一一閃過,然後逐漸化成一個人的形象,這人……宋陵面容一緊道:「你確定沒記錯?」
  乞丐極為肯定地道:「這位公子,我敢保證,絕對沒有錯,否則您就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少爺,要不要將他扣起來,萬一他說的要是假話,咱們就要白忙一場了!」阿大對這個乞丐的話就是不放心。
  「不必了,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宋陵收回了搭在乞丐脖子上的軟劍,看到那把要命的命終於沒抵在脖子上,乞丐大大鬆了口氣,可算是撿回了一條命是,他眼巴巴地看著宋陵。宋陵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東西也就不再為難於他,讓阿大把錢袋給他後,便帶阿大從胡同裡出來。
  他將所有人召集起來。然後讓他們自行回府,他自己則帶了阿大往與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阿大奇怪地道:「少爺,咱們這裡要去哪裡?」
  宋陵頭也不回地道:「去救小姐!」
  去救小姐?咦,少爺知道小姐在哪裡了嗎?他一直跟在少爺身邊怎麼不知道呢,越想越不明白:「少爺,咱們要去哪裡救小姐。小姐在哪裡呀?」「去了就知道!」宋陵依然沒有回頭,只是快步走著,哼!將如詩擄走的那個人,他曾經見過,而且也知道是誰派他擄走如詩地,這個傢伙,看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連他宋陵的女人也敢動!
  阿大跟著宋陵急匆匆地走著,黑漆漆的夜色。靠他手上地燈籠根本就照不了多遠,也不知走了多久,宋陵突然停住了腳步。阿大也趕緊停住,咦。是一座大宅子。當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嘴頓時張成了圓形:方府!這裡是揚州有名地方府啊。少爺怎麼到這裡來了,難道說小姐,小姐是被方府的人給擄走了?這也太離譜了吧,要說是被山賊之類的抓走他還能理解一些,方府的人沒事抓小姐幹嘛?一堆的疑問在看到宋陵臉上那抹危險地笑容後盡數堵在了嘴裡,少爺現在看起來的樣子很不對勁,他還是少惹為妙,想知道可以以後再問。.T/x/T/T/W/收集整理.
  「去敲門!」宋陵負手對阿大說道,雙眼一直不離匾上:方府,這兩個大字。
  現在去敲門?現在可是半夜啊?不過少爺的意思阿大不敢違背,嚥了口唾沫上前敲響了門環,好幾聲後才有人來應門,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不甘不願地道:「誰啊,連個安穩覺都不讓睡!」
  宋陵越過阿大站在了門口,應門人揉了揉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時,頓時有些無措,宋陵,宋家的掌權人他當然認識,他以前也曾來過幾次,可是今天他怎麼這麼晚了還來,難不成是有什麼事要找老爺?如此想著應門人不敢待慢,賠著笑臉道:「宋爺,您這麼晚來有何貴幹?」
  宋陵從門中走進後方淡淡地道:「我找你家老爺,他在嗎?」
  應門人回道:「宋爺,我家老爺已經睡了,您要不明天再來?」應來人是宋陵所以他說的很是客氣,要是換了別人恐怕早被他趕出去了。
  宋陵又笑了,這一次不止阿大,連應門人這個不相干的人也感覺到不對勁了,一股涼氣從心底冒出來,不等他有所反應,宋陵的劍再度出鞘,指著他的脖子道:「去把你家老爺給我叫起來,否則我會親自去叫他!」後面一句他地聲音變得陰寒無比,讓人感覺到他說到做到的決心。
  壞事了,肯定是壞事了,應門人不敢遲疑,趕緊去叫老爺,就算忍著被責罵的危險他也不要再面對這位可怖地宋爺。
  隨著他的離去,很快主屋地燈還有大廳地燈就亮了起來,不待人招呼,宋陵自己走了過去,方府他來過幾次,所以還有些印象,等他走到大廳的時候,方堂也披著衣服從裡屋走了出來,面有慍色,任誰睡得正香時被人從被窩裡叫出來都不會怎麼高興,當他看到宋陵以及那把還握在手中地劍時,臉色變了幾變,不過他到底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很快就帶著笑道:「哈哈哈,宋老弟,今天晚上怎麼這麼有雅興來找老夫啊,你應該是剛從江寧回來吧,怎麼是想找老夫與你一起喝幾杯嗎?沒問題,老何,去把我珍藏的女兒紅拿來!」
  「不必了!」宋陵阻止了方堂,轉過身凜然道:「宋某這一次來,只是想向方老爺子求證一件事,只要一弄清楚,宋某馬上就走!」
  宋陵都挑明說有事了,方堂也不好再打哈哈,他正顏道:「宋老弟是有什麼急事嗎?居然要你連夜來,你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幫到的一定幫忙!」幾大家族在生意場上明爭暗鬥是常有的事,但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度,所以幾家人之間都沒有撕破過臉,然今日宋陵的行為著實反常,讓方堂不禁有些擔
  此時下人已經將茶奉上來了。宋陵將茶盞拿在手中卻不喝,反而溫然道:「我聽說貴府的二公子手下有個人叫應豹的是嗎?」其實宋陵心中急得很,但憑他幾往幾次與方堂打交道。知道他是只極為狡猾地老狐狸,自己若一開始就直言說是方府的人擄走了如詩。只怕會被方堂倒打一鈀,所以他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要從根上開始抓起。而且他懷疑方堂可能並不知道此事,方為信膽大枉為擄走了如詩,若是讓方堂知道肯定不允。所以很有可能方為信到現在還瞞著他老爹。
  方堂一愣,沒想到宋陵會問起這個,不過他記得確有這麼一個人,坦然道:「不錯,犬子手下確是有這麼一個人,怎麼,他可是得罪了宋老弟,若是這樣,那簡單地很。任憑宋老弟你處置好了!」方堂自己也是有苦說不出,最近他們自己的生意不順,身為知府地妹夫又出了事。搞不好這知府的烏紗就掉了,所以他現在說什麼都不願得罪宋陵。
  宋陵的劍一直沒收起。那鋒利的劍刃與宋陵身上的煞氣看得方堂這個久經沙場地人一陣冒汗。今天的事只怕非同小可,在他的乾笑聲中宋陵終於出聲了:「我想見見應豹這個人。有些事要當面問他,我想這個事方老爺子你一定也會很想聽的,不過我希望你去叫他的時候,不要說我在這裡!」
  方堂明智的沒有問他是為什麼,而是直接派人去將應豹叫來,在這期間宋陵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把玩著那個茶蓋子,方堂也沒有說話,四平八穩地坐在上座,偌大而又華麗的客廳裡竟是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派去的人不多時就帶著應豹到了,當看到宋陵在裡面的時候應豹神色一僵,瞳孔急劇收縮,腳步不正常地停了一下,似欲奪身而逃,然當他看到宋陵的劍尖有意無意地指向他的腿時,無奈地放棄了這個想法,他不斷的在心裡祈求,這個宋陵千萬不要是為了那事而來!
  從他看到宋陵,到走入大廳,不過是幾個眨眼地功夫,他上前向方堂拱手道:「老爺,您叫小地來有何事?」
  方堂一指宋陵道:「是宋爺想見你,什麼事,你問他吧!」他倒也想聽聽這個宋陵半夜來他家,還指名要見應豹到底所為何事。
  宋陵還未說話,他身後的阿大就跟見了鬼似地手指應豹大叫起來:「少爺,是他!那個乞丐說的就是他!」可不是,應豹的體型特徵與胡同裡的乞丐描述的一模一樣,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右臉上就有一顆大黑痣。
  他的叫聲引來方老爺子的側目,同時應豹的眼皮也一陣疾跳,宋陵雙目不離應豹,微一點頭,伸手示意阿大不要再說了,然後他出聲道:「應豹是嗎?你應該是練過武功的對吧?」
  「回宋爺的話,小的確是練過幾年功夫,但都是一些花拳繡腿,入不得宋爺法眼。」應豹小心地回著,他有些捉摸不透宋陵問這話的意思。
  宋陵微微一笑,然後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我聽說你三天前在一個小胡同裡擄劫了一位女子,可有這事?」
  應豹心中一沉,宋陵果然是為這事而來,自己做的這般隱秘,他怎麼會知道,疑問歸疑問,話還是要回的,他乾笑著道:「宋爺真愛開玩笑,我怎麼會沒事去擄劫女子呢!肯定是有人閒著沒事亂嚼舌頭根子,若讓我知道了,非要他好看不可!」
  宋陵陰陰地笑道:「你當然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你的主子,長得可真標誌,難怪少爺指名要你,這話是你說的吧,據我所知,宋陵總共就兩名少爺,你是劃歸二少爺方為信管的,那麼你口中的少爺應該就是方為信吧!」
  聽到這兒,不止應豹面無人色,連方老爺子也是幾乎一口氣喘不上來了,他明白了,那個逆子叫人擄回來的哪是什麼普通女子,分明就是宋陵的女人,他早聽說宋陵身邊最近多了個女人,他府裡人俱稱其為小姐。
  逆子,真是逆子,什麼人不好碰,居然去碰宋陵的女人,還騙自己說是什麼普通女子,而自己也是,居然沒問清楚就放過他,現在看宋陵這個架式,分明就是來興師問罪的,若是人沒什麼事還好,萬一要有什麼事,只怕這事難了了,這個逆子,他分明是在將方家推上懸崖,若是妹夫還穩做知府之位的時候還好辦,可現在……唉!方堂在心裡不住地歎著氣。
  宋陵還在那裡笑著,他似乎沒瞧見方堂那慘白的臉徑直說道:「方老爺子,最近我府裡走失了一人,也是個女子,她對我來說很重要,而據我調查她似乎是被這位應豹劫走的,既然他說是奉少爺之命,那麼是否可以將方家二少爺叫出來當面問問?」雖是問句,可話卻說的堅硬無比,全然不容人反駁的意思。
  方堂無力地點著頭,叫人去把二少爺叫來,而宋陵則同時轉過身對阿大輕聲道:「阿大你跟著去,你武功不錯,待會兒等方為信跟人走了以後,你把他住的以及附近的幾間屋子都找一找,小姐很有可能被他藏在那裡,你不用怕驚動人,出什麼事都有我在,只要能找到小姐就行!」
  阿大點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但他的眼裡已經亮起難明的光芒,方家,居然會是方家藏起了小姐,怪不得他們在外面怎麼找也找不到,真是可惡!
  隨著方府下人和阿大的一起離開,大廳裡又陷入了寂靜,不過這一次方老爺子的面色差了很多,但他仍極力保持著鎮定的模樣。
  至於宋陵還是原先的樣子,不過目光裡又多了絲陰冷,握劍的手再次緊了一緊,瞧得應豹緊張不已,他早聽說這位宋爺不僅經商本事好,更有一身的武藝,萬一他要是找自己算帳的話,自己只怕是難以應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第四十七章 宋陵之怒(6)
  方為信在得知宋陵來了指名要見他時,心中猛然一涼,半夜到來……難道說自己抓來如詩的事已經知道了?不可能,自己做的這麼隱秘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就知道了,是有人洩了風聲嗎?還是他只是來嚇唬一下?
  心中連著想了好幾個可能,但都不能確定,此刻他人已經來到了大廳,首先入眼的是渾身散發出陰寒之氣的宋陵,還有他手中的長劍,未有沾血,卻仍然給人一種殺戮的氣息,他的心中無端升起一股絕望的氣息,他敢肯定,宋陵必然是知道了他帶走如詩的事,現在就是來要人的!
  在宋陵之後是他的父親方堂,老爺子此刻面色灰白,嘴唇哆嗦的盯著他,要不是宋陵在場,老爺子幾乎就要衝過來教訓他了,儘管克制了自己,但心裡還是不停地叫著逆子。宋陵見到方為信後瞳孔急劇收縮,滲人的目光叫人不敢與之對視,他面向著方為信凜然道:「把如詩給我交出來!」
  方為信不自在地別過目光,故作不知地打哈哈道:「宋兄在說什麼?小弟怎麼聽不明白,如詩小姐又不在我這裡,我怎麼交給你!」手交握在背後,不讓宋陵發現他內心的害怕。
  宋陵微彎了唇,勾出一道冬雪般的笑容,身上的陰寒之氣瞬間轉化為殺氣,劍似感受到主人的殺意,不停地輕鳴起來:「許久不見,你似乎把我的脾氣給忘了!我最後再說一次,把如詩交出來!」
  方堂聽得緊張不已,恨不得自己去把那女子找出來交給宋陵,他真有些不明白兒子是怎麼回事。為了一個女子開罪宋陵值得嗎?礙於不便說話,他不停地用眼神示意著方為信。
  方為信對他父親的告誡眼神視而不見,依舊打著哈哈:「宋兄為何如此肯定如詩小姐在我這裡呢?說不定是有人故意造謠!」從表面看來似乎一點沒被宋陵的氣勢嚇倒。依舊泰然自若,不過真正的情況怎樣只有方為信自己清楚。
  方堂聽到兒子地推脫直恨不得打死這個不知深淺的逆子。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只會越發不能收拾,想著他搶在宋陵說話前道:「宋老弟你先不要急,也許這裡面有誤會也說不定。既然你說有人看到人是應豹擄回來的,那很可能這是他自作主張,信兒並不知道!」
  宋陵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指著應豹道:「沒有主子地命令,他敢這麼大膽?宋老爺子我已經給了你們機會了,難道你真是執意要與我為難?」可憐應豹此刻已經被嚇得什麼話也不敢說了,只能縮在一邊。
  「這……」方堂為難了,他既不想得罪宋陵,也不想兒子有事,再怎麼不孝那都是自己的兒子。
  方為信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正在這僵持不下之際,又有兩個人出現了,看到他們。方為信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震顫地手一下握緊。
  反觀宋陵卻是喜不自勝。他也顧不得再與方堂等人廢話。快步迎了過去,來人正是阿大與如詩。如詩本來收住的眼淚在看到宋陵後,登時如泉水般湧了出來,悲喜交加地投入了宋陵懷裡,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抽噎著道:「我……我以為你找不到我……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宋陵,嗚……」緊張了幾天的心情在這一刻終於可以徹底的放鬆了,因為……有宋陵在,她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用他的一切來保護!
  宋陵被她哭地心疼不已,特別是在瞧見她憔悴萬分的容顏後,那份疼痛簡直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撫著如詩的頭髮,柔聲安慰道:「乖!不要哭了!沒事了,我來了,你再也不用怕了啊!」
  在他的撫慰下如詩總算是慢慢停住了哭聲,但她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宋陵,就怕他一轉眼又不見了,要知道這四天來她幾乎都沒敢合過眼,深怕睡著了以後會有什麼事,直到剛才阿大找到她的時候還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得知這一切都是真的時,她幾乎當場就要哭出來,勉強忍住,在看到宋陵後只覺得滿心委屈眼淚是怎麼也忍不住。.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止了哭泣後,如詩看到了宋陵以外的人,其中那個將她擄來的壞人也在,杏眼圓睜地指道:「就是他,是他將我擄到這裡來地,還把我關在房裡不許我出來!」
  阿大聞言後也站出來道:「少爺,小的找到小姐的時候,她就被關在房裡,外面還有人把守,我為了救小姐出來,把看守地人給打暈了!」宋陵點點頭,他將目光轉向方堂與方為信:「方老爺子,方少爺,你們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方堂眼見宋陵已在自己府中找到了人,他啞然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至於方為信雖然他的臉色也很難看,但目光卻始終盯著如詩不肯放,宋陵!他恨死宋陵了,憑什麼他就可以得到一切!
  宋陵知道如詩現在身心俱疲,不好在此多耽擱,逐攬了如詩對方堂父子道:「今天地事,宋某人記下了,既然你們敢動我地人,我必會要你們付出應有的代價!」拋下這句話後與如詩往門口走去,阿大緊隨其後。
  方堂呆愣地站在原地,他被宋陵最後一句話著實駭得不輕,宋陵這人向來說到做到,真不知他會如何做。
  方為信亦是愣在那裡,但他所在乎地根本就不是宋陵的威脅,而是如詩的離去,他費了這麼大的勁才得到如詩的人,現在宋陵說帶走就要帶走,他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
  在此心理驅使之下,明之是自己不對,他還是鼓足了勁追出去,趕在他們跨出門檻之前攔下道:「我不許你帶走如詩!」
  宋陵將如詩護在身後。諷笑著道:「你不許?你有什麼資格不許?」緊接著面容一緊,本已垂下的手又再度揚道:「我警告你,給我讓開!否則我不介意現在就廢了你!」
  方為信此時也豁了出去。凝然不懼地道:「宋陵不要以為我真怕了你,就算你家大業大又怎麼樣。難道還能大過知府大人不成!」耶達雖然已經快官位不保了,但這事除了他們家,在揚州應該還沒人知道才對。
  哪知宋陵聽了根本不怕,他安然撫慰著受了驚的如詩,這時方老爺子也氣喘吁吁地趕上來了。見到兒子還敢攔著人家不讓走的時候,他肺都要氣炸了,這個逆子,他怒道:「來人,把少爺給我抓起來!」
  聽到老爺的命令,那些護院不敢怠慢,紛紛撲上來抓方為信,雖然方為信也有一身武功,那但些護院個個有兩手武功。在一陣混亂後終於牢牢住了方為信,而宋陵,早在他們起亂地時候就帶著如詩走了。
  一路上如詩向宋陵細述了這幾天的遭遇。在得知方為信並沒有趁危侵佔如詩後,宋陵多少鬆了口氣。這樣總算是有驚無險。否則便是萬劫不復了!
  不過方家還是不能就此原諒!
  當宋陵帶著如詩回到宋府時,齊伯和府裡所有的下人都齊聲歡呼。只差沒放鞭炮慶祝,在失蹤了數天後,小姐終於回來了,他們地焦慮也可以放下了。
  齊伯更是抹著老淚道:「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這幾天咱們這些人都快把揚州城翻過來了,謝天謝地,你現在終於平安回來了,我明天就去廟裡謝謝菩薩!」
  聽到齊伯等人如此關心自己,如詩心中亦是激動不已:「齊伯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聽你話不出去就不會有這事了!」
  齊伯連連搖頭,想著又道:「小姐你這幾天究竟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我們會找不到你人,是不是有人把你擄去了,真是吃了豹子膽了,連咱們宋府的小姐也敢抓!告訴齊伯,齊伯給你出氣去!」宋陵溫然道:「齊伯,如詩已經很累了,你先讓她去休息一下,具體地事我和你說就行了!」
  齊伯聞言拍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瞧我這記性,可不是嗎,快,你們快扶小姐進去,別讓她累了!」如詩雖然不願離開宋陵,但她真的很累了,先前心情緊張還不覺得,現在卻是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逐同意了。
  待如詩離去後,宋陵又命眾人都散去做自己的事,他單獨將齊伯召進了書房,將適才的事都一一說了,直聽得齊伯氣憤不已,這個方二少爺實在太過份了,居連做出擄人的事,待得聽到宋陵說要給他點教訓時,立時同意。
  宋陵道:「你傳我地命令下去給下面各行各業的商舖,叫他們用盡一切辦法打壓方家的產業,未來的一個月內,我要他們生意少五成!」
  齊伯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說愣了,少五成,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每一成的生意所代表的銀子可都是幾千兩幾萬兩來的,方家很可能會嚥不下口氣,而且就算真將方家的生意打壓下了,宋家也會受到不少地影響,但是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方家有個做知府的妹夫撐腰,他們這樣做很可能會惹怒其,俗話說: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宋家基業得來不易,現在這樣去冒險,未免有些不值得。
  宋陵半響不見齊伯說話,略微一想已經明白了他地心思:「齊伯,你不用擔心知府大人會插手幫方家對付我們,他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
  聽得這話,齊伯眼中一亮,連聲追問是怎麼回事,宋陵也不隱瞞,將自己在江寧府時無意中探得的消息說了出來:「有人將江南一帶官員私相賄賂,斂財聚富地事捅了出來,連同證據一定告到了京城,皇上已經下旨,將涉及地官員悉數帶回刑部受審,咱們揚州的這位知府大人也在名冊之中,欽差大人現在已經到了江寧,相信用不了幾日就會來到揚州,想必現在知府大人已經得到消息了,估計正為如何保住官位而頭痛,事關仕途,你說他哪還會有心思理會方家地人!」
  聽到這裡,齊伯狠狠地拍了下手:「可算是等到這一天了,平日裡方家仗著有知府撐腰就橫行霸道,少爺我這就去辦,一定給小姐出這口惡氣!」也不等宋陵說話,就興沖沖地跑出去了,那動作完全不像一個老人該有的。
  隨著天光的泛亮,宋家的打擊正式開始,數天之間,方家的產業,不管是綢緞鋪,還是客棧生意都直線下降,因為有人用比他們更低的價格出售或經營,甚至於賠本經營,如此幾天後,生意越來越少,方家終於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了。
  方老爺子派出去調查的人統一回報說那都是宋家在搞鬼,聽聞是此,方老爺子無力地倒在太師椅上,他明白了,這就是宋陵的報復,宋陵這是仗著家底渾厚在搶方家的生意,可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意的減少,絲毫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因為他最大的倚靠已經不在了。
  從京城來的欽差大臣已經到揚州了,耶達被除了官服與官帽,押回京城受審,此去是否能活著回來還是個未知之數。
  方家難道真的要沒落了?
  方老爺子呆呆地望著外面,才幾天功夫他們的生意就降了四成,現在還在不停的降,有些鋪子的收入已經無法支撐固定的支出了,更甭說賺這個字,賠本的生意遲早是要關掉的,這樣一來方家的產業就會萎縮!
  而這一切的起因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方堂此時簡直恨死他那個兒子了,方家落到這個地步,全是拜他所賜,若他不去惹宋陵哪會有今日之禍!
  逆子啊!他方堂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就是生下這兩個逆子,可是能有什麼辦法,生都生了,虎毒還不食子呢,何況是人!
  徹夜想過後,他終於有了一個決定,秘密裝了大量的財物,然後托給鏢局押運,讓他們帶著北上,而兩個兒子也一樣,叫人押著他們去北方,那邊有他一個故交在,多少能幫著照應一些,然後再靠著那些錢財重新起家。至於揚州這裡則先由他撐著,希望能熬過宋陵的這次報復,等以後事情過去了再讓兩個兒子回去,如果他撐不住,那到時候就只能也到北方去了!
  只希望那兩個兒子經過這次的事後,能懂事些,不要再惹事生非!
  第四十八章 松濤如詩(1)
  放下方老爺子在那邊費心勞力為兩個兒子安排後路不提,再回過頭來看看宋陵,這些日子對打壓方府的打壓很是順利,而且自身的影響並不是很大,但是宋陵依然心事重重,非是為了其他,乃是為了如詩的事。
  自在江寧得知有人在尋失蹤女子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在懷疑他們尋的就是如詩,若真是如詩的話,那她的身份必定非比尋常,不然不會有那麼多人尋找,她極可能是官家小姐,甚至可能是一位格格,身份尊貴非凡!
  若真是這樣,很可能以後他將再也不得見如詩,每每想到這個可能心如刀絞,誠然,他亦是自私的,他希望如詩能永遠留在他身邊!
  滿園的花卉,爭奇鬥艷,他卻全無欣賞之意,只覺心中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宋陵!」突然一個嬌俏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回頭看去卻是無人,宋陵喚了幾聲後方見如詩從假山後笑嘻嘻地探出頭來:「宋陵你在想什麼?」經過多日的安養,如詩漸漸淡忘了被方為信擄去的事,又變得活潑起來。
  宋陵在一塊矮石上坐下,招手喚如詩過來,讓她做在自己旁邊,幾經猶豫後道:「如詩,你是不是很想尋回你以前的記憶?」
  如詩拉著一根野草在手裡繞著:「想啊,可是我又記不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目光稍稍一黯後又亮了起來:「不過沒關係,有宋陵在,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迎著她無比信任的目光宋陵艱難地說道:「也許我有辦法幫你找到你的家人!」說完這句話,心就如被剜去了一塊,空蕩蕩的。說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他不願騙如詩。
  如詩聽到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催著宋陵快說是什麼辦法,宋陵將他在江寧府見到探到地事一一說了出來。最後說道:「如果他們找的真是你的話,那你很可能是京城地官家小姐甚至是一位格格,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女子!」
  本來聽到很高興的如詩在宋陵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沉默了下來,她低著頭半晌才道:「如果照你所說,我不是一個普通人。..那是不是表示我以後都見不到你了?」
  宋陵一直不願去想地事被她這句話給戳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故做無事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會吧,你尋回失落的記憶後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也許你已經定了親,甚至也許……」
  「也許什麼?」如詩見他話說了一半,心急地追問道。
  宋陵轉過身閉眼沉聲道:「也許你已經嫁人了,一切的可能沒有誰知道!」停了一下他又道:「如詩,如果你想去江寧的話。我會帶你去!」
  如詩默然走到他面前,秀雅動人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以為自己會很高興。但當宋陵說出種種可能後,心反而沉了下去。離開宋陵嗎?她從來沒有想過!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明明可以不說地,你可以瞞著我。難道……難道你討厭我了?不想再看到我了?」宋陵的身影在她眼中漸漸模糊。
  宋陵搖頭道:「不!我不想你離開我,萬分的捨不得!」他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萬里晴空沒有一絲雲彩:「可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也許你再沒有機會尋到你的家人,我不想你將來會恨我!如詩!我不想你恨我,你懂嗎?」低沉的聲音自上垂下,落入如詩的耳中。
  「宋陵!我也捨不得!」她說著伸手環住了宋陵的腰慢慢說著:「我真的很想尋回記憶,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可是我不想離開你,宋陵,你答應我,不論我地身份是什麼,你都不要離開我!」
  宋陵拉開她的手,溫柔的拭去她眼角沁出地淚:「如詩,你不可以這麼任性的,或許……或許在以前你已經有了心愛地人,只是你現在不記得罷了。」他地心也痛,可是他必須要這樣說,提醒著如詩,也提醒著自己,讓兩個人在沒有確切之前不要沉淪。
  心愛的人?這四個字讓如詩地猶豫了起來,她記起那一次當她想窩在宋陵懷裡時心為什麼會沒來由的那麼痛,如果她以前真的屬於過一個人,那這個人是誰,是她喜歡的人?還是她真的已經嫁過人,那個人是她的夫君?
  見如詩沉默不語,宋陵知道她也在想這個問題,他低頭繞過如詩緩步往前走,聲音隨著他的離開而留下:「等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如果你要去江寧,那麼我陪你去!」
  這一天晚上兩個人都沒有睡,如詩在飲雪軒中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夜色發呆,白天晴好的天氣並沒有延續到晚上,反而下起了小雨,夜雨落地的聲音很好聽,像是珠玉落盤的聲音,如詩將手伸出去接雨,涼涼的感覺從手中延伸至臉上,這樣的感覺好熟悉!
  我到底是誰?這個問題讓她無法迴避,卻又無處去尋求答案,而且她總覺得自己的潛意識彷彿在刻意迴避著什麼,她貪圖現在有宋陵陪伴的快樂,她不想失去,在過去與宋陵之間,她究竟該何去何從?
  這一夜宋陵也不好受,書房的燈徹夜亮著,一整晚他都坐在書房裡撫著那把天韻琴。
  隔日一早,如詩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宋陵站在外面,瞧那樣子似乎站了很久,眼中滿是紅血絲,見她出來宋陵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早開門,旋然道:「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如詩扶著門框搖頭道:「睡不著!」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停在宋陵臉上。
  「那你……想好了嗎?」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太正常的發顫,他在害怕,害怕會聽到如詩的答案嗎?
  如詩沒有回答他,反而問道:「是不是不論我選擇哪一個,你都不會反對?」聞言,宋陵久站無力的腿微微一屈,扶柱的手悄然握緊,如詩,你終於決定要去尋回自己了嗎?早已想過這個可能,可真正聽到時他還是真切的感受到了疼痛,原來他竟已陷得如此之深了嗎?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如詩側了頭問,在她的眼中隱藏了一絲淺淺的笑意,不過宋陵正自難過,沒有發現。
  聽得她再問,宋陵勉強站直了身,強笑道:「那是自然,不論你選擇什麼,我都會答應!」說完他黯然地說著:「你已經決定要去江寧了嗎?」不待如詩回答,他自言自語地道:「也是,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的過去一片空白,這是最好的選擇!」話雖如此,但他的難過還是顯在了臉上。
  如詩靜望著他,卻不回答,陽光灑在二人身上,蒙上了一層淺金的輕紗,宋陵從地上拿起他先前放著的琴遞給如詩:「等會兒我就叫下人準備馬車,然後陪你一道去江寧,這把琴你帶著去吧,本來買的時候就說是送給你的,何況我也想再聽你彈首曲子!」
  如詩接過琴後頃刻發現其與原先的不同,這琴上不知何時被人刻上了字:「靈琴天韻,松濤如詩。」她一字一字地念著,話中隱含了琴名與她的名字,在這些字上面還有一副微型美人彈琴的圖案,看那刻痕都是新的。
  看到如詩的詫異,宋陵淺然道:「這些都是我昨夜趕刻的,這句話早在那日在湖邊看你彈琴的時候就想到要刻在琴上了,現在你就要走了,這一去也不知道會如何,再不刻我怕沒機會了!」
  手指在字上劃過,最終停在那副美人彈琴的圖上,宋陵見她不說話便道:「你先收拾著東西,我去看看馬車準備好了沒有!」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第四十八章 松濤如詩(2)
  如詩看到他這個樣子再也忍不住,清脆的笑聲逸出了櫻唇,衝著宋陵的背影喊道:「傻瓜你快回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走啦!」
  聽到身後傳來的話,宋陵猛地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一臉不敢置信地道:「你剛才說什麼?」
  適才的沉靜早不知被如詩拋哪裡去了,她又變成那副頑皮的嘻笑模樣,刮著自己的臉道:「我說你羞羞啊,大笨蛋,我根本就沒說要走,就你在那裡折騰,怎麼?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趕我走啊?」
  這次宋陵可聽清了,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從心間升起,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如詩面前緊張地道:「是真的嗎?你真的不走了?如詩,是真的嗎?」不停地問著,只為確定一件事。
  「是!」如詩收起嬉笑之色鄭重地點頭:「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過去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也想不起來,是快樂亦或是悲傷,但是現在是什麼樣的我卻很清楚,我很快樂,從我醒來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快樂著,我不想失去這種快樂,往事已矣,雖記不起但隱約還是能感覺到一點,如果我從前真的愛過人,必然愛得很辛苦,不然我的潛意識裡不會不願去回想!既然上天給了我忘記一切重新再來的機會,那麼就讓一切重頭來過!」
  宋陵終於笑了出來,如春風化雨一般,在如詩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緊緊抱住了她,身子還在震顫,想必剛才他一定很害怕。
  如詩放棄了去江寧尋找屬於她的過去,準備留在揚州重新活過,然而那段被封在腦海深處的過去真的不會再出現嗎?她的人生真可以這就樣平淡而快樂地過下去嗎?人生……總是充滿了無數的變數!
  接下來的日子。宋陵經常往外跑,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每次如詩問他。他要麼轉移話題,要麼隨便找個話搪塞。總之就是不肯說實話,將如詩氣得不行,發誓再也不理他。
  這天她一個人坐在花園裡扯著花生悶氣,心裡不停的罵著宋陵,壞東西。明知她生氣了也不會過來哄她,先前還答應她說今天會陪她去放風箏,可一早就不見了人影,要知道他這麼沒良心,當初她乾脆就去江寧算了。
  沒過一會兒功夫,好端端地一盆花就被她扯得七零八落的,可惜她的氣還沒生完,繼續扯著那已經少得可憐的花瓣。..
  阿二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個蝴蝶形的風箏:「小姐。風箏做好了,要不要小地陪您一起去放風箏?」也不知道小姐怎麼想起來的,現在早過了放風箏的時節。她卻說要去放風箏。
  見了風箏如詩的氣更不打一處來了,她劈手奪過風箏。扔在地上使勁踩。一邊踩一邊還說道:「都沒人還放什麼風箏,不放了!」
  待得氣順了些又道:「宋陵回來了沒有?」阿二見她火大的很。也不敢拾風箏,低頭回道:「少爺還沒有回來,小姐有什麼事嗎?」
  如詩氣呼呼地道:「沒事!沒事!他要是回來了你馬上來告訴我!」
  阿二應聲退下,留下如詩一人在花園裡繼續生悶氣,她換了盆花繼續虐待,看她的樣子這花園裡的花遲早要被她撥個精光。
  所幸宋陵出現了,這花的罪也算是暫告一個段落了,宋陵看著滿地的碎花瓣哭笑不得,看來這小丫頭地氣還不小呢,他連著叫了兩聲如詩都別過臉不理他。
  宋陵微微一笑,瞧著那只被踩爛的風箏,他當然知道如詩在氣惱些什麼,故意慢悠悠地說道:「我聽說有人想放風箏,所以特意趕來陪她一起放,不過現在看來我似乎來錯了,我還是走吧!」說著就假意準備走。
  「喂!」這下如詩可忍不住了,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宋陵來,現在要是再讓她走了,那自己豈不是真沒得玩了。
  宋陵似笑非笑地扭過頭:「捨得理我了?」
  如詩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小當,嘟著嘴道:「就你最不好,專門欺負我,說了今天陪我放風箏地,你又跑得不人影,害得我在這裡生氣宋陵低下身蹲在她面前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答應你的事什麼時候不算數過,不過你地風箏好像被踩壞了,我們要怎麼放啊!」
  經他一說如詩才想起來那只風箏被自己踩了好幾下,她趕忙拿起風箏來看,只見那骨架已經斷開了,根本不可能再放起來,她一臉懊惱地道:「風箏壞了,不能放了,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會把它弄壞呢,你賠!」她又使起了小性子,兩隻小手揪著宋陵地衣領不肯放開。
  宋陵也不在乎,就蹲在那裡任由她揪著,他伸手拍拍如詩粉嫩紅撲的臉頰柔聲道:「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想放風箏了?」
  如詩轉著眼珠子想了一會兒道:「因為我好羨慕風箏啊,它可以飛得那麼高那麼遠,要是人也能像風箏一樣飛起來就好了!」
  宋陵聞言笑著揉了揉如詩地腦袋道:「傻丫頭,這風箏飛得再高再遠,線還不是拉在人的手裡,人想讓它飛就飛,想讓它落就落,風箏想脫離線的束縛,可真要是斷了線它就再也飛不起來了!」
  如詩眨著眼也不應聲,只可憐兮兮地瞧著宋陵,從她的眼中看出她還是很想放風箏,宋陵神秘地一笑:「好啦,不要在這裡裝可憐,還好我早有準備,今天一早出去還不就是給你準備風箏去的,哪曾想你卻在這裡生悶氣了。」
  一聽宋陵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風箏,如詩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神彩流溢,她一個勁地催宋陵快把風箏拿起來,然宋陵卻又賣起了關子,帶著如詩出門上了馬,說是去看風箏,把如詩弄得一頭霧水,有風箏為什麼不拿到府裡來,非要放在外面。
  然宋陵的關子遠遠還沒有賣完,因為他帶如詩走的方向竟是城郊,快馬加鞭跑了半個時辰才到,這下如詩是真的傻眼了,雖說城郊人少,可也沒必要為了放個風箏就跑這麼遠的地方。
  不過這還沒完呢,馬停在一座山的山腳下,宋陵牽著如詩往山頂處爬去,如詩走得香汗淋漓,好半天才到了山頂,還沒來得及抱怨,就被眼前看到的事物給驚呆了,只見她嘴巴張成一個小圈,眼睛瞪成兩個小圈,一共三個小圈的她傻看著擺放在山頂上的東西,宋陵笑呵呵地替如詩合上嘴巴:「怎麼樣,喜歡嗎?」
  如詩愣愣地點著頭,目光一直在宋陵和那東西間移動,好半晌才嚥了口唾沫道:「這就是你說的風箏?」
  其實這個東西的形狀真的很像風箏,就是形態放大了許多倍,長寬都快有一丈了,比她的人還大上許多,這叫她怎麼放,恐怕她連風箏都拖不起來,難怪如詩要傻眼。
  宋陵卻是一點也不擔心,他指著那超大的風箏道:「你不是說很想像風箏一樣飛起來嗎?現在有了這個正好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別看這風箏大,上面的材料都輕的很,所以應該可以帶我們兩個飛起來,不過有些冒險,怎麼樣想試試嗎?」宋陵回頭想問如詩,哪知她早就不見了人影,再一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風箏面前去的,一臉驚奇地摸著那風箏:「它真能載著人飛起來嗎?」
  宋陵試了一下風道:「應該是可以,我先前是試過讓它載著東西飛起來,雖然有些冒險,但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知道宋陵會在一旁護著自己,如詩頓時不怕了,催著宋陵趕快把風箏放起來,宋陵被她催的無法,只好帶著她站在風箏底下,雙手牢牢抓住專門做出來的握柄處,然後他數一二三,兩個人一起跑向懸空的地方,如詩嘴裡說著不怕,但心中還是不停的打鼓,在跑空的時候她猛然閉上了眼睛,同時嘴裡發出了尖叫聲。
  不過她這個尖叫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很快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並沒有下落,反而是一種凌空漂浮的感覺,睜開一隻眼,發現宋陵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不過她怎麼看都覺得他像是在取笑自己。再睜開一隻眼,這下她可是真的看清楚了,她和宋陵依靠著那風箏,真的就這麼隨風漂浮在空中,儘管是不停的在下落,但她已經欣喜的叫起來了,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真的會飛上天!
  從天上望地下,呀,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好小,房子像一塊小豆腐,而小溪就像一條閃亮的帶子,這一切都是在地上看不到的。
  迎著撲面而來的風,如詩開心的大叫著,要不是怕掉下去,她真想就這麼張開雙手,瞧她那高興的樣,宋陵提醒道:「小心抓著扶手,不然掉下去了我可沒辦法救你!」宋陵是會武功的人,輕功也可以飛,不過飛得沒那麼高罷了,所以他並沒有覺得太驚奇。
  如詩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依然在那裡哇哇地叫著,高興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半晌這興奮勁總算過了,她轉過頭對宋陵道:「宋陵,我好開心,從來沒這麼開心過,謝謝你!」
  宋陵莞爾一笑,在他心中,如詩的笑比什麼都美麗,而且他相信,待如詩看到那東西後她一定會更高興的!
  飛吧,風箏!載著歡笑與快樂飛起來吧!
  第四十八章 松濤如詩(3)
  「我的風箏為什麼老是飛不起來呢?別人的就可以飛起來?」在紫禁城裡,有一個穿著錦袍的小男孩正一臉不解地擺弄著手裡的風箏,一邊還不時抬頭看看遠處宮外的風箏,它們正一個個悠閒地在天上搖頭擺尾。
  一個年約二十幾的宮女與另一個年輕些的宮女走到小男孩旁邊道:「三阿哥,既然放不起來,不如就不要放了,奴婢帶您去玩球好不好?」原來這個小孩子是玄燁,而這兩個宮女則是延禧宮中的湘遠與綿意。
  玄燁異常堅持地道:「不要,我一定要把風箏放上去,放到很高很高,這樣姨娘就可以看到了!」
  說到清如,湘遠和綿意臉上均是一陣黯默,主子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皇上派了那麼多人去找都沒有找人,宮裡的人都在說宛貴嬪是凶多吉少了,本來她們這些人說什麼也不信,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小,難道主子真的已經遭遇不幸了嗎?
  任誰也想不到的是,最堅信清如沒有死的,竟然是玄燁,這個不過六歲的孩子,他一直都相信他的姨娘還活著,每天都要往她以前住的寢宮裡去看看,希望能看到姨娘已經回來了,希望一次次破滅,但他卻從不氣餒,依然日日如此。
  這一天他無意中看到宮外放起的風箏,突發奇想,自己動手在別人的教導下做了個風箏,然後把想對姨娘說的話寫在風箏上,這樣說不定姨娘就可以看到了。
  其實就算清如真的活著,就算風箏飛得再高再遠,她也不可能看到玄燁的風箏。這裡是京城,而她失蹤之處是在江寧,相隔如此之遠。又怎可能看到?
  玄燁不顧湘遠等人的勸阻,執意要自己將風箏放起來。可是當時地風並不大,而他一個小孩子又跑不快,這風箏拖在身後竟是怎麼也飛不高。..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年輕威嚴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湘遠和綿意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來者竟是福臨,趕緊跪下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吉祥!」
  福臨的精神看起來不大好,兩隻眼睛下有著濃濃地黑眼圈,眼中更是佈滿了紅眼絲,彷彿很久沒睡好似的,他擺手讓湘遠二人起來,同時稍遠一些地玄燁也看到了福臨,跪地請安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福臨沒有說話。反而走過去撿起他垂在身後的風箏,本想斥他貪玩的話在看到風箏上的字後頓時說不出來了,只見上面寫著:姨娘。你在哪裡,為什麼一直不回來。皇阿瑪很想你。有一次他在你的房間裡睡著了,嘴裡還叫著你地名字。還有玄燁。皇祖母,湘遠姑姑他們都很想你,姨娘,你快回來!
  福臨怔怔地瞧著這些字,字亦還很幼嫩,顯然是玄燁自己寫的,他蹲下身來對玄燁道:「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玄燁搖頭道:「沒有人教,都是兒臣自己寫的,風箏也是兒臣自己做的,不過兒臣沒用,老是放不上去,姨娘也看不到!」他黯然低下了頭,手指不停地絞著自己的衣服。
  他的話讓福臨心中頗為觸動,這些日子他派了這麼多人去江寧找清如的下落,可一個個報上來都是說沒找到,隨著時間的拖長,人卻始終不見,若不是身為皇上地擔子還壓在肩上,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你真的這麼相信你姨娘能看到這只風箏嗎?」福臨輕聲問著玄燁。
  「一定可以地,兒臣相信姨娘一定沒有死!」他說的很有力也很堅定,可為什麼那雙明亮地眼睛中有水光亮起,福臨無言地點著頭,他真地需要有個人來告訴他,宛卿沒有死,她還活著,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找下去!
  「不要哭了!」福臨伸手想幫玄燁擦去已經滾落臉頰的淚水,然玄燁比他快一步抹去淚水,帶著一絲哽咽地道:「玄燁不哭,姨娘說過,玄燁是個男子漢,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一個六歲地阿哥,一個六歲的男子漢。
  福臨忽然覺得很欣慰,這個兒子確實是他幾個孩子中最出色的,如果將來他來做皇帝,應該會比自己更出色吧!
  佟妃你做了這麼多錯事,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生了這個兒子!
  恍然間,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對佟妃的恨似乎已經模糊了,至少沒有再牽連到玄燁的身上,他將玄燁放在了與其他阿哥一樣的位置上!
  福臨拿著風箏站起來道:「皇阿瑪和你一起把風箏放起來好不好?皇阿瑪相信,這個風箏你姨娘一定會看到,一定!」他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宛卿,朕一定會找到你的!
  聽得皇阿瑪要和自己一起放風箏,玄燁高興地點著頭,兩人尋了一個空曠些的地方,由福臨在前面拖著風箏跑,玄燁在後面追。
  不知是風大的原因,還是福臨跑得快的原因,總之風箏飛了起來,隨著玄燁將手裡的線放出去,風箏越飛越高,後面兩根尾帶在晴空中盡情飄飛。
  線圈上的線已經全部放出去了,而風箏也飛到了最高的地方,玄燁握著讓湘遠找來的剪刀問福臨:「皇阿瑪,你說人也可以像風箏一樣飛起來嗎?」
  福臨蹲下來替玄燁拉著線道:「人又不是鳥,怎麼可能飛起來呢,何況這風箏即使飛得再高再遠,線也是握在人的手裡,人要它飛就飛,要它落就落,它永遠也不可能擺脫人的控制!」
  「那它可以掙脫線的束縛啊,這樣就不用被控制了,就像現在這樣。」玄燁拿著剪刀遲遲未剪下去,頭一直抬起望著天上的風箏。
  福臨隨著他的目光一併望去,瞇著眼道:「斷了線的風箏,只有墜落一途,它永遠不可能再飛起來,這和為君之道其實是一樣的,身為君王,你可以讓手下的大臣擁有他們該有的權勢與地位,但是一定要將他們的線牢牢掌握在手中,讓他們高就高,讓他們低就低,一旦他們不自量力威脅到你君王的地位,那就只有斷線一途,墮落,永不復起!」說到這裡他低下頭道:「玄燁你記下皇阿瑪說的話嗎?」
  玄燁看看風箏又看看福臨,將他的話細細想了半響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兒臣記下了,不過皇阿瑪的話兒臣不是太懂!」
  福臨淡然一笑道:「你不懂是正常的,只要記住就可以了,以後你也許會有機會懂,也許沒有!」說完這話他收起目光道:「好了,把線剪斷吧,希望這風能帶著風箏到你姨娘的手裡!」
  玄燁應了聲,將剪刀對準那線剪了下去,沒有一點響聲那線就斷了,而高飛的風箏在空中頓時打起轉來,然後隨風飛了出去,漸至人眼不可見之處。
  福臨與玄燁默默地看著風箏遠去,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後面還有一個人將剛才的一幕以及對話都聽了個明白。
  孝莊其實早就來了,只是看到福臨在後就沒出聲,一直躲在後面看,頭不時微微頷著,她的兒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待見風箏剪斷時,這位太后朝著風箏飛去的方向閉目合起了雙手,輕唸一聲:「老天保佑!」
  第四十八章 松濤如詩(4)
  今天沒有碼字啊,所以就發一章,明天看碼字的情況
  這邊的風箏放完了,另一邊卻還沒,宋陵和如詩乘著那只巨大的風箏在空中任意飛翔,不過這載人的風箏到底飛不久,沒一會兒功夫就開始慢慢降落了,而這個降落的地方在宋陵的暗中控制與計算下,如願落在了他一早就選定的地方。
  相較於宋陵的鎮定自若,如詩就顯得驚奇不已了,她從風箏底下鑽出來,左右瞧了一眼訝然道:「咦,這裡不是我們來過的湖邊嗎?怎麼會降到這裡來的?」
  宋陵沒有給她答案,而是將她拉到了湖對面被柳樹掩起來的院落前,如詩徹底呆住了,這裡……這裡怎麼會一下子多出了一座院子,打開圍住院子的桿,癡走了進來,屋子,這裡的屋子全是用竹子做成的,竹舍!這個名字躍入如詩的眼裡,它就寫在門上方,推門而入,裡面的陳設一應俱全,桌椅床鋪,很明顯全部都是新的,會是誰?
  帶著這個疑問,如詩回頭望向宋陵,然在看到他的眼睛時,一切頓時有了答案,不用問,這一切定然都是他做的。
  是了,一定是他上次聽到自己說想在這裡蓋間小屋,所以……
  同樣的,這段時間宋陵總是神神秘秘地外出也有了答案,他必是來這裡了,只是這好快,才多少天的功夫,居然就已經建起來了,而且還是這般的精巧!
  宋陵,他必為此花了許多心思!
  女孩子總是受不得激動,那眼裡的淚光躍然浮現。宋陵從進來後就一直注意著如詩,趕在她眼淚落下前道:「可不許哭,你這是第一次來。要是現在哭了,以後每次來都要哭了。..乖,把眼淚收回去,開開心心的!」
  「嗯!」如詩笑著答應,將眼閉起,直到把淚水收回後才重新張來。宋陵微笑著牽起她的手,帶她四處看著,在院子一角還養了幾隻小白兔,小白兔可愛地模樣惹得如詩一陣嬌笑,嚷著要把它們放出來,不過宋陵為怕小白兔跑掉,所以沒讓她放出來。
  待把竹舍全然看遍後,兩個才走出來,宋陵倚在一棵柳樹上對如詩道:「喜歡這裡嗎?如果喜歡的話只要將你隨身的東西帶過來便能住了!」
  「你真地是為了我而特意建的?」如詩依然沉浸在剛才地震撼中。今天所喜好美太多,讓她不知該如何自處,雖已習慣了宋陵待她的好。但是還是忍不住感動。「我說過,只要你喜歡。我便一定會為你做到。如詩你願意和我一起在這裡看日出,看星星嗎?」落日的餘輝下。宋陵向如詩鄭重地伸出了手。
  「你……」如詩多少有些明白宋陵的意思,但她不敢確定也完全沒有想到。
  宋陵彷彿讀懂了如詩眼中的意思,他點頭目光越過如詩地身影望著西下的夕陽道:「是的!我想你永遠陪在我身邊,陪我彈琴撫簫,賞星覽日,我希望這一生,這一世都不要與你分離!」
  停了一下他將目光移回到如詩身上:「如詩,也許我真是個自私的男人,我不想失去你,哪怕將來有一天你恢復了記憶我也不想失去你,我想與你成親,與你白首偕老,笑傲人生!」
  「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他鼓足勇氣問出這句一直藏在心中的話,同時人亦緊張萬分地等著如詩的回答。
  如詩臉上的笑緩緩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沉靜雅秀,這樣的她是宋陵所不熟悉地,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她的活潑,可是他依然愛,只因為她是如詩,若說以前對靈襄有過心動,那麼對如詩則是由心動轉變成刻骨銘心,他可以忍受靈襄隨別人而去,卻無法忍受如詩的離去。
  如詩一言不發地望著宋陵,眼中有著許多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複雜,落日在她地身後散發著最後一絲餘光,鳥鳴蟲叫成為這個地方唯一地聲音。
  許久之後,如詩慢慢伸出手,在宋陵俊美的臉上慢慢撫著,一切彷彿又到如詩初醒地那一刻,她也是這個樣子撫著宋陵的臉。手緩緩鬆開,似乎要放下,然宋陵卻握住了她的手,讓她依然緊貼在臉上:「告訴我,你願意嗎?」他在害怕,這個獨自闖蕩商海的男人竟然在害怕。
  如詩的眼中凝聚起一絲又一絲的茫然,她搖頭:「我不知道,宋陵,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想一生依偎在你的懷裡,可是……」她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胸口道:「這裡會痛,很痛很痛,就像有人拿剪刀在戳一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一個明顯的川字:「重點在於,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我記不起自己的過去,所以我不知道,不知道與你成親後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會不會引來災難,宋陵,我不希望你因我而有事,你明白嗎?」
  在明白了如詩的心意後,宋陵心裡頓時為之一鬆,只要知道如詩不是不喜歡他就好:「如詩,未來是怎樣的,我們誰都不知道,但是你我現在的人生卻是可以自己掌握的,只要我們在一起,我相信沒有什麼難關是不可以度過的,你是我心愛的人,你決不會給我帶來災難,我相信!」
  他斬釘截鐵的說著,但如詩還是不太放心,心中升起的危險感實在太強了,讓她真的不能不懷疑,她剛要說,宋陵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搶先說道:「即使你真的會給我帶來災難,我也願意承受,哪怕是付出我的生命!因為我的幸福只繫在你身上,失去你,對我來說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你……你真的不會後悔?」其實如詩的心中何嘗願意讓宋陵傷心,她只是有著太多的顧忌,往日裡她可以什麼都不想,盡情享受著宋陵待她的好,但真到了重要的事上她還是要想上一想。
  宋陵面向如詩,面向夕陽,伸出右手,屈起拇指與小指肅然道:「我宋陵發誓,願與如詩共結生死連理,不論富貴還是災難,此生決不後悔!」
  如詩突然轉過身,與宋陵一併面對著夕陽,然後她也伸也右手舉天發誓:「我如詩願嫁宋陵為妻,此生此世,白首為老宋陵聞得此言高興的人都愣住了,他一把扳過如詩的肩道:「你真的願意嫁我,真的?真的?」他一遍一遍地問著同樣的兩個字,向以冷靜果斷出名的宋陵何曾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
  如詩又恢復成那笑嘻嘻地模樣,她淘氣地用雙手地拉著宋的臉頰道:「是啊是啊,從我被你救起的那刻,我就被你拐走了,想逃都逃不開呢!」
  宋陵任由她捏著臉頰,突然伸手將她一把抱起轉著圈圈,男人的笑,女人的笑一併圍繞在這片靜寂的林湖間!
  夕陽之誓,連理之盟!
  但願一切都能如誓盟之約,此生此世,白首為老!
  第四十九章 命定(1)
  待得宋陵與如詩從小竹屋回到宋府時,已是近夜時分,宋陵心中歡喜也不隱瞞,當即將自己要與如詩成親的消息告之了齊伯。
  齊伯雖驚訝,倒也不奇怪,這一切都在情理這中,少爺對小姐的寵愛是誰都知道的,甚至為了她而與方家翻臉,至於小姐對少爺的依賴那也是有目共的,現在他們能成一對自是最好。
  齊伯驚訝過後很快就高興不已,他早就盼著少爺能成家立室為宋家開枝散葉,現在可總算要定下來了,只可惜老爺和夫人去世的早,不然他們指不定有多高興呢!唉,想到仙逝的老爺夫人忍不住又是一陣神傷啊!
  宋陵交待了齊伯去準備成婚的事宜等等,他則將如詩帶到自己的房裡,從書櫃的暗格中取出一枝紫玉簪,簪身幽紫光亮,簪頭雕成一枝出水清蓮,脫俗雅致,宋陵鄭重地取出後交給如詩,迎著她異的目光道:「這枝紫蓮簪是我們宋家的傳家之寶,只給長孫長媳以為文定之物,父母去世之前將此物留給了我,讓我娶妻時將其給媳婦帶上。」
  如詩不想這簪還有如此來歷,也可說是宋家長媳的身份象徵,她既已決定要嫁給宋陵,自不會推辭,點頭讓宋陵將此簪帶在她的頭上,撫著頭上冰滑涼許的簪子笑問宋陵她帶著好不好看。
  宋陵微微一笑道:「你帶著自然好看,可可惜這簪只剩下一枝了,不然一對帶著更好看!」
  「一對?這簪子是一對嗎?」如詩好奇地問道。
  「是啊,原本這簪子確是一對,這枝是蓮花。另一枝是牡丹!」宋陵瞧著如詩,見她齒一動,知她想問什麼。便接下去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在我五歲的時候父母曾給我訂過一門親事。這約定之禮便是那只牡丹簪!」
  這下如詩真是又驚又怒,她氣呼呼的退開幾步道:「原來你訂過親,那你還來招惹我幹嘛,難不成你還想成齊人之美,讓我做你的妾室?!」說著就要動手去拔那只已經戴在頭上的簪子。宋陵趕緊抓住她地手,不讓她拔:「你這麼生氣做什麼,聽我說完不行嗎?」
  如詩用力掙開宋陵的手轉過身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不都是你自己承認地嗎?」
  宋陵不見生氣更多的暗喜,如詩如此表現就說明她地心中確然有了自己,他一走到如詩面前,如詩就撇過頭不看他,弄得他一點脾氣也沒有:「這門親事訂下時我才五歲那個小女娃娃才剛滿月懂得些什麼,都是雙方父母的意思。.txt台*灣~.我家和陳家是世交關係極好,我父親和陳世伯希望親上加親,兩家成一家。所以便結了娃娃親,為了表示誠意。我娘就將其中一枝簪子給了陳家。在親事訂下沒多久,陳世伯一家就因生意重心的轉移而遷到了浙江。剛開始兩家還互有通信,可後來不知怎的,寄去的信就如石沉大海,不見有回信過來。」
  「那後來呢?」如詩聽得入神,一時忘了生氣。
  「雖然我對這門親事不甚在意,但我爹想著早些讓我成婚,但親自去了一趟浙江,到了那裡才知道原來陳世伯一家早在幾年前就遭仇人報復,全家連僕人通通被殺,無一人脫逃,其後更放火燒宅。
  陳小姐自然也已經被殺身亡,既然女方都死了,那這門親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將整件事都說完後宋陵又故意逗如詩道:「怎麼樣,小醋罈子,現在還要吃那根本沒有地飛醋不?」
  如詩聽完才知道原來宋陵的未婚妻早就不在人世了,而自己卻在吃那死人的醋,頓時臉如飛霞般紅了起來,輕啐了宋陵一口道:「美的你,我才不會為你吃醋呢,你再亂說小心我打你!」說著就舉起那粉嫩的拳頭,試圖加強說服力。
  宋陵哈哈一笑,情知女孩子家臉皮子薄也就不再逗她,笑過後正顏道:「這簪子已經帶在你頭上,你可不許再賭氣把它拿下來,我可還想著你將來親手把它交給咱們的兒子,讓他給自己的媳婦帶上。」
  如詩低著頭沒有說話,只有頭微微點了一下,示意她知道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兩人著實過了一陣愜意的日子,如詩對那把靈韻琴愛不釋手,總央著宋陵尋一些古曲琴譜來,說起來如詩對彈琴地天賦確是極高,不論多難的曲子,她看過幾遍後都能照譜彈出來,而且最難得的是她往往能彈出曲中蘊含地韻味。
  宋陵多半是在旁邊聽,但有時興起也會用葉子在一旁為她伴奏,每每這個時候總有一些鳥雀甚至於蝴蝶被他們吸引過來,圍著兩人飛舞,實堪稱奇景。
  至於與宋陵撕破了臉的方家,一邊沒了做知府地妹夫支持,一邊又被宋家打壓,已無了還手之力,實力進一步萎縮,一下子就掉到四大家地最後去了,幸而宋陵沒有趁機加壓,他只是想給方家一個教訓,並非真想剷除,所以也就放棄了打壓,方家這才有了喘息之機,但也只能勉強自保,當初方老爺子給兩個兒子帶去的可是一大筆財物。
  在齊伯地操辦下宋府洋溢著濃濃的喜氣,因為宋家在揚州是絕對的有頭臉,所以這宋家家主的婚事絕對不能草率,齊伯列了一張長長的名單,將與宋家的生意來往或有關係都列在裡面,以發請帖相邀。與此同時他還差人去京城請名樓大廚,準備開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這些事辦起來都需要時間,不像小門小戶,只要扯上幾塊紅布紅蠟燭就可以成親了,在齊伯與宋陵幾經商量後將婚禮時間定在五月二十九,整整要準備一個月的時間。
  五月初一,如詩嫌在府裡呆著憋氣要宋陵帶她出去走走,她聽說揚州城裡有一座觀音廟,求神問事特別的靈驗,這一天又是初一前去上香的人特別多,便拉著宋陵去了觀音廟。
  這廟並不大,至少與一些名剎大寺相比要寒磣許多,但這一切並沒能影響它的香火,這一天前來上香的人極多,幾乎是人擠著人。
  宋陵與如詩來到廟門前,見裡面人山人海不禁皺起了眉頭,本想勸如詩不要去擠這個熱鬧,但在瞧見她那興奮的樣子後話頓時收住了,這個丫頭哪裡熱鬧就愛往哪裡鑽,他要是不讓她去又該不高興了。
  無法之下,只好與如詩一起排在眾人後面等著進去,這廟門前擺著不少算命的攤子,時有人去算個命什麼的,生意倒也不錯,至於准不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在這其中有一攤算命的比較奇怪。
  一般算命先生都是些年紀大的人,至少五十以上,而且還有人是瞎子,但這一攤卻全然不同,算命者閉著雙眼,很是年輕,年齡大約和宋陵年紀相仿,相貌古樸無奇,身上穿著一襲乾淨的布衫,兩隻手相互攏在袖中,看不見,卻給人一種極奇怪的感覺。
  這樣的人怎麼看著都不像算命的,可是他的身邊卻著實立了一個算命的桿子,不過他面前算命的人一個也沒有,而他似乎也不在意,雙眼合著一直沒睜開過,若是有人留意就會發現他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同樣的姿勢,不像人倒像是一個雕像。
  宋陵是身負武功之人,在江湖與商場上闖蕩時見過一些奇人異士,而這個算士奇特的表現不由讓他留上了心,向旁邊的人都說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個算命的。
  正想著,突見有一婦人走過去算命,見其他幾攤前都圍著人,只有他一家是空蕩蕩的,便跑到他那裡道:「先生給我算個命吧!」
  年輕的算士也不睜眼,慢悠悠地道:「不算!」
  莫說那婦人,其他聽著的人也愣了,怎得一開口就說不算,即使你不算那還擺什麼攤,婦人愣了一下後從懷裡摸出一碇碎銀子伸到他面前道:「先生,我有錢!」她只當是年輕算士以為她沒錢所以才不給算。
  哪料這錢也沒能讓算士睜開,還自說道:「有錢也沒用,無緣者不算!」
  宋陵一直注意著他,上次他說的字太少,沒能看清,這一次可看明白了,年輕算士說話的時候,他微啟的口齒裡似乎有銀光一樣的東西閃現,不過那光很微弱,現在又是在太陽下,所以宋陵不能確定那是什麼東西。
  給了銀子也不算可真是奇了怪了,婦人和旁觀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最後那婦人罵罵咧咧的道:「哪裡來的騙子,既然不會算就不要算,還說什麼無緣者不算,我看你根本就不會算,簡直就是浪費時間!」罵完她就起身到另一攤剛空出來的算命攤前了。
  左右幾個算命的都用鄙夷的眼光望著年輕算士,像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年輕算士雖閉著眼,卻彷彿看到了幾人的目光,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笑。
  如詩仰著頭對宋陵道:「這個算命的好奇怪,不如我們去試試,看他肯不肯算?」真是哪裡有事就往哪裡鑽。
  第四十九章 命定(2)
  宋陵搖頭道:「還是不要了,我看這個算命的不簡單,我們去了他也未必肯替我們算,還是好好在這裡排隊吧,就快能進去了。」
  如詩本也只是湊個好玩,倒不是真想算命,聽得宋陵不想便做罷了,隨著隊伍的往前移,他們靠近了那個算命的,這時一直閉著眼的年輕算士突的睜開了眼,隨著他眼睛的睜開,原本樸拙的相貌隨著這雙眼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每一個接觸到他眼睛的人都生出一剎那的恍忽,宋陵和如詩也不例外,在恍忽過後宋陵想到了一個詞:妖異!那雙眼給他的感覺就是極度妖異,不像是一個人應該有的眼,他那本來不甚出奇的相貌亦隨著這雙眼的睜開而變得妖異。
  他看過來的地方正是宋陵與如詩所站之處,只見他眼神一引極快的掃過如詩的臉龐,然後對宋陵道:「宋爺是嗎?有沒有興趣來算一卦?」
  宋陵讓如詩繼續排隊,自己由走到年輕算士面前道:「你何以知道我姓宋?」
  年輕算士如瑩光寶石般妖異的眼在宋陵臉上微微一轉道:「宋爺之名揚州人盡皆知,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而且聽說宋爺這月底就要成親了是吧,這新娘……」他朝如詩的方向一努嘴道:「新娘就是這位小姐吧?」用的是問句,但口氣就是確定無疑。
  宋陵再一次看清他在說話的時候,嘴裡確實不時有銀芒閃過:「你這個人倒是很奇怪,剛才有人拿銀子給你算你也不肯,現在卻主動來問我要不要算命,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年輕算士神秘地笑道:「我早說過。無緣者不算,而宋爺你卻是有緣者!」
  自己是有緣者?宋陵啞然失笑,真不知這個緣是怎麼算出來的。難道是瞎想的?不過他也確實對這個奇怪的算士很好奇,想著算一算對自己也沒吃虧地。便同意了:「好,算就算,只不知你要怎麼算,是測字,還是看手相。或生辰八字?」
  「都不必,我算命沒那麼多虛招子,只需看人相貌便可知其一生的生死禍福!」他口氣說的極大,周圍幾個算命先生可就不滿了,齊聲冷哼,他們倒要看看這小子有什麼本事,敢口出此等狂言。
  「既然如此,就請先生為我算上一算,看我今後禍福如何。.(奇書*網-整*理*提*供).」宋陵如是說道。
  算士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瞄著一直探身在看他們地如詩,宋陵心中一動,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直覺不想如詩聽到他們地話,想著他走到如詩面前。此刻如詩前面的人已經進廟了。她因想等宋陵所以遲遲未進,見宋陵過來便問其好了沒有。宋陵安撫說很快就好,讓她先進去。
  待如詩進去後宋陵方重回到年輕算士面前重新坐下:「現在可以算了嗎?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問問先生的名字!「名字不過是人在世上的一個代號而已,你可以叫宋陵,我也可以叫宋陵,根本沒有意義,若你一定要知道的話,你可以叫我天機者!」繞了一堆地話倒有幾分佛家的意味在裡面。
  「天機者?」宋陵咀嚼著這四個字,天機難懂他卻稱自己為天機者,難道這個人能知盡天機不成?
  天機者彷彿看透了宋陵的心思,伸出一直攏在袖中的雙手,放在宋陵的眼前問他:「你看到了什麼?」
  那雙手很美,比女人還要美,如他的眼睛一樣,根本不應是世人所有的,但更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面,他的手竟然沒有掌紋,一條都沒有,乾乾淨淨,像是玉雕出來地一樣。
  「看到了嗎,知盡天機者必不知自己之命,你也是如此,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今日你我相遇是彼此的緣份,我便盡人事提點於你!」他收回手重新攏於袖中:「你地一生本可平安富貴,衣食無憂,壽終正寢,然人之一生充滿變數,你的變數就是紅鸞星!」
  「紅鸞星?你說地是指我地姻緣?」宋陵大為疑惑,這姻緣難道有何不妥。
  天機先生略一點頭道:「你這次姻緣起,是因紅鸞星動,然此星並非你的正星,此星動於你身不過是因緣際錯,誤落而之,若是你止了這星動,讓其重新歸位,那便會為你帶來無窮好處,不止富貴,還有尊榮!否則這紅鸞之星便會成為你地血光之災,而你的命運也將被改寫!」
  宋陵被他說的越來越心驚,這說得分明就是如詩:「請問先生,為何會變成血光之災?」
  天機者以一種肅然的聲音說著:「因為這顆星的命格太貴,你不過是一介凡人,根本就壓不住這顆命貴至極的紅鸞星,正因為壓不住所以會遭其反噬,引動血光。」說到這裡他又補充道:「其實不論你讓不讓,這顆星都會歸位,不過是時間長短與後果不同而已,星動非是凡人所能阻止,所以我勸你還是選擇一條對自己好的路走!」他的話如一根鞭子一樣不停地鞭笞著宋陵的心,如詩,他說的是如詩,可為何她的命格會如此之貴,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相信了天機者的話,然信是一回事,心又是另一回事,宋陵抬起頭直視著那雙妖異邪美的眼睛:「照你這麼說,如此命貴的紅鸞星豈不是沒人能壓得住她?」
  天機者亦回看著宋陵的眼深處,一字一句地道:「不!這普天之下,有一人可以壓得住她,而他才是這顆紅鸞星的真正得主!」
  「這人是誰?」宋陵屏氣問道。
  然這一次天機者沒有回答他,微瞇了眼搖頭說了一句話:「天機不可盡洩,否則必遭天遣,不過你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宋陵緩自回過神道:「你以為我會信?會因你的幾句話就改變心思?」信不信你自己最清楚,我已經告訴了你所有我能說的,至於怎麼做就是你的事了,不過我勸你還是及時回頭的好,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沒有了!」天機者嚴正的說著,剎那間原本妖異的眼變成一片岸然。
  宋陵還待再說,他已經起身離位而去,看他的樣子竟是要走,宋陵在後面喊道:「你的東西不要了?」
  不過跨出幾步,可人已經走出好遠,直讓人以為是眼花,聲音從前方傳來:「身外之物,何足在惜,身是空,命是空,人生何處不是空!宋陵,不要懷疑我的話,也不要妄想命運可以改變,你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錯過了,就注定了!」勸誡的話隨風吹來,飄入宋陵的耳中。
  旁邊的人也都聽到了,其中一個算命的瞎子重重哼一聲道:「招搖撞騙的傢伙,盡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隨即又對宋陵道:「宋爺您不要在意,這種人就是為了騙銀子,那些話也是隨口瞎編的,您大可不必理會,您要是不急,不妨讓老朽再為您算上一卦!」
  眼見那人已經不見蹤影,宋陵收回了目光,他也聽到算命瞎子的話,搖頭示意不必,天機者說的話將他原本的好心情悉數破壞,腦子中不停地回想著他剛才說過的話,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如詩……她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命格會如何之貴!
  且不說宋陵如何,再看如詩,她早已隨著人群燒完了香,在拿簽桶的時候抬頭恰好看見觀音像,佛眼中流露出來的悲憫讓她心中一酸怔在了那裡,直到有人叫她時才回過神來,復跪下閉目想著要問之事,然後搖著籤筒,聽聞一聲輕響,心知必是簽落地,趕緊睜開眼朝地上瞧去,果然是有一根簽靜靜地躺在地上,當即拾起來,然後朝解籤之人走去,詢其籤文的意思。
  滿心的期待在解籤人的話下逐漸冷卻下來,這枝簽竟是一隻下下籤,籤文的意思大致是說:她此生尊貴非凡,但命運坎坷多事,且情之一字於她如鏡中花水中月,雖可見卻不可摸。
  取了銀子給解籤人,未走幾步恰見宋陵進來,隨口問起他外面的算命先生怎麼說,宋陵怕如詩多想,便撿了好聽的說與她聽。
  如詩靜靜地聽他說著,沒有插嘴,兩人不約而同地隱下了算命者與籤文所說的真正意思。
  見廟拜完了,便行了出去,因為心中有事,宋陵和如詩都沒有再逛街的興致,相攜往宋府走去。
  在他們走過的地方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冷眼看著兩人的背影,唇角逸出一絲冰冷的笑意,當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終於看清他的模樣。
  方為信!他竟然偷偷的回來了!
  直到宋陵與如詩的身影轉過街巷不見之後,方為信才收回目光,拉低了斗笠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同時在方家,方堂也接到了一封信,信上說二少爺在北上的路中突然失蹤,四處不見其蹤影,問其是否回到了揚州。
  方堂聽看得目瞪口呆,他根本就沒見兒子回來過,他會去了哪裡,方堂一點頭續也沒有,只得差人在揚州城裡找找有沒有二少爺的蹤跡,如果發現了就趕緊將他帶回來,如果他不肯就是綁也要綁回來,方家的事已經夠多了,可不能再有事了。可是方堂沒有想過,揚州城這麼大,如果方為信有心要躲起來,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第四十九章 命定(3)
  宋陵對這事一無所知,即使是知道了他也不會怕,在他眼中方為信根本不足為懼,他與如詩回府後發現府裡的下人一個個都用怪怪的目光看著他們,問是有什麼事又都不說,只瞧著他們奇怪不已。
  正在這時,齊伯過來了,他看到宋陵後也是用和其他人一樣怪怪的目光看著宋陵,好半天才叫了一聲:「少爺,小姐。」「齊伯,府裡怎麼啦,你們的樣子都好怪啊,是不是出什麼事啦?」如詩率先問著,宋陵也是這個意思。
  齊伯瞧瞧宋陵,又瞧瞧如詩,臉上有些抽筋,最後他古怪地道:「少爺,還是您自己到偏廳看看吧,那邊有人在等您,您看了以後就明白了!」
  「等我?誰啊?」宋陵一邊說一邊往偏廳走到,到底是誰,居然讓府裡這麼多人都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看自己。如詩心裡也奇怪,一提裙子跟著宋陵一併去。
  待到了偏廳,裡面只有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人坐在那裡,臉太髒看不太清,不過從身形上來看應該是個女子。
  她看到宋陵進來,馬上站了起來,用一種很緊張的語氣道:「你是宋少爺嗎?」
  「不錯,我就是,請問你是?」宋陵客氣的回答著,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女子在聽到他就是宋陵後立刻撲了過來,用那黑黑的雙手使勁拉住宋陵道:「宋哥哥,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宋哥哥!」
  莫說宋陵就是如詩也沒她的反應給弄傻了。宋陵愣道:「你是誰?我並不認識你啊?」
  女子聽到他的話,趕緊道:「宋哥哥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蕭蕭啊。陳蕭蕭!」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抹著臉,想把臉上的灰抹去。可惜她地手本來就很髒,現在這一抹只能髒上加髒。
  宋陵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女子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從懷裡拿出一個用碎布包著的東西。打開來裡面是一枝玉簪,那枝簪子質地顏色乃至款式都與如詩頭上的枝一樣,唯一地區別就是一個是蓮花,一個是牡丹。
  如詩看到她拿出來的簪子臉色大變,手不自覺地往頭上摸去,心中已經想到是怎麼回事了。
  宋陵看到這枝簪子亦是心神大亂,他緊緊地盯著那個自稱是陳蕭蕭地女子:「難道說你就是陳伯父的女
  聽得宋陵記起自己,陳蕭蕭欣喜地點著頭,再一次抓住宋陵的手道:「宋哥哥你終於想起我來了。.[奇txttw.Com書].太好了,嗚……」說著說著她竟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抱住了宋陵。弄得他大為尷尬,掙脫也不是。不掙脫也不是。
  如詩在一旁恨恨地瞪了眼宋陵。然後扭身往外跑去,連話也不說。宋陵情知她必是心中不痛快以為自己騙了她,想追出去,可身子被陳蕭蕭死死的抱住,怎麼也掙不開,真看不出她一個弱小女子居然有這麼大的氣力。
  無奈之下,他只得先安慰了陳蕭蕭,好說歹說總算讓她先止了哭泣並放開自己:「陳小姐,你家不是都被仇人殺了嗎,怎麼你還活著?」
  陳蕭蕭聽得他問起,不由悲從中來,抹著淚說起了當時地境況,原來殺他們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仇人,而是一夥蒙著面的強盜,他們半夜闖入逼問陳氏夫婦,為是找一件重要的東西和它的秘密所在,在逼問不遂後就殘忍的將所有人都殺了,在他們殺人的時候,陳蕭蕭也挨了一刀,不過砍的比較淺,並沒致命,她娘趁強盜在殺其他人的時候偷偷將她藏在了身下,讓她千萬不要動,也不要發出聲響,在說完這句話後,她娘就嚥氣了她就這樣藏在娘親逐漸冰冷地屍身下,直到強盜放火燒宅的時候她才偷偷爬了出來,她不敢讓人看見也不敢去報官,因為她知道一旦讓那些強盜知道自己還活著,肯定會來殺她,所以她連夜就逃走了。
  本來當時她就想要來投靠宋陵的,可惜在來地路上被人賣到了青樓裡,老鴇又打又罵逼著她接客,她誓死不從,老鴇拿她沒辦法,就讓她在青樓裡做個打雜的,這才保住了清白之軀,後來她瞅準一個機會從青樓裡溜出來,一路上靠乞討來到了揚州。
  聽得她把事情說完,宋陵總算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位陳蕭蕭在那場滅門之災中並沒有死,成了陳家唯一地倖存者,也算是留下了一條血脈:「那你知道那群強盜來你家是找什麼重要東西嗎?」陳蕭蕭茫然地搖著頭:「我從來沒聽我爹提起過我家有什麼重要地東西,很可能根本就是那些強盜弄錯了,如果真知道的話,將那東西給他們就是了,我爹娘他們也不會死!」
  宋陵雖掛心於如詩,但此情之下也只得先安慰了陳蕭蕭:「陳姑娘,你不要再傷心了,逝者已矣,陳伯父和陳伯母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難過。既然你已經無處可去,就留在這裡吧,我必會好好照顧地!」
  陳蕭蕭盯著宋陵,那模樣似乎有些失望,她咬著嘴唇小聲地道:「你叫我陳姑娘?我們不是有……有婚約的嗎?」越說到後來聲音越輕,要不是宋陵耳力好還聽不清,瞧她那樣應該是臉紅了,不過被髒污蓋住了所以看不出來。
  「這個……這個……」宋陵吱唔了幾聲也沒說出什麼來,後見陳蕭蕭一直盯著自己瞧,只得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叫你蕭蕭吧,你先去洗個澡,然後我叫人把飯菜準備好等你出來吃,至於房間,你就先住在江月閣吧。」這江月閣在飲雪軒的對面,距離並不算遠。
  陳蕭蕭低聲應了,踮腳跟著向個婢女去房裡梳起了,宋陵若有所思地瞧了她的步伐,忽而歎氣,也真難為她了,一個千金大小姐,居然淪落到要飯的地步。
  安排完了她,宋陵輕吁一口氣,快步朝飲雪軒走去,如詩這小丫頭,現在不知氣成什麼樣了,可是這事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誰成想到一個已經必死的人會活生生的出來在面前。
  如詩回到房時後,把幾個丫環統統趕了出來,自己一人坐在床上生悶氣,越想越氣,猛得抬頭從頭上拔下那礙眼的紫蓮簪,衝著那簪子發氣道:「都是你不好,戴什麼戴,不帶就什麼事都沒有,一帶就帶出來一雙,討厭!」說著就欲把簪子往地下擲去,但手拋到一半又停了下來,這是宋陵父母留給他的,要是砸壞了他一定會難過,如此想著,這東西是怎麼也扔不出去了。
  如詩憤然將其扔在床上不再去看,此時宋陵走了進來,如詩看也不去看他,依舊低頭生著氣,宋陵蹲下身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更不知道蕭蕭還活著!」
  「蕭蕭,蕭蕭,叫得真好聽,既然她還活著,那你來我這裡幹嘛!」此時的如詩猶如一隻被打翻了的醋罈子,酸味到處飄。
  宋陵歎了口氣不顧如詩的掙扎握住了她的手:「如詩,你應該懂的,我在乎的始終只有你一人,蕭蕭……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安置她,如果以前沒有你,那麼我定會遵從父母的遺命娶她為妻!」
  如詩聞言酸楚地道:「是啊是啊,娶她為妻,然後再把我納為妾室對吧!」她突然站了起來吼道:「姓宋的,你做夢,我絕不會做妾,我不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我……啊!正在說話的時候如詩的頭突然痛了起來,妾室……女人……分享……這幾個她無意中說出的詞毫無預警的衝擊著頭,一次強過一次!
  女人……好多女人,其中自己也在裡面,她們全都圍著一個男人,是誰……我認識嗎?他們在說什麼,我聽不到,說重一點,我聽不到!好痛,頭好痛,像有許多針在刺一樣!
  宋陵被如詩突然的反常給嚇壞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抱著頭一個勁地喊著痛,而且連冷汗也出來了,他想去請大夫,可又怕如詩一個人在這裡會有危險,乾脆將她抱在懷裡,不停地說著話想讓她放鬆一些。
  疼痛終於慢慢過去了,而出現在如詩腦海中那莫名其妙的片斷也消失了,整個人如虛脫一樣,整個額頭都是冷涔涔的汗。
  「如詩,你沒事嗎?剛才是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如詩當初傷在頭部,失憶也是因為頭部的傷,而今突然頭痛必是與此有關,所以宋陵才有此一問。
  如詩扶著宋陵的手慢慢坐下後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見著一些女人,她們圍著一個男人在說話,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清那男人的臉,可是我很清楚的感覺到我的心像被鐵錘在錘一樣,很難受,很難受!」
  如詩如今的樣子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宋陵最不願見的就是如詩有事,現在見她這樣當真是心痛難捺,他緊緊抱著如詩道:「乖!不要去想,忘了它,既然你已經決定拋棄過去就不要再去想!」
  「過去真的可以忘掉嗎?真的可以當它不存在過嗎?」如詩以一種幽怨的聲音說著,曾經她也以為可以,可這一次突如其來的頭痛與閃現的陌生畫面,讓她感覺到,其實過去一直在她腦海中,隨時可能甦醒!
  第四十九章 命定(4)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宋陵腦中閃過在觀音廟前天機者說的話,難道如詩的命格真不是他所可以壓制的,所以她才會記起從前?不!他不管什麼命不命的話,他要如詩,他不要放手,哪怕會粉身碎骨!
  想到這兒,宋陵再一次抱住如詩,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胸口,沉沉的聲音從如詩頭頂傳來:「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做什麼小妾的,我宋陵喜歡的人一定會明媒正娶,至於蕭蕭那邊,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你放心,雖然她是我父母為我定下的未婚妻,但是我想父母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我因此而痛苦!」
  待感覺到如詩點頭後,他用袖子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與汗:「不哭了啊,我們去吃飯吧,蕭蕭,嗯,陳姑娘應該已經在飯廳了,第一天來總不好讓她一直等著吧?」
  如詩也並非不講理之人,當即跟隨宋陵出去了,到飯廳的時候兩人眼前都是一亮,好一個冰雪玉肌的美人,這宋府何時多了這麼一位佳人,待聽得其聲音後才知道原來她就是陳蕭蕭。
  宋陵與如詩對望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陳蕭蕭雖不及如詩的天姿國色,但絕對比一般的庸脂俗粉美上許多,與她先前渾身髒亂的樣子更是聯繫不到一起。
  在相互介紹之後,分別落座用餐,從陳蕭蕭吃飯時的樣子可以看出她從小就有著良好的家教。
  有她在如詩沒以前那麼自在,乾脆就低頭吃著飯,宋陵卻是吃一口就抬頭看陳蕭蕭一會兒,不論何時看,她吃飯都是慢條斯理的樣。而且對桌上的山珍海味也是司空見慣地樣,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照理來說她在外漂泊幾年。又是乞討過來的,應該很餓才對。為何她一點表現也沒有呢?
  這餐飯在宋陵的疑惑中結束了,吃過飯後陳蕭蕭沒顧如詩在場,就要宋陵陪她在宋府看看,說是剛來府裡都不認識路,宋陵不好推辭也就應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如詩瞧著生氣就沒去。
  接下來地幾天,這個陳蕭蕭總變著法的拉著宋陵不放,宋陵對這個陳蕭蕭並不全然相信,想藉機探探底,所以便允了她。
  雖然這個陳蕭蕭有牡丹簪為憑,又能說得出以前訂下婚地事,但她的行為舉止總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
  如詩在一旁看著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在宋府呆不住乾脆就到外面去走走,出了宋府的門拐過幾個彎就是大街了。如詩經常逛這裡,對路熟的很,她一邊踢著地上地小石子一邊悶悶不樂地走著。
  突聞前面一陣鬧哄之聲。好奇之下抬頭一看才發現前面聚集了很多乞丐,他們好像在搶什麼。裡面還有人在說話:「慢點。不要急,人人都有!」
  這個聲音好耳熟啊。好像是她認識的人,如詩一方面聽聲音熟悉,一方面又好奇他們在幹什麼,便走了過去,踮著腳要往裡面看,可惜那些個乞丐圍得水洩不通,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外面的乞丐神情急切,至於那些從裡面擠出來的乞丐都是一臉喜色,手裡或多或少拿著些碎銀子,旁邊不時有人看向這裡,俱是一臉羨慕的樣子,恨不得自己也能來分一些,看到這裡如詩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在發銀子,怪不得乞丐們這般瘋狂。
  到底是誰這麼大方,給乞丐發銀子,如詩心下好奇,便站在一旁,等那些乞丐都領完銀子離開後,她終於看清了裡面的人,不過這個人她是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是方為信,難怪她會聽著耳熟。
  方為信也看到如詩了,他似乎很是意外,緊接著又一臉羞愧,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背過身快步離去,這下如詩有些不明白了,要跑也是自己跑,他跑個什麼?
  「喂!你跑什麼?」如詩追了上去,想要問個明白。
  方為信沒有再走,停了下來,但還是沒回過頭來看如詩:「我……我對不起你,不敢見你!」他沉聲說著,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想不到你還知道說對不起,算了,反正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我原諒你就是了,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發銀子,我記得你不是離開揚州了嗎?」如詩雖然恨方為信將自己擄了去,但他在那些日子並沒有對自己怎麼樣,也沒有趁人之危。
  方為信偷偷抬眼瞧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與他以前不可一世的樣全然不同,他低低地說道:「本來是走了,可半道上我又回來了,因為……因為……我捨不得你,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所以就來這裡散些銀子給可憐地乞丐,沒想到會遇到你!」
  如詩被他說的有些耳紅,絞成手指道:「你知錯就好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不過你把銀子都散給了乞丐自己怎麼辦,你爹知道嗎?」
  方為信身子一震,斜步走到一處屋簷下,瞧著明晃晃地陽光道:「我沒有告訴我爹,他不知道我回來了!」
  「為什麼不說?」如詩然問道。
  「我爹的脾氣最清楚,我做了對家族不利地錯事,引來宋陵地報復,使得方家一落千丈,爹他必不想再見到我!」其實當初方老爺方送他們走,生氣固有,最重要的還是怕他繼續留在揚州會出事。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如詩默默地問著,她知道方為信是因為喜歡自己才做出先前那些不應該地事,理不對,情可原。
  方為信一攤雙手無奈地道:「還能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唄,千金散盡還復來,這麼大一個人總不會餓死的。」
  「你還是回家吧!」如詩好心勸著,多少有些不忍。
  「不回!」方為信很乾脆的拒絕了如詩的好意:「有一句話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會回答嗎?」
  「什麼話,說來聽聽。」如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讓他先把話說出來。
  方為信定了定心道:「如果當初我沒有將你擄來,如果我比宋陵更早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喜歡我嗎?」
  如詩手微微一顫,旋即恢復了鎮定,她瞥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淡然道:「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如果,也沒有假設,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方為信沒有說話,默然望著寧靜致遠的如詩,他曾經說下的話他一直都記得,眼前這個女人他必要得到。
  在如詩還沒回過神來時,方為信已經大步走出了屋簷,如詩愣道:「你去哪裡?」
  「回家!你說的!」方為信頭也不回的說著,把如詩說得一陣愕然,這個男人心思變得也太快了,剛才還硬硬的說著不回,現在又說要回去了,真是奇怪。
  家!想到這個字如詩明亮的眼眸黯淡了下來,每個人都有家,她的家在哪裡,是宋府嗎?月底的婚禮會如期舉行嗎?她真的會嫁給宋陵嗎?所有的問題她都找不到答案,一個也沒有,未來是怎樣的,誰都不知道,包括她自己。
  第五十章 紫玉之秘(1)
  汗,在這裡我引用了金老先生《鹿鼎記》裡面的四十二章經,汗,懶得不願自己想名字的人爬過....
  夜深人靜,打更的剛響過三聲,一道黑影從宋府中飛了出來,腳尖踮地悄然無聲,只見黑衣人一路飛馳,最後奔進了城郊一所無人居住的破廟中,裡面早已有人在等候。
  裡面的人沒有蒙面,藉著月光臉還是能看清楚的,是方為信,而那個黑衣人在進來後也解下了蒙面巾,另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人居然就是宋陵的未婚妻陳蕭蕭,一個大家閨秀居然會武功,還穿著夜行衣出來,看來此人並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簡單。
  見到方為信,陳蕭蕭冷著一張臉無半分笑容,她伸手道:「簪子呢?」
  「我沒拿到!」方為信亦同樣寒著臉,他似乎很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
  「為什麼?」陳蕭蕭皺著眉問:「你不是已經按計劃接近了那個丫頭嗎,這簪子就在她頭上別的,你為什麼沒拿到?」
  「既然你也知道簪子就在她頭上,為什麼你自己不動手,非要我動手?」方為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哼!你知道什麼,我若是在宋陵眼皮子底下動手,他一定會懷疑我的,這一對紫玉簪的秘密我還沒從他嘴裡撬出來,豈能就這麼暴露了,但是你不同,不論你用什麼辦法拿走那個丫頭的東西,他們都不會懷疑到我身上!」說到這裡她冷聲道:「說!為什麼沒有成功?」
  「我……」方為信說了一個字沒說下去,看他那樣絕對有問題。
  陳蕭蕭亦是聰明之人。轉眼即想到:「方為信,你是明白人,組織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既然組織答應幫你得到如詩那個小丫頭,並擺脫宋陵的糾纏。那麼你幫組織得到紫玉簪的秘密也是理所應該地,否則會有什麼後果你是知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方為信說著低下了頭,他對陳蕭蕭口中的組織似乎甚為懼怕:「紫玉簪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為什麼組織一定要得到?」
  陳蕭蕭昂頭得意地道:「相傳紫玉簪裡藏著大清龍脈的所在以及大清入關時埋下地一大筆寶藏,有了這個。.1*6*K小說網更新最快.我們就有了光復大明的能力!方為信,這件事越早辦成越好,否則若洩露了出去,就會前功盡棄,到時候死地可不止你一人,你一家老小都會給你陪葬的,陳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方為信身子一抖,牙根緊咬,組織的狠毒與利害他是清楚的。當初他要不是一時不甚被脅迫,根本就不會加入進來,現在想退出是不可能了:「這麼說來。等你們得到這個秘密後,宋家也會被血洗了。那如詩豈不是也……」
  陳蕭蕭抬手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辦事,這個丫頭一定給你留著。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取得她頭上地簪子,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方為信臉上神色幾番變化,最後生生嚥了氣低頭道:「是!」
  聽得他的應聲,陳蕭蕭略一頷首:「三日後這個時間我在這裡等你,希望你不會空手而來!」說完她提氣縱身遠去,破廟中只剩下方為信一人,不,應該是兩人才對,還有一個陳蕭蕭和方為信都沒有發現的人影隱在暗處將他們的對話從頭聽到了尾。
  後幾日宋陵一直都陪著陳蕭蕭東走走西看看,甚至他還帶著她去騎馬,這些天裡如詩連宋陵的面都很少看到,可把她給弄得不開心了,乾脆她也天天往外跑,倒是和方為信經常見面說話,聊得多了才發現其實方為信並不像他以前所表現的那樣,有些地方他還是不錯的。這日方為信帶著如詩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酒樓,坐在雅座裡要了一壺酒和一些酒菜邊飲邊聊,只是兩人分別都有心事,所以這頓飯吃有些淡然。
  方為信記掛著那天晚上陳蕭蕭給的任務,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不能再拖了,他一口喝盡了杯中地酒假做無意地道:「咦,你頭上這枝紫色的簪子倒是蠻別緻的,是哪裡來地?我也想去買一枝送送人!」
  如詩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迷糊了,順手將紫蓮簪撥下來瞪著迷醉的眼道:「你是說這個嗎?呵,宋陵給地,只是現在另一隻出現了,我這個早就被人忘了,你要是喜歡地話送給你好了!」
  自己還沒開口她就說要送,方為信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他有些不相信地道:「真的送給我嗎?」如詩吃吃苦笑,一把將簪子塞到方為信手裡:「給你,我才不要這破東西,送我都不要!來,我們繼續喝酒!」她晃了一下酒杯,送到嘴邊一口乾盡,杜康之物真是好,可以忘憂,可以解愁。
  方為信默默地將簪子放進懷裡收好,然後同樣端起酒杯與如詩對飲著,一杯接一杯,直到天黑為止。
  從酒樓中出來如詩沒讓方為信送,而是一個人歪歪斜斜地回到了宋府,一進大門,就看到正對廳處宋陵正一臉不悅地瞧著她,在宋陵的旁邊還有那個礙眼的方蕭蕭。如詩瞥了他們一眼就準備繞過而行,可是宋陵為得就是等她,哪會讓她就這麼走了,當即叫道:「如詩,你過來!」
  如詩別過頭不理他,想要走卻被人拉住了,拉她的人正是陳蕭蕭,只聽得她用軟軟的聲音說道:「如詩,宋哥哥叫你過去呢,來!」
  宋哥哥?一聽到這個稱呼如詩心裡就不痛快,她甩手掙開道:「我不用你拉,我不去,你要去你去好了!」
  見如詩拒絕了自己,陳蕭蕭站在那裡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宋陵眼看著不對,站起來走到如詩面前,剛一走近就聞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不用你管,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如詩本來心裡就不痛快,現在再加上酒勁做怪,對宋陵更加不客氣起來。
  「如詩,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宋哥哥說話呢!」陳蕭蕭細聲細氣的說著,對如詩講話的態度不甚滿意。
  宋陵心知如詩是在怪自己最近冷落了她,對她的話也沒往心裡去,可是待看到如詩的頭髮時,他的臉色頓時變了,有些急促地道:「你頭上的紫蓮簪呢,到哪裡去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陳蕭蕭也看到了,果然是沒了紫蓮簪,看來方為信已經成功了,想到這裡,她的眼中掠過一絲暗喜,不過很快就被掩飾下去了。
  如詩晃著微醉的頭,伸手去摸頭髮,那裡果然沒了簪子:「簪子?簪子到哪裡去了?」敢情她已經忘了自己將簪子給方為信了,在一陣東尋西找後她看到陳蕭蕭頭上插著一枝式樣與她差不多的簪子立刻指著她叫了起來:「簪子在她那裡!在她那裡!還我!」說著就要去拔陳蕭蕭頭上的簪子,這可是要緊東西,陳蕭蕭哪會讓她拔,連忙退開一步強笑道:「你看錯了,這枝可不是你的那枝!」在後退的時候因為太急,她不自覺的用上了輕功。如詩不依了,嚷著要非說是她的,宋陵按住如詩的手嚴肅地道:「這枝簪子確實是蕭蕭的,她的是牡丹,你的那枝是蓮花,你到底把它扔到哪裡去了?」
  「我沒扔,我……」如詩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記起在酒樓的事,拍著手道:「我想起來了,我把它送給方為信了!」
  宋陵臉色微微一變,按住如詩的手加了幾分勁:「方為信?方為信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和他在一起幹什麼?」
  如詩扭著手臂不讓他抓著:「好痛,你弄痛我了,我哪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幾天你都沒時間理我,我又恰好和他在街上碰到了就聊了起來嘍,然後又到酒樓去喝酒,他說我這枝簪子很好看,那我就送給他啦!」
  「你居然把我送你的東西送給別人!你是不是瘋了?」宋陵簡直不敢相信如詩的話,這麼重要的東西她居然送給人就給人了,還是給方為信那個曾經抓過她的壞蛋。
  「幹嘛,這東西是你給我的,我愛送誰就送誰,你管不著!」如詩也犯起了倔勁,藉著酒氣與宋陵對恃了起來。
  「你!」宋陵青著臉手高高舉起,彷彿隨時都會打下來的樣,陳蕭蕭趁機勸道:「宋哥哥你這是做什麼,如詩姑娘她可能是喝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才會把東西送人的,你就不要怪她了!」
  宋陵恨恨地甩下手,這巴掌他終是沒有打下去,瞪著眼道:「喝醉了酒,你知不知道這簪子意義與珍貴,我將它送給你,你居然又送給了別人,你這存心是在氣我!」
  如詩不甘示弱地回瞪道:「不就是你家傳下來的嗎?能有多珍貴,紫玉又不是稀罕的沒地方找,有錢哪裡買不到!」
  「你懂什麼,這對簪子裡還藏著一份地圖!」宋陵情急之下,一時口快,將紫玉簪的秘密給說了出來,在說出的瞬間他就後悔了,可話已經出口想再收回來是不可能了。
  第五十章 紫玉之秘(2)
  陳蕭蕭心中掠過一絲狂喜,秘密,紫玉簪的秘密宋陵果然知道,地圖,地圖在哪裡,這枝牡丹簪組織裡的人仔細研究過,並沒有發現什麼秘密,難道一定要兩枝合在一起才能發現嗎?
  如詩卻是聽得糊塗,她不解地道:「地圖?什麼地圖?我怎麼不知道。」
  宋陵見話已經說出來再隱瞞也沒有意思,而且現在這裡也就他們三個,乾脆直說道:「這個秘密我也是聽我爹說起的,他說在這兩枝紫玉簪中隱藏著一個關於大清國運的秘密,不止有一大筆的寶藏,還有大清的龍脈所在,先祖皇帝當初將這個秘密所在繪成地圖,然後將地圖分成八份,分別藏在八部佛經裡面,而當時跟隨先祖皇帝征戰四方的一位將軍,被先祖皇帝委任將地圖藏在經書中,然這位將軍卻時貪心將地圖私自描繪了一份,他怕為先祖皇帝知道,所以專門訂製了一對紫玉簪,將這份地圖一分為二隱藏入簪中,他的手法非常高明,所以不是知道其中秘密的人是不可能發現的。不過做完這一切後沒多久他也因病死了,臨死前將這對簪子交給了他的好友,也就是我的先祖!」
  陳蕭蕭豎著耳朵仔細聽宋陵說著,深怕漏下一個字,聽到宋陵說到將簪子將給他先祖後就不說了,不由追問道:「那地圖的秘密被藏在哪裡?」問完這句她才驚覺不妥,乾笑了幾聲掩飾道:「宋哥哥對不起,我只是好奇而已,如果不方面的話就不要說了!」
  宋陵重重歎了口氣道:「其實說了也沒什麼,我相信你不會洩露出去的。這簪子的秘密就藏在那兩朵花中,只要晚上將這兩根簪子上面的花疊放在一起然後對準北斗七星,就會看到一個平常用肉眼看不到地小孔。延著這個小孔將兩朵花分別撬開來,就可以看到藏在裡面的地圖了!」
  「原來如此!」陳蕭蕭恍然大悟。困擾了這麼久的難題終於解開了,她就說這簪子裡面根本就沒有地圖,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如詩則是聽得迷糊,什麼龍脈、地圖、寶藏,好好地怎麼會藏在簪子裡呢。
  宋陵無奈地對陳蕭蕭道:「你幫我看著她。我去方府把簪子要回來,這東西可不能丟。」
  還沒等他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一陣陰惻惻的聲音:「不用去了,你要不回來了!」
  「蕭蕭你在說什麼?」宋陵聽到陳蕭蕭地聲音不解地回過頭,卻見她正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著自己。.TXT台灣論壇+txttw.Com.
  陳蕭蕭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紫玉簪的秘密終於被我找到了,宋陵,真要多謝你,要不是你口快說出來,我還沒那麼早知道呢。不過既然你已經說出秘密所在,那你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我現在就送你去見真正的陳蕭蕭!」
  然後宋陵地表情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吃驚。甚至於如詩也是,都是一臉平淡。彷彿只是聽到一件再正常的事。宋陵淡漠地望著她道:「你終於把實話說出來了,你果然不是陳蕭蕭!」
  這下輪到假陳蕭蕭吃驚了:「什麼?難道你已經知道了?這怎麼可能?」
  宋陵身形一動。先將還在假陳蕭蕭身邊的如詩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才道:「當然知道,早在你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了,我故意不揭穿你,就是想看看你耍什麼陰謀,現在總算是真相大白了,也不枉我和如詩辛苦的演這場戲給你看!」說到這裡被他護在身後的如詩也探出頭來做了個鬼臉道:「傻瓜,當然是演戲給你看啦,你以為我喝那麼點酒真的會醉的不知東南西北啊?真笨!」
  「演戲?」假陳蕭蕭愣愣地重複著這個字,她一直以為宋陵和如詩是真地鬧翻了,哪知道原來他們一直都是在演戲,自己設了個圈套讓他們鑽,哪知道現在卻反過來被他們借套生套,把她給圈了進去。
  假陳蕭蕭不愧是經過風浪的人,很快就鎮定了心神:「你是怎麼知道我是假的,我自問這裝地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而且所說之事也是以前從真正的陳蕭蕭嘴裡問出來地,難道她騙我!」殺氣在她眼中翻騰,彷彿隨時都會竄出來殺人一般。
  「不!她並沒有騙你,你說地那些事都是真的,讓我懷疑地是你的走路與吃飯,雖然你已經極力掂著腳掩飾了,但練過輕功的人在走路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露出些許來,就像剛才你避開如詩時一樣,如果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的。
  還有一點就是你到這裡來第一次吃飯的情景,你說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來的時候還是一路乞討來的,可為什麼你吃飯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飢餓的樣子,也沒有看到美味時的高興,反而一直都是一副慢條斯裡的樣子。你本意是想這陳蕭蕭是大家小姐,吃飯一定不會狼吞虎嚥,所以你極力模仿,卻忘了你先前說過的話,這樣就產生了矛盾,也讓我徹底對你起了疑心,不過當時我並沒有將這些告訴如詩,直至有一天晚上我跟隨你去到破廟,聽到了你和方為信的談話,這才知道原來你假扮陳蕭蕭的目的是為了得到這對紫玉簪,以及紫玉簪中的秘密。
  為此我將我的發現告訴了如詩,並與她定下了這條引蛇出洞的計謀,讓你這條蛇自動暴露出來,果然你在探得紫玉簪的消息後就忍不住露出了真面目,而且還想像對付陳家那樣,殺人滅口,我沒有說錯吧?」
  假陳蕭蕭靜靜地聽著,像是聽著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事一樣,臨了她望著宋陵詭異地笑了起來:「你以為你想到了這些很了不起嗎,只要紫玉簪在我手裡就行了,至於你們,組織是不會讓知道秘密的人活著的。你們必然要死,區別不過是死在誰的手裡!」
  宋陵冷笑著,臉上全然沒有懼怕地意思。就連如詩也是一些都不怕,瞧著他們的樣假陳蕭蕭心中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難道你們給方為信那枝簪子是假的?」
  宋陵說道:「紫玉簪自然是真地。若是用假的很容易被你們發現,而且就這幾天功夫根本造不出一枝一模一樣地假簪子來,所以我們只能用真簪子引你們上鉤,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你還走不走得了!」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假陳蕭蕭露出一臉的不屑:「宋陵。我知道你本事很好,但是憑你還沒資格留住我!」
  宋陵慢慢地笑了起來:「我是沒資格,但是有人有這個資格!」說著他抬手拍了兩下,特意沒有關緊的大門頓時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進來地是一大群手持火把的捕快,為首的一個膀大腰圓,太陽穴凸起,雙眼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武功高手。他雙手一揮,讓捕快們將假陳蕭蕭團團圍住。
  這一下假陳蕭蕭終於害怕了,指著宋陵道:「好你個狡詐的傢伙。原來早有埋伏,怪不得這麼有恃無恐。我真是小瞧了你!」
  不等宋陵說話。如詩從他背後鑽出來吐著舌頭道:「不是宋陵太狡詐,是你太笨。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處處是破綻,栽了這個跟頭是活該!」
  假陳蕭蕭被如詩氣得半死,要不是有諸多捕快虎視眈眈地圍著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早就過來殺了這個膽敢奚落她的臭丫頭了。
  為首的捕快看假陳蕭蕭被眾人圍著逃不出去,就放了心走到宋陵面前衝其抱拳道:「宋爺真是多謝你識破了這個反賊的真面目,要不然就讓她給得逞了。」大清的寶藏和龍脈所在啊,這東西要是讓那些反賊得到了,到時候朝廷追究起來他們揚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全脫不了干係。
  宋陵亦回禮道:「趙捕頭好說,這個女賊身後還有一個龐大地組織,昔日浙江的陳家就是被他們給滅了滿門,若是你能順籐摸瓜將他們這個組織給挖出來,那可絕對是大功一件!」
  「哈哈!」趙捕頭聽著宋陵的話很是受用,當今朝廷對反賊惱恨無比,若他能立此大功,那可絕對不止是一個小小地捕頭了。
  假陳蕭蕭聽著他們的話怒道:「宋陵你不要高興地太早,組織已經知道這紫玉簪在你手裡,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組織遲早會派人來取地,到時候你一樣活不了命!」
  宋陵略略一笑,看不出有什麼懼怕的成份在裡面,他走過去對假陳蕭蕭道:「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陳家早在幾年前就被你們滅門了,而牡丹簪也肯定為你們所有,為何一直到幾年後你們才到這裡來?」
  假陳蕭蕭有些猶豫,似乎在想要不要說,好一會兒她才冷笑著道:「陳蕭蕭當初確實沒有死,不過不是她命大,而是我們有意要留她一條活口,好問出這對紫玉簪地秘密所在,哪知被我們折磨了一年她也不肯說,後來看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就將她殺了了事,其後數次想來揚州找你,都因事耽擱了,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可惜功虧一簣,宋陵,我們真是小看了你!」
  「我還有兩個問題,第一,你是誰?第二,你們怎麼會知道紫玉簪中有藏寶圖?」宋陵冷著臉問道,這些人真是毫無人性,陳家人包括陳蕭蕭對這簪中的秘密都是一無所知,他們卻將其全部都殺了,要不知道眼前的人絕對難脫一死,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哼!不怕告訴你,我在組織中的代號是夕月,至於紫玉簪的秘密是如何得知的你不用知道!」
  宋陵突然大笑起來,假陳蕭蕭,也就是夕月被他笑的一陣發虛,怒喝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太蠢!」宋陵冷然道:「其實這紫玉簪中根本就沒有什麼藏寶圖,真正的藏寶圖只有一份,就藏在四十二章經中,可惜那幾本經書不是在皇宮就是在將相王府裡,你們根本不可能得到!」
  第五十章 紫玉之秘(3)
  這一下不止夕月愣了,連趙捕頭也是一怔,倒是如詩還是一點不吃驚的樣子,她替宋陵答道:「這是當然,宋陵早就把實情告訴我了,剛才他對這個女人說的什麼把兩枝簪子並在一起,然後透過星光就可以看到上面的小孔之類的全是騙她的,不這樣怎麼能讓她把自己暴露出來。」
  「你胡說!藏寶圖明明被描下了一份藏在這簪子中,這個消息絕對不會錯的!」夕月根本不相信宋陵的話。
  宋陵抬頭看了一下夜色淡然道:「現在是晚上北斗星也在,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試試,兩枝簪子一枝在你頭上,另一枝……」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突然提氣朗聲朝左側喊道:「方為信,你出來吧!」
  方為信?他在這裡?每個人的心頭都浮現出這個疑問,趙捕頭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已經聽到宋陵和夕月的話,知道方為信也是與她一夥的,心中凜然提刀戒備,同時讓那些捕快們提高警惕,別讓人犯跑了!
  宋陵喊了一聲後,一條人影激射而入,不過並沒有如趙捕頭以為的去搭救夕月,人影落地後靜站而立,什麼動作也沒有,來人正是方為信!
  「方二少爺,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入了反賊組織,你可知道這謀反的罪名是要誅連全家的!」趙捕頭在震驚過後說著,是啊,誰能想到堂堂四大家中方家的二少爺放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過,居然去當反賊。
  夕月也看到了方為信,在組織裡夕月的地位要比方為信高上一些,所以一看到他出現立時以命令地口氣道:「方為信,快救我出去!」她相信以兩人的實力要突圍而去還是可以地。等她聯繫的組織再將宋家人殺光。
  「你閉嘴!」方為信憤然吼道,然後轉向趙捕頭等人慘淡地一笑:「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若不是組織有命要我協助這個婆娘取得紫玉簪。我想我現在應該已經走得很遠了,趙捕頭。你不用妄想從她嘴裡套出背後的組織,像她這樣地亡命之徒嘴裡都藏著一顆毒藥,一旦被擒無法逃脫,就會咬碎嘴裡的毒藥,以確保組織地隱秘!」
  夕月聽到方為信將這個秘密說了出來不禁又驚又怒道:「方為信。你不救我出去在這裡胡說些什麼,難道你現在想背叛組織?!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我當然知道,不需要你再提醒我,從加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不可能有脫離之日,除非是死!」
  說到死字,他人突然動了起來,將速度加到最大,只一晃眼就衝入了捕快的包圍圈,他的目標赫然就是陷在包圍裡地夕月。他發動的太快所有人包括宋陵和趙捕頭在內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夕月看到他驟然發難,向自己奔來不禁心中暗喜,竊以為他是來救自己的所以一絲防備也無。.[奇txttw.Com書].
  方為信在躍過捕快包圍圈的時候。雙手一翻,空手奪刃。將其中一名捕快手裡的刀搶了過來。卻未傷人,反而連人帶刀向夕月撲去。
  這下夕月發現不對了。看方為信這架式根本就像是來救自己的,反倒是像來殺自己的,心中驚惶至極,急欲閃身避過,無奈身陷包圍之中,能讓她躲避的範圍太小,幸而她武功不弱,在避不過的情況下,空手迎上方為信地長刀,雙手一合挾住來勢凶狠的長刀,倉促之下雖然夾住了刀,但胸口還是被鋒利的刀尖所傷到,由於去勢被阻,所以刀尖只入了半寸。
  「方為信你瘋了嗎?!」夕月驚怒難捺,一股涼氣更是從腳底伸起,自己一邊身陷重圍,一邊又遭身邊人襲擊,難道這次真要命喪於此?
  方為信沒有答話地意思,只是悶頭掄著長刀,刀刀凶狠,刀刀致命,趙捕頭怕他會誤傷了四周的捕快,速命他們撤開一些,但依舊圍成一個圓,將二人都圍在裡面不讓其脫逃,以防這是賊人施地詭計。
  夕月雖然武功比方為信高,但吃虧在空手上,她倒也想去奪把兵刃來,但被方為信死死地纏住,如何能有這空閒,
  宋陵與趙捕頭瞧了一陣,確認方為信不是在做戲後,兩人互望一眼齊身而起往二人所在的方向撲去,身在空中時趙捕頭拔出長刀,宋陵亦抽出了長劍冷聲道:「讓我們來幫你一把!」
  如詩沒想到宋陵會突然奔過去,雖知其武功極高,但仍有些不放心,無奈她無半些武功,只好在一邊著急。
  有了他們二人地加入,情況立時改觀,夕月被逼得節節後退,身子開了好幾個口子,最後方為信瞅準夕月回招時的一個破綻,大吼一聲貫勁於刀上狠劈了下去,夕月被宋陵和趙捕頭逼住躲閃不及,正中她的胸口,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這道可不比原先那道只傷一些皮肉,絕對是致使的傷。
  「啊!」夕月一聲慘叫,仰首栽倒,血不停地從傷口中冒出來,將整個身子都染紅了,她倒在地上手捂傷口幾次想要起來,但都無力為繼。
  見夕月倒地後,方為信也停止了攻擊,以手拄刀喘著粗氣,在他身上也有了好些個傷口,但都是小傷,多是被夕月用指風抓出來的。
  見他們停止了搏鬥,如詩趕緊跑了過去,見宋陵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才放下心來,舉眸卻見方為信正瞧著她,那炙熱的目光讓如詩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別過頭不去看他。
  宋陵滿臉不解地看著方為信,張嘴正欲問時,方為信已經猜到了他想問什麼苦笑道:「我會加入組織並非是自願,而是被迫,他們給我吃了一種慢性毒藥,讓我無法擺脫他們的掌控,這一次也是一樣。宋陵。你不用感激我,我的身份已經敗露,勢必會牽連到家族。而我這麼做,只希望能為他們減輕一些罪責而已。畢竟他們對這個事完全不知道,趙捕頭,請你為他們求求情,至於組織裡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你!」
  趙捕頭沉吟了一下道:「我盡力而為,不過你犯地事非同小可,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倒在地上的夕月還沒有死,她聽到方為信的話嘶聲道:「你這個叛徒,組織絕對不會放你地!」她咳出了幾口血後又轉向宋陵問起了一個一直糾結在心頭的疑問:「那對紫……紫玉簪中,真地……真的沒有藏寶圖嗎?為什麼……」
  宋陵低頭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憤怒與悲哀:「我沒有騙你,是真的沒有,當初那位將軍確實偷偷留下了一份藏寶圖的復本。並專門做了這對紫玉簪想藏在裡面,但就在他準備藏的時候被先祖皇帝發現了,將藏寶圖地復本毀去。但將這對紫玉簪留了下來,並以將軍遺物之名給了我的先祖。而我先祖當時也是知道這件事。」說到這裡宋陵以一種憐憫的目光望著絕望至極的夕月:「我不知道誤導你們的是誰。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陳家的人你們白殺了。而這一趟也白來了,這裡根本沒有你們要的東西!」說著他彎腰從夕月的頭上拔下了牡丹簪:「這兩枝簪子對別人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夕月聽完宋陵的簡直不敢相信,組織和她花費了那麼多功夫居然都是白費,這兩枝破簪子一點用處都沒有,更不用說枉想截斷大清地龍脈和取得寶藏來反清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白搭上她地一條命!不!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上一個墊背的,方為信,這個背信忘義地小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至死地,想到這裡她抬起了右手,將袖中所藏地暗箭對準了方為信,只有一枝箭,她剛才一直找不到機會用,現在就用此來了結那個小人!
  由於所有人都以為夕月沒有什麼威脅了,所以沒有再防備她,方為信背對著她站在那裡由捕快給自己帶上枷鎖,突然他感覺到背心一陣冰涼,並且透心而過,低頭他看著自己的前胸,一間幽黑地箭尖刺破皮膚與衣服露了出來。
  夕月看到箭沒入方為信背心中也閉上了眼睛,她可以放心的死了,方為信絕對不可能活了。
  每一個人都被驚的說不出話來,直到方為信摔倒在地的聲音才將他們從驚愕中震醒過來,宋陵先回過神來對那些捕快大聲道:「快去請大夫,快!」
  方為信搖頭苦笑道:「沒有用的,好一枝穿心……奪命箭,我……我必死無疑!趙捕頭……不要忘了……忘了答應過我的話!」每說一句話他的嘴角都會流出一些黑黑的血,顯然那枝箭上餵了劇毒。
  待趙捕頭點頭後,他才略微放心地閉了閉眼,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如詩,不論是剛才還是現在垂死之時,他望著如詩的目光都是如此炙熱:「我曾說過,一定要等到你,可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如詩,我能再問你一次如果嗎?」他癡癡地說著,那混著血的樣子極是可憐。
  如詩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我已經回答你了,這世上沒有如果,雖然你擄過我,也騙過我,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知錯了,我不恨你也不怨你!」
  「咳!咳咳!」他咳了幾聲慘笑道:「是嗎?其實我倒希望你恨我,至少這樣你會記得我!」說到這裡他振起最後一絲精神從懷裡取出白天從如詩手中拿去的紫蓮簪:「還給你!下一世!我發誓一定要把你從宋陵的手裡搶過來!」
  勉力說完這句話,他的氣也完全耗盡了,睜著眼頭磕在地上,徹底停止了呼吸,手裡還緊握著那幽紫的簪子。
  如詩雖然對他沒什麼好感,但看他死在面前還是有些不忍,默默地伸手在方為信的眼皮上撫過,將他的雙眼合上:「你好好的去吧!」
  說完從他手中拿過染了血的紫蓮簪,與宋陵手上的牡丹簪合成一對,久別的簪子終於合在了一起。
  一場災難在此畫下了一個句號,方為信的死是意外卻也是意料之內,即使這一次他不死被押回官府,最終也難逃一死。
  趙捕頭帶著夕月及方為信的屍體回府衙覆命,知府耶達被帶回京城受審,所以衙門裡主事的是同知。
  經過數日的調查與審判,確定方家人都不知情,又鑒於方為信最後的表現和趙捕頭的求情,所以最後方家人得以逃過一死,只是沒收了家產充入官庫。
  揚州四大家中風光一時的方家,在經過數次大變後終於徹底除名,四大家也變成了三大家,再無方家二字。
  方為信的屍體交由方堂領了回去,在看到兒子的屍體後方堂嚎然大哭,因為就在前一天他剛剛接到消息,大兒子在路中染了急病,救治無效,一命嗚呼,而今小兒子也死了,當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且他膝下再無子息。
  方堂與人抬著方為信屍體離開時,恨恨地瞪著宋陵,他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宋陵所殺,但宋陵無疑有份在裡面。不止如此,還有大兒子,若不是他苦苦相逼,自己又怎會將兩個兒子送往北方呢,不去北方大兒子就不會死,如此一來他竟將兩個兒子的死都歸到了宋陵的頭了。「宋陵,你害的我家破人亡,這筆帳我必然要和你算回來!」這是方堂離開時留下的話,沒有人知道,這個因仇恨而瘋狂的人會做出什麼事來。
  第五十一章 君欲尋(1)
  在這段插曲過後,宋府重歸寧靜,方堂自埋葬了兒子後也消失不見,不知去了哪裡,紫玉簪的秘密被破解了,它的秘密就在於沒有秘密,而這對簪子也重新插回了如詩的頭上,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五月中旬,再有半個月就到了他們成親的日子。
  這一天宋陵偕如詩到其名下新開的錢莊去瞧瞧,其後又在街上買了些成親時要用的東西,當然最主要的就是為如詩量身定衣。
  「千迦繡莊」揚州最有名的繡莊,那裡的東西繡工每一件精美無比,價格自然也是奇高,除非是真正的富賈大商,否則是不會來這裡訂做衣服的。按著如詩自己的意思在那裡選定了一件嫁衣,要到五月二十七才可以拿,這還是宋陵要他們盡快趕製的結果,否則怕是要到六月,其實這嫁衣早就該來定了,只是前些日子為著陳蕭蕭的事,使得嫁衣之事拖下來。
  宋陵與如詩走在街上低聲說著話,這街上人多的很,不時與人擦身而過,突然一個中年人在與他們交叉而過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了腳步低頭自言自語地道:「咦,這位姑娘看著好眼熟啊,是誰呢?」
  如此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他猛然拍著自己的大腿:「唉呀,這不就是索相入宮為妃的女兒嗎?皇上現在滿江寧在找的不也就是他嗎!」想到這兒他趕緊回過頭再看,但哪裡還有適才的人影,找遍了整條街也沒有發現。
  「奇怪!奇怪!」中年人一邊懊惱不已,一邊又連聲奇怪,他聽說這位皇上最為寵愛的貴嬪娘娘出宮後是在江寧府失蹤的,怎麼如今出現在揚州府。難道說是自己看錯了?
  想到這兒,他回身問著身後的僕人,可有看見剛才地女子。由於這街上都是人,所以僕人們不是沒看清楚就是弄不明白他講的是誰。搞得他氣惱不已,大罵他們是蠢才!
  氣也氣了,罵也罵了,該怎麼辦呢,難道真是自己看錯了。應該不會,當年他在索相府中曾見過她女兒,如此美貌見過一次絕不會忘,是她!一定是她沒錯!
  她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聽說皇上現在為了她茶不思飯不想,要是自己能助皇上找到她可是大功一件,對!不管剛才看到地人是不是她先告訴皇上再說,想不到來揚州探親還有此等收穫。.(奇書*網-整*理*提*供).
  想到這兒他頓時有了主意,立馬回到客棧將宛貴嬪娘娘有可能在揚州的消息寫在信上。然後用蠟封好交給僕人,叫他日夜不停地趕路,一定要將這個消息帶到索府。至於他則在揚州等消息兼且探查宛娘娘的下落。
  之所以不讓僕人將信送到皇宮,是因為憑僕人這種身份根本就進不了皇宮。反而會因此耽擱了事情。還不如告訴索相,由索相去面呈皇上。
  京城紫禁城
  自清如失蹤後。福臨日夜牽掛,對後宮諸妃的臨幸少了許多,不少時候都是獨自一人在乾清宮過夜。
  這一兩年間宮妃死了不少,前有先皇后與佟妃,後有水吟與日夕,現在清如又失蹤,宮裡的主子少了不少,而皇上又不怎麼涉及,所以這段時間是後宮最平靜的時刻。
  若說其中有什麼惹人注目地就是去年被福臨寵幸過的陳常在與唐常在先後懷孕被福臨晉了位份,不過由於二人出身寒磣,所以只晉為貴人,兩人的產期都在八月份,其中陳氏的肚子特別大,七個月的身子都快趕上人家臨盆的肚子了,太醫已斷言其懷的是雙胞胎。
  這一日貞妃從皇后的坤寧宮商議完事出來,看春色尚好便到御花園裡走走,未行幾步忽聞花聞後傳來一陣低低的泣聲,好像有人在哭,心下奇怪便詢著那哭聲走了過去,果見一人坐在石凳上低泣,看那衣服應該是宮裡地主子,由於她低著頭是以沒看到貞妃。
  貞妃身後的宮女一看其頭上連流蘇也沒得帶,便知是貴人以下的身份,清了清嗓子喝道:「見了貞妃娘娘還不快請安!」
  女子聽到突如其來地聲音嚇了一跳,抬起哭花的臉一看,果見貞妃站在自己面前,一時慌亂竟雙膝一屈跪了下去:「臣妾給貞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唉,不用行此大禮!」貞妃單手扶起她,仔細看了一下道:「咦,你是鹹福宮地凌常在吧,本宮見過你好幾次!」
  月凌見貞妃認出了自己垂首道:「回娘娘,正是臣妾!」她極力咬著下唇不讓哭聲逸出來,但越是想止住就越是止不住。貞妃拉著月凌到一處亭子裡坐下,讓跟著地宮女到亭外站著,身邊只餘一個貼身的綠衣。
  起初月凌不敢,但貞妃執意要她一同坐只得遵從,待得坐穩後貞妃方道:「凌常在,本宮看你剛才哭得甚是傷心,可是遇到了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與本宮聽聽!」
  月凌怯怯地拿了錦帕擦去臉上的淚痕,心下躊躇,想說又不敢說,貞妃哪會看不明白,她笑道:「沒事,儘管說出來,本宮助皇后協理後宮,你有什麼難處儘管說出來就是了。」說到這裡她想了一下又道:「本宮記得你和宛貴嬪的關係很要好,可是在為其擔心?」
  月凌先是點頭,隔了一會兒又搖頭,把貞妃看得不明不白,月凌不敢看貞妃,低頭絞著帕子道:「回娘娘,我確是擔心宛姐姐,但我相信宛姐姐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平安歸來的,我真正擔心的我的阿瑪和額娘!」
  「你阿瑪和額娘?他們來京城看你了?」貞妃皺了一下眉頭道:「本宮記得你阿瑪是揚州的知府,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宮中各個妃子的背景她多少都瞭解一些。
  月凌點頭道:「臣妾剛剛接到額娘寄給我的信,她說阿瑪出事了,有人向皇上告發江南有官員賄賂,而其中的名單上就有我阿瑪,現在他已經被罷官帶到京城的刑部來受審,我額娘和大娘她們都一起跟著來了。」說到這裡她又哭了起來:「我好擔心,好擔心他們,萬一阿瑪要是被判定有罪的話,一定會坐牢的,說不定還會殺頭,到時候我額娘該怎麼辦,她就我一個女兒,可是我現在連見都見不到她。」「凌常在不要難過。」貞妃安撫著道:「那你有沒有去求過皇上?」
  月凌咬著唇道:「我還沒去求過,剛剛才收到的信,而且就算我去求了也不見得有用,以前宛姐姐在的話我還能讓她幫我求求皇上,可是現在她又不在,宮裡其他的人我又不認識!」
  「所以你在躲在這裡偷偷的哭?」貞妃總算弄明白了她哭的原因:「唉,你也別太難過了,生死由命,你阿瑪若命不該絕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貞妃正自搖頭之際,月凌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凳子上滑跪在地邊哭邊道:「娘娘,求您幫月凌救救阿瑪,您要月凌做什麼都可以,求求您!」說到最後她頭也磕了下去,撞在那石地上。
  她這一來可把貞妃搞得手忙腳亂:「唉呀!凌常在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可不論她怎麼拉月凌都不肯起來,只一個勁地磕頭求著。
  貞妃無法之下搖首道:「凌常在,不是本宮不幫你,只是這事涉及到前朝政事,非是我等女子所能干涉,你應該知道後宮不得干政,本宮雖有這心卻無這力!」
  月凌還是不死心,哀求道:「不會的,皇上這麼相信娘娘,只要您肯幫我阿瑪說幾句話,他一定會聽的,求求您!」
  貞妃還待要說,瞥見月凌哭得如梨花帶雨,惹人心憐的樣子後又停住了,目光輕閃,不知想到了什麼。
  旁邊的綠衣見此,走到月凌的另一邊扶道:「凌常在,您就不要為難我們家娘娘了,娘娘都說沒辦法了,您再這樣跪著也沒用,還是快些起來吧!」
  月凌看貞妃一直沒說話,而綠衣又如此說,不由心灰下來,難道真的是沒有辦法,可恨自己身為人子竟幫不了父母。
  其實月凌真正掛心的是她額娘,她阿瑪待她並不好,因為她是庶出的又是個女兒身,對她和她額娘都冷淡的很,可是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阿瑪,一旦他有什麼事,額娘要怎麼辦,她一個人身子不好,根本就活不下去。正自神傷之際,貞妃突然用自己的帕子給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口裡幽幽地說著:「想不到你對父母的孝心竟如此可嘉,也讓本宮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唉……罷了,看你如此可憐,本宮就勉力為你一試吧!」
  月凌萬萬想不到貞妃竟突然會改口答應幫她,驚喜過後就要跪下謝恩,被貞妃一把拉住:「你先別忙著謝,本宮只答應幫忙,又不保證一定成功,皇上平日裡很是恨貪官污吏,這事……」貞妃為難地蹙起了娥眉,月凌摒著氣息不敢打擾,只一臉緊張地瞧著貞妃。
  第五十一章 君欲尋(2)
  在一陣思索後,貞妃心中有了計較:「這樣,我現在就寫一封信讓人帶到我家裡,讓他們幫忙查查看你阿瑪所犯之罪究竟如何,只要不是主謀,這事就好辦許多,如果能查到他是被冤枉的那就更好。」她停了一下道:「你先寫封信出去讓你額娘不要太著急,等本宮家中人把事情調查清楚後,本宮再向皇上求情,這樣要比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就去和皇上說好!」
  月凌萬沒到平日沒怎麼交集的貞妃會如此不遺餘力的幫她,她欣然點著頭,淚水又湧出眼眶:「娘娘大恩,月凌感激涕零,多謝娘娘!」
  貞妃緩然一笑,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再度拭著月凌臉上的淚:「好了,感激的話留著等你阿瑪沒事後再說吧,別哭了,這麼美的臉蛋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真是美麗!」她低聲稱讚著月凌,直把月凌說的不好意思起來,但她還是照著貞妃的話止了哭泣。
  貞妃高興地拍拍她的手道:「這才對嘛,來,到本宮那裡去坐坐,然後把詳細的事都和本宮說說,你在宮裡認識的人也不多,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把本宮當你姐姐吧,反正本宮也沒妹妹!」
  月凌聽到這話惶恐不已,連連搖手道:「月凌不敢,娘娘乃萬金之軀,月凌如何敢高攀!」
  「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咱們入了宮都是服侍皇上的,理應一視同仁,除非你是看不起本宮!」貞妃佯做不高興的道。
  月凌見貞妃說的誠意,自己要是再不答應的話也說不過去,只得點頭同意了。其後又隨貞妃一併去了翊坤宮。
  一路上貞妃不時寬解著她,又大讚其容貌秀麗,清雅動人。遲早會得皇上垂青,把月凌說得極是不好意思。
  不過貞妃確實沒有騙月凌。她送出信後沒多久,鄂府裡就開始四處打探,最後將探得地消息反饋給貞妃,貞妃瞧了以後暗自點頭,這耶達在身為知府期間多次收賄。且數額不小,若真按這罪定下來,按個流放的罪名都是輕的。不過貞妃心中顯然另有打算,她再次叫人帶話到鄂府,盡一切力量幫耶達銷毀這些罪證,好讓他無罪釋放,最好是官復原職,至於究竟能到哪個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站在自己地寢宮裡,貞妃望著外面繁星點點的夜空。右手閒意地撫摸著左手地兩根纏絲金殼護甲,唇邊泛起一抹深意而幽遠的輕笑。..三個月了,宛貴嬪還能回來嗎?如果她真還活著。不可能一直找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經死在江寧了。皇上現在不肯接受還派人四處找尋。但相信再過一段時間他應該死心了吧?
  數天後,在鄂家的干涉以及貞妃的求情下。耶達最終被判定是受無故受冤,其本身並無受賄之事,無罪釋放,官復原職。這件事得到了圓滿地解決,耶達除了受幾天牢獄之苦外一點事都沒有,月凌在收到消息這個消息後喜極而泣,她也知這件事全賴貞妃幫助,對貞妃感激涕零,不然該何以為報。
  另外在貞妃的說情下,月凌得以召其額娘進宮見一面,從其額娘口中得知阿瑪已經準備後天起啟回揚州復職了。而耶達也知這一次能脫難全賴有個在宮裡的女兒,對月凌額娘的態度大為改變,不時誇她這個女兒生的好。
  人就是這麼現實,月凌聽得苦笑,不過想必以後額娘在府裡日子能好過一些吧,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臨近要送額娘出宮時,月凌和其額娘都是眼淚汪汪,一入宮門深似海,誰都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別說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揚州,就是同在京城也見不到。
  按下這邊不提,福臨忙完政事後靠在椅子上揉著額頭,神色疲倦,常喜湊上去小聲道:「皇上,敬事房已經備了牌子,是否讓其拿進來給您翻?」
  福臨閉著眼微一搖頭:「不必了,朕今晚不想召任何人,讓他們撤下去吧!」
  常喜再次上面一步用更小的聲音道:「皇上您還是點一個吧,太后已經問過奴才您最近一直沒召寢的事了!」
  福臨驟然睜開緊閉的雙目,將常喜迫得低下了頭後冷聲道:「太后什麼時候說的,你又怎麼說!」
  常喜聽著福臨不善地語氣,當即伏在地上,額上冷汗亦冒了出來,但他不敢伸手去擦,垂低了頭道:「回皇上,太后是今天早上剛問的,奴才說……說……」偷眼瞧了福臨一眼後道:「說您是因為政事繁忙,這才……」
  「行了,你不用說了!」福臨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接著他站起來道:「朕要一個人到外面走走,你不要跟著來。」
  「喳!」常喜跪移開路,讓福臨走了下去,待他走後這才擦去腦門上地汗,然後起來整理桌案上的物件,待將奏折一本本疊好走出來後,突然看見遠遠地有一個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還沒走進那人就衝著他道:「常公公,皇上可在裡面?」
  聽著聲音常喜認出了來人,正是皇上面前地大紅人索尼,他忙道:「索大人,皇上剛剛出去了,您有什麼事嗎?」
  索尼來不及喘氣就再度問道:「你知不知道皇上去哪裡了?」
  常喜很少見索尼有這麼急切的時候,逐說道:「不知道,皇上只說要一個人去走走,不讓奴才們跟,可是出什麼大事了!」
  「不!不是出事,是有好消息!」索尼素日冷靜地臉上滿是興奮,他對常喜道:「常公公,你快派人去找皇上,就說有貴嬪娘娘的消息了!」
  貴嬪娘娘?常喜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貴嬪娘娘。待見得索尼興奮的樣猛然想到,他說的一定是宛貴嬪,隔了這麼久宛貴嬪終於有消息了。想到這兒常喜哪裡還敢耽擱,立馬派人和他四處去找福臨。索尼在此等著福臨來。
  此刻夜已不早,各宮地燈都已經熄了,只餘零星一兩盞還點著,乘著夜風福臨漫步在宮牆夾院裡,偶爾有幾個值夜的奴才見到他均無聲地跪了下去。
  抬頭。卻見夜正空中,明月如盤,月華似水,好快,一轉眼又到了十五,這月是團圓了,可人呢?唉,想到這兒福臨不由長歎了口氣,找了這麼久都沒宛卿的消息。難道他真該死心了?
  當日帶了宛卿一併下江南時,在江寧時他看到了靈襄,這個與眾不同地女子。這個與「她」有三分相似的女子,第一眼看到她地時候直以為是「她」活過來了。他想將她帶回京城。可是她卻出了讓他意外萬分的話。
  一心人……好大的口氣,雖貌有幾分似性卻不似。她到底不是「她」,其實與「她」最相似的人早已在身邊了,這個只有三分貌似的女子,既然不願那他也不想勉強,他替她贖了身,放了她自由,也不枉相識一場。
  離別地時候她來送他們,他也第一次見識了她雙手彈琴的技藝,確實出神入化,本以為可以就此離開,不想卻會遇上暴民動亂。
  宛卿!想到這裡心頓時又痛了起來,若不是遇上暴民,宛卿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與他失散,特別是想到她為他擋刀時,殷紅的鮮血如泉水噴湧,她身上的白衫子轉瞬就被染紅,看到她忍痛回眸一笑,心竟沒來的痛了起來,那是他第一次嘗到為她而心痛的滋味,為什麼?
  福臨甩甩頭,不再去想這個難解的問題,找不到人想什麼都沒用,正在這時,東奔西找的常喜遠遠瞧見了福臨的身影,趕緊跪過去捋袖跪下直奔要緊地話說:「皇上,索大人求見,他說有宛貴嬪的消息!」
  「什麼?真有消息了?」福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為已經找不到了,哪想卻突然聽得消息,就如沙漠裡地人找到了水源一樣。
  常喜點著頭道:「啟稟皇上,索大人確實這麼說的,他現在正在乾清宮中等候!」
  一聽到這裡,福臨顧不得再說什麼,一甩袍子快步走去,常喜在後面緊緊地跟著他。這一路疾走,比往常快了許多,索尼一見福臨過來立馬拍袖跪倒:「臣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福臨一邊讓索尼進殿,一邊急切地問道:「索相,你說宛貴嬪有消息了,是真地嗎?」剛才常喜出來的時候已經吹熄了裡面大部分地燈,所以現在光線有些昏暗,常喜此刻又領著當值的兩個小太監將燈點了起來,其中一個小太臨在聽到福臨說宛貴嬪時候神色微微一動,旋即又恢復正常繼續點著燈。
  索尼也是難捺激動:「回皇上,確是真的,前些日子回揚州探親的於大人派人疾報說在揚州看到了貴嬪娘娘,於大人以前在臣府裡曾見過娘娘,想來應該不會認錯才對,奴才連夜進宮就是想請皇上派人去揚州尋找貴嬪娘娘。」
  福臨有些懊惱地道:「揚州?該死的朕怎麼就沒想到去江寧以外的地方找呢,可惡,既然於大人說見到了,那應該不會錯,那麼事不宜遲,朕現在就派人去揚州,一定要把宛貴嬪給找到!」
  索尼一直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看來女兒還沒有死,真是蒼天垂憐:「皇上,臣也想去一趟揚州,不知皇上能否恩准?」自女兒十三年入宮為止,他都三年沒見過女兒了,若她真在揚州,那麼就可以找到她後與她見上一見。
  福臨正欲答應,突然又猶豫起來,他躊躇幾番臉上不時變化著神色,最後好像下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索相,朕決定親自下揚州!」
  第五十一章 君欲尋(3)
  他這麼一說可把索尼給嚇了一大跳,皇上出宮非同小可,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就真是萬死不能贖罪了,趕緊勸阻道:「皇上這萬萬不可,您是天子之尊,怎麼能親自去尋娘娘呢,萬一要是有什麼事,老臣等人要如何向天下交待,皇上您請放心,臣一定會找回貴嬪娘娘的!」
  一旦福臨決定了的事很少有改變的,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抬手制止索尼繼續說下去:「宛貴嬪是在隨朕出遊時失蹤的,那麼這一次,朕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你不用說了,朕不在京的期間和上次一樣,由你來主持朝政,一直到朕回來為止!」
  索尼還待再勸,但福臨已經不給他機會了,直接讓他跪安,去準備畫像調派人手並快馬加鞭通知揚州的衙門,全力搜尋宛貴嬪的下落。當然那些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就像江寧一樣,他們只知道這是京城下來的命令,卻不知道畫像中的人是誰。
  至於福臨則準備明日一早就動身,親下揚州,他一定能找回宛卿的,帶著這個興奮美好的心情福臨踏踏實實地睡在了龍床上,宛卿,很快,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面了。
  見皇上已經睡下,常喜帶著那兩個小太監退了出來,關了門,留那兩人在外面守著,他自己則也去睡了。
  這兩個小太監一個叫小江子,一個叫小書子,都是才二十幾歲的樣子,其中小江子待常喜走的不見人影後對小書子說自己肚子疼,要上一下茅房。小書子不疑有它,隨口應了,讓他快去。然小江子在走出小書子的視線範圍後,卻沒有往茅房的方面去。而是向著相反地方向飛奔而去。
  他去的方面正是翊坤宮正殿,貞妃的所在,說來也奇怪,本來已經歇下地貞妃聽得有人通報,居然又再次起來了。將小江子宣了進去。
  貞妃靠座在床上,小江子在行過禮後走近幾步湊到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貞妃靜宜的面容頓時連番數變,目光稅利地望著小江子道:「你確定沒有聽錯?」
  小江子低聲道:「回貞妃娘娘的話,奴才當時就在乾清宮裡隨常公公點燈,親耳聽索大人和皇上說的,絕對不會有錯,奴才是偷溜過來告訴你的。」
  貞妃緩緩點著頭,其實她一早就信了小江子的話。只是有些無法接受,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地人現在怎麼會突然蹦出來,福臨他竟然想要自己親自去找她。接她回來!
  貞妃想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對小江子道:「好了。這事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別讓人瞧出不對來!」
  「喳!」小江子沒有再多說話。打了個千退了出來。
  他是走了,可貞妃也沒了睡意,她站起來在房裡來回走了好幾趟,神色一會兒一個樣,這樣想了近一個時辰後她終於有了計較,叫綠衣拿來筆墨後快速寫了幾個字,然後拿信封封了交給綠衣,叫她無論如何今晚就要將這封信送出宮去,交給榮府的榮海大人,這位榮海是她母親的弟弟,也就是她的舅舅,當初便是靠了他才替月凌的阿瑪洗脫罪名的。..
  且不說這夜是怎麼過的,第二天天剛濛濛亮,福臨就去了慈寧宮將自己要出宮的事告訴了太后,福臨早已打算好了,不管太后同意不同意,他都是要去揚州的,然讓他沒想到地事,太后在知道他要去揚州尋清如後,並沒有太多阻止,只提了一個要求:若這次再尋不回宛貴嬪,皇上必須在宮中發喪,便說宛貴嬪已經染病身亡,從此不得再找尋她的下落!
  福臨知道皇額娘這是為了不讓他再因女人之事而心神不定,以致影響朝政,所以他沒有反對,默默地應了。
  臨出來前,太后讓他路上小心,多帶些人手護衛,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畢竟他身上所牽的乃是整個大清地安危!
  從慈寧宮出來,福臨再度回到乾清宮,這一次又有人在求見,不過不再是索尼,還是榮海,他見到福臨後立時下跪行禮,問其是何事,令福臨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也說發現了清如地蹤跡,不過並不是在揚州而是在雲南如此遙遠地地方。
  這一下福臨不禁有些迷糊了,一個來報說是在揚州,一個來報又說是在雲南,怎麼會如此懸殊,福臨好生想了一番未能想出答案來,本來用過膳後就準備動身的事也因此而耽擱下來。
  雲南,要說是揚州他還不曾多想,畢竟揚州在江寧邊上,宛卿出現在那裡也情有可原,但是雲南就另人費解了,按理來講她是不會出現在那麼遠地地方,除非……想到這裡福臨眼神一亮,除非是有人故意將她帶到那裡去了,而雲南是吳三桂的地盤,難道是他?如果是他的話用意又是什麼呢,難道是想借此來脅迫他什麼?應該也不會,吳三桂雖未見得誠心降服於大清,但他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這一想竟是連到了中午也不覺得,福臨只覺左右為難,他決定不下自己到底該去哪裡好,去了一邊又怕另一邊是真的,到時候一旦錯過就晚了!
  頭疼,當真是頭疼,福臨決斷不下之時想到了一個人,著常喜去宮外將他請了進來,希望他能給自己指點一番。
  「阿彌陀佛!」突聞一聲佛號,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和尚隨常喜走入了乾清宮,和尚進來後先是喧了一聲佛號,然後才向坐於案上的福臨行禮:「貧僧無相見過皇上!」
  福臨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離座起身,走到他身前道:「無相大師,今日匆忙請你來,實乃朕有一件事難做決定。想借大師之佛法給朕指引個方向。」接著他將心中所煩之事說了出來,臨了問道:「大師,你佛法高深。應該有辦法知道哪個人說的才是正確的!」
  無相微帶了一絲笑顏道:「貧僧佛法未精,無法得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只能告訴皇上,照自己的心走!」
  「照自己的心走?」福臨重複著這句話,無法理解他話中地意思。
  無相低頭撥著手上的佛珠道:「正是,紅塵萬丈。冥冥中許多事情都有著因果循環,如果皇上與宛貴嬪緣份未盡的話,那麼您一定可以找到她,只要您按照自己所想地去做就行了,皇上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貧僧相信,無為而為,無意而為,才是最正確的!」
  福臨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只是事一關已,有些看不明白而已,如今經無相一點撥。頓時豁然開朗,他朝無相回了一個佛禮道:「有勞無相大師了。朕明白該去往何去了。」說完他將常喜招了進來。命其去索府宣旨,著索額圖從已經點齊去尋宛貴嬪地人馬中帶一隊去雲南尋找。其餘的則依舊跟著他去揚州。
  是的,其實他的心裡根本就是相信清如在揚州的,所以他去了,至於讓索額圖去雲南,也是為以防萬一罷了。
  五月二十五,揚州城內最近出出入入地人特別多,很多都是生面孔,但瞧著樣子似乎不太簡單,這些人正是福臨從京城派來尋找清如的,由於先前送來的畫像無故失蹤,所以他們現在只能先在各處待著,等著第二批畫像的到來,而這畫像由福臨身邊的圖海帶著,他們趕過來還需要四日。
  揚州有河,靜潺流水,青山兩岸,水光晴好,扁舟輕搖,竹筏為泛,只道是世外桃源。
  宋陵與如詩站於竹筏上,任那竹筏在河裡慢悠悠的漂著,此時並不是水運繁忙的時候,所以偌大寬闊的河面上沒有幾隻船。每當微風拂過水面,便會帶起一圈圈的漣漪,然後漣漪又在擴大中慢慢散去。
  風拂面,柳招手,宋陵負手站在竹筏上遙望對岸地景色,最近幾日他一直忙著成親和商號的事,難得有像現在這般清新的時候,許是因心情好地原因,他竟瞧著這樣不出名的河,比江寧地秦淮河還要美,秦淮河充滿了胭脂花氣,這裡卻是清新脫俗。
  如詩慢然坐倒在竹筏上,望著靜謐微波地水面出神,好快,再有幾日就到了要成親的日子,她本以為自己會很開心,可為什麼臨到頭來,心情卻一日沉似一日,彷彿壓了塊大石頭似地,為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
  伸手去碰觸水,沒有絲毫阻礙,整隻手掌就沒入水中,然後掬起一捧手,再然後看著水從指縫中落下,重歸河中,這水就如遊子,這河就如母體一般。
  正當此時,宋陵與如詩一併聽到了歌聲,舉目而望,卻是一隻小船在竹筏前搖過,上面的船夫一邊搖槳一邊唱著他們從來沒有聽過的歌,樸實自然,沒有章法,應是率性為之,卻完美的抒發出心中的高興與舒暢,遠要比一些所謂的曲子要來的動聽。
  船夫也看見了宋陵二人,他憨笑了一下,口中的歌並沒有停,隨著船槳的搖動,船慢慢遠去,歌聲亦在風吹水動中遠去。
  宋陵尚不覺得怎樣,如詩卻是有些羨慕,為什麼這個船夫就可以如此單純的快樂著,他應該沒有什麼錢也沒什麼名,興許他全部的財產就是一條小船外加一間小屋,可他卻活得這般舒
  「在想什麼?」耳邊突然響起宋陵的聲音,回頭一看他不知何時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不過他沒有看自己,而是遠望著已經成為一個小黑點的船隻,如詩淡淡一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道:「你覺得這歌聲好聽嗎?」
  宋陵收回目光輕聲道:「好聽,可是我不會唱。」
  話才剛說完,旁邊的如詩突然哼起了歌,赫然就是剛才船夫唱的那首,如詩憑著過人的記憶力將其記了下來,歌詞曲調幾乎完全一樣,但給人的感覺卻遠不如適才船夫所唱,宋陵在驚訝過後慢慢皺起了眉頭。
  如詩哼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宋陵的表情,待看到其皺眉之後立即停下了哼歌聲,帶著一絲無奈道:「你也發現不對啦?我雖然能記得他唱的歌詞和曲調,但卻缺了他唱歌時純粹而單一的快樂心境,所以一樣的歌從我口中唱出來就變了味!」她的羨慕,她的悵然都寫在臉上,這樣的如詩,這樣的表情,讓宋陵產生一瞬間的恍惚,好陌生的感覺,彷彿他從來不曾認識過!宋陵低頭失笑,他怎麼會產生這種錯覺,如詩是他即將要娶的人,豈會有陌生一說,將這個古怪的念頭趕出腦海後,宋陵伸手托起如詩的下巴,讓她眼睛看向自己,然後正顏道:「如詩,為什麼我最近一直覺得你不快樂,是因為我最近事太多以致冷落了你嗎?」
  「沒有!」如詩輕聲說著,垂下眼避開了宋陵的注視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心裡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高興不起來,宋陵,我怕,我真的很怕!」
  「怕?怕什麼?」宋陵不解地道,只是成親而已,又不是什麼壞事,有什麼好怕的。
  「我不知道!」如詩搖了搖頭道:「只是心裡總是籠罩著一種不詳的預感,彷彿……彷彿我們會分離一樣,所以我怕!」
  「傻丫頭!」宋陵總算知道她為什麼老是一副不太高興的樣了,原來是在擔心這個,真是個傻丫頭:「好端端的我們怎麼會分離,是你想太多了,從秦淮河上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們的緣份就是天注定的,誰都奪不走,如詩,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離開的!」宋陵異常嚴肅的說著,彷彿要借此來證明什麼似的,天機者的話一直在他耳邊索繞,如一團驅不散的陰霧。
  如詩點點頭,順勢依靠在宋陵的懷裡,但願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青山碧水,扁舟入世,那何時又是出世之時……
  宋陵一手攬著如詩,一手從懷裡取出珍藏的葉子,放在嘴邊再度吹響了那首記憶中的曲子:
  天地笑,風雲了,夢纏綿,情獨鍾;
  問世間,何處是歸鄉,在你之間,在我之間行,盛世夢牽,此愛連;
  你我一生,長相廝守,知音相伴,永不離;
  夢纏綿,情獨鍾,牽手江湖,攜手一生……
  第五十一章 君欲尋(4)
  五月二十七,離五月二十九還有兩天,千迦繡莊派人將他們定做的嫁衣送到了宋陵,這嫁衣本應是出嫁之日才穿的,但為防衣服哪裡有所不對,所以如詩依送嫁衣來的人意思試穿了一下。
  當穿著嫁衣的如詩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每一個看到她的人呼吸都停了一下,包括早已熟悉了如詩美貌的宋陵和齊伯,衣美,人更美,也唯有此衣才襯得起如詩的天姿國色。
  送嫁衣來的是千迦繡莊的王管事,本來送東西之類的事是不用勞他親自出馬的,但現在訂嫁衣的是揚州第一大家的宋家,為表重視便由他親自送來。
  這件嫁衣可稱得上是千迦繡莊的鎮莊之寶,因為每做一件,便要耗費一種極少見的絲線,這種絲線三年的產量才夠做一件衣服,其珍貴可見一斑,而價格也是極為昂貴。
  待如詩回房將衣服換下,確認已經不需要修改後,宋陵著齊伯帶著王管事去帳房結帳,一件衣服幾千兩的價格不說普通人,就是一般的富豪之家也要為之咋舌,要知道一個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計也用不過幾十兩。
  揚州城每一個人都知道宋府要辦喜事了,都等著看熱鬧,宋府辦喜事肯定非同小可,而宋陵也說,成親當日派發喜餅,所有來的人都有份,至於流水席也已經定好了,是從京城請來的師傅,連開三天三夜,總之一定是要辦得前所未有的熱鬧啊!
  在離宋府很遠一所破屋中,一個年約三十幾歲,面白無鬚的中年人正一臉凝重地聽著手下人的回報:「大人。屬下已經探查到揚州城裡確實有一位長得與畫像中人一模一樣的女子,有很多人都見過她,她就住在揚州第一大家宋府地府邸中。」
  中年人背著手在屋裡轉了兩圈。眉頭緊鎖:「這麼說來她真的還活著,並且在揚州了?奇怪。既然她還活著為什麼不回京呢?」
  手下人回道:「大人,屬下探查得知,這位女子是宋府的當家宋陵在江寧救回來地,她被救回來時身受重傷,險死還生。而且她醒來後對以前的事全部都不記得了,她現在地名字叫如詩!」
  「如詩……」中年人低低地念了兩聲,難怪皇上他們一直都找不到,誰會想到在江寧失蹤的人會在揚州出現,也真是陰差陽錯,若不是她失憶想不起以前的事,也不會流落在揚州而不回京。
  手下人顯然還有事沒說完,繼續道:「另外屬下還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中年人聽得精神一振,催促道:「什麼事快說。..」
  「是!」手下人應了聲道:「這位如詩姑娘將在本月二十九。也就是兩天後與宋家當家宋陵成親,他們地婚事在揚州傳的沸沸揚揚,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聽到這裡。中年人不禁面色騰變,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確定沒有弄錯?」她可是皇上的妃子。怎麼能嫁與他人呢。
  手下人極為肯定地道:「絕對不會有錯。屬下當時也怕是誤報,所以特意去宋府打探過。發現那裡已經是張燈結綵,肯定是要辦喜事的樣子。」
  中年人點點頭,面色有些發白:「這件事除了我們的人,揚州府衙以及從京城派下來的人知道了嗎?」這件事傳的這麼大,萬一要是讓他們發現,想再動手可就難了。
  「回大人,還沒有,他們當初帶下來的畫像已經被屬下等人偷走了,而他們中間又沒有人見過宛……」他正說著,突然看到中年人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趕緊剎住了即將出口地話,改而道:「見過她的人幾乎沒有,所以沒人知道宋府裡的那位就是他們要找地人,而另一批帶著畫像的人與皇上走在一起,大概要兩天後才能到這裡!」
  兩天?中年人嘴巴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兩天後就到,也就是說他必須在兩天裡解決這件事,否則一旦皇上與那批畫像到揚州,那他們肯定也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想再動手可就難了。
  手下人見中年人遲遲未有指示,走近一步低聲道:「大人,我們是否現在就行動?」
  中年人聽到這話猛然醒過神來,但還是有些猶豫,畢竟此人地身份非同小可,萬一要是此事敗露,那麼他肯定難逃一死,然箭在弦上不發是不行了,想及此中年人終於有了決定,他狠狠地一揮手道:「你速去召集人,今天晚上夜襲宋府,定要取那人地性命,記住,千萬不許暴露自己的身份!」
  待手下人應命退去後,中年人拿出紙筆,在上面寫了什麼,然後將白紙捲成一個小卷,走到一個被黑布蒙起來地長圓形物件前面,他扯住黑布用力一拉,裡面的東西頓時露了出來,原來被黑布蓋起來的是一隻鳥籠子,裡面只有一隻信鴿被關著,它在見到光亮後發出「咕咕」的叫聲,中年人把信鴿從裡面抓出來,將捲起來的紙條綁在信鴿腿上後放上了天。
  巧的是,在另一個秘密的地方,方堂也在正在向他重金請來的殺手下同樣的命令:夜襲宋府,誓殺宋陵!
  如今的方堂再不是以前衣著光鮮的樣子,他蓬頭亂髮,布衣襤衫,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居然可以拿出整箱的金子用來請殺手。
  方堂狀如瘋狂的向天舉起手咬牙切齒地道:「宋陵,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一定要殺了你替我兩個兒子報仇雪恨,一定會!」他苟活在世間為的就是取宋陵狗命,這箱金子是他以前藏在地裡以防萬一的,沒人知道,想不到現在卻成了他報仇唯一的籌碼,真是老天有眼。哈哈哈……方堂的笑如夜狼哭嚎,叫人聞之發寒!
  殺手頭子冷眼看著方堂在那裡發瘋,這種人他們見的多了。而他們做地就是這種生意,只要收到錢就行。至於僱主是什麼樣的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
  是夜,已經睡著地宋陵猛然張開了眸子,他是練武之人,睡眠極淺,即使是在睡夢中也能感覺到一切非正常的動靜。這府裡分明有人潛入,而且來者不止一人,到底是什麼人,竟半夜潛入!
  宋陵查覺不對,趕緊披衣起來,一直放在床邊地軟劍亦握在手裡,悄然出了房門,不過沒有走遠,而是隱在了柱子後。因為他聽出來的人有兩撥,其中一撥是正在向他走來。
  果不出所料,他沒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兩個一身黑衣的傢伙手提長刀,躡手躡腳地推門走了進去。在推開門的時候那兩個人明顯遲疑了一下。因為這門竟然沒上鎖,這似乎有些不合理。看到這裡宋陵已經明白了,這兩人這身打扮,又拿著刀,肯定不是來偷竊或搶劫的,分明是來殺人地,而殺人的目標就是他!
  見他們進屋後,宋陵並未跟進去,只是守在門口觀測裡面的行動,兩個蒙面人摸到了床邊,因為沒有點燈所以看不清裡面的樣子,只覺得床上鼓鼓的應該是有人,兩人對望一眼一齊掄刀往床上砍去,然他們很快就發現不對了,憑他們多年的刺殺經驗,這刀根本就沒砍中人,此時兩人心中一齊浮上一個念頭:中計了!
  與此同時,一股冷意從身後襲來,有人!兩人同時轉身在劍臨身前格刀相架,發出了「鐺!鐺!」兩聲。
  宋陵早在發劍時就知道會被擋住,所以在劍勢被阻之時,他馬上撤劍收手,身子幾乎是貼著兩個蒙面人的刀與手轉到他們的身後,然後以比他們轉身更快的速度貫注於手中地劍上,對準其中一個的右肩膀刺了過去,蒙面人沒防到他會有這一招,登時吃了個大虧,肩膀被刺中他再也拿不穩刀,更不用說殺人了,手捂肩膀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蒙面人見同夥一招之下就被宋陵弄得沒了動手之下,心立刻就涼了半分,真是沒想到,上頭派他們來刺殺宋陵時雖知道他會武功,但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好,真是失策,但是現在想撤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硬拚下去。
  心慌再加上本身的差距,使得他在宋陵手裡沒能挺多久,很快就同樣右肩膀受傷失了再戰之力,與同夥一樣倒在了地上,而他們地打鬥聲也驚醒了宋府的護院和下人,諸多人不是拿著燈籠就是拿著火把來看是怎生一回事。
  宋陵收拾了兩人正準備叫下人拿繩子來綁了他們送官府,回頭一看卻見他們兩個已經倒在地上不動了,看那樣子竟是已經死了,有扯下黑色地蒙面巾後,可以看到他們兩人地嘴角都有黑血溢出,顯然是服毒自盡,而毒藥是早就藏在口中的,一旦行動失敗,又逃脫無望,就可以在最快地時間裡自殺,這樣看起來他們應該是職業的殺手。
  宋陵將兩人的面巾都扯下後,發現這兩個人他一個都不認識,應該是被人雇來的,奇怪,會是誰與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竟然雇殺手來殺自己,難道是生意場上的對頭?
  齊伯急急忙忙地撥開人衝到宋陵面前,上下打量了好幾回,確認宋陵沒有什麼事後才放下心:「少爺出什麼事了,怎麼這裡會有兩個死人啊?」
  宋陵搖搖頭,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這人總歸是死在他府裡,逐叫齊伯派人去府衙通知趙捕頭前來。
  剛才進來了兩撥人,一撥在這裡,那另一撥呢?不好,那撥人還在府裡,他們不知道去了哪裡,宋陵想到這兒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怎麼把這個給忘了,立刻對護院的人道:「有兩撥人潛入了府裡,除了這撥應該還有,快四處找找!」話音剛落,就聽見飲雪軒方向傳來兵器相交的聲音,還有悶哼聲。
  如詩有危險!宋陵拔腿就往飲雪軒跑去,還沒等他進門就看到四個黑衣人在攻擊一個穿著布衣年約五十左右的老者,看的出那老者武功不弱,否則不可能以一敵四,但他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很多傷口,正不停滲著鮮血,他能支撐到現在全憑了一股意志,這幾個人裡面沒一個是宋陵認識的。
  第五十一章 君欲尋(5)
  下一章(第五十二章今生盟來世約)將會是出宮的最後一章,五十三章是:重回紫禁
  如詩就躲在老者的身後,看她的樣子已經被嚇壞了,連跑都忘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黑衣人見有人進來了,知道必須速戰速決才行,便趁其他人擋住老者的機會,騰身躍過老者往如詩的方向撲去,老者大急,無奈他被另外三個人拖住,松不出手去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兵刃往如詩身上砍去。
  如詩雖然看到宋陵帶著人來了,但此時宋陵等人離他們還有數丈的距離,想救援是來不及了,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但是等了半晌她也沒什麼感覺,更沒有刀砍在身上的疼痛,反而聽到一聲兵器落地的聲晌,睜開眼一看,地上多了一柄軟劍,而那個黑衣人則抱著手臂站在一邊,鮮血不停地從手臂滴到他手中的劍上。原來剛才宋陵眼見如詩有危險,情急之下就將劍當暗器擲了出來,被他貫注了內勁的軟劍剎那間勢如閃電
  在殺人與沒命間,黑衣人選擇了自己的性命,他用手中的劍格飛了宋陵的長劍,然手臂還是被劃了道口子,不過這麼一耽擱他已經沒有了再次殺如詩的機會,宋陵在擲出長劍的同時,雙腳點地借勢而起飛到了如詩身邊。
  飽受驚嚇的如詩看到宋陵過來如遇救星,緊緊抱住他的胳膊:「宋陵,我好怕!」她的身子在不住地發抖,可是也僅止這樣而已,她沒有哭,甚至連眼淚都沒有。血,似乎並不能讓她怕到流淚。
  與此同時,那邊三個黑衣人終於將老者砍翻在地。看老者的樣肯定是活不成了,領頭的黑衣人見宋陵等人都出現了。知道他們已錯了機會,今天想再殺如詩是不可能地了,他想了一下後毅然沖那三個黑衣人一揮手,快速翻窗離雲,護院們想追上去。被宋陵阻止了,這些人來歷不明,也不知是與剛才兩人一起的殺手還是其他勢力的,竟然入宅行兇。
  等他們離去後,宋陵才有空打量如詩,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如詩搖了搖頭道:「沒事,我沒受傷,多虧有這位老伯。唉呀!」原來她去看那位老者地時候才發現他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剛才怕生死間都沒哭過的如詩,看到老者地屍體卻一下子哭了出來。伏在宋陵身上不住的抽泣著。
  宋陵一邊拍著她的肩膀一邊問道:「先不要哭,告訴我是怎麼回事。知道那幾個黑衣人還有這個老伯是誰嗎?他們為什麼要殺你。而這位老伯又為什麼要救你?」
  如詩抬起淚痕滿面的臉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是那個老伯先進來的。當時我正在屋裡看書,他在窗外翻了進來,我被嚇了一大跳,正想叫人,他卻很興奮地叫我「小姐」,還說他是什麼老爺派他來找我地,我說我不認識他,他顯得很奇怪,好像我應該認識他似的,還沒說幾句話,他就一臉緊張地說有殺氣,然後那幾個黑衣人就進來了,一副要殺我的樣子,再接著他們就打起來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宋陵臉青白相交,真是撞邪了,一夜之間就潛進來這麼多人,不止要殺他,還要殺如詩,若說他在商場上得罪了人還有可能,那如詩呢,她很少與府外的人接觸,怎麼會有人來殺她呢,這個問題不論他怎麼想都是百思不得其解。.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齊伯派了人去府衙報官後,也跟著人群到了飲雪軒,教他意想不到的是,這裡竟然又躺了一具死屍,這一夜之間宋府就出了三具屍體,真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且看情況,似乎不止有人要殺少爺,還有人要殺小姐齊伯瞧著地上的屍體,走到宋陵身邊道:「少爺,這個人和剛才那些是一批的嗎?」齊伯來得晚,所以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待知道這人是因救如詩才死地後微歎了口氣。
  宋陵對齊伯道:「齊伯,派人收拾兩間客房,我和小姐的屋子裡都死了人,肯定是不能睡了,今晚就先睡客房吧。」說是睡,也不過是休息一下而已,一夜之間出了這麼多事,哪還有心情睡覺。
  齊伯點點頭,有些遲疑地拉過宋陵悄聲道:「少爺,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恐怕不簡單,很有可能是有人來尋仇,這樣地話是不是該把您和小姐的婚事延一延,等把事情調查清楚後再行禮?」他這樣說並非沒有道理,萬一要是這些人逃走地人不罷休,在婚禮地時候再來行兇殺人可就麻煩了,倒不如待把那些人抓起來後再說。
  宋陵稍想了一下後道:「不,婚禮不能延,一定要照常進行,咱們的請柬已經發出去了,不止揚州,其他地方也有,那些人說不定已經動身了,現在再說延,肯定來不及通知,這樣一來對咱們宋家地聲譽會有極大的影響。不過你的擔心也有道理,這樣,今天已經是二十七了,還有兩天功夫,從現在起一直到婚禮結束為止,你叫府裡人多加戒備,萬不可放鬆,另外婚禮當天,我和趙捕頭商量一下,讓他也幫著派些捕快來看著,我想這樣那些黑衣人一定會有所忌諱的。」
  齊伯想想少爺說得也有道理,只得同意了,著手下去部置了,真想不到,好好的會出這種事,還是在辦喜事的前兩天,真是晦氣那個已經沒有氣息的老者看,耳邊亦一直迴響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小姐,我是府裡的老徐啊,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驚訝,不像是裝的,難道他真的認識自己,可惜他當時只是叫自己小姐,沒叫出名字。也沒來得及說出他的老爺是誰,是誰?到底是誰?如詩不停地試著去回憶,但最終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還有那些黑衣人,他們為什麼要來殺自己。是何人派遣?沒了以前的記憶,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頭緒地。
  「如詩!如詩!」宋陵叫了好幾聲才把如詩從回憶中叫醒過來:「是不是被嚇到了,不用怕,有我在,沒事的!」
  如詩搖搖頭。她並非是怕,只是不明白而已:「我沒事,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這裡有事地?」
  宋陵看她既沒被嚇呆也沒其他的不適,這才放下了心回答道:「我是聽到打鬥聲才過來的,在你之前也有人潛進我屋裡想要刺殺我!」
  聽得有人要刺殺宋陵,如詩頓然一驚,脫口道:「那你可有事?」剛問出她就知道自己這話多餘了,要是宋陵有事哪還能無恙的站在自己面前。想到這兒她垂目道:「是我糊塗了!」
  宋陵被她脫口而出的關心震地胸中暖意充沛,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我沒事呢,那兩個刺客見殺我不成就自殺了。我想應該是有人花錢雇他們來的,放心吧。萬一他們再來。我有著一身的武功不怕他們,倒是你。我可真有些擔心!」是啊,如詩一些武功也不會,要不是今天有個人拚死護著她,恐怕早在他們趕到之前如詩就已經沒命了。
  如詩微微一笑,握著他的手道:「不是還有你保護我嗎?不用擔心,而且我也會逃,哪能這麼容易讓他們抓到!」
  「話雖如此,可我並不能一天到晚護著你,這樣,從今天開始我讓那些個護院統統在你的屋外戒備,這樣即使真有人來,他們也可以幫著撐到我過來。」宋陵邊想邊說,如詩不願他過於為自己擔心,便允了,正自說著,負責收拾客房的丫環稟報說客房已經收拾好了,可以去睡了。
  緊接著又有人來報說趙捕頭到了,正在他房裡瞧那兩具死屍,宋陵便叫人護著如詩先去客房休息,自己則去看趙捕頭有何發現。
  按下宋府不提,再看那四個黑衣人,他們一路奔掠,深怕後面有人跟來,在東拐西彎後,轉進了一處不起眼的破屋,那個面白無鬚的中年人正在裡面,看到他們進來後立刻道:「怎麼樣?成功了嗎?」
  四個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後屈膝跪下,齊聲道:「屬下有負大人之命,請大人責罰!」說完他們就低下了頭,等著接受責罰。「什麼?你們四個人去居然沒能殺掉一個弱女子,還受了傷?」中年人已經看到四人身上地傷,他有些不相信,這幾個可都是他手下精幹的人,怎麼會如此沒用,他按下驚訝後道:「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一遍!」
  那個被宋陵傷了手臂地領頭者聞言將在宋府的事一一說了出來,中年人在聽到他們描述地老者形貌與武功時,抓著桌沿地手不由用上了勁,若他猜得沒錯的話,這個應該是索府地奴才老徐,以前他在京城時曾見過,這個老傢伙一身武功很是不錯,難怪能以一敵四。
  可惡,他怎麼會到那裡去的,難道索尼已經知道他的女兒在那裡了?所以派老徐來保護,可是這也說不過去啊,要是索尼知道了的話,不可能只派一個人去保護的,看來目前除了他們之外,應該只有老徐一個人發現她在宋府,他還沒來得及通知別人就被自己的手下殺了。
  待手下人將事情說完後,中年人眼中泛起厲色:「雖然你們沒有暴露了身份,但事關緊要,必須要完成,今晚你們沒能完成任務,宋府一定會加強戒備,如此一來想再殺她就困難多了,你們知道該怎麼樣了?」說到這裡他話中充滿了怒氣,過了今晚,皇上再有一天就可到揚州了,到那時他想再動手也晚了。
  跪著的四人在聽到中年人的話後臉色齊齊一變,眼中浮起絕望之色,敢情他們已經明白中年人話中的意思了,四人在回來請罪時多少還抱著一絲生還的希望,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絕望過後,四人一起舉起了右掌。
  正在他們準備自裁時,一隻雪白的信鴿飛了進來,停在中年人的肩膀上,在信鴿的腳上還綁著一卷小紙,中年人面現微喜,將紙條從信鴿腳上取了下來,展開來放在燈火下細看,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著頭,隨即將紙條放在燭火中燒去。
  做完這一切後他抬起頭對那還跪在地上的四人道:「我可以再給你們幾個一個機會,若你們能做好的話,我便饒你們一死本來以為已經必死的四人聽到中年人這句話,頓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齊聲道:「多謝大人暫時不殺之恩,屬下等人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請大人儘管吩咐!」
  「好!」中年人嘿嘿一笑:「你們先下去休息,等有事的時候我會叫你們,如果這一次再失敗的話,你們知道後果!」
  四人應了聲正要下去,那個領頭模樣的人突然站住了腳對中年人道:「大人,我們在宋府的時候,發現還有一撥人也和我們一樣入了宋府,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她,而是宋府的當家主子宋陵。
  「哦?」中年人頗有些驚訝地道,難道是京城的那位另外派人做的?應該不至於,否則也不會再給自己信上的那個指示了。
  他想了一下後對黑衣人道:「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去管他,只要到時候做好你的份內事就行了。」
  黑衣人不敢多言,應了聲退下去治傷了,中年人站在屋裡,瞧著外面逐漸開始亮起來的天色,今天已經到了,指示應該也會在今天到,明天,一切都在明天,是成是敗就見分曉!
  此時,在紫禁城中有人亦是徹夜未眠,在等,等信鴿的到來,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一隻雪白的信鴿帶著紙條落在了窗台上。
  圓潤的指甲將紙條抽出來慢慢展開在眼前,揚州,真的在揚州,赫捨裡清如你果然沒死,美麗的臉上浮起一抹恨意,她是宮裡最有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可她現在居然還好好的活著,難道真是她命不該絕?
  拿著紙條在房間裡來回的轉著,一夜她都在等,可等來之後心卻愈加的不靜,皇上也去了揚州,他必然會找到她。
  不過她竟要嫁給別人了,呵呵,皇帝的女人居然失憶嫁給別人,這豈不是在皇上臉上摑老大一個巴掌,只要這婚禮一過,洞房一入,那麼皇上還會將她帶回宮嗎?
  她不是皇上,猜不懂皇上的心思,所以她只能從另一個角度想對策,如果這次在揚州有人行刺皇上,而行刺皇上的人又是他的話……想到這裡她掩唇笑了起來,這事一定會很好玩,而結果也一定會很好玩的,如果這次宛貴嬪還能逃過的話,那她就認了,待回得宮中再好好的玩吧。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1)
  順治十六年五月二十八
  「如詩,記不記得那日我們在夕陽下竹屋前許下誓約,你我結為夫妻,過了今天我們就是夫妻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竹屋那裡看日出好不好?」
  「好!宋陵,我答應你,不論是夕陽下,還是朝陽中,我們都不會分離!」
  順治十六年五月二十九
  終於,終於到了這一日,宋陵與如詩成親之日,本來如詩是住在宋府裡的,並不需要再從其他地方迎過來,但是若不走這一趟,熱鬧就要大減,所以這日一早如詩的花轎便會從宋府抬出,繞城一圈,然後再度回到宋府。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光是吹打的就有數十人,在八人抬的喜轎前吹著瑣吶等,彩紙花瓣一路灑去,喜娘,丫環,以及抬嫁妝的腳夫跟著一路,整個隊伍總長足足一里,宋家之財力可見一斑,所過之處,無不引來圍觀之人的讚歎,不止如此,迎親隊伍中還有人不停的向周圍扔著糖果,喜餅等物。
  如詩穿著嫁衣,戴著紅頭巾坐在寬闊舒適的轎中,今天的她挽上了頭髮,再不是以前長髮垂肩的少女打扮,她真的要嫁人了嗎?她恍惚的問著自己,一切都好像在做夢,嫁人……好幸福的字詞,以後她將會有一個一心一意待她,偕首共老的夫君了,他和她會生下屬於他們的孩子,孩子……想到這個詞,如詩心中的喜悅如被澆下一盆冷水似的,在瞬間蕩然無存,反而激起無盡的淒涼與痛苦,孩子!她揪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地感覺,孩子!
  「這裡就是揚州城?」微服南下的福臨帶著一群侍衛經過日夜兼程的趕路後終於踏入了揚州城,他還是第一次來揚州。雖急著尋人,但揚州地熱鬧和繁華還是讓他停足了一下。
  緊跟在側的圖海讓做尋常人打扮地侍衛注意著四周後。走到福臨身邊道:「主子,這就是揚州了,這裡的熱鬧和江寧差不多,在往前走一些就是揚州的知府衙門了,是否現在就過去?」
  福臨點點頭。若換了平日他定要好好領略一下揚州的風土人情,無奈現在心繫他人,再美再繁華的地方他也沒心情,正要舉步,突然看到前面來了一隻迎親地隊伍,呵,人可真多,連福臨看了也不禁讚一聲好氣派,應該是揚州的大戶人家在娶親吧。不知轎裡的新娘子會是什麼模樣!
  福臨低頭失笑,想他兩次大婚娶皇后,雖然隆重莊嚴。.〔txt台灣論壇TxtTW.cOm〕.卻不似現在這支隊伍那般熱鬧,他站在原地。準備等那迎親的隊伍過去後再走。
  突然間一陣異風平地而起。吹起了新娘轎中遮下的轎簾,在吹起轎簾後風勢還不止。直到將轎中新娘的頭巾也吹起後才勢盡散去。
  如詩好端端的坐在轎中,卻被突如其來的怪風吹起了頭巾,趕緊將頭巾拉住,免得被風吹落,透過掀起的轎簾她看到外面有好多人都圍著自己地轎子看,其中……其中……
  剎那間如詩的身子如遭電擊,僵在了那裡,抓著紅巾的手慢慢垂下,與那臉一樣蒼白如紙!
  她看到一張臉,很陌生,她從沒見過,然如此陌生地臉卻自動在她腦海中化成生動的模樣,生氣地,高興地,傷心的,落淚地,唯一相同的是,這張臉的主人的衣服上總是繡著騰空欲飛的龍!
  是誰,到底是誰,如詩捧著頭痛苦萬分,腦袋像是被灌了水銀一樣,又沉又重,還伴著一陣陣撕裂般的痛苦,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腦海深入鑽出來一樣。
  外面的隊伍依舊是喜鬧暄天,抬著轎子一晃一晃,全然不知裡面的新娘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是誰!如詩咬著唇拚命抵抗著那股痛苦,本來艷紅的唇在她的牙下,逐漸滲出一絲比唇還要紅的血色,然後一絲絲血逐漸匯合成血滴,染紅了牙後緩緩滴落……
  如詩的眼不由自主地跟著血的墜落而移動,在這滴血中她看到了一切,過往一切的一切,快樂的,痛苦的,悲慟的,狠絕的自己。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桃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嗯,是好名字!
  就這麼想做朕的妃子嗎?放心,朕會滿足你的,不過朕向你保證,你將來一定會後悔!!
  若清如的血能讓皇上開心一些,即使流盡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沒有哪個做妻子會希望看到皇上現在這個樣子!
  老天雖然帶走了香瀾,卻也將你帶到了朕的身邊,它要你代香瀾活下去,繼續這個一生一世的諾言,為你,朕可以走出乾清宮!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朕一件事:一生一世,永遠都不要離開朕!朕再也經不起第二次的生離死別!
  淚破落如珠,劃過淒美的臉龐落在手中,很輕,很燙,屈手慢慢握住這滴醒世的淚,一身嫁衣的她笑了,淒涼的笑了,原來……原來她的一生早就許人了,原來……原來於夢魂中曾出現過的人就是她的夫君,也即當今的皇帝福臨!
  赫捨裡清如,宛貴嬪,這才是她的名,怪不得她聽到那個「如」字的時候會覺得耳熟,老天再度和她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為什麼要讓她忘記,又為什麼要讓她記起,如果不曾忘,便不會與宋陵朝夕相伴;如果不曾憶,便可以繼續做她什麼都不知道的如詩,福臨……宋陵……
  那時她隨著福臨出宮遊玩散心,一路到了江寧府,也就在那裡福臨與她看到了花滿樓的花魁,她叫靈襄,是一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女子,然最令人驚訝的是,她竟在這個靈襄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地影子。雖只幾分相似,但已經很難得了。她知道,福臨也必須看到了,所以他才會改變行程,進了花滿樓。
  在那一時,他的眼中只有靈襄。已經沒有了她的存在,但是她只能強顏歡笑,陪著他入花滿樓,陪著他見靈襄,只因她太過於在乎他,所以委曲求全!
  本以為經過一年地時間,福臨對董鄂氏的感情已經漸漸淡去,至少她沒再見他提起過,但現在她才知道。沒有,一點都沒有,他只是把那份感情與想念藏起來了而已。藏在心底最深最柔軟地地方,而今悉數卻被靈襄那幾分相似的容顏給勾了出來。否則他不會如此失態。靈襄雖美,卻未必及得上宮中那麼多絕色佳人。
  靈襄。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女子,雖與她交流不多,但也能略知一二,容顏有相似,性子卻是截然不同,她出身青樓,卻做到了真正的:出淤泥不染!
  一心人,從始至終都只求一個自己喜歡的一心人而已,這樣地環境,這樣的女子能有這樣的想法,並一直不曾放棄,著實是令人敬佩的。
  想必福臨也是為她那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執著所打破,所以在最後,他並沒有勉強她回宮,而是放了手,用千兩黃金給了靈襄自由,但是她看出,福臨的心很不捨,萬分的不捨,三分的相似便可讓他如此不捨,那若是七分,十分呢?這個念頭不時的在她心中糾纏如割,變賣了首飾以來成全福臨,只因她心冷至極。
  那靈襄呢,她必然也對化名九爺地福臨動過心吧,這樣的人中之龍,不過她真的很佩服靈襄,雖動心,卻依然堅持原則,比她要好上許多,當時地自己雖是身不由已,但她並未能守住少時的執著,曾經地她已因愛而沒了原則。
  琴,畫,舞,酒四絕地靈襄從此可以天涯海角找尋她的一心人了,而在他們離開地時候,她看到了,看到靈襄第一次用雙手來彈琴,那是她借琴在向他們送別,這一別卻是再也不會見了。然在準備離開江寧的時候,異變卻發生了,那裡出現暴民動亂,而且其中竟有會武功之人,個個執了刀劍來殺福臨與她,為什麼?她不知道,不知道那些暴民為什麼會認定了福臨來殺!
  暗中尾隨的靈襄帶了人來助他們,然還是不敵,最終站在那裡的就只有受了傷的福臨與她及靈襄。
  當她看到刀即將砍中福臨的那一刻,沒有絲毫猶豫便衝了上去,以身為盾替福臨擋下了那一刀,每個人都以為那是因為她不想福臨受傷,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累了,很累了,雖然捨不得福臨,但她更想休息,從此不用再和眾多女人爭一個男人的心,也不用再和死人所得的愛去比較,更不用擔心他會冷落自己。
  很累了,真的很累了,就在這裡睡去吧,回眸,對福臨綻放出笑顏,當時的她一定美極了,就像回到了曾經無憂的時光,她要他永遠記住自己笑的模樣!
  眼漸漸模糊了,她看到不任何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扔到了水裡,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宋府,而她也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成為了如詩,那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悲傷記憶的如詩。
  如詩,不,應該說是清如了,她終於從悠長的記憶中醒來,苦笑在臉上劃過,握起的手再度打開,裡面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淚,只有微微的濕潤,其實她不管是受傷還是落水,都沒有傷到頭部,她的失憶根本就是因為自己潛意識裡不願去記起那曾經的哀傷,所以以前的事對她來說是空白,在她的心底深處,很希望有一個新的開始。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2)
  昨天,今天,明天,三天時間更新都會在一萬以上,總字數是3.5萬,3.5萬是個什麼概念呢,就是起點要求的半個月更新量,因為偶十一要回家,家裡沒有電腦,30號一直到7號都不能來更新了,所以提前放出來給大家看,也應大家要求在這個月結束宮外篇。
  另外我也想趁這個機會放鬆一下,最近一個禮拜寫的很累,很多讀者都催著我快點寫完宮外的情節,可是越著急就越沒靈感,而且右手的手腕又開始痛了,我真的想休息一下了。
  十月8號開始宮內篇。雖然原則上30-7號是沒更新了,但也不排除會有驚喜給大家,嘻嘻
  如果剛才沒見到福臨,那麼也許她一直都不會想起來,會永遠的失憶下去,嫁給宋陵,做他的夫人,與他在揚州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福臨,福臨你是來找我的嗎?從京城到揚州來找到?你還是在乎我的對嗎?清如在心底無聲地問著,她本已不抱希望,但福臨的出現卻再度給了她希望。
  難道她這一生真的要與福臨糾纏不休嗎?即使忘記也會想起!
  既然他已經來了,那麼很快就會找到自己,皇妃……她是皇上的妃子,若是她嫁給了宋陵,讓福臨知道的話,那宋陵必死無疑,甚至包括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要死。
  想到這兒,清如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她不要宋陵死,宋陵待她這麼好。她怎能讓他走這必死的局!
  嫁衣泣血,清如慢慢地撫著手上與宋陵一起在千迦繡莊定的嫁衣,很好看呢。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穿嫁衣,以前是以選秀的形式入宮。根本沒有機會穿起這身嫁衣!
  宋陵,宋陵,清如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神色是溫柔而痛苦地,若說福臨讓她愛並痛苦著。那麼宋陵就是讓她喜歡並快樂著,他是真的只愛她一人,只在乎她一人,用盡他的所有來給她呵護與溫柔,給她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地美夢!
  假如她在遇見福臨之前見到宋陵,假如她不是一品大員的女兒,不用入宮選秀,那麼她和宋陵一定會很快樂!
  清如在轎中苦苦掙扎地時候,外面風和日麗的天氣也突然變了臉。陰沉迅速蔓延在整個天空中,更嚇人的是陰沉的天空中出現了雷鳴電閃,將下面的人嚇了一跳。轟轟地雷聲以及刺目的閃電是如此的駭人,彷彿隨時會有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迎親的隊伍為了避免淋到雨。在喜娘的催促下都加快了腳步。
  清如在轎中亦感覺到了外面驟然陰沉的天色,雷聲陣陣。.T/x/T/T/W/收集整理.閃電不停,清如掀開轎簾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喃聲道:「老天爺,你是在警告我嗎?警告我不要行這個禮對嗎?」
  雷還在不停地響著,閃電亦不停地劈下來,把人弄得心惶惶,可是就是不見半點雨滴。
  在花轎抬過的一個小巷口,一個眼神異常妖異的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雙手攏在袖中,他望著遠去地花轎輕輕搖了搖頭,他已經提醒過了,可還是執迷不悟,注定他命數如此,世人皆茫然啊!
  且說另一邊,福臨並未瞧見花轎中的清如,他帶著圖海,常喜,秦觀以及侍衛們徑直走往了揚州的知府衙門,圖海和常喜,一個是他地隨身侍衛,一個是他的貼身太監,至於帶秦觀來則是為了以防萬一,當初清如失蹤時可是有傷在身,誰知道她現在傷勢有沒有全好。
  揚州知府耶達涉嫌賄賂,被帶到刑部受審,後得貞妃及榮海地幫助,脫去了罪名並官復原職,但他還要在京中耽擱一段時間,所以目前衙門裡是周同知在管事。周同知早早就接到京裡地消息,說皇上會在今天微服來到揚州,由於皇上是微服,不許任何官員去迎接,所以周同知只能在衙門裡等。
  周同知連著幾天都沒睡踏實過,皇上啊!他雖是進士出身,卻非前三甲,所以他從來沒見過皇上的面,而今皇上要親自來,他那份激動就不用說了。這一天天還沒亮就起來了,穿戴齊官服後在衙門裡畢恭畢敬地等著,不時看看外面的天色,這頭上的汗啊,如漏了的桶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滴。
  太陽是越升越高,可府衙外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更別說人影了,周同知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對一起等候著的趙捕頭道:「皇上怎麼到現在還不來,特使先前不是說一早就會到嗎?會不會有什麼事?」
  趙捕頭握著刀道:「大人您別急,可能皇上還沒趕到吧,畢竟是從京城來的,要不屬下出去看看?」
  「不不不!」周同知連連擺手道:「皇上說了要咱們在這裡等,豈能自作主張,而且皇上此次來是為尋人之事,你身為本城的捕頭,皇上到時肯定會找你問話的,咱們還是再等等吧。」
  話雖如此,其實周同知的心裡也是著急的很,不過還好,沒有再讓他多著急,福臨就帶著一干人等到了府衙,外面的捕外因為一早就得了命令,所以沒有阻攔他們,讓他們毫無阻礙的到了大堂裡。
  周同知遠遠就見一個青年帶著一群人進來,由於他沒見過皇上所以不敢確定,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常喜請示過福臨後沖周同知道:「周同知,見到皇上還不上跪!」
  常喜是太監,聲音較一般人要尖,周同知一聽就聽出來了,他趕緊跪倒道:「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他之後是府衙裡的一些小官員以及趙捕頭幾人。
  福臨微一點頭讓他們起來,隨即在他們早早備好的椅子中坐下,常喜,圖海以及秦觀三人站在他身後,其餘的侍衛則分列兩邊。周同知。朕此次微服前來是為尋人,上次已經派過一批人來,不過朕得知他們所帶的圖畫無故失蹤。所以無法找尋,這一次朕再度帶了畫像來。務必要找到畫中之人!」福臨剛一說完,圖海就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來,上面所繪之人正是清如。
  周同知平舉雙手從圖海手中接過畫像,稍看了一眼後就道:「微臣一定竭盡所能為皇上找到此人!」雖然他很好奇畫中地女子是誰,但既然皇上沒說。他自然也不會傻傻地去問,萬一要是惹得皇上一不高興,他頭上的烏紗可就難說了。
  福臨點點頭道:「你先讓你們這裡的幾人瞧瞧,看有沒有見過地。」
  周同知應了一聲,小心地將畫傳給了其他人,各官員看了後均是搖頭作答,最後畫像傳到趙捕頭手裡的時候,他先是一愣,然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看樣子竟是很驚奇。
  福臨見狀精神一震,坐在椅中的身子前傾問道:「怎麼,你是不是見過畫中的人?」畫與真人雖不是一模一樣。但已經很相似了。
  趙捕頭跪下說道:「回皇上話,小人只是覺得與揚州的一個人很相似。至於與畫中人是不是同一個。就不敢確定!」
  「無妨,你快說。是誰?」福臨急切地道,不管是不是,都先看了再說,當初在江寧找了這麼久都沒消息,說不定人真的是在揚州。
  趙捕頭恭敬地道:「小人曾經在城東宋府中見過一位與畫中人很相似地姑娘,她名叫如詩。」
  如詩,不是清如,福臨微微失望,原來真的只是有些相似而已,並不是她的宛卿。他身後的秦觀略一擰眉,然後不待請示過福臨就擅自開口道:「趙捕頭,你可知道這位如詩姑娘的來歷?」
  福臨回頭看了秦觀一眼,在他眼裡似乎看到了什麼,心中一動對趙捕頭道:「對,你倒是說說這位如詩姑娘什麼來歷,她與畫像中人有幾分相似?」
  趙捕頭好生想了一番道:「回皇上,如詩姑娘的來歷小的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是宋府的當家宋少爺去江寧時救回來的,這位如詩姑娘被救上來地時候失了憶,並不知道以前的事,這名字也是後來取的,至於說到相似,小地覺得她與畫中人至少有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常喜聽到這句話有些吃驚,這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嗎?還是說……想到這兒他低下頭在福臨地耳邊輕聲道:「皇上,您看這位如詩小姐會不會就是咱們要找地人?」
  「江寧……失憶……」福臨沒有理會常喜,只是反覆念著這兩個詞,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來,喝然道:「朕知道了!」
  「皇上?」所有人都愣愣地瞧著激動不已的福臨,不解他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興奮,只有秦觀大概猜到了原因。
  福臨待興奮稍退了一下後展顏道:「宛卿,宛卿她真地在這裡,太好了,難怪朕一直找不到她,原來她被人救起後帶到了這裡,並且失去了記憶!」激動之下他忘了掩飾清如的身份,脫口而出,這也證實了周同知的猜測,畫中人竟然是皇上的女人,旋即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整個人頓時如篩糠一樣抖了起來。一得到清如的消息,福臨迫不及待地道:「趙捕頭,快,快帶朕到宋府去!」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趙捕頭竟然沒有立刻應聲動身,反而露出為難害怕的神情,旁邊的周同知也差不多,嘴唇不住的動著,卻又沒有聲音發出。
  常喜見狀道:「趙捕頭,皇上的話你沒聽見嗎?可是還有什麼事?」
  趙捕頭垂下的頭悄然望了周同知一眼,然後用著極小的聲音道:「回……回皇上,今天是宋府少爺和如詩小姐的成親之日!」
  這話一出,包括福臨在內,每一個人都是呆若木雞,常喜幾個更是徹底傻掉了,他們是從宮中出來的,最清楚不過,皇上的妃子怎麼能和別人成親,這可是株九族的大罪!
  福臨鐵青著臉,那樣子像是隨時都會爆發,常喜幾個在後面相互看了一眼,誰都不敢說話,周同知他們跪在地上更是一動不敢動。
  雖然還沒有確定,但福臨已經認定如詩就是清如了,不行,他絕不能讓她嫁人,即使她沒了記憶,那也是他的妃子,他一定要趕在成親之前將她追回來!如此想著福臨勉強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慌怒之意,瞥見沖周同知他們還跪在地上,踢了他一腳大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朕去,要是出了什麼事,朕要你人頭落地!」
  可憐周同知被嚇的不輕,他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與趙捕頭一併領著福臨等人匆匆往宋府趕去。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3)
  另一邊,在一間小屋裡,中年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天上,彷彿在等什麼東西,突然,一點黑點闖入了他的視線,他忽地大步跨出了屋子,伸手往空中一招,那個黑點俯衝而下,落在了他的手上,原來是一隻信鴿,也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消息。
  中年人從信鴿腿上取下紙卷,展開後上面的字並不多,只一眼便可掃過,但他看了很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難看得緊。
  慢慢的,他攥緊了紙條,將它捏在手心中:「來人!」他突然大喝一聲,隨著他的聲音,幾條人影從各處飛射而出,並排站在中年人面前齊聲道:「大人!」
  中年人嘴唇一動一合,講著紙上的所說的事,待手下人都明白後,他又拿過他們的刀,在刀柄上用指勁刻下一個字,四個人,四把刀,一直到最後一把刀刻完還給手下人後他才沉重地道:「你們記著,這一次行動是必死的行動,一會兒不論有沒有成功,也不論有沒有被抓,你們都必須以死完成計劃,聽明白了嗎?」
  手下四人決然點頭,早在當初事情失敗的那天他們就該死了,現在能多活兩天已經幸運了。
  中年人見狀很是滿意又道:「不過你們可以放心,你們死後我會各發一筆錢財給你們的家人,讓他們下半輩子能夠衣食無憂,好了,你們可以下去準備了,記住我剛才說的話!」
  待手下人都散去後,中年人也離開了小屋,在離開時他帶走了鳥籠子,這時裡面的兩隻信鴿都已經回來了。
  且說花轎在一路的雷聲閃電中來到了宋府門口。宋陵早在府門口等著了,今日的他換上了一身新郎倌地衣服,俊美的臉上是掩不住的高興。他依禮走到花轎前踢了一下轎門。
  待他踢完後,喜娘掀起轎簾迎出了新娘。然後扶著新娘子與宋陵一併走入了宋府,此時宋府裡地喜堂已經佈置完全,眾多賓客亦在堂中等待,必須要等新郎新娘行完禮後,酒席才可以開始。
  齊伯在裡面看到宋陵迎了新娘子進來。笑得都合不攏嘴了,眼中更是有淚花浮現,盼了這麼些年,終於盼到少爺成親了,可惜老爺夫人死得早,不然該有多開心啊!
  司禮的人見到他們進來站好後朗聲道:「新郎親娘拜堂!一拜天地!」
  宋陵側目望著被紅巾蓋住臉地如詩,眼中滿是溫柔,這個禮行完後,她便是他的妻了。他會用他的一生來守護她,直至天地盡頭,如詩。我會讓你幸福的!
  宋陵的頭拜了下去,可是新娘子卻筆直地站著。.TXT台灣論壇+txttw.Com.身子不停地發抖。但不管喜娘怎麼催促她都不肯低下頭。
  正當宋陵萬分不解時,她突然一把掀起了紅頭巾。露出那張絕色地姿容來,只是那雙美目中正不停地滴下淚來。
  宋陵被她這大膽莫名的舉動嚇了一跳,賓客等人更是驚奇,從未見過有新娘子如此大膽,在拜堂時自己把頭巾扯下來的。
  宋陵伸手握了清如的手道:「如詩,你怎麼了?好好的把頭巾扯下來幹什麼,有什麼話等拜完頭再說!」
  清如不停地搖著頭,淒楚無比的目光讓宋陵心慌莫名,清如的唇不停地顫抖著,那話明明就在唇邊,可看著宋陵的目光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無奈之下她只好閉了眼不去看宋陵:「我……我不能嫁你!」每說一個字,清如的淚就滾落一滴在宋陵地手上,微熱的淚去灼傷了宋陵的心。
  齊伯看著情形不對,趕緊上來道:「小姐你在說什麼,別胡鬧,快把頭巾蓋上,人家都看著呢!」他扯著清如扯在手裡地頭巾想重新給她蓋上,可是清如怎麼也不肯鬆開手。
  清如將目光轉向齊伯:「我不能嫁給宋陵,這個堂也不能拜!」美夢終會醒,如詩,將只會存在於記憶中。
  當清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外面地雷聲和閃電一下子就消失地無影無蹤,天亦恢復了晴朗,陰沉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
  宋陵目不轉睛地盯著清如,似乎明白了什麼,以一種哀慟的聲音說著:「你恢復了記憶對嗎?」
  清如沒有否認,緩緩點下了頭:「是,在花轎裡,我記起了以前所有地事!」她真的不想傷害宋陵,不想傷害這個待她至情至性的男子。
  「所以你不願嫁我?」宋陵的眼中有著深深的刺痛,他已經忘了別人的存在,心中,眼中,只有一個她!
  清如伸出手,再一次去碰觸那張俊美的臉,然入手,卻是濕濕的感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淚竟已滴落下來,清如死死地忍住想要抱住宋陵痛哭的衝動:「不是不願,是不能!」
  宋陵抓住她想離開的手,讓她緊緊貼著自己的臉,讓那溫暖與冰冷並存的手貼著自己的臉:「為什麼?」
  「因為……」清如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待轉目見齊伯已經將那些賓客與司禮的人統統請出了喜堂後才道:「因為我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已經來到揚州了,我就是在花轎裡見到了他才想起以前的事,他遲早會找到我,如果我嫁給了你,到時你必死無疑!宋陵,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的活著,我知道你是真的待我好,所以我更不能害你!」
  當清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表示不論是自願還是非自願,她都已經決定恢復原有的身份,與福臨回宮,繼續做她的妃子,而宋陵,從此除了夢魂中再不得見!她寧可宋陵恨她怨她,也不要他因為自己而死!
  「皇上的女人?」從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宋陵就愣在了那裡,再聽不進任何的話,腦中不停地回復著這句話。好半晌後他才艱澀地問清如:「你真的是皇上地女人在問的時候他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只是他聽錯了,又希望是清如說錯了。可是這一切只是希望而已,清如含淚的雙眸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是!我是皇上地女人,當今順治天子的宛貴嬪!」
  再一次得到確認,宋陵只覺得這個世界一下子變得灰暗無比,他早就知道如詩地身份不簡單,但只以為是哪個大官或王爺的女兒。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是皇上的女人,哈哈哈!他竟然去搶皇上的女人,他真是不自量力!
  嘲諷的笑慢慢逸出嘴角,手也無力再抓住清如地手,就那麼垂下,兩隻手一齊垂下,沒有一絲力氣,如同飄零的落葉:「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我寧可這一生都不知道!」
  「因為我不希望你死。你是個很好的人,不應該為我而死!」清如說著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宋陵受傷的眼神。
  宋陵木然地看著她的背影:「你很愛他對嗎?否則不會只看到他便想起了以前的事。如詩,告訴我。告訴你有沒有愛過我。像愛他那樣的愛我!」
  清如沒有回頭,她不敢去面對宋陵。仰頭想將眼淚收回去,可是這一切都是徒然無功,淚依然如雨一般落下,她哽咽著道:「宋陵對不起!」
  本來木然沒有表情的宋陵聽到這句話,猛然抓著清如的肩膀將她轉過身來,讓她看著自己:「我不要聽對不起,我只要你回答我地話,有沒有愛過我,說啊!」他使勁地搖著清如,想知道自己在她心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清如於淚光後看著狀似瘋狂的宋陵,她拉下他地手,以一種因無奈而傷的表情說著:「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我們始終是不能在一起地,從我入宮那一天起就注定我這一生只能有皇上一個男人!我們從相遇開始就是一個極大地錯誤,而相愛更是錯上加錯,宋陵,忘了我吧,忘了如詩,就當……」說到這裡她已經說不下去了,在傷宋陵的同時也在不停地傷著她自己:「就當我們從來不曾遇見過!」
  宋陵雙目欲裂大聲地道:「不!明明相遇,我怎麼能當不曾遇見過,明明愛過又如何能當不曾愛過,你這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一把握住清如的手腕,緊緊的,如要將她溶化一樣:「如詩,告訴我你愛過我嗎,皇上又如何,只要我們離開這裡,天下之大,他未必能找得到我們!」
  素來冷靜自恃的宋陵如今卻被情感壓倒了理智,因為愛,因為在乎,所以他忘了一切,但是清如沒有忘,宮中的歲月讓她學會了很多,她低頭垂視著被宋陵握住的手腕,很疼但是很溫暖,彷彿又回到她與宋陵騎馬相伴的日子。
  騎馬遨遊天下,笑傲紅塵嗎?
  清如的眼中慢慢透出嚮往,就在宋陵以為她動搖的時候,那張好看的菱形紅唇中清晰的吐出一個又一字,然後這些字又組成一句一句的話:「我們走了,那你的生意呢,這宋府上上下下的人呢,你忍心讓他們為你而死,你忍心將你父母留下來的產業扔下不管?!我又何嘗不是,宮妃與別人私奔足以讓我的家族株連九族,死無葬身之地!」
  每說一句,就感覺到握著的手鬆一分,直到她全部說完,宋陵已經完全放開了她的手,是啊,他們怎能如此自私,僅為一已歡愉就讓無數人為他們陪葬!
  紅色的嫁衣,紅色的新郎服,本來美好的一切在這一刻卻成了極大的諷刺!
  「啊!」深嘶的吼,悲切的痛,無奈的傷,都聚集在這一聲中,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是皇上的女人,為什麼皇上可以擁有一切,而他卻只能拱手相讓?!天機者的話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應驗了,真的句句都應驗了,那不是他的紅鸞星,只是因緣際落,誤落而之!不論他的選擇這是什麼,這顆紅鸞星都會歸位,那不是他能擁有的,錯了,什麼都錯了!
  宋陵突然指著上天大聲道:「既然不能相伴,為什麼要讓我們遇到,老天爺,你這是在玩我嗎!」
  「宋陵,不要這樣,不要!」清如泣聲道:「這一世是我負了你,如果有下一世,我必然還你,再不分離!」
  宋陵眼中如要泣血一般的赤紅:「我不信來世,要還你就今生還!」剛說完看到清如如泣如訴的眼神,他頓時沒了力氣,喃喃道:「今生你也還不了,還不了!」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4)
  正自哀切之際,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十幾個人闖了進來,宋府的下人看到揚州的父母官周同知也在裡面,沒敢阻攔,讓他們一路無阻的走了進來,除了闖進來的人以外,還有數十個明刀明槍的捕快衙役將宋府團團圍了起來,搞得人心惶惶,不知這是出了什麼事。
  齊伯正自安撫著各位賓客,見他們走了進來,看那架式絕對不是來喝喜酒的,今天真不知是怎麼回事,先是新娘反悔說不能嫁,接著又來了這麼一幫子人,還不知道何事呢!
  齊伯迎上去沖周同知拱手笑道:「同知大人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是來喝咱們少爺和如詩小姐的喜酒的嗎?」齊伯剛一說就知道不對了,因為周同知和周圍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周同知拿著帕子擦頭上的不停冒出來的冷汗,對齊伯的說話搖頭作答。
  福臨也聽到了齊伯的話,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快步穿過賓客往喜堂中走去,未等進門,他便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至於旁邊那個男子不用想他也知道就是那個什麼宋陵,怎麼處置他以後再說,現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個曼妙的身影上,福臨試探地喚了聲:「宛卿?!」
  清如的身子如遭雷擊,僵在了那裡,這一聲宛卿她有多久沒聽到了,現在這聲既熟悉又陌生,同樣亦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是皇上的妃子,默然回首,花轎中所見的臉再一次出現在眼前,福臨……
  靜然相望,卻是無言相對。兩個人沒有任何動作,唯有淚千行,清如已經分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哭。而福臨是因為激動,兜兜轉轉。他終於又尋到了以為失去的她,這一次揚州真的是來對了。
  激動過後福臨箭步上前不顧有人在場執起清如地手道:「宛卿,你還記不記得朕,朕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他們說你失憶了,那現在呢?」
  迎著他期望的眼神清如不知心中是何樣感受,是重逢的驚喜還是曾記否地悲傷,她緩緩道:「皇上,臣妾已經想起來了,什麼都記起來了,您是皇上,臣妾是您的宛卿!」微側地目看到宋陵在聽到他們的話時身子顫了一下。
  聽得她已經恢復了記憶福臨更高興,不停地說著:「那就好!」這三個字。緊接著他的神色又複雜起來,一個勁地望著清如,在清如還未有所反應前他一把將其擁入懷中。.1*6*K小說網更新最快.緊緊地擁著,彷彿要將她揉碎一般。他沙啞地聲音在清如耳邊響起:「宛卿你知不知道自你失蹤後朕找得你好苦。他們說你死了,朕不信。一直在江寧找,可一直找不到,直到索相說有人在揚州見到你,朕才親自到揚州來,終於看到你了,朕好想你!」福臨的心是堅強亦是脆弱的,他有著他所不能承受地痛!
  清如任由他抱著,這個懷抱她記得,熟悉而又溫暖,可是她還是會覺得冷,她想去那個不會有別的女人來分享的懷抱!
  不!不可以再想,她是貴嬪,是皇上的妃子,只有紫禁城才是她真正的歸宿,除此以外,一切都是空,是虛!
  宋陵冷然站在那裡,表情彷彿凝固了一般,只有那緊緊握住的雙手洩露了他真正的心思,皇上,那真的是皇上,如詩要跟他走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他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他不甘心!想動,可是看到被攔在外面的齊伯等人一臉焦急地模樣後又生生止了這股衝動!
  訴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後,福臨終於放開了清如,他這才有時間打量一旁的宋陵,以及他與清如身上那礙眼至極地新郎新娘服,眼驟然冷了下來並逐漸泛起一陣寒過一陣的殺意:「他是什麼人?為什麼你們會拜堂?」問著清如,但那眼始終盯著宋陵。
  清如心中一凜,知福臨已經動了殺心,趕緊跪下道:「回皇上,這位是臣妾地救命恩人,如非他相救臣妾早已命歸黃泉。臣妾醒來後對以前地事都不記得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他……他見著臣妾無家可歸,甚是可憐,便收留了臣妾,這成親也是因為他可憐臣妾而已,並無其他意思。」清如隻字不提任何情字,只有這樣說才能讓福臨以為她和宋陵之間並無情感糾纏,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息了殺宋陵的
  清如停了一下見福臨目光連閃,看不出是何意,又續道:「不過幸喜地是臣妾在拜堂之前恢復了記憶,想起來了以前之事,所以沒有釀成大錯。請皇上看在宋先生並非有心犯錯的份上,饒過宋先生!」清如看出福臨這麼久才找到自己,肯定不會現在就責罰自己,如今危險的是宋陵。
  宋先生?咋聽這陌生的稱呼,宋陵只覺心如刀割,如詩,你是為了保全我嗎?然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所要的只是想與你在一起而已!
  福臨在清如淚痕未乾的臉上掃過,真如她說的那麼簡單嗎,若只是這樣,為何這名叫宋陵的男子會用這般仇恨的眼神看著他,福臨越過跪地不起的清如走到宋陵身前,直視道:「是你救了朕的宛卿?」
  一句「朕的宛卿」宣誓了清如的所有,宋陵暗自咬牙,接觸到清如哀求的眼神時,牙幾乎要咬碎了,為了保護無辜的人而活下去嗎?
  指甲嵌入肉中的痛讓宋陵清醒了過來,閉目將所有恨與不甘都吞入肚中後,他凝然沖福臨跪下道:「回皇上,是草民救了貴嬪娘娘!」
  福臨沿著他的人繞了一圈道:「你可真是夠大膽的,居然連貴嬪娘娘都敢娶啊,這世間只怕你是頭一份吧!」話中隱含森然之意,這禮雖然沒完成,但始終是娶了,什麼理由都不能掩蓋。
  「草民有罪,草民當時並不知她是貴嬪娘娘,請皇上責罰!」宋陵深深地低著頭,他不敢抬,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打向皇上。
  清如聽到宋陵的幾句回答,微微鬆了口氣,宋陵,活下去,至少這樣我以後在宮裡能不時想想你,想想你過得可好!
  聽到他的回答福臨突然笑了起來,親手扶起宋陵道:「不知者不罪,你救了貴嬪娘娘的事朕還沒有謝你呢,很好!很好!」不知為何聽到這兩個「很好」清如的心顫了一下。
  福臨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折回清如身邊將她扶起,柔聲道:「宛卿,你在這裡耽擱的也夠久了,隨朕回去了好嗎?」待見清如側目瞧著宋陵後他立即會意過來:「你放心,宋陵救你有功,朕不會怪罪她的,待朕回京會還會命人賞賜於他,以彰他救你之功!」
  得福臨親口許諾,清如終於安心地吁了口氣,溫婉地隨福臨走了出來,從此以後她再不是如詩,這個名字和宋陵一樣只能存在於記憶中。她知道身後的宋陵一直在看著自己,但她只能忍住,死命的忍住不讓自己回頭!
  宋陵,好好的保重自己,即使是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
  宋陵跟在清如的身後亦步亦趨,他知道自己不該跟,不該看皇帝的女人,可是他捨不得,捨不得如詩,所以即使只是再看一眼他也不願錯過。
  福臨回頭看了後面的宋陵的一眼,眉頭一皺,這樣的人讓他活著真的好嗎?雖說到目前為止除了揚州府的官員和他隨身的人外,沒有人知道這一切,可是這個叫宋陵的人明顯就是不甘心他帶走如詩,現在這般恭順不過是迫於無奈而已!
  福臨越想越覺得危險,在經過圖海時暗中給了他一個眼色,圖海跟在福臨身邊多年,只憑一個眼神就知道這位皇帝主子想說什麼,他沖福臨微一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可惜這個眼神清如沒有看到,否則她一定會阻止,隨著福臨她慢慢走出了宋府,那裡的周同知已經準備好了兩頂轎子。
  二人正欲登轎時,異變突起,混在賓客與百姓的人群中登然殺出四個人來,各舉著長刀向福臨殺來,圖海的反應最快,一邊抽出佩刀,一邊迎上去將福臨護在身後大吼道:「有刺客,快保護皇上和娘娘!」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頓時嘩然,剛才福臨在裡面與清如還有宋陵談事的時候,不相關人被擋在外面,所以他們並沒有聽到談話的內容,更不知道福臨居然是皇帝。皇帝啊!這個天下最高的統治者,許多人終其一輩子也見不到一面,現在居然出現在這裡。
  百姓們愣住了,但侍衛和捕快們可沒愣住,他們跟在圖海後面迅速的抽出刀,將福臨和清如團團包圍在裡面,而最外圈的那些人已經與四個刺客刀槍相見了,這四個刺客武功絕對不弱,轉眼間就有幾個武功較差的捕快傷在他們刀下了,而這一來也看出來大內侍衛和一般捕快之間的差別了,那些待衛愣是沒一個受傷的。福臨早在異變發生的時候就將清如攬在了懷裡,戒備著四周,他不要再讓女人為自己受傷。
  因為保護的人是皇上,若是他有一點差錯,就是把他們全體頭都砍了也不抵萬一,所以這些侍衛捕快們都是拼了命的攻擊著四個刺客,在多寡的巨大差距下,那些刺客很快就不敵了,但讓人奇怪的是那幾個刺客明明見刺殺福臨已經無望了,卻還不肯退下,大有不死不休的樣子。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5)
  宋陵也看到了幾個刺客,在看到清如沒有危險後他鬆了口氣,沒有出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心痛如絞地看著與福臨在一起的清如,清如亦看到了他,卻避著不與他相視。
  四個刺客很快就被砍翻了三個,只剩下一個還在那裡苦苦支撐,不過看樣子也差不多了,只是遲早的問題,衝在最前面的圖海瞅準刺客露出的一個空當,一刀刺入他的肋下,頓時刺客身上血流如柱,而他的手也再揮不動刀,只能眼睜睜睜看著無數的刀劍抵在自己喉間。
  圖海先去檢查了其他三個人,確認他們已經死後才走回到被生擒的刺客身前,冷哼一聲衝他道:「你們是誰派來的,怎麼會知道皇上在這裡,老實交待,不然有你好受的!」
  刺客冷眼看著他,嘴巴閉得緊緊地,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圖海也見過不少這種人,大都是亡命之徒,這種人不用大刑是不會老實說的,想到這裡,他沖捕快們一揮手,讓他們把這個僅存的刺客綁了押到知府衙門慢慢審。
  然就在他們拿著繩索準備去綁他的時候,那個刺客突然沖宋陵所在的方向大聲道:「主人,屬下沒能殺了狗皇帝,以後也不能再為您效命了,主人珍重!」說完這句話他猛然咬碎了藏在嘴裡的毒藥,圖海雖然手快但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看著他的嘴角流出腥臭的黑血。
  從刺客臨死前的行為和話來看,很明顯指使他的人就在現場,而他扭頭的方向正是宋陵所在地方向,剎那間無數道目光投向了宋陵,更有一些捕快已經將刀對準了宋陵。一旦他有什麼動作立刻格殺勿論!
  人群中有一個帶著帽子的老頭先是一怔,然後又轉而獰笑,竟是一副盼望著宋陵早些死的樣子。
  宋陵先是一愣。然後就明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皇上會來。更不用說找人刺殺了,這分明就是有人栽贓嫁禍,而且用心極其狠毒,簡直就是要他全府老小都陪葬,刺殺皇帝。這個罪名何其之大。福臨讓人撤了包圍,走出來對宋陵沉聲道:「宋陵,這些刺客可是你主使地?」是問句,卻有肯定的殺意,清如在原地慌然失措,怎麼會這樣,怎麼好端端地會有刺客跑出來,而且臨死前還欲把罪名扣向宋陵。..
  眾多人虎視眈眈的目光讓宋陵不敢有所動作,只低了頭道:「請皇上明鑒。草民絕對沒有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齊伯最先反映過來,他亦衝到宋陵身邊朝福臨跪下顫著身子道:「皇上,皇上您明鑒。我家少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是這些刺客冤枉他的。皇上您千萬不要聽信啊!」
  清如一下子想不出有什麼辦法。但她還是走到福臨身邊想幫宋陵說話:「皇上……」不等她說話去,福臨就抬手制止道:「宛卿。你不要多說,朕自有主意!」
  見福臨不喜,清如只能吞下了下面地話,否則恐怕只會徒惹福臨不喜,稍退幾步後她擔憂地望著宋陵。
  此刻圖海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剛剛從地上撿起來的刺客兵刃遞給福臨道:「皇上請看,這些刀的刀柄上都刻著一個宋字,他們的主人應該是姓宋才對!」說到這裡他把目光轉向了宋陵,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福臨目中寒光一閃,叫人把宋陵帶到他面前,然後將兵器扔到地上森然道:「宋陵,你說你不知道,那這些兵器是怎麼回事,若不是你指使他們來殺朕,這些兵器上怎麼會有你的姓氏?」在怒氣與其他因素的指引下,福臨根本沒去想其中的漏洞,譬如宋陵是怎麼事先知道他是皇帝進而安排下這一切?要知道他可是微服出巡,知道的人並不多,再者宋陵刺殺皇上又是為了什麼?
  宋陵還是那句話:「草民不知道,恐怕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請皇上明鑒!」
  「明鑒?!好!」福臨冷聲點著頭:「本來看你救了宛貴嬪的份上,朕還想賞你地,但現在你居然指使刺客來刺殺朕,饒你不得,來人啊!」看著福臨的架式,竟準備當場就將宋陵問罪正法。
  清如顧不得多想,走到福臨身前跪下道:「皇上息怒!」
  福臨面無表情地看著清如:「宛卿,朕知道宋陵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他要派人來刺殺朕你也是親眼看到地,朕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清如叩首後道:「宋陵雖是臣妾地救命恩人,但是如果他真犯下了大錯,臣妾絕不敢偏幫,實是此事蹊蹺莫名,恐有內情,請皇上容臣妾說幾句,然後再決定不遲!」
  「什麼話你倒是說來聽聽!」福臨寒聲說著,他不認為幾句話就可以讓宋陵逃過這劫,其實這一劫逃不逃過都沒有用,宋陵他一定要死!
  清如並不知道福臨心中在想些什麼,她聽得福臨肯讓自己說過,趕緊理了理思緒,盡量冷靜地道:「啟稟皇上,宋陵在您出現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您要來,更不知道您是當今皇上,他如何能安排下刺客刺殺於您?再者,若這刺客真是他派地,那他肯定不會讓刺客暴露自己,怎麼可能會讓這名刺客在臨死前向著他說話呢?這是其二,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清如指著地上刀道:「假設宋陵真派人來刺殺皇上,怎麼可能笨到用刻了自己姓氏地刀,這樣一來不是很容易暴露他自己嗎?皇上,臣妾是就事而論,只希望皇上您不要錯怪了好人!」
  「這個……」福臨一下子倒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因為清如說的話確實有理,照她的意思來說,這件事就是有人嫁禍於宋陵。
  此時秦觀從後面走了過來,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事啟奏!」
  「什麼事?」福臨不耐煩地說著,口氣極是不善。
  秦觀不甚在意地繼續說道:「微臣剛才一直在看那些刀,發現它們並非揚州所鑄的兵器,而是京城一家極有名的鐵鋪所造,這家鐵鋪最大的特點就是每一把由他們所造的兵器上都會一個小小標誌,就像葉子一樣!」說到這裡,他將其中一把刻著宋字的刀刀柄朝向福臨,果不其然,在刀柄最後面確實有著一片小小的葉子。
  清如見此大喜,再度道:「皇上,秦太醫的發現更證實了宋先生的青白,他是揚州人,怎麼會跑到京城去買刀,如此的話要帶回來也不方便!」
  福臨見他們接二連三的拿出對宋陵有利的證據,不禁有些起火,特別是清如,她如此幫著宋陵說話,難道她真的喜歡上了宋陵?
  帶著這個疑問福臨發話了:「雖然你們說的都有理,但並不能完全說明宋陵與此事無關,這樣吧,先將其帶回府衙,等朕審問仔細了再做定奪,至於宋府的其他人,則一律待在府裡,不許外出一步,朕會讓人來守著這裡,一切等調查清楚了再做處置!」
  既然福臨已經發話了,清如只得無奈地站起身,雖不能讓宋陵無事,但至少不會立刻被處斬,後面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辦法。
  宋陵沒有反抗,任何人架了自己,往福臨他們所在的方面走去,所有人都沒發現人群中一雙怨毒的眼睛,他盯著宋陵,又盯著福臨,好像在算計著什麼。
  由於刺客已經伏誅,侍衛們認為已經沒有危險了,所以他們對福臨的守衛鬆散了一些。
  然就在這個所有人都認為已經安全的時刻,一枝暗箭從人群中激刺而出,快出閃電,其所去之方向正是福臨的背部。
  這一次的襲擊比上一次更讓人驚愣,所有人都只有一個想法:難道那些刺客還有餘黨在?
  「保護皇上!」不知誰大吼了一聲,然後所有人都向福臨奔了過去,意圖在暗箭到達之前將其擋下,然恰恰武功最好的圖海卻因一些事離福臨稍遠,他看到暗箭的時候已經晚了,不論他怎麼趕都趕不及,圖海急得眼睛都紅了。
  福臨本來對背後之事並不知道,是在聽到有人叫保護自己的時候才回頭的,這一回頭他終於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箭已近在眼前,他,無可為避!
  與此同時清如也轉身看到了那枝箭,沒有絲毫的猶豫,再一次如昔日在江寧遇襲那樣,毅然擋在福臨的身前,以身相護。
  福臨又驚又怒,不!他不要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不要!身為男人豈能一次次的讓女人為自己擋刀,正當福臨試圖在最後一刻箭到前將清如掃開的時候,另一個身影撲到了清如的身前,箭,狠狠地扎進他的胸口,血如破開的泉水不停湧出。
  清如愣愣地站在那裡,是誰,是誰替她擋了這箭,待看清被箭射中後滑倒在地的人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宋陵!不!怎麼會是宋陵呢!
  宋陵捂著胸口緩緩滑倒,正中心口,那傷必是很痛,但他的臉上卻依然帶著一絲笑意,總算……總算來得及!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6)
  另一邊侍衛已經從人群中抓出了放暗箭的人,此人正是方堂,他上次派殺手來刺殺宋陵失敗後,這一次自己買了枝袖箭,準備在宋陵成親的時候放箭殺他,哪知在他動手之前,先有人動手了,並暴露出這個突然來到宋府的人是皇上。方堂頓時改變了主意,宋陵害得他家破人亡,只殺他一個太便宜了,應該要滅他滿門,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行刺皇上,然後在被抓到的時候嫁禍宋陵,這樣宋陵和宋府上上下下的人肯定都逃不了一死,至於他自己,一把老骨頭,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報仇便可。
  正是在這個想法的驅使下,方堂朝福臨放出了那枝暗箭,但讓他沒想到的事,最後居然會是宋陵用身子將箭擋了下來,如此一來,他再嫁禍是沒有用了。不過對方堂來說,雖然此次未竟全功,但能殺得了宋陵也算是可以了,宋陵胸口中了他的暗箭絕對不可能活著。是以他在被侍衛格殺當場的時候,大笑不已,一邊笑一邊還說著大仇得報的話。
  這裡接二連三出事,百姓都被嚇壞了,紛紛四散而去。
  清如這一刻已經忘了福臨,忘了周圍的人,甚至於忘了自己是誰,她的眼中只剩下宋陵,剩下那個被血染紅的宋陵!
  她慢慢蹲了下來,身子依然繃得緊緊的:「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靜靜地忘著宋陵,靜靜地說著這一句話,什麼表情也沒有,彷彿只是在問一個漠不相干的人,然眼底深處的悲慟卻出賣了她!
  宋陵一邊咳血一邊笑著:「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我做到了,如詩。不論你是誰,我說過的話都不會改變!」
  珠淚落下。正於宋陵地臉上,那涼涼的感覺讓宋陵本來已經快闔上的眼又睜開了幾許,他勉強抬起沾了血地手想去觸摸清如的臉,但在即將碰到地時候他又停在了空中,然後慢慢縮回:「不要!不要哭!」
  「不!你不可以死。我不允許你死!」清如不停地搖著頭,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對,他一定可以救宋陵的,想到這兒清如折過身跪在一臉複雜的福臨面前乞求道:「皇上,求求您讓秦太醫救救宋陵,他是為救臣妾而受傷的,求求您!」這個時候她絲毫沒想如此乞求是否會讓福臨有所誤會,她現在一心只想著不要讓宋陵死。
  福臨低頭垂視著她沒有開口。旁邊秦觀雖有心相助,但皇上不說話他也不能隨意動手,否則只會觸怒了他。
  清如還在那裡不停地求著。若是宋陵就此死了,她這一輩子都會於心不安的。..福臨緊緊地抿著嘴沒有說話。然臉色卻是越加地難看,還有額頭暴起的青筋。當每一個人包括清如在內都心懷忐忑的以為福臨要責怒的時候,他卻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以極為平淡地口吻對秦觀道:「既然宋陵是為救貴嬪而受傷的,那麼秦太醫你就好生去為宋陵瞧瞧,看其傷勢如何?」
  清如聞得此言,頓時大喜過望,連連叩謝皇上大恩,緊接著秦觀走到宋陵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卷布,展開來後看到上面放著各式長短粗細的金針。
  手起針落,轉眼間宋陵胸口中箭的周圍就插滿了金針,隨著每一枝金針的落下,宋陵胸口湧出的血都會少一分,因為他此刻受傷不宜移動,所以只能原地救治,福臨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對常喜勸他先回去休息地話恍若未聞。
  待得所有針都插完後,秦觀伸手握住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箭,看樣子是準備起箭了,相較於清如的緊張,宋陵自己卻顯得淡漠無比,活與不活與他來說真地沒有太大區別了,與其以後被蝕骨的思念一點點啃食,還不如現在安靜地死去。
  秦觀神色凝重地握住劍然後用力一拔,宋陵只覺一陣撕心地劇痛在胸口蔓延,然後又是一陣抽離的痛,由於事先封了穴道,所以拔箭地時候沒有太多血流出來,只有少量而已。
  秦觀拔出箭後仔細看了一下箭尖,確定上面沒有粹毒後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來,撥開瓶塞倒出兩粒藥,一粒給宋陵服下,一料捻碎了敷在宋陵的傷口上,這瓶藥是用宮中多種珍貴藥材治成,對治療傷口有著極好的效果,如果連這藥也救不回他的話,那他也沒辦法了,隨著這藥的餵下去,宋陵的臉色在蒼白中有了些微的紅潤。
  直到做完這一切後秦觀才把起了宋陵的脈,本來稍稍鬆開的眉頭頓時又緊了起來,清如心中一沉,直覺有事忙問道:「秦太醫,怎麼樣了,可有得救?」
  秦觀微一沉吟道:「回娘娘的話,微臣已經盡力了,但宋先生的心臟被箭洞穿,就是華陀再生也保不住他的命!」
  「那你剛才的藥?」清如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最壞的結果,本來在看秦觀給他拔箭餵藥的時候以為已經沒事了。
  「這兩顆藥,最多只能保得他一日的性命,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秦觀沒有說下去,但任誰都能猜到他的意思,明天日昇之時便是宋陵斃命之時!
  聽到這裡本來就蹲了很久的清如頓時沒了力氣,跪倒在地上,心中充滿了眼淚卻始終無法從眼中逸出,越是這樣悲慟就越深,宋陵……她以為她可以保住他的命,哪知到頭來卻還是難逃一死,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數?
  齊伯等幾個宋府的下人在看到自家少爺受傷後就一直很是緊張,但在看到秦觀的救治後心中又有了一些希望,哪知到頭來竟還是換不回他的命,宋陵平日待這些下人很是不錯,所以有一些婢女聽到的時候當場哭了出來,齊伯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從小看著宋陵長大的,名為主僕情比親人,有些混濁的眼中掉出一顆一顆還不曾混濁地淚水。他沒能照顧好少爺,他該怎麼跟死去的老爺和夫人交待?蒼天啊。這可是宋家唯一的血脈,你竟是準備讓宋家斷子絕孫嗎?!
  一直站在旁邊地福臨也聽到了秦觀的話,深沉地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他舉目示意常喜去扶起清如然後道:「宛卿,秦太醫已經盡力了。但宋先生所受之傷實在太重,非人力所能挽回,你也別難過了,隨朕一起回府衙去吧,至於宋先生就讓他好好在自己的家中過這最後的一天吧!」話雖婉轉但語氣卻是極嚴厲,看來他對清如適才對宋陵表示出來的關心極是不滿。
  清如亦聽出了福臨話中的不悅,而且她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在常喜地半扶半拉下隨福臨而去,宋陵有些模糊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清如。他們還會在見嗎?在他生命中的最後時刻裡還會見嗎?
  眾多侍衛捕快護衛著福臨和清如離去,經過一天兩次的刺殺他們不敢再有絲毫的鬆懈,至於宋府的包圍。因為宋陵已是必死之人,所以沒必要再包圍。在圖海的一聲令下俱撤了去。
  福臨回到揚州府衙後立刻著手吩咐起程回京的事宜。這個揚州城令他很是不愉快,他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耽擱。
  清如被安置在一間繡房中。她自回來後愣愣的坐在那裡,從聽到秦觀宣判了宋陵只有一天命地時候,她一直是這個表情,一天,只剩下一天,她還能為他做什麼?
  她知道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可是她是皇帝的妃子,是不是能與別人在一起地,何況她至愛的人畢竟是福臨,她怎能背叛於他!
  可是現在宋陵地命只剩下一天了,不!她不要他連死地時候都不瞑目的,她不要宋陵這麼慘!
  她愛過宋陵嗎?這個問題她自己也回答不出來,在與宋陵交集地那一天起,她就依賴於他,享受他的呵護,甚至願意嫁他為妻,愛嗎?不愛嗎?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明天……明天便是宋陵魂斷之時,不!她要去見他,要陪他走完這最後的人生,即使福臨因此而遷怒自己也無所謂,她不要宋陵走的淒淒慘慘!
  清如心中終於下定了決定,站起來去開門,剛一開門就看到常喜站在外面,微一吃驚,常喜在外面先行禮道:「奴才見過娘娘,娘娘吉祥!」
  清如讓他免禮後道:「常公公,你來找本宮可是有事?」常喜搖頭表示沒事,然後略帶了一絲無奈的表情道:「娘娘你可是想出去?」看他那樣竟似在門口守著。
  清如心中一凜,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神情不變地道:「是啊,本宮想出去走走,怎麼?常公公想阻攔嗎?」她話中帶上了幾分威嚴,一旦想起了忘卻的記憶她就再不是單純而快樂的如詩,而是那個在後宮的殘酷中逐漸成長的妃子。
  常喜低頭道:「娘娘說笑了,奴才哪敢攔娘娘,是皇上,皇上吩咐下來說請娘娘好生在房中休息,直到明日啟程回京為止!」說到這裡他瞅了一眼清如漸變的臉色又補充道:「另外皇上已經下了令,沒有他的手諭誰都不許離開府衙,娘娘您還是回房休息吧!」
  福臨這分明是在變相的軟禁,看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在防備自己去見宋陵了,這府裡有常喜守著,府外有侍衛守著,想闖出去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求福臨的手諭,可是他會同意嗎?自己已經惹怒了他,犯了一個宮妃最不應該犯的錯誤,現在再去撩他的怒火,只恐他會更加生氣,到時別說手諭,就連她自己都保不住。
  在一番權衡利弊的掙扎後,清如還是決定去求福臨,而她唯一的籌碼就是福臨對她的寵愛,親下揚州尋她的寵愛,這是她唯一也是最有利的籌碼!
  想到這兒,清如不顧常喜驚訝的目光提步跨出了房門,常喜訝道:「娘娘您這是?」這般問著,但他並沒有真的阻止清如,畢竟福臨的目的只是將其禁足在府衙裡不出去,並沒有說連房門也不許跨。
  清如頭也不回地道:「我去見皇上!」常喜張了張嘴似乎想勸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默默跟在清如的後面。
  福臨住在府衙的正間裡,這裡本來是知府住的,耶達到京城去後一直空著,現在自然就讓給了皇上住。
  福臨聽到清如求見後稍一沉默便讓她進去了,在看到清如時不待她說話,便自行道:「你來是想讓朕放你出去見宋陵最後一面對嗎?」在他們說話之前常喜便領著其他下人退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今生盟 來世約(7)
  清如低垂著頭,輕輕恩了一聲,福臨看到她承認頓時冷笑了起來,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宛卿,不要挑戰朕的耐心!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朕也喜歡聰明的妃子,所以你更應該清楚什麼事都有一個底限!」他緩緩地放下手背在身後繼續道:「若不是你是朕最喜歡的妃子,就憑今日你的所做所為,朕即使不殺也會被打入冷宮,何況你本來還打算與姓宋的成親,雖然那是因為你失憶,最後也沒拜成堂,但依然是犯下了大錯,你知道嗎?」
  清如跪下仰首道:「臣妾知道,若非皇上寬宏,臣妾即使是被打入冷宮也是輕的,但是宋陵現在就快死了,他於臣妾有兩次的救命之恩,若非他,臣妾就早命歸黃泉,根本不會站在這裡,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大恩,皇上,難道你想臣妾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嗎?」
  「不要拿忘恩負義的帽子來壓朕!」福臨沖清如大聲說著,眼中跳躍起熊熊怒火:「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妃子,怎可以跟其他男子接觸,你再想想,為他一個將死之人犯錯值得嗎?要知道到時候受責的可不止你一個,還有你的家人!」
  「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個英明的君主,必不會因臣妾一人的事而牽連無辜,否則豈不是讓眾大臣們寒心!」清如輕聲說著。
  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在她這句話的點扇下又騰了起來,他彎下身一把鉗住清如光潔的下巴冷聲道:「照你這麼說,是不是朕遷怒索相他們就是昏君了,宛卿,你真的很有膽色。看來朕把你寵地過頭了,讓你敢這麼和朕說話!」
  清如的下巴被福臨捏住不得動彈,然她還是說道:「臣妾不敢。臣妾從來都相信皇上是個明君,所以才敢來乞求皇上成全!」
  福臨將臉湊到清如眼前。一字一句地道:「你就這麼想去見宋陵,還敢說你跟他沒有什麼,如果單純的只是一個救命恩人地話,值得你這樣不顧安危地去見他嗎?」
  都說皇帝最是多疑,真是一點都不錯。清如細細地看著這張久違的臉,他是這麼深地刻在心底,卻又是一次一次地傷過自己,可是自己還是深愛著,至少活著一刻,就愛著一分,也許真的只有死才可以解脫。
  「臣妾和宋先生真的沒有什麼,只是看他快死了,所以想去見他最後一面。臣妾保證只要見完他後馬上就回來!」「是嗎?」福臨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語氣卻是溫柔異常,但一瞬間就冷結成冰:「你休想。朕不會讓你去的,絕對不會。你越是想。朕就越是不同意,你是朕地。朕不許你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如此強烈的佔有慾,連福臨自己都沒發現,他說著這話,同時也是在宣誓著自己的所有!
  說完這些他立刻甩袖往門外走去,竟是不準備再聽清如說下去,在他剛剛把門打開的時候,清如在他身後輕輕地說著:「皇上,您真的想讓臣妾這一生都活在愧疚與不安中嗎?若真是如此,那臣妾無話好說!」能說的能求的她都已經做了,可福臨還是不同意,她確實是已經無話可說了。.T/x/T/T/W/收集整理.
  福臨在跨過門檻的時候身子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走了出去,看他地樣子,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讓清如去見宋陵了。
  清如軟軟的跪倒在地上,福臨,福臨始終是不同意,這一面竟是再也見不著,宋陵,你會怨我嗎?會嗎?怔怔地瞧著地,卻是沒有淚落下,是啊,哭有什麼用,若是哭能解決問題,她還需要跪在這裡嗎?
  她害了宋陵,如果不是遇見她,宋陵依然會是那個意氣紛發的揚州首富,這個遺憾與愧疚一生都無法補全了……
  正在這時,突然門外射進來一塊金牌,「鐺啷」一聲落在地上,牌子正中清楚地刻著兩個字:朕諭!
  清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金牌,竟忘了撿起來,與此同時一個清冷無比地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記著,朕只給你一天地時間!」
  福臨!是福臨!他答應了!原先無神的眼眸頓時亮起了神彩,清如如獲至寶地從地上撿起令牌,有了這個,她就可以去見宋陵了,也不管福臨是否還在門外,是否還能聽到,她跪在原地叩首謝恩。
  清如謝完恩後就拿著令牌跑了出去,沒有多耽擱一刻,因為每一刻地時間就代表著宋陵生命的流逝。
  當她再一次站在宋府外面,再一次看到高懸在門上的「宋府」二字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事實上從她恢復記憶到現在連一天都不到。
  宋府的下人對她再是熟悉不過,見得她來雖是驚訝卻未阻攔,還主動告訴她少爺在哪裡,叫人奇怪的是竟看不見齊伯的身影。
  清如來到了被佈置成喜堂的正廳,紅綢綵帶,紅燭高台統統還在那裡,她看到了宋陵,他默默地跪坐在地上,手裡握著她扯下的紅巾,他的嘴角上還掛著血絲。
  清如慢慢地走了進去,來到宋陵的面前,此刻的她還穿著那身鮮紅的嫁衣沒有換下,宋陵發現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金紅的鞋子,視線慢慢上移,剎那間,他以為自己在死之前出現了幻覺,如詩……他竟又看到了如詩……
  「如詩……」喃喃地叫著,伸手想去觸摸,可他卻已無了站起來了力氣,就在這時,他以為是幻覺的如詩蹲了下來,握住他伸在空中的手,那個感覺好真實,真的好真實,這不是幻覺,如詩她真的來了!
  「如詩。真的是你?!」垂死地眼眸中化出一份驚喜與生機,清如含淚點頭:「是,是我來了。宋陵,你不要死!」
  又一口血湧了上來。宋陵努力地將它嚥了下去,手在清如臉上慢慢地撫摸著,眼亦停在她的臉上,眷戀無比:「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皇上肯讓你出來嗎?如詩。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清如努力地壓下哭意,不停地點頭道:「不離開,我再也不會離開!」
  宋陵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告訴我,你的真名是什麼?」清如,赫捨裡清如!」
  「蓮子清如水地清如對嗎?」這是宋陵聽到她的名字後,想到地第一句話。
  「是!」清如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宋陵,也許你才是我真正的良人。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們錯過了。這一生便只有遺憾!
  「清如!清如!」宋陵一聲聲地喚著,彷彿要將以前錯過的都喚回來。是啊。以後他再也沒機會喚了,叫了好多聲後。他的臉上突然又掛上了一絲悲切,輕輕地說著:「你知道嗎,齊伯死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宋家,所以一回來就自殺了,而我也快了,但是幸好,幸好你在我身邊!」
  「不!你不會死的!」這樣地話連清如自己都不信,然她卻依然說著。
  宋陵苦笑著搖頭,握著清如的手說著:「在死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不需要他說,清如就知道他說的是哪裡:「好,我陪你去,不論是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如誓言一般的話,卻只能延續到明日天亮時,人生自是有情癡,紅塵中多少癡男怨女不停地重複著宿命一般的輪迴!
  竹屋靜靜地佇立在靜湖邊,在遙遠的天之端,一輪紅日正在慢慢升起,溫暖的光芒逐漸照亮濛濛的天色,也照亮了並肩坐在竹屋前的兩人,隨著它地升起,代表著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如,雖然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地日子,雖然我們不能結為夫妻,但能遇見已經足矣,如果上天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依然會選擇與你在一起,不論生,不論死!
  望著慢慢升高地太陽,宋陵地身子已經越來越冷,可是他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今天地日出真的很美!」
  清如亦仰頭望著太陽,輕輕地說著:「是很美,可是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宋陵,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不論我去了哪裡,當你抬頭望日的時候,都會看到我,看到我對你笑,所以啊,你也要笑知道嗎?」宋陵瞥過頭來看著如詩,眼中是何許的不捨。
  「嗯!」清如迎著他的目光應下,眼中淚水閃現,在淚即將落下的時候,宋陵將手指按在了她的眼皮上:「不要哭,永遠都不要哭,記得,將來即使你想我了,也要笑著想我!」
  清如閉著眼點頭,宋陵這才將手鬆開,然後道:「讓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好!」清如不敢多說話,她怕自己會說著說著就哭了。
  聽到她的回答,宋陵笑著用僅餘的力量抱住了清如,頭無力地擱在她的肩上:「雖然我不信下輩子,但是我還是很……很希望有下輩子,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聲音漸漸的輕了下去,抱著清如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他走了,帶著對下輩子的希望走了……
  清如仿若未覺一樣地說著:「下輩子,一下輩子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宋陵,我們一定會的……」
  一直到把話說完,她彷彿才知道宋陵已經聽不到了一樣,她緊緊抱住宋陵冰冷的軀體大聲的哭了起來,沒有任何保留的哭泣著,如欲渲盡心中的悲痛!
  也許只有在她身為如詩的那段時間裡,才是真正快樂的,沒有任何的煩惱,也沒有宮裡的步步驚心,她只是一個普通而快樂的女子!
  也許她的至愛是福臨,可是福臨卻讓她愛得很累很累,但是宋陵卻不一樣,她忘記了福臨,去接受另一個男子,這個男子給了她無微的呵護與溫柔,將她視為珍寶,一心一意的對待著!
  然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宋陵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也再不會陪清如看日出日落了,他將只存在於清如塵封的記憶中!
  騎馬的記憶……風箏的記憶……竹屋的記憶……
  熊熊的火花在竹屋中騰起,沖天而上,一個人影於火光中緩緩走了出來,紫蓮簪,牡丹簪靜靜地插在她的頭上,而她的手上抱著的是那張靈韻琴,於指間還夾著一片碧綠的樹葉!
  天地笑,風雲了,夢纏綿,情獨鍾;
  問世間,何處是歸鄉,在你之間,在我之間;
  情緣起,逍遙行,盛世夢牽,此愛連;
  你我一生,長相廝守,知音相伴,永不離;
  夢纏綿,情獨鍾,牽手江湖,攜手一生……
  第三部上:宮外篇,完結,十月八號後將開始宮內篇
  第五十三章 重歸紫禁(1)
  順治十六年六月初一,隨著宋陵的死亡,宋家再沒有人可以繼承他留下的偌大家業,所有的產業被沒入官府,揚州四大家,繼方家之後,曾經叱吒揚州的宋家也一夜除名。
  順治十六年六月初五,曾經的揚州知府耶達回到了揚州,繼續他的知府之位。
  順治十六年六月初七,失蹤了整整三個多月的宛貴嬪隨皇上一道回京,重新跨入了紫禁城,空了三月有餘的延禧宮重新又迎來了它的主人!
  再一次回到紫禁城,清如心中充滿了感慨,誰能想到一次出遊居然會生這麼多的事,而幾乎,她都可能不會再回到這裡。
  一路上福臨都沒有和清如講過話,即使是回到了紫禁城,也只是獨自回了乾清宮,清如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氣,而她自己因為宋陵的死心情一直低落,也無了解釋的心,默默回到了延禧宮。
  她這次回來著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即使是太后也沒想到,皇上這一去揚州竟真的找到了她,本來她同意皇上去揚州並未抱太多的希望,只能想借此來讓皇上死心,不過不管怎麼說,能找回清如,她還是很高興的,這個孩子她一直都很喜歡,聰明得體,有她在皇上身邊自己也可省著幾分心。
  清如此次回來並無什麼行李,只有一把琴而已,一應的漢家衣服是不可能帶到宮裡來穿的,剛到延禧宮就看到宮門口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站在最先前的是泫然欲泣的月凌,月凌還是以前那副模樣,看來她不在宮中地這段日子。她並未能得幸於皇上,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人,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小袍小褂。在他們身後站得則是延禧宮大大小小地奴才,子矜。湘遠,綿意還有小福子小祿子站在最前頭。
  看到這些熟悉的面孔,清如緩緩地逸出了再次入宮後的第一個笑顏,自恢復記憶後她不時的想起這些人,想他們在宮裡怎麼樣了。現在看來,一切似乎都很好,在她看到他們的同時,那些等著的人也看到了她,一個個神情都激動不已。
  最先有動作地是玄燁,他一下甩開了月凌牽著的手,飛一般的跑了過來,在清如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一頭撲進了懷裡,將清如撞退了好幾步:「姨娘!你終於回來了。..玄燁好想你,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頭在清如懷裡不停地拱著,稚嫩的聲音中似乎帶了一些哭音。
  清如曾經差一點就可以當母親了。所以對玄燁有著似母般的疼愛,她撫著玄燁的腦袋道:「姨娘也想你呢。你在宮裡有沒有好好讀書?」
  玄燁從清如的懷中仰起頭。他的小臉上乾乾淨淨一點淚痕都沒有,但清如地衣服上卻濕了一塊:「嗯。玄燁一直都很用功的,對了姨娘,你有沒有收到我的風箏?」
  「風箏?什麼風箏?」清如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月凌走上來解釋道:「是這樣地,那次三阿哥專門給你做了個風箏,說要放給你看,皇上正好來看到了,就和三阿哥一起放,傻孩子,你姨娘在那麼遠的地方怎麼可能收到風箏,我和他說他卻偏不信!」
  原來是這樣,福臨與玄燁一起放風箏給自己……清如仰頭看著藍澄澄地天空,眼中有一種欲泣地感動,將那份情緒收到眼底深處後她方低下頭對玄燁道:「玄燁寄給姨娘的東西,姨娘自然是收到了!」這是孩子地一片心意,雖看起來幼稚,卻深讓她為之激動,也許這宮裡只有孩子還保留著一片赤子之心。
  放開玄燁將目光轉向月凌,未語淚先流,以前四人在一起時多少熱鬧,現在卻只剩下她與月凌兩人相依相扶,她攜了月凌的手往禧宮走去,隨著她的走近,原本站著的人全部都跪了下來,朝清如用力地叩首,口中大聲地說著:「奴才們恭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娘娘吉祥!」一樣的話他們齊聲喊了三遍,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心中的欣喜,子矜等幾個都流出了眼淚。
  清如含淚笑嗔道:「好了,都快起來,瞧你們這樣,存心要把本宮弄哭是不是?還不快起來!」
  那些個奴才們笑著撓頭都爬了起來,小福子搶先道:「主子您是不知道,奴才們在宮裡求佛祖拜菩薩天天盼著主子您早點回來,都快盼瘋掉了!」說到這裡他「呀」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道:「哎呀,瞧奴才只顧著高興,忘記給菩薩還願了,得趕緊去才行,不然下次有什麼事再求就不靈了!」說著就要走,也忘了向清如告退,被湘遠一把揪住道:「你這小猴子,主子不在了幾天你就變得這麼沒規矩,主子沒讓你走你走什麼。」說著作勢要打他。
  小福子這才意識到不對,連拍著腦袋對湘遠涎臉笑道:「姑姑別打,我這不是高興的忘了嗎?我錯了還不行嗎?」他那樣說不出的可笑,瞧著人都笑了起來,清如止了笑聲對湘遠道:「算了,算了,就放過他這一回吧,留著下次犯錯時再一併打!」接著她又對小福子道:「愣著幹什麼,你不是說要去還願嗎,還不快去!」
  得了她的允許,小福子興沖沖地打了個千然後疾步行了出去,笑過後在一陣人的簇擁下清如與月凌還有玄燁一併走了進去。
  幾個奴才沏茶的沏茶,拿墊子的拿墊子,還有準備熱水給她洗澡的,而她在宮裡穿戴的一應東西也有人去準備了。
  清如叫人將她帶來的琴放到琴房裡去,小心著些別碰壞了,至於那對簪子和樹葉她一早已經收進了懷裡,這些是宋陵最後留下的東西。
  一路走來發現驚訝的這宮裡還以她走時候的擺設,一絲都未變動過,伸手在桌案上架子上撫了一下,竟無一絲灰塵的蹤跡。子矜走過來道:「自小姐您隨皇上出宮後,奴婢們都沒動過這裡的東西,就怕你回來後不喜歡,後來皇上說您失蹤了,咱們幾個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出宮去找您,無法之下只能天天來這裡打掃,就等著什麼時候您能回來!」
  清如一邊聽一邊點頭,雙眼一直都是紅紅的,誰說宮裡沒有真心可言,子矜他們就是很好的例子。
  子矜沉默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皇上也經常來這裡,什麼也不做,就是在您的寢宮裡坐上一夜!」
  又是福臨,他真的這樣想自己嗎?可是為什麼除了他剛找到自己的興奮以外,都是淡漠的模樣,讓她無法想像他就是那個肯陪玄燁放風箏,又會在這裡呆坐一夜的人。
  月凌瞧清如的模樣似乎有些不信也上來說道:「是真的,我來這裡的時候也曾遇見過皇上,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地坐著,偶爾問我幾句你以前的情況,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相信皇上會如此牽掛於你,姐姐,皇上他對你和對別人真的不太一樣,就像……就像……」她遲疑著沒有說下去。
  清如接口道:「就像對先皇后一樣嗎?」看到月凌點頭她又道:「你太高估我了,在皇上心裡,是沒有女人能和先皇后比擬的,活著的人永遠都超不過死人!」這個認識是在看到福臨對靈襄動情時發現的,只是一個有三分相似的人便讓福臨這般癡醉,那麼如果先皇后死而復生,又或者出現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恐怕自己在福臨心中會馬上被忘得一乾二淨!
  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去想:「好了,不說這個了,月凌,你知道皇上在江寧遇襲時,後來是怎麼脫困的嗎?」她受傷後整個人就昏撅過去了,對後面的事並不知道。
  月凌略想了一下道:「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我沒怎麼見過皇上,只知道他回宮的時候是一個人,而且身上似乎還有傷未好,至於後來就不知道了!」她無奈的說著,帕子握在手裡不住的絞著,是啊,她並未承幸於福臨,所得所知的大部分都是聽來的而已。
  清如捏了一下月凌的手,示意她不要多想,她們在這裡聊著,旁邊玄燁亦步亦趨一直跟在清如身邊,也不說話,只是牢牢的跟著,似乎很怕她會再次消失不見似的。
  綿意奉了茶上來,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清如有心想瞭解一下她離開後宮裡的事,所以便拉著月凌一起坐下,邊喝茶邊聽她說,同時也訴說著自己在宮外的生活,不過在說及宋陵的時候輕言帶過,這些事藏在心裡便好,沒必要說出來,否則只會徒惹煩惱。
  月凌,玄燁,還有幾個心腹的人都豎起耳朵聽她訴說著宮外的事,在得知她失憶的事後月凌連聲說難怪,綿意心有不解,問道:「凌常在,你說什麼難怪!」
  月凌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你家主子受傷被救起來後,若是沒有失憶,那她早就自己回到宮中來了,哪會拖到皇上去找她,真是陰差陽錯,皇上以為你在江寧府,哪知道會跑到揚州去,所以說難怪!」停了一下她復道:「不過也幸好,姐姐你及時恢復了記憶,不然你不就不認得我們了嗎?」
  第五十三章 重歸紫禁(2)
  聽得她說起揚州,清如亦記起了一件事,將玄燁抱上膝坐好後對月凌道:「我記得你阿瑪就是揚州知府,當日我在揚州時曾聽說他因涉嫌賄賂被押到刑部受審,一直到我回來之前,這個知府衙門還是周同知在主事,你阿瑪現在怎麼樣了,可有被定罪?」
  出乎她的意料,月凌竟是一臉的輕鬆:「姐姐盡可放心,我阿瑪已經沒事了,前幾日我額娘捎了封信給我,說已經隨我阿瑪回揚州去了,他依舊做他的知府呢!」
  「哦?他沒事了?」有些話清如沒有說出口,這耶達在揚州的聲譽並不怎麼樣,至少她是這樣聽說的,要說他沒有絲毫受賄及賄賂似乎不太可能,如果是削為平民也就算了,居然還讓他官復原職。
  月凌笑吟吟地道:「是真的呢,說起來這件事還真是多虧了貞妃娘娘的幫助,她可真是個好人!」接著她將自己哪些在花園中飲泣,如何讓貞妃看到,她又是如何想法幫助其父脫罪的事統統說了一遍。
  清如聽得她把話說完,不由有些皺眉,什麼時候貞妃變得這麼好心了,昔日貞妃是怎麼踩著寧妃的肩膀往上爬的,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現在卻又突然對月凌這麼好,難道是因為一時好心?還是因為投緣?
  這一時半會清如也想不出貞妃何以會幫助月凌,不過瞧著月凌一臉開心,也不忍打擊於她,再說貞妃確實是幫他父親脫了罪,她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可就真要好好謝謝貞妃娘娘了。凌妹妹,你可有準備了什麼東西去謝謝她?」
  月凌不好意思地道:「這個我也想過,不過貞妃說她那邊什麼都有。叫我不用費心了,只要以後多陪她去聊聊就行。還有,這個月是她的生辰,她說到時候會有事讓我幫忙,叫我一定要去!」
  「什麼事?」貞妃會有事讓一個小小的常在幫忙?
  月凌搖頭道:「不知道,貞妃還沒說呢。姐姐你想知道嗎,那我到時候一有消息就來告訴你!」
  清如點點頭不再多言,貞妃打的是什麼主意,現在還不好說,還是先看看再說,接著月凌又說起了其他事,其中就包括唐常在與陳常在先後懷孕,被晉為貴人的事,她們兩個都在八月份。..其中陳氏地肚中還是個雙胞胎,到那時宮裡就會又添三個小孩子了。
  月凌說完後才發現清如的面色不大好看,恍然記起她曾失去過孩子。自己這話不正是戳到她的痛處嗎,趕緊解釋道:「姐姐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地。我只是……只是……」越急就越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清如淡笑著道:「無妨,是我與那孩子無緣。也是我當時太不小心才會著了日夕的當,你不用再意,何況我不是還有玄燁嗎?」她拍著坐在自己腿上地玄燁,話雖如此,眼中還是有著一絲落寞,有哪個女人不希望生下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是在這宮裡,孩子也成了一種奢望,庶妃還好說,即使生了孩子也不會有太大的地位,但是正妃,唉……有了孩子就表示有爭逐帝位的可能,有問鼎皇太后之位的可能,其他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讓其安全生下。
  清如不願再糾結在這個令人心傷地問題上,她一轉話題低頭對玄燁道:「待會陪姨娘一起去見太后好不好?」
  聽到她話,玄燁一溜從她腿上滑了下來,站穩後道:「好啊,玄燁也有好些天沒看到皇祖母了!」
  月凌亦是很喜歡玄燁,看他從清如腿上滑下來後拉到自己身邊,為他拍著有些微皺的袍子,隨即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姐姐,你不等太后傳召在去嗎?」
  清如執帕拂衣站了起來,望著外面道:「我回宮後理應去拜見太后,若是等傳召後再去未免有些失禮,我想太后應該也是這樣想的!」說完這話她又對月凌道:「去太后那裡請個安應該不會太久,妹妹若是無事,晚上就過來陪我一起用膳,咱們姐妹好久沒好好說過話了,今天非得把前面欠得一次說完不可!」
  月凌正欲說好忽又猶豫起來:「姐姐你今天回來,皇上說不定會召你侍寢,我還是不來了吧!」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清如心中卻是清楚,福臨正生著她氣,這幾日只怕連看都不會來看,何況是召寢於她。
  她讓月凌晚上儘管放心過來,定然不會有其所想的事,月凌不解其為何如此肯定,然還是依言應了,分別幾月她亦是很想清如,前些日子,清如不在,宮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雖說後來結識了貞妃,但畢竟那與清如的感覺不同,她可以什麼話都和清如說,卻不可能什麼話都和貞妃說!
  曾經的四人,現在只剩下她與清如兩個,想當初知道日夕真面目的時候,她是怎麼也不敢相信,口口聲聲叫她們好姐妹地日夕居然從來就沒把她們當過姐妹,還無時無刻不算計著他們,就連水吟亦是被她逼得自殺身亡。
  除此之外,月凌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皇后千秋節時害她扭傷了腳的人,那個人肯定是日夕所派,因為知道她會在那時獻舞的就這幾個人,除了她還會有誰,真是人心難測!
  月凌在一陣感慨後出了延禧宮地門,只等晚上再過來,而清如在送月凌出去後,立刻除衣淨身,當全身浸在那溫暖微熱的水中時,全身終於放鬆下來,閉起眼來什麼都不想不思,由著子矜給自己擦身子。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昏昏如睡地時候,耳邊隱隱傳來一陣哭泣聲,睜眼往那哭泣聲傳來地方向一看,原來是子矜,她看到自己背上那條醜陋的傷痕後忍不住哭了起來,清如伸手抹著子矜臉上地淚笑道:「傻丫頭,哭什麼,這不都已經好了嗎?」
  子矜淚眼迷濛的瞧著清如:「小姐,奴婢在聽到皇上說您受傷失蹤的時候,真的好怕,生怕以後都見不到你,你當時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一定很痛對嗎?」
  「不管痛不痛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好了不要再說這個了,服侍我起來穿衣吧!」清如淡然說著,子矜聽得連忙應了一聲,將其身子擦乾後,取了衣服來給她換上。
  真紅的旗服,在領口袖口俱繡了細碎的深紫蘿花,與腕上的金釧玉鐲相映而輝,換好衣服又穿了羅襪然後才踩上花盆底鞋,這一站起來不知是否因為許久沒穿的緣故,竟有些不穩,所幸她很快便習慣了,坐在銅鏡前由綿意給自己梳頭。
  看著垂在身後的頭髮被慢慢梳起,然後在頭頂固定,鏡中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地變化著,由少女變成女人,恍然間她陷入了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中,似乎鏡中的自己並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人似的。
  在固定完髮髻後,綿意開始從珠寶盒中取出一件件簪子,髮飾給她帶上,右側於一枝藍色寶石蜻蜓簪下又帶了一排細密的流蘇,短短的,下墜著一顆顆小小的珍珠,左側則是一枝鎏金環絲黑玉步搖,即是她當初冊貴嬪是帶的那枝,這樣的雍容華貴,淡定優雅,宛然是一個後宮妃子該有的模樣,而那對紫玉簪已經被她收在了珠寶盒的最底層!
  梳妝停當後,清如著人叫來玄燁,帶了湘遠與子矜往慈寧宮走去,她去那裡的次數不是很多,尤其在她得到皇上的寵愛後,去的就更少了,倒不是她不去,而是太后很少讓她進去,在後宮很多妃子的眼中,太后都是一個不可觸摸的存在。
  彎彎行行,攜著玄燁的手一路漫行,期間不時說上幾句,不多時便來到了慈寧宮,通報後走了進去,出乎意料的是靜妃居然也在,她正在和太后說些什麼,見到清如進來便停了下來。
  清如很少見靜妃,即使見了也不怎麼說話,靜妃看她乃至於看每一個后妃的眼中都帶了或多或少的敵意。
  卻不想來太后這裡來會和她碰了個正著,不知她來是所為何事,清如心中猜測著,面上則恭謹地行禮:「臣妾見過太后,見過靜妃娘娘!」玄燁亦跟著她向太后行禮。
  靜妃看著清如的眼中滿是不屑與恨意,仰頭冷哼一聲不去理她,太后略有些不悅地瞧著靜妃一眼,然後含笑讓清如起來說話,然後又招手讓玄燁到她身邊去,也許玄燁真的是很投太后的喜歡,至少目前還沒見太后對其他人這麼好過。
  太后對清如笑道:「宛貴嬪,你這一失蹤可把宮裡的人都給急壞了,包括哀家這把老骨頭在內,剛聽到皇上找到你我還有些不信呢,外面這麼多人找了這麼久都沒見到,怎麼皇上一去就找到了?」清如謙笑道:「都是臣妾的錯,讓太后擔心了!」
  靜妃不甚高興地在一邊看著清如,嘴裡似乎在嘟囔些什麼,太輕聽不清楚,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太后略有些無奈的樣子,她讓蘇墨爾領玄燁下去吃點心,然後才對清如道:「不說什麼擔心不擔心的話,回來了就好,聽說你在外面時還失憶了是不是,都是些什麼事,哀家好奇的很,快說來聽聽!」
  第五十三章 重歸紫禁(3)
  不好意思,昨天突然有事回去了,沒在單位過夜,所以沒有更新,今天補上,以後一般情況下每天一章,如果那天沒有更新的話,後面一定會補上:)
  清如剛張了嘴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邊靜妃已經插了進來,撇著嘴道:「什麼失憶,我看她就是不想回宮所以裝出個失憶來,天知道她在宮外三個多月做出過什麼事,指不定就在外面做出荒唐的事呢,姑媽,你一定要好好的處罰她!」她扯著太后的衣服一臉驕矜。
  太后瞥了靜妃一眼,直到將她看的神色有些慌亂為止,然後又頭去看清如,卻見她還是剛才那副模樣,神色淡定,彷彿靜妃說的是別人一般,太后目光一斂,將衣服從靜妃手中拉出來後斥道:「拉蕾,你在這裡胡說些什麼,宛貴嬪豈會像你說的這樣,你這孩子總是這樣,說話也不先想想,如果宛貴嬪真做出什麼對不起皇上的事,皇上還會帶她回來嗎?」話是說給靜妃聽的,目光卻不時瞥向清如。
  清如心中一凜,看來太后雖話裡不明說,但實際上對她還是有所懷疑的,也難怪,一個宮妃孤身在民間這麼久,現在突然回來,別說是太后,就是其他妃子也心存懷疑。靜妃卻沒想明白過來,只以為太后是在幫著清如說話,不依地喚道:「姑媽!」
  太后暗恨靜妃不爭氣,連這話也聽不明白,不由板上了臉:「好了,你就不要說了,聽宛貴嬪說!」說著將目光投向了清如。靜待她說事,靜妃眼見太后不理她,只好憋氣站在那裡。
  早在太后與靜妃說話的當口。清如已經在想這話要怎麼說了,眼見太后詢問。面色微豫,很快又轉了淡笑道:「回太后話,臣妾當時受傷後被那些暴民扔在了秦淮河裡,後幸遇上一個人相救,自醒來後。臣妾便想不起以往的事,只覺得頭一陣陣的疼,應該是後來撞到了頭,以至失憶記不起自己是誰。.〔txt台灣論壇TxtTW.cOm〕.」
  「哦?那救你上來的那個人是誰啊,哀家要好好謝謝他才行!」太后似笑非笑地說著,銳利督智地目光如雪亮的刀鋒。
  清如心下歎了口氣,太后問這話,就是想知道她在外面是否與其他男子有所交集,宮裡嚴謹無比。容不下一粒沙子,她有些為難起來,不知到底是否應該將宋陵的事瞞下來。
  不說。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地麻煩,可是太后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不。在宮裡可以輕視任何人。但絕不能輕視太后,她扶植六歲地福臨登上帝位。又用鐵血手腕助他鞏固帝位,這樣的人,她根本騙不過!
  想到這兒,清如決定不再隱瞞,將她與宋陵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括即將拜堂的事,太后一言不發地聽她說下去,靜妃的臉上則浮起興災樂禍地笑容,心時暗道:你這個勾引皇上的狐狸精,先前還說什麼沒什麼,現在被太后問出來了吧,看你這回怎麼過關!
  待清如說完,太后微點了頭道:「這事原也怪不得你,畢竟你失憶在先,所幸這堂並沒有拜成,而這個宋陵也已經死了,而且哀家聽說你曾救駕有功,為皇上擋了一刀,也真是難為你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你在宮裡好好服侍皇上,不要再去想宮外的事了!」她的眼睛給人一種透知所有的感覺,清如肯定,如果剛才自己說謊了的話,太后肯定能看出來,說不定太后早就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此事,只是故意不說出來罷了。
  「臣妾謹遵太后教導,皇上待臣妾這般用心,臣妾一定會好生服侍皇上的!」清如向太后微欠了身,表示自己記下了她的話。
  這下靜妃可惱著了,如此大的事太后居然什麼也沒說就給揭過了,這未免也太偏心了,她這次過來為地就是讓太后好好懲罰宛貴嬪,哪知太后就這麼輕易的把事給揭過了,她真有些弄不懂了,太后到底還是不是她的親姑媽!
  靜妃不甘心地道:「姑媽,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呢,她在這裡說地好聽,誰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和別的男子做什麼苟且之事,咱們這裡可是皇宮,哪裡能容她一個不乾不淨地人在這裡撒野!」接著又冷笑道:「索尼真是老糊塗了,居然生出這麼一個不知廉恥地女兒,說出去也不怕讓人笑話,我看……」
  清如本來沒什麼表情的臉,在聽到靜妃把她阿瑪也給扯出來時,終於忍不住變色了,不過她還是生生忍住沒有說一句話,她在等著太后表態。夠了!」太后聽得她越說越難聽,終於出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索尼是朝中老臣,亦是皇上倚重地人,豈能這般沒根沒據的誣蔑,她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冷聲對靜妃道:「該怎麼做哀家心裡清楚,你先回宮去!」
  靜妃還想說什麼,但在接觸到太后隱怒的目光只得忍了下來,她也並非是一個無頭腦的人,眼見姑媽已經不高興了,還是先不要鬧了得好,她在宮裡所能倚仗的就只有一個姑媽了。
  她跺腳扭身就往外走,連告退的話也不說,在經過清如身邊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清如只裝作沒看到一般,在宮裡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著無止境的嫉妒與恨!
  待靜妃出去後,太后才緩和了神情,微歎了一聲道:「拉蕾這孩子愛恨太分明,她不懂得隱忍,也不懂得……唉,不懂的太多,她愛皇上,卻正是這種愛讓皇上離她越來越遠,可她自己還一如所知,這孩子……」搖著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拉蕾,她是適合草原的精靈,她應該是騎馬飛馳,迎風大笑的人,而不是呆在沒有生氣的華麗宮殿裡,踩著高高的花盆底鞋走著小碎步!
  太后招手將清如換到身邊,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道:「你這一次回來,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更成熟了一些,也更淡漠了些許,看來宮外這段小插曲對你還是有所幫助的!」
  清如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每一次蛻變都要先付出一次慘痛的代價,一次又一次,多得她都幾乎快麻木了。
  太后見她不說話又道:「你是不是有些怪哀家剛才如此試你,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皇宮裡不能有任何的污點,不論哀家如何疼你都不能違了這個原則,一旦有所差池,毀的將不止你一個人,你明白嗎?」
  清如垂目道:「太后的話臣妾明白,也知道太后這樣做其實都是為了臣妾好,請太后放心,臣妾絕對不會做出任何有損皇室名聲的事來!」
  「那就好!」太后拍拍她的手站了起來,清如在一邊扶著她慢慢走出大殿,只見玄燁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吃東西,蘇墨爾則在一旁看著他吃。
  「說起來哀家可真要好好謝謝你,有你在的這些日子,宮裡變化著實不小,皇后,還有玄燁,皇上對他們態度的改變都與你多少有著關係,特別是皇后!」
  清如道:「太后言重了,其實臣妾只是盡了自己的一分力而已,主要還是靠他們自己,阿哥天性聰明,悟性又高,比大阿哥和二阿哥都要出眾,皇上自然是會喜歡,至於皇后天性寬厚,待人和善,皇上以前只是不瞭解而已!」
  太后側目瞧了她一眼道:「你也不用謙虛,哀家雖然年紀大了,但還不至於什麼事都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 重歸紫禁(4)
  清如正待要說什麼,太后已先一步抬手道:「行了,不說這個了,瞧玄燁吃的那麼高興,咱們也過去嘗嘗,那些點心是御膳房裡新研究出來的,你還沒吃過呢!」說罷便帶著清如過去了。
  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清如方帶了玄燁向太后告辭,回到延禧宮裡,看到月凌已在裡面等著她,也不知她等了多久,清如趕緊叫人傳膳。另外她訝然發現這出去的功夫,宮裡就多了好些東西,綿意指著一堆堆的東西道:「這些是皇后娘娘、貞妃娘娘、恪貴嬪,淑貴嬪,宜嬪,還有幾位貴人主子送來的,其中皇后娘娘和恪貴嬪還親自過來了呢,只是主子您正好不在!」
  月凌在一邊打趣道:「姐姐您的面子就是大,連皇后都親自來看你了!」
  清如看著宮人快速的將各式菜餚碗碟擺上桌,沒多久就擺了滿滿一桌,這宮裡的菜式比民間不知精緻了多少倍,用料也是極考究。
  手在一隻白玉瓷碗上撫過,臉上微帶了一絲笑意:「皇后與我向來交好,她來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明日真是要去謝謝她!」
  月凌猶豫了一下道:「可是皇上那邊為何什麼賞賜都沒有呢,照理說姐姐你在宮外為皇上擋了一刀,現在又好不容易才尋你回宮,肯定會有所表示的,怎會到現在還?」
  清如眼中微黯,她當然知道福臨是為了那根梗在喉中的刺,但她暫時不知該如何去消除福臨的疑心,對月凌道:「不說這個了,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呢。還是快坐下來陪我用膳,咱們姐妹都好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這邊剛坐下,小福子便從外面進來朝清如打了個千道:「啟稟娘娘。皇上今天召了貞妃侍寢!」
  清如淡然的拿起銀筷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福子應了聲退下。.1*6*K小說網更新最快.清如執筷挾起一塊魚肉放到月凌碗裡道:「妹妹來嘗嘗這個魚,看我這裡做地和御膳房裡可一樣?」
  月凌翻著魚肉卻遲遲未放入嘴中,清如倒是已經挾了一塊放進嘴裡,這魚肉酥嫩,入口即化。可比一般的好吃多了,而且刺也已經事先挑去了。
  她嚥下後見月凌還沒有動過,不由奇道:「怎麼不吃?」
  月凌想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放下筷子道:「姐姐,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絲毫不在意皇上的態度對嗎?」清如淡笑而望,那雙眼中有著一種沉澱後地淡然,可是這宮裡真的可以淡然以對嗎,即使皇上許久不來?即使門庭冷落無人問津?
  月凌輕咬紅唇點下了頭,清如挾了幾粒瑩白地米飯在筷上。也不吃,只是瞧著它看,半晌才輕輕地道:「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
  月凌還是不太明白,但是清如已經不想再說了。只低頭吃飯。無奈之下,月凌也只好壓下滿腹的疑問。
  放下這一夜無話不提。第二日一早就有人報說陳貴人唐貴人求見,這二人昨日來的時候她不在,今日便再次前來,清如著二人進來。
  「臣妾見過貴嬪娘娘,娘娘吉祥!」這兩人清如以前也見過,不過沒什麼印象,如今再見卻已是大腹便便,俱是懷孕八個月了,這腰彎地著實費力,清如見此便免得她們的禮。
  這陳氏與唐氏二人均有幾分姿色,陳氏清秀,唐氏則略帶了幾分嫵媚,而且眼珠子溜轉間帶了幾分算計,瞧那樣子似要比陳氏要精明些,二人無非也是一些請安問好的話,畢竟清如是一宮之主,如今她回來了二人不來也說不過去。
  略說了幾句,清如囑咐了二人幾句,讓她們好好養胎,將來為皇上誕下龍裔,二人俱是一副謙虛恭謹的模樣。
  待其散了以後清如又去了皇后那裡,皇后正在院中隔出的一塊小園裡澆花,見她進來趕緊放下了花灑迎了過來欣然道:「妹妹你可算來了,昨天我去你那裡正巧你不在,聽你宮裡的人說是去了太后那裡,便沒去打攪,讓我好好看看,這一別數月你在外面可還好?」
  清如曼聲道:「多謝皇后掛念,清如一切俱好!」面對皇后時沒有像太后那麼有壓力,皇后圓圓的臉上一直都掛著親切的笑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皇后頗有些後怕的拍拍胸口:「當我聽到你受重傷下落不明地時候,真的快嚇死了,好好的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傷真地全部都好了嗎,沒留下什麼病根?要不要再讓太醫瞧瞧?」她拉著清如左瞧右看,眼中充滿了擔憂。
  「娘娘您放心吧,我真的沒事了,不然也不能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啊!」清如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皇后放下地花灑給已開或還未全開的花朵澆著水,細細地水線化成一顆顆水珠在花葉中來回滾動著。
  皇后笑著從宮女手上接過剪刀,彎身修剪著枝葉,不時與清如聊上幾句,其後她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道:「妹妹,你可知道那些暴民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襲擊你和皇上?」
  清如搖頭道:「這個我不太清楚,當時的情況很是莫名其妙,說是暴民,可是暴民要造亂的話也應該是去府衙找那些官員算帳才對,我和皇上並沒有暴露過身份,應該沒人知道,而且現在想想,那些暴民似乎是專門衝著我們來的,而且個個都有武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除非……」
  「除非什麼?」皇后追問道。
  「除非有人故意暴露了皇上的身份,然後派人來襲擊我和皇上,像這次在揚州就遇到了一撥!」說到這裡清如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又不像,因為最後皇上和我都沒有死!」
  皇后眉間隱有憂色,她關切地道:「你們這次出京隱秘的很,除了宮裡的人沒有幾人知道,如果真像你所說是有人故意暴露了你們的身份,那你猜這個人會是誰?」
  清如將已經沒有水的花灑交給身後的宮女,然後直起身對皇后苦笑道:「我又不是無所不知的神仙,哪會知道,再說我也只是猜測而已,誰知道是不是,也許根本就是多疑了也說不定!」
  「說的也是!」皇后眼中閃過一絲鬆懈,暗笑自己太多疑了,絞剪剪下一枝被蟲咬過的花扔在地上:「不管怎麼樣,反正你們都已經回來了,即使真有人心懷不軌,也不敢到宮裡來!」
  清如彎唇輕笑,六月裡的天已經有些熱了,見這花也澆得差不多了,便與皇后一起走到內堂,絮絮的又說了一些話,大體是她不在宮裡時關於皇上的一些情況,與別人說的差不多,都說皇上甚是念她,因此還無心涉足後宮。
  清如一一聽著,什麼都沒有說,臉上一直掛著笑意,從皇后宮中出來,一路之間她都在不停的想著,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福臨,喜她的?疑她的?氣她的?皇帝的心思真的很難猜,可是她終歸還是要猜下去,直到這一世的完結!
  第五十四章 疑心難消(1)
  日昇日落,幾日過去了,福臨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既不召她,也不來看她,竟是一副要將她冷落的模樣,接連幾日的侍寢名冊上都是貞妃的名字。
  這樣的景象真叫人有些奇怪,皇上明明好不容易才接回了宛貴嬪,可是回來後卻是不理不睬,還夜夜召其他的妃子,已經有人在猜是不是宛貴嬪哪裡得罪了皇上,才使得其如此冷淡。
  清如依然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不是看書就是彈琴,她彈的自然是那把從揚州帶回來的天韻琴,不得不承認宋陵花大錢買來的琴確實不錯,其音色之動聽宮中也沒什麼琴比得上。
  這一天,清如正在房裡彈琴,小福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連通報也忘了,待清如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後方記起來,跪下請罪:「奴才該死,請娘娘饒恕!」
  「行了,下次記著點,別老這麼莽撞,說吧,什麼事?」瞧他那樣應該是有什麼大事才對,果然小福子快速地道:「主子,奴才剛剛聽說皇上病了!」
  皇上病了!這四個字如當頭冷水潑下,清如心中一涼「噌」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張地道:「好好的皇上怎麼病了,什麼病,快說清楚!」小福子擦了一下頭上的汗道:「回主子話,皇上是今天在上朝時突然病倒的,把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剛才已經宣了所有的太醫們去乾清宮看了,他們診斷後都說皇上前陣子出宮時所受的傷病並未全好,再加上心有鬱結,悶氣不散。這就加重了身上的隱患,以致現在突然病倒!」
  「那能治好嗎?」心有鬱結,悶氣不散。難道是因為她的事?
  「太醫說皇上身上地病並無大礙,主要是這心病。他們也沒辦法,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是皇上又什麼都不說,現在皇后她們都在乾清宮侍候著!」小福子將自己剛才得知的事俱說了出來。
  聽到這兒,清如已經能確定福臨的心病定是為了她。他一直在想她和宋陵之間地事,唉,其實他根本就不必那麼在意,宋陵已經不在了,而她也回到了宮裡,一切都回到原有的位置。
  她之所以先前一直不主動去求見,就是想等他氣消了再說,哪知他這氣不僅沒消,反而還嚴重地引出了病。
  想著想著。清如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清醒過來後她立時朝小福子道:「走,隨本宮去乾清宮!」
  「喳!」小福子應了聲利落的站了起來。.〔txt台灣論壇TxtTW.cOm〕.伸手讓清如搭在臂上,然後隨她往乾清宮走去。到了那裡。還未進去就看到裡面站了好些個人,不止皇后和貞妃她們在。連太后也在,至於幾個太醫則陪同在側,包括秦觀在內。
  清如抬步走了進去,向太后,皇后等人一一行過禮,再看床上,福臨面色浮白的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似乎是昏睡著,兩個太醫小心的給他餵著藥,但往往一勺子藥只能餵進去一半,剩下地全流了出來。
  太后一向淡然的臉上現在有著難掩的關心,她一直瞧著床上的福臨,那可是她的親兒子,皇后則在一邊寬慰著太后,環視四周幾個位份高的妃子都來了,只有靜妃不在,不知是沒有人去通知她還是其他的原因。
  太后一言不發的看著太醫把藥喂完,然後才道:「皇上他如何?什麼時候能醒?」
  其中一個太醫欠身道:「回太后的話,皇上身子還有些虛,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要按時服藥就行,只是這心病地根結還是要靠皇上自己解開才行,微臣等的藥石是無用的!」
  聽到心病這兩個字,太后有意無意地看了眼清如,只是清如一心掛著床上的福臨,所以沒有看到。
  為了不影響福臨休息,是以在太后地話下,幾個妃子都先後散去,貞妃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向太后道:「啟稟太后,臣妾想留在這裡照顧皇上!」
  「照顧皇上?」太后冷笑地道:「你是照顧皇上還是害皇上,太醫剛剛說皇上身子虛你沒聽到嗎,別以為我不知道皇上最近幾天日日召你,貞妃,你身列四妃之一又得了協理後宮的權利,可見皇上是如何地疼你,你怎麼著也該為皇上的身子著想,不要天天纏著皇上,知道了嗎?」也許是因為先皇后的關係,不管貞妃怎麼想討太后歡心,太后對她總是很不喜歡。
  貞妃原本並非是這個意思,卻被太后說的曲解了,她面紅耳赤,但礙著面前說她的人是太后,只能咬牙硬忍了下來:「太后教訓的是,臣妾知道了!」
  貞妃位份高,手中又有協理後宮的大權,平日裡除了皇后,誰都不敢得罪了她,現在看她被太后訓斥,幾個還未退出去的妃子都在心中暗笑。
  太后冷哼了一聲,轉頭對清如道:「你留在這裡照顧皇上,皇上因什麼而病,你應該比哀家清楚,哀家不想明天來還看到皇上病懨懨的樣子!」說到這裡她加重了幾分語氣,沒有什麼比皇上還重要,不論是誰傷到了皇上,她都不會客氣。
  「是!」清如低頭應下。
  太后再次看了她一眼後轉身走了出去,貞妃等人跟在她後面出去了,一下子本來站滿了人的屋子便空了出去,而太醫也被清如叫到外面候著,這會兒整個屋子就只有她和躺在床上的福臨兩個。清如半坐在床邊,伸手在福臨俊逸卻蒼白的臉上撫去,指尖觸到的時候感覺福臨的身子似乎動了一下,不過那雙眼還是緊緊的閉著。
  清如縮回手將他身上的錦被拉高幾分,鬢邊插成半月狀的銀鬚針微微的顫著,彷彿隨時會掉下來:「皇上,臣妾知道您已經醒了,為什麼不睜眼,難道是因為不想看到臣妾嗎?」說著說著,眼中迅速凝結起一滴淚,淚如期地落在福臨的臉上,然後又順著他的臉往下流去,沁入發中。
  不知是真的已經醒了,還是因為感覺到她的淚,福臨慢慢地張開了眼:「你來幹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清如的唇揚起一抹唯美的弧度道:「皇上病了,臣妾自然要來看皇上!」
  也不知是她哪個字說的不動聽,福臨將頭轉到床裡面悶聲道:「不用了,朕即使病死了也不用你來看!」
  清如幽幽地歎了口氣道:「皇上你還在生臣妾的氣嗎?太醫說你是因為心病鬱積才引發舊病的,這個心病可是因臣妾而起?」
  福臨被她說中了心思,目光微微一縮,但嘴裡還是硬的很:「不論是不是都與你沒關係,你即然不願見到朕何必勉強要來!」
  清如去握他露在被外的手,卻被他甩了開來,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她有些無奈:「臣妾從來沒有說不願見皇上,臣妾對皇上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曾經說過的話臣妾也未有一刻忘過,臣妾前些日子之所以不來求見皇上,是因為臣妾知道皇上您在生臣妾的氣,若冒昧前來只怕令皇上更加不喜,所以才一直忍著,哪知卻讓皇上您誤會,若早知如此,臣妾絕不會如此!」
  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漫走幾步道:「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一向是很好的,即使這一次臣妾犯下如此大錯皇上也沒有過多的責怪,可是皇上您越是這樣,臣妾的心裡就越是不安,現在……現在還害得皇上生病,臣妾真的是罪無可恕!」話鋒一停轉身在福臨的床前跪下:「不論皇上您要怎麼責罰臣妾都無所謂,只求皇上您能解開心結!」
  「呵,說的好聽,你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嗎?」福臨聽了她的話有些動容,然話裡仍然充滿了懷疑乃至於痛心:「你若心裡真只朕一人的話,為何在揚州時會如此為宋陵說話,甚至於還不惜一切去見他最後一面,你要朕怎麼不懷疑你!」
  想到宋陵的死,清如心裡仍然抽的很緊,然她面上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臣妾之所以要去見宋陵,是因為他救了臣妾的命,並且在臣妾失憶的時候待臣妾很好,他為臣妾而死,難道臣妾連去見他最後一面也不對嗎?」
  「可是你是朕的妃子!」福臨低低的吼著,虛弱的他強自撐起半個身子盯著跪地的清如,眼中有怒火還有一絲……
  「是!臣妾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臣妾也只愛皇上一人!」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無比堅定,福臨看著她的眼心不由動搖了起來,難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嗎?
  「那宋陵呢?」福臨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清如的眼睛,想看看她的目光在回答的時候可有閃爍或躲避,然清如的目光一直清澈無濁,她輕而定的道:「臣妾對宋陵有感恩之心,卻無男女之情!」
  凝視半晌,福臨忽而有些無力地揮手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朕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皇上的病?」清如不放心地問,福臨道:「無妨,不是還有太醫和常喜他們在嗎?」
  清如低頭行禮:「臣妾告退!」再看了一眼倚在床上的福臨她退了出來,直到走出乾清宮她才深吁了一口氣,剛才真的好危險,幸而她定力夠,不知宋陵在天上可會怨她?只是既然回了宮她只能這樣,現在能說的她已經說全了,能做的她已經做全了,剩下的就看福臨信不信她,輸贏就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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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xttw小說網 更新時間:2008-8-9 19:14:46 本章字數: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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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在是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呵呵,也沒時間在書評區和大家說話,不過大家放心,我一直在看的,等星期天回來偶一定每一個話都回的。
  另外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昨天出版商聯繫我了,說第一冊書快要下印廠了,也就是說,很快就會面世了,另外,下個月三冊書都會出來,大家到時候第一時間就可以買到了,高興吧,反正偶昨天知道的時候是高興的不知東南西北了,嘻嘻,那邊要我寫簡介,我答應了星期天晚上給他們,汗汗,星期天晚上的事真多啊,我最近睡眠嚴重不足......
  好了,就說這麼多了,希望大家不會怪我
  第五十四章 疑心難消(2)
  不好意思,昨天電腦抽了,死活上來了,只能今天補上,非是有意欺騙大家。
  且說貞妃自被太后當眾教訓後,心中憋了一股說不出的氣,疾步回了翊坤宮,直到飲盡了杯中的茶她才慢慢舒了氣展了眉。
  太后……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就頭疼,她自然知道太后為甚不喜她,怕是只要姓董鄂的太后都不會喜歡,這一切要怪就怪她那個早死的姐姐,若非是她之故,自己在宮裡哪會這麼難做人,不過有一點還好,就是太后平常不怎麼管宮裡的事,她大可避開其行事。
  掐指算算,還有十來天就到她生辰了,她早已備了一份大禮給皇上,想他必然會喜歡,只是皇上現在身在病中,也不知到時能不能好,若不然就要另尋時機了,這樣必會耽擱一段時間,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叫來綠衣,又問了她一些當日要用的東西,聽聞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還沒弄好時,不由皺了眉:「你叫那些人加緊趕製,六月二十三之前必須趕出來,否則他們都要受罰!」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他們!」正當綠衣準備退下時又被貞妃叫住了:「另外你叫人去把凌常在給本宮叫來,這件事也是時候讓她知道了,總得留些時候給她準備準備!」
  綠衣身為貞妃的貼身婢女,自是知道主子說的是何意思,含笑應下後親自去了鹹福宮請月凌。
  恰逢當時月凌正好在宮裡,聞得貞妃有事和自己說,趕緊隨了綠衣來,進來後向貞妃福了一福道:「月凌見過貞妃娘娘!」
  不想貞妃卻嗔怪起來:「本宮和你都這麼熟悉了。還行這些虛禮幹什麼,何況這裡又沒外人,快些起來!」
  「禮不可廢。娘娘幫月凌許多,月凌都不知該如何感謝娘娘才是。這禮要是再少月凌都要沒臉見娘娘!」月凌素淨的臉上洋溢著對貞妃的感激之情。
  「既然你這麼說,那本宮也不勉強了,來,嘗嘗本宮這裡的花茶,是一位太醫教本宮的。說是喝多了能養顏美容!」貞妃指著宮女剛端上來地茶道。
  月凌依言拿起茶盞,剛一揭開就聞到一陣包裹在水氣中的清香,令人心情舒悅,再看這茶水清冽透明,上面飄浮著幾瓣玫瑰花瓣,輕抿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細品著,待得嚥下後方張開眼笑道:「真的是不錯,不光有花地清香。.奇書-整理-提供下載.這水似乎也不錯,比普通在喝的要更清更潤!」
  貞妃略有些吃驚地道:「想不到凌常在地舌頭這麼靈,這水是本宮叫人在太陽升起之前從御花園中採回來的露水。自然是與眾不同,本宮收集了不少。待會叫人裝一罐給你帶去。你也去泡著喝喝看。」
  「謝娘娘!」月凌站起來向貞妃行禮謝恩後再度坐了下來,兩人一齊喝著茶。不過月凌卻是心懷忐忑,貞妃把她叫來卻又不說是什麼事,不免叫她奇怪:「娘娘,您把月凌叫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她怯怯地問著,那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叫人感受到一股別樣的風情,而這,正是貞妃所看中的。
  貞妃微微一笑,也不隱瞞,將自己叫她來地目的一五一十說了,她絲毫不擔心月凌會反對,因為她看的出,眼前這個女子一直希望能得到皇帝的垂親,特別是在她父親的事後,這種希望比原先更加強烈,只是一直遇不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月凌聽著她的話,臉上驚訝之色越來越濃,櫻唇微張,待得貞妃把話說完後她才回過神來,連連搖手道:「這,這怎麼行,那是娘娘的生辰,若是讓月凌……月凌……的話,豈不是會損害到娘娘!」
  貞妃失笑道:「哪有什麼損害不損害,只是讓皇上借此看到你地美與好罷了,何況這生辰年年都有,也不缺這一回,但是你卻不一樣了,你算算,你進宮到現在都快三年了,可是到現在還是個常在,連個流蘇都沒得帶,你不心疼自己我還替你心疼呢!現在有機會當然要把握,除非是你自己不願意?」
  「不是!不是!」月凌急急否認,待得說完才發現自己似乎太急切了些,不由低下頭吶吶地說:「月凌當然願意,只是這樣太麻煩娘娘了,娘娘的好意月凌不知如何報答才是!」
  「什麼報答不報答,說的這麼嚴重,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誰叫你我有緣呢,再者說了,你被埋沒了也著實可惜,你那位貴嬪姐姐不幫你,我還能不幫你嗎?」貞妃吟笑著道。
  聽得她說到清如,月凌忙辯解道:「不是地,其實宛姐姐有替我安排過的,只是那一次被日夕給暗中破壞了!」
  「看你那急樣,本宮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用得著這麼激動嗎?」貞妃取笑月凌現在地模樣,直叫月凌羞紅了薄薄地臉。
  「好了,這次把你叫來就是為了這個事,你回去好生準備著,另外一些要用到的佈置本宮也叫人去趕製了,等弄好後再叫你過來看看,同時也熟悉一下!」貞妃沒有就清如地事上說下去,而是轉回了正題。
  月凌離座朝貞妃深深的福了下去:「娘娘的大恩,月凌銘記於心,日後娘娘但有所差遣,月凌無不從命!」可不是嗎?這可不是一般的人情,簡直就是恩同再造了,非親非故能如此無私的幫助於她,莫說是在皇宮中就是在民間也很少有如此好人,現在卻教她給遇到了,她自是感激涕零,暗中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貞妃的恩情。
  「行了,行了,不用說的這麼嚴重,只要你心裡記得就行,一切都等到了那日再說,若你能脫穎而出,本宮在皇上面上也有光,不管怎麼說也是本宮提攜的!」貞妃替她扶正頭上的金簪後又道:「現在距離本宮的生辰還有十日光景,你抓緊著些時間,別到時候讓本宮失望啊!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記著,這次為得是給皇上一個驚喜,所以你誰都不能說,連和你最要好的宛貴嬪都不能說,否則便沒了那效果,你知道嗎?」
  「嗯,月凌記下了,謝娘娘教導!」月凌乖順的應著,看著貞妃的眼中充滿了崇敬之意。
  「那就好!」貞妃點點頭,揚目示意綠衣,綠衣立即知意的將剛才端出來裝露水的罐子交給月凌身後的宮女阿琳:「這罐子水你拿去慢慢喝,要是不夠就來拿,本宮這裡還有很多!」
  「謝娘娘,那月凌告退了!」月凌甩帕再次向貞妃行了一禮,待得貞妃點頭後她帶著阿琳慢慢走了出去,瞧著她曼妙的背影,貞妃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隨著六月一天一天的過去,福臨的病逐漸好了起來,他這本是因心病所引起的舊患,這病的好轉是否亦代表著心結的解開?清如著實不知,因為自那日後她就再沒見過福臨,他不曾踏足過延禧宮一步,亦不曾讓她再走入過乾清宮,清如在聽說福臨病體漸起色後又去求見了一次,卻被常喜擋在了外面,無奈之下只得回到延禧宮,心沉如石,難道福臨已經不再相信於她?
  且不說清如心裡是如何的猜想,福臨對她的態度宮裡的人可都是瞧見的,本來門庭若市的延禧宮逐漸冷了下來,到最後真可再次用冷清來形容,這樣的情形在清如得寵翻身後,還是第一次出現。
  先前眾人見其失蹤後皇上如此緊張,甚至於還親下揚州尋找,想她回宮後必會得到皇上更甚於從前的寵愛,所以不論是宮裡的妃子,還是奴才都極盡奉迎之能!哪知事實卻全然相反,自她回來後皇上再不曾召見過她,連她的求見也拒之門外,顯然這位昔日的寵妃肯定是哪裡得罪了皇上,以致於驟然陷入失寵之地,如此一來,別人自也沒了迎奉的心思。
  延禧宮裡冷清安靜,六月是開始放冰的時節,然清如失寵於皇帝,讓內務府對她也怠了心,這冰遲遲不見送來,綿意等人氣不過要去內務府說理,被清如攔了下來,內務府都是一群跟高踩低的貨色,即使去說理也沒用,反會遭得白眼,這冰不送便不送吧,以往也不是沒過過。
  另人奇怪的是這別人不來她這裡也就算了,可月凌竟也是有好幾日沒來了,有一次她去月凌的宮中想找她說話,哪知她宮裡的人說其去了貞妃那裡,似乎是從貞妃幫月凌擺平了其父的事後,月凌與貞妃就親近了好些,這情形與當初佟妃和日夕的情形倒有幾分相像。
  所不同的事,日夕是將計就計,月凌卻是毫無防備,一頭栽了進去,她現在去和月凌說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用處,只希望貞妃不要對月凌存有不好的心思,這樣安慰著自己,然心中總是覺得不安穩。清如略覺得有些煩燥,不時望向宮門,也不知道是在盼誰來,子矜端了碗燕窩粥放到桌上道:「小姐,喝碗燕窩粥吧,您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呢!」
  第五十四章 疑心難消(3)
  被她這麼一說,清如才發現自己真有些餓了,默然點頭拿起小勺在碗中舀了一些後放在嘴裡,這剛一吃進去這眉頭立時皺了起來,隨即側過頭「呸」的一聲將剛吃進去的東西吐在了地上,她擦了一下嘴不悅地道:「這是燕窩嗎,怎麼這麼難吃,和以前吃的完全不一樣。」
  子矜聽此連忙跪下來請罪,清如問她為何這燕窩會如此難吃,子矜囁囁著不敢說,待見得清如面色不對時才說道:「回小姐話,以前的燕窩已經吃完了,這些是內務府剛送來的,碎得很,裡面還有渣子,與以前的差了很多,奴婢見此與他們說了幾句,但那送來的人說這是總管那邊的意思,延禧宮只能得這樣的燕窩,其實除了燕窩,那些送到小廚房的菜也比以前差了好些!」爍爍的有些惱恨在話中,然更多的是無奈,這樣的日子她們以前也經歷過,然在主子得寵後卻是第一次經歷,反差與諷刺都大得很。
  子矜說話的時候,清如一直低頭看著那碗難以下嚥的燕窩粥,勺子在碗裡徐徐的轉著,唇邊逐漸勾起一抹笑,好一個內務府總管,好一個御膳房總管。
  然她自己卻也是有點糊塗了,在宮外走了一圈,回到這吃人的宮裡竟還留著在宮外的脾性,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不爭不響,別人卻認為她好欺負,連幾個奴才也敢騎到她頭上來,不管怎麼說她頭上還頂著個貴嬪的名份,又不是一般的小常在小貴人,可以任他們欺負。
  當笑容擴散到最大的時候,她放下勺子對子矜道:「把那些碎燕窩都給我拿來。還有去小廚房挑一些最爛的菜來,另外你把御膳房總管和內務府總管都給本宮請過來,就說本宮有些話要和他們說。他們要是敢說不來,本宮就親自去請他們!」說話地聲音柔和萬分。子矜卻聽得有些心顫,看樣子小姐這次是真生氣了。
  子矜匆匆的去了,碎燕窩和幾樣乾癟不新鮮的菜亦放在了桌上,清如靜靜地看著這些東西一言不發。一直到快到中午地時候,子矜終於將兩個總管帶來了。清如看著越走越近的兩人無聲地冷笑著,真是好大地架子,居然讓她等了這麼長的時間,而且瞧那兩人臉上神情似乎是很不情願的樣子。
  這兩個總管一個姓姚,一個姓張,都是入宮有些年頭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做到總管的位置,同樣地,一般入宮的時間越長。.〔txt台灣論壇TxtTW.cOm〕.人就會越勢利,看到哪邊風光就往哪邊倒。
  子矜當先進來後朝清如一福:「啟稟娘娘,兩位總管到了!」瞧她那神色分明是憋了一肚子氣的模樣。可見這請的過程並不是那麼順利。
  清如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就將目光轉向了她身後的兩位總管。兩位總管對視了一眼後有些不甚情願的朝清如打了個千:「奴才見過宛貴嬪。貴嬪吉祥!」
  「兩位總管請起!」清如再度勾起習慣性的笑,那份無瑕的笑容讓她原本就絕色的臉上更添了一份麗色。
  兩位總管直起身後都看到了桌上堆著地東西。這些東西他們再是熟悉不過,現在眼見它們堆在這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沒好事,內務府的姚總管當先詢問道:「不知貴嬪娘娘把奴才召來所謂何事?」
  清如撫著鬢邊些許散發,不說正題反而笑著道:「二位總管都是大忙人,要你們在百忙中抽出空來,可真是難為了你們了,也是本宮的不是!」
  「娘娘言重了,奴才等人雖諸事纏身,但娘娘有召,奴才等人就是再忙也要過來!」這話是御膳房地張總管在說,他的臉上堆起了叫人反胃地假笑,垂手在側地子矜聽到這話輕哼一聲,小聲地道:「說的好聽,剛才也不知是誰推著不肯來!」她這話聽在二位總管耳裡,任他們臉皮極厚也不禁有些紅了臉。
  清如亦聽到了,她收起臉上地笑冷橫了子矜一眼道:「本宮在和兩位總管說話,你插什麼嘴!」
  子矜沒想會引來清如的不悅,臉頓時白了起來,她跪下叩首道:「奴婢知罪了,請娘娘恕罪!」
  清如揮手道:「恕罪?若是這麼簡單就饒了你,那你下次指不定有多放肆了,行了,你先去外面跪著,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起來!」
  「……是!」子矜沒想到一向待她很好的清如會如此責罰,雖心裡不願但還是無奈的應了,然後自己走到外面去跪著,此時日正當午,跪在太陽底下的滋味可想而知本來覺得沒什麼的姚總管和張總管在看到清如懲治子矜後,不禁有些為自己擔心起來,不管怎麼說他們終歸是個奴才,而宛貴嬪是主子,她要是真想責罰他們,他們可不能反抗。
  待子矜出去跪好後清如才將目光再度移回到了二人身上:「真是讓二位總管笑話了,都怪本宮沒管好身邊的奴才,才讓他們這麼放肆!二位總管連說不敢,然心裡都打起了鼓,直覺今天這事不會善了,什麼沒管好奴才,分明就是做給他們看的,好教他們知道她這個娘娘不是做假的。果然沒等一會兒,她就指著桌上的那些散碎燕窩道:「姚總管,本宮有些事不明白想問問你,不知可否?」清如這話說的客氣無比,但任誰也知道,主子不論說的多少客氣,做奴才的都沒有拒絕的道理,除非他已經到了無視這個主子的地步。
  姚總管那擠滿皺紋的臉上堆起些許笑道:「貴嬪有事儘管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
  「那就好!」清如似笑非笑地道:「請問姚總管,按本宮的品級來算,這燕窩應該是哪一級的,本宮原來記得似乎應該是二品的燕窩,可今天看到姚總管你拿過來的燕窩後本宮有些糊塗了,這些個東西,只怕連末品也算不上吧?」
  「這……這……」姚總管吱唔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因為清如說的並沒有錯,按她的品級來說確是應該拿二品的燕窩才對,甚至在她當寵的時候,他為了討好這位當紅的娘娘還送了些一品的過來。
  「看姚總管的樣,那本宮應該是沒記錯了,只不知這燕窩為何會從二品一下子降到了沒品,是姚總管你送錯了呢,還是你覺得本宮這個皇上親封的貴嬪沒資格享用這區區二品的燕窩?」說到最後清如的眼神驟然稅利起來,那種無形的威勢從她身上一下子散發出來,壓得姚總管幾乎有些站不住,他低下頭眼珠子不停的轉著,深悔自己當初為了貪那些燕窩,而用末品來充數,哪想到這個娘娘不似其他人那麼好欺負。
  一邊張總管看著腿肚子也有些發軟,等她處理完了姚總管後肯定就輪到自己了,他該怎麼回答啊!
  姚總管想了半天總算讓他想到一個推脫的說詞來:「回娘娘的話,這件事奴才什麼都不知道,肯定是下面那些奴才辦事不認真,把要送來給娘娘的東西弄錯了,奴才回去後馬上把二品燕窩給娘娘送來,並好好責罰那個辦事沒腦子的人!」
  「是嗎?」清如閒閒的說著,手指輕碰耳下的貓眼石墜子,略有些燥熱的指尖感受到一絲清涼:「那冰呢,這天氣早就應該上冰了,為什麼本宮這裡卻遲遲未見,這難道也是下面的人辦事不盡心?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姚總管你這個總管當的未免也太不盡心,下面的人怎麼辦事你都不知道!」「這……」姚總管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回答是,那就是自己這總管做的不稱職,可回答說不是那罪責就更大了,說不定宛貴嬪會抓著這個事讓自己好看,他求救似的將目光偷偷瞥向張總管,哪知他正愁眉苦臉的盯著桌上那些爛菜看,對自己的目光根本沒看到。
  姚總管無奈之下只得捨大取小:「回娘娘的話,是奴才御下無方,以致讓他們漏了娘娘宮裡的冰,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回去後一定馬上讓他們把冰送過來,以後奴才會好好管教他們,絕不讓他們再如此粗心大意。」
  「好!」清如見達到自己所要的效果,讓他們不敢再輕視自己,便適可而止:「姚總管,你的話本宮記得了,希望下一次不要再讓本宮發現類似的事,否則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派完了內務府的不是,她又將目光投向了總管御膳房的張總管:「張總管,那你又怎麼說,這桌上的菜可都是你今天剛叫人送過來的!「
  也許是因為看了前面姚總管的事,張總管回答的特別乾脆,想也不想地道:「啟稟娘娘,這個奴才完全不知道,奴才對娘娘從來不敢怠慢,每次都叫他們挑最好的菜送到娘娘這裡,哪知那些不開眼的奴才,居然自作主張將這些不新鮮的東西送了過來,奴才回去後一定好好教訓他們,另外奴才會再調一批最新鮮的菜過來,還望娘娘見諒!」剛才宛貴嬪怎麼和姚總管說的,他可都聽得一清二楚,這話裡話外派盡了他們的不是,他可不想也受一次,還不如自己早些說,反正是推給了下面的人,就算她要找人責罰出氣,也找不到他們身上來。
  第五十四章 疑心難消(4)
  「張總管這話可說的溜!」清如淡淡的張口說了句,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他們身邊,神色肅然地道:「不要以為皇上這幾天沒來本宮這裡,本宮就沒落了,就可以任你們騎到頭上來了,不管怎麼說本宮這貴嬪的名位都是皇上親封的,只要皇上一天沒廢本宮的位份,那本宮所享所得就是應該的,哪個也不能少了本宮半分,否則本宮一狀告到皇后皇上,甚至於太后那裡去,這果子你們吃得下嗎?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個奴才而已,奴才豈能和主子做對,你們說是嗎?」
  「是!是!貴嬪教訓的是,奴才們記下了!」二位總管連連垂首應聲,被清如說的連大氣也不敢出,他們深自後悔先前的怠慢,他們怎麼就忘了在這位宛貴嬪的後面還有皇后和太后撐腰,而且現在皇上到底是什麼態度也沒明說,說不定哪日她就翻身了,他們可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清如見話也挑了事也明瞭,便讓他們退下,兩人俱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並連連保證,回去後馬上將該有的東西送來。
  待得他們走後,清如走到還跪著的子矜身邊,親自彎腰將她扶了起來,因為跪的時間長了,所以子矜腳有些麻,一時還站不穩,清如便這樣扶著,直到子矜能自己站住了為止。
  清如瞧著子矜被太陽曬通紅的臉道:「本宮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做給那兩個總管看的,讓他們知道本宮不是好欺負之人,非是有意如此懲責於你,你莫要傷
  子矜心底僅有一些委屈聽到清如這話頓時煙消雲散,伸手扶著清如道:「奴婢知道自己剛才那話說的不應該。小姐即使真的是要責罰奴婢,那也是應該的!」
  「你知道就好了,下次不要再犯同樣地錯誤。宮裡如此之人多了,有些話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必要說出來罷了,本宮現在雖然拿話鎮住了他們,但也只是一時而已,若本宮的處境一直這樣下去,那麼現在的一幕遲早會重現。而且會比現在還要過份!」清如憂聲說著,悵然間她真希望自己現在還在宮外,那就不用像現在一樣,靠算人甚至於算自己來日子。
  子矜亦是擔憂地很,但一時卻是無法,她們只能等,等福臨有所表態的那日,但也可能就這麼下去了,福臨不出現也不表態。..
  沒多久。內府務和御膳房就各自派了人來,一應東西全都拿了清如應該得地那份來,甚至於他們還把以前扣下的東西也送了來。這冰一送來,屋子裡馬上就涼了好些。人站在裡面精神為之一震!
  這有了好的菜。小廚房裡的御廚做起東西來也是得心應手,很快便做齊了五菜一湯。另外還敲了一塊冰下來,把密瓜切丁後放在冰上鎮著,待用完午膳一個時辰後,密瓜也徹底冰涼了,正好可以取出來吃,冰涼爽脆,食之甘甜!
  清如吃了兩口突然記起自己宮中好像沒密瓜,這又是從何而來,她將疑問說出後,湘遠說道:「回娘娘的話,這是景仁宮地恪貴嬪著人送來的,說是她宮裡拿來了兩個,自己吃不完。」
  恪貴嬪!不說還不覺得,一說這個名字,清如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和她好像,一樣是無寵,一樣是不見君顏,也一樣是前路未卜,不!其實又是不一樣的,因為福臨雖不見她,但卻從不讓人苛待於她,一應的用度也從沒人敢苛克她,而自己呢,若是不想法改變現在尷尬的處境,那麼終有一日她會淪落到悲慘的地步,就像曾經重華宮中的自己一樣,到那時,她可還會有翻身的機會?
  如此想著,清如頓時沒了吃地興趣,隨手揮著讓湘遠他們拿下去分了,反正這一隻密瓜夠好些個人吃的,而她自己則獨自撐了傘離開延禧宮,漫路而行,來到了景仁宮,宮門的奴才看到清如過來趕緊打了個千請安,然後一溜煙跑進去了,清如知道他是去向恪貴嬪請示了,所以也不急,靜站在原地等著,不多時跑進去地奴才就出來了,請清如進去,並說自家主子在內堂等候。
  清如走到殿外,然後將傘交來景仁宮的宮女,進了殿步入了後堂,也就是恪貴嬪寢宮所在,這剛一進去她就當場愣住了,裡面並沒有如她所料地站了恪貴嬪,只有一個身著漢服地背影,瞧那身影倒是有幾分像恪貴嬪,可是這漢服……
  背對著她的人也聽到了有人進來地聲音,轉身回眸,竟真的是恪貴嬪,她竟然穿著一身的漢服,而沒有穿旗裝,要知道在宮裡不允許穿漢人的衣服的,否則就是有罪,這恪貴嬪雖然說是在自己宮裡,可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恪貴嬪瞧清如直愣愣的吃驚模樣,心知她是在吃驚些什麼,淡笑著展開雙臂對清如道:「如何,我穿著這身衣服可還好看?」她五官精緻,身形曼妙,不論是著旗裝還是著漢裝都有著各自的味道。
  清如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微蹙了娥眉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娘娘,這可是在宮裡,你似乎不應該穿成這樣吧,萬一要是讓哪個不開眼的人瞧見了,肯定會去皇上那裡告狀,到時你就麻煩了!」她這是好心提醒。
  哪知恪貴嬪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待得宮女子奴上了茶後她才坐下來,一下下的扶著裙上些微的皺褶道:「我都好久沒穿這身衣服了,今日心血來潮拿換上試試,老是壓在箱子裡,本來好好的衣服都皺起來了!」抬起頭看清如還是那副皺著眉的樣子,恪貴嬪輕笑起來:「你不用擔心,無妨的!」接著她眉梢一挑,指著架側供起來的一個檀木盒子道:「你要是不明白,就去打開那個盒子看看,相信它會解釋你的疑惑!」
  清如依言起身走到那個盒子前,這盒子拿在手裡有些沉,上面的蓋子暗無花紋,簡單至極,這裡面究竟裝的什麼東西,恪貴嬪竟會將它用架子供起來,這個問題在盒子打開後就有了答案,裡面是一卷明黃色的卷軸,這樣的卷軸清如也曾見過,它是皇帝專有的,通常的名字叫做:聖旨!
  恪貴嬪這裡怎麼會供著一張聖旨,難道是她當初晉貴嬪時的旨意?
  在恪貴嬪的示意下,清如取出聖旨,緩緩捲了開來,每見一個字她的心中就多一份震憾,直到她將聖旨全部看完後,整個人還處在震憾當中,這並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而是一份還未頒下的聖旨,一份給恪貴嬪的聖旨!
  裡面清楚的寫著封莫挽為恪妃,並允許她保留身為漢人的習慣,可以在宮裡任意穿漢服,這份旨意的份量清如再清楚不過,那個四妃的位置是後宮多少女人所眼紅的,可為什麼恪貴嬪卻將它鎖在了盒中?
  不待她詢問,恪貴嬪就說了出來:「這份旨意是我懷孕那年皇上擬寫的,當時我還只是恪嬪,他卻已經決定在我生下孩子後封我為妃,直接躍過貴嬪這級,並允許我穿漢服。他將這份旨意寫好後收了起來,準備等我生下孩子的時候宣讀,可惜最終還是沒能等到,當時皇上為了安慰我便將這旨意交給了我,只要我什麼時候想,就拿出來,他會遵照其上所言晉我為妃!」說這些的時候恪貴嬪的臉上露出久遠的回憶。
  「那為什麼……」清如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回事,看樣子福臨當時對恪貴嬪似乎真的是極寵,這份聖旨就蘊含的價值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可奇怪的是恪貴嬪卻從未拿出來過,連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恪貴嬪淡淡一笑,看不出裡面是苦意還是喜意:「為什麼我沒拿出來過對嗎?為什麼我寧願屈居於嬪位,連這貴嬪也是大封時才給的對嗎?因為這個對我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孩子沒了,皇上的恩寵也沒了,一個妃位根本就不足以彌補!」她換了口氣道:「今天我也不知怎麼就想穿漢服了,還記得我進宮前就經常穿,而入了宮後,除了皇上,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穿漢服的人!」
  清如默默飲著茶,目光不時流向恪貴嬪,這個女人還有多少秘密是別人所不知道的,昔日的她究竟是何等的風光,竟能得到這份旨意,心中轉著思緒,耳邊再度傳來恪貴嬪的聲音:「其實當時皇上在坤寧宮冊封貞妃的時候,曾來問過我,可要用這份旨意,與貞妃一道冊妃,你猜我怎麼回答?」
  「娘娘必然是沒有同意!」這連想都不用想,如果恪貴嬪同意的話,那今天她就該稱她一聲恪妃了。
  「是啊,一個是我覺得對這妃位並不如別人看得那麼重,另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是因為有貞妃在前,莫看她平日無為無事,不甚得寵的樣子,但卻從未失寵過,你想她進宮多少年了,與她一起進宮的人不是失寵就是已死,只有她還好好的,並一步步的往上走!」恪貴嬪突然從回憶的話題中轉了出去,改成說起貞妃來了:「我聽說她現在和凌常在走的很近,而凌常在和你的關係似乎不太一般!」
  第五十四章 疑心難消(5)
  清如有些吃不準恪貴嬪的意思,只得答道:「不錯,凌常在與我確是十分要好,在我出宮的日子裡,貞妃幫了凌常在阿瑪一個大忙。」
  「難怪了!」恪貴嬪突然喃喃地說著,然後抬眼道:「貞妃從來不會做無用之功,如果凌常在對她沒有任何幫助的話,她是不會費這麼大力氣的,而且她這個人極為能忍,我記得以前你扳倒淳嬪的時候曾拿出了一份名單,在這名單裡面有一個人就是貞妃宮中的人,以她的聰明怎麼可能會絲毫沒發現自己宮裡的人有問題,但她卻能做到忍住不說,而且沒有因此出過任何的事,如果你以後要在宮中跨進的話,她必然會是一個阻力!」
  「可是這似乎和娘娘你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貞妃即使對凌常在別有用心,也不可能危害到你,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還特意提醒我?」在宮裡待久了,特別是在經歷了日夕的事後,清如對什麼人都持著一種懷疑的態度,即便是曾幫過自己的恪貴嬪。
  「現在的你可比以前要多疑了,不過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事事持懷疑的態度也許對你更是一種保護也說不定!」恪貴嬪似笑非笑地說著,看到清如依然在等著她的答案後道:「如果我說只是單純的想給你提個醒你信嗎?又或者我說是因為我不喜歡貞妃你又信嗎?」
  「我……」清如被恪貴嬪的話說得有些糊塗,一時分不清她說的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恪貴嬪倒也不勉強她,逕直道:「行了,我要說的都說了,總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當然你若是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最後我再問你句:你真準備就這樣認命嗎?和以前一樣?準備接受皇上的不聞不問嗎?」
  清如想也不想就堅定地搖起了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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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恪貴嬪不再提,清如也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來這裡是想謝謝娘娘送我地密瓜!」
  恪貴嬪輕輕地「哦」了一聲:「這不算什麼,反正我一人也吃不了,你不用特意跑這一趟,要謝的話差個人來不也一樣。」
  清如笑著沒有說話。若是不來這一次怎能聽到她先前地那番話呢,也許她贈瓜為得就是引她來說那番話。
  恪貴嬪……能在宮中立足的人都有其能耐之處,只是恪貴嬪真的沒有其他的目的嗎?又或者如她那句玩笑話那地:她不喜歡貞妃?
  雖然現在還不明白,但清如相信,一切終有大白的那天,她等著恪貴嬪自己說出來,就像那日她說出失去孩子的真象!
  又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看日沉西墜清如告辭出了景仁宮,本來是準備回延禧宮的。可走著走著,不知怎的竟來到了重華宮,這樣她已經離開了很久的宮殿。而從她離開後,重華宮因為沒有其他妃子居住。就鎖了起來。只留下幾個宮女太監負責打掃。
  遠遠的瞧見她過來,那些宮人都跪了下去。直到她走過才敢站起來,清如沒有在重華宮裡面逗留,而是直接來到了宮後的臨淵池和結網林,結網林中所栽所種地俱是梅樹,現在是入夏時間,樹上無花,只有當雪落之時梅才會開,相較於其的安靜,臨淵池就熱鬧了些,錦鯉的身影在水下若隱若現,如游水驚鴻,翩翩若現,看來這裡地人把它們照顧的很好,瞧那數量竟似比她離開時還要多。
  等她看完錦鯉回到延禧宮地時候,宮裡已經擺好了晚膳,好快,一日又過去了,清如微歎一聲坐在桌前,剛要拿起筷子她一下子想起了什麼,奇怪地道:「怎麼又不見三阿哥來吃飯,他還沒下課嗎?」
  湘遠拿乾淨地軟布來給她擦了手,嘴裡說道:「三阿哥一早就回來了,是皇上派人來把他叫去了,說是要考考他的功課,看他最近有些什麼進步。」
  「哦!」清如隨口應了一聲,緊接著又想到這些天經常不見玄燁,她本以為是太后把玄燁接了去,現在看似乎不是:「皇上最近經常召三阿哥去嗎?」
  「是地,經常有叫去。」待湘遠給清如擦乾淨了手後,綿意盛了碗鮮蔬筍乾湯端到清如的面前。
  清如頗為奇怪的拿起湯碗小口地抿著,什麼時候福臨對玄燁的功課這麼用心了,而且本朝重武,對皇子的學業固然有要求,但最看重的還是武功騎射方面,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玄燁越得福臨看重他將來的成就便會越高,甚至於皇儲之位也非是遙不可及的事。
  喝完了湯拿起銀筷,所落處是一塊醃過的醬肉,這樣的肉嚼在嘴裡比一般的要筋道很多,而且鹹淡正好,這非是小廚房裡做出來的,而且湘遠拿著肉,根據她家鄉的方法做出來,先把醬油加各種秘製的調料放在火上燒透,飄出香味來,然後放涼,再把生肉放到裡面去醃著,具體的過程清如也不是很清楚,但吃慣了宮裡的菜後偶爾嘗嘗這個,味道還是很不錯的,清如一邊吃一邊微微點頭,連接吃了好幾塊,正想再挾時心突然一動,對在旁服侍的綿意道:「去拿個小盤子來,把這醬肉裝了,再加幾個點心和小菜,然後叫小祿子送到皇上和三阿哥那裡去。」
  綿意有些猶豫,倒不是為別的,而是怕會被皇上退回來,但在清如的催促下她還是拿東西來裝了,然後交給小祿子送過去。
  由於掛心著福臨會不會收下送去的東西,所以清如沒了吃的興趣,不時望望門外,看小祿子回來了沒有,直到桌上的菜都放涼後,小祿子終於回來了,面帶高興地對清如道:「回主子話,奴才已經將東西送到了,皇上也收下了!」
  其實早在他空手進來的時候清如猜到了,但真聽他說出來還是感覺不一樣,她暗吁了一口氣,剛才真怕福臨會拒絕,既然他肯收下,那對自己應該還是存有些許情份在的:「你去的時候三阿哥也在嗎?」
  待小祿子說玄燁也在後,清如又問道:「那你可曾聽到皇上在和三阿哥說些什麼?」
  「回主子話,奴才並沒有進去,都是由常公公進去稟報的,東西也是他拿過去的,奴才只是從他開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三阿哥在皇上旁邊,至於說什麼,奴才就不清楚了!」小祿子將自己送東西去的情形據實說了出來。
  清如輕嗯了一聲,心情慢慢好了起來,這一好才發現自己剛才除了一碗湯以外都沒吃什麼東西,肚子餓的很,便叫綿意去盛了飯來,湘遠想將菜拿下去熱一下,被清如阻止道:「無妨,放著吧,反正天熱吃些涼的也舒服,就不要麻煩了。」
  這一夜便這般過去了,清如睡得很沉,一直到天亮了才醒過來,在接下來的幾日福臨病已完全好了,但他一直沒召過嬪妃侍寢,一直到貞妃生辰那日!
  第五十五章 月凌於水(1)
  本來想明天更的,但現在看看還有時間就索性今天更了,省得大家久等,希望會喜歡,嘿嘿,月凌終於要嶄露頭角了
  做為四妃之一,又是擁有協助皇后管理六宮大權的貞妃生辰,雖規格極不上皇后的千秋節,但還是極盡鋪設之能,早在數日前就開始準備起當日要用的東西,歌舞戲曲是必備的,不過除此之外貞妃似乎還另有打算,從內務府暗自拿來好些東西,內務府的姚總管對貞妃極盡巴結之能,恨不得把整個內務府都搬過去,誰叫貞妃現在正當紅呢!
  宮裡的妃子幾乎都在被請之列,皇后就更不必說了,至於太后那邊貞妃明知太后定然不會來,但還是親自去了一趟,結果不必說,自是被太后不鹹不淡的拒絕了,不過貞妃也正巴不得,要是太后來了,她可就不用想自在了。
  六月二十三,貞妃二十歲生辰之日,各宮的妃子都先後來到了佈置停當的翊坤宮,禮物自是不能少,首飾,料子,以及一些個獨特的東西,不論是什麼,貞妃都笑呵呵的收下,招呼著她們坐下。寧妃也來了,貞妃對她倒也客氣的很,拉著手姐姐長姐姐短的叫著,將寧妃叫得板不住臉,軟下了態度。這樣的熱誠誰又能想到當初就是她將寧妃踩在肩膀下往上爬,而寧妃到現在似乎還不是很明白。
  清如坐在銅鏡前將一對珍珠耳墜仔細的帶好後站了起來,今天的她刻意好好打扮了一下,不論是首飾還是衣服都以清雅為主,突出脫俗的氣質,今天貞妃生辰福臨定然也會去。她都有好些天未見過他了,不知他可還好,有否因病而憔悴了些?
  清如讓小福子捧著她要送給貞妃的禮物。然後一拍衣服對湘遠淡然道:「咱們走吧!」她給貞妃準備地是一對玉鐲,不論質地還是成色都極好。是以前福臨賞下來的,她一直沒帶過。
  等她到翊坤宮的時候,裡面已經坐了好些人,像寧妃、淑貴嬪等人已經在了,坐在離貞妃最近地上首。陳貴人和唐貴人亦挺著大肚子來了,她們雖有了身孕但出身低下,哪裡敢得罪貞妃不來,另外數人除了宜嬪等幾個外,還有兩個是她不認識的,瞧那頭飾與打扮應該都是嬪地身份,看來是她不在宮裡時升的。.奇書-整理-提供下載.位份高的幾人中靜妃沒有來,其實不來是正常的,來了才叫人害怕。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另外恪貴嬪也還沒有出現。
  至於貞妃旁邊的位置自然是空給皇上地,就與當時皇后過千秋節時一樣。今天的貞妃一改往日裡婉約清秀的模樣,改以艷麗妝容。也許是想給皇上一個不一樣的面貌吧。如此想著,清如穩穩當當的走了進去。沖正前方的貞妃一福道:「臣妾恭祝貞妃娘娘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好!好!宛貴嬪快快請起!」貞妃離坐笑瞇瞇的扶起了清如:「你能來本宮很是高興呢,自你從宮外回來後咱們幾個也沒怎麼見過面,都有些生疏了!」
  清如淺笑著說不敢,然後從小祿子手上拿過禮盒打開後呈給貞妃,貞妃連聲說著喜歡,說她正好缺對鐲子配這身新衣服呢,隨即就從盒中取出玉鐲來戴上,問在場的幾個人可好看,在得到一致得贊同後,她笑得更開心了,招呼著清如坐下,在背過身的瞬間她臉上掠過一絲有些詭異地笑。
  另一邊,清如坐下後仔細看了一下所在的人,發現月凌並不在其中,這可就怪了,來之前她派人去月凌宮中叫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可現在卻又不在這裡,她會去哪裡?清如若有所思地望著一直掛著笑容的貞妃,她已經感覺到這個生辰宴會並不像表面上所知道地那麼簡單,也許會有什麼意想不到地事發生!
  「恪貴嬪到!」宮門外的人一聲通傳,恪貴嬪抱著黑貓點點悠然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地子奴捧了一副畫軸模樣的東西。
  貞妃與恪貴嬪是同一批入宮的人,雖平日裡交往不多,但也還過得去,何況現在恪貴嬪一直處在一個半隱的狀態,對貞妃等幾個根本沒有什麼威脅。貞妃本欲迎上去,然在看到她手裡的貓兒後不禁有些猶豫,她並不喜貓甚至於有些怕,這手伸出後停在空中不敢伸過去拉恪貴嬪的手,尤其是在看到那隻貓窩在恪貴嬪懷裡衝她齜牙舞爪的樣子,更是不敢,手微微一握從空中收了回來。
  恪貴嬪淡淡一笑,拍拍點點的頭,然後朝身後的子奴一瞥,子奴立刻會意的捧著東西站了過來,恪貴嬪指著那卷東西道:「今天是貞妃娘娘的生辰,娘娘這裡什麼都有,臣妾等人也沒什麼送的出手的,就自己畫了一副畫,祝娘娘你千歲安康,還請娘娘不要嫌棄!」
  貞妃引著恪貴嬪坐下後笑道:「妹妹你實在是太客氣了,你今天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哪還用得著送東西,這不見外了嗎?」
  「這禮不可廢,否則知道的說娘娘您寬厚,不知道的卻要說我不知高下了,莫挽實在是不願落人話柄!」說到這裡她不顧貞妃有些微變色的臉朝子奴道:「把畫打開!」
  「是!」子奴應了一聲,雙手持卷將畫卷徐徐展開,眾人都想瞧瞧恪貴嬪畫的是什麼,所以目光全集在了那副畫中,待得看清後,發出不以為然的輕哦之聲,原以為恪貴嬪會畫出什麼東西,卻原來也不過是一副普通至極的畫,紅梅點點,虯枝盤根,白紙為雪,這樣的畫簡單的很,算不得稀奇。
  寧妃先道:「早聞恪貴嬪是一位才女,以前以才貌雙全得幸於皇上,怎麼今日只畫了這麼一副圖,你這禮未免也太輕了點吧!」話中有著幾許不屑與輕視,其餘諸人瞧著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貞妃對這個倒不在意,打圓場道:「禮不在貴重,情義到了就行。」接著她又指著畫中的紅梅道:「雖說只是一副紅梅圖,但恪貴嬪畫的卻是形神兼備,實是佳作!」說到這裡她命綠衣接過畫準備收起來,子奴似有什麼話想說,眼睛一直看向恪貴嬪
  恪貴嬪笑而不說,環視四周,在與清如若有所思的目光相接觸時微微停了一下,手輕撫著點點光滑的皮毛,繫在點點脖子下的金鈴不時發出一聲脆響。
  「皇上駕到!皇后駕到!」未等恪貴嬪說話,宮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身著團錦龍袍的福臨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著鳳衣的皇后,沒想到他們會一起來,還真是有些意想不到。
  這還是自那天後清如第一次看到他,心下不禁起了些微漣漪,瞧著福臨的面色他的病是真的好了,只是面目似乎較以往要陰沉些,尤其是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貞妃與在場所有的妃嬪全部起身,向走進來的福臨和皇后甩帕行禮:「臣妾等人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福臨當先扶起貞妃:「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多禮!」貞妃淺然一笑依言站直了身子。
  同時皇后也站前一步與福臨並排道:「諸位妹妹都起來吧!」
  「謝皇上!謝皇后!」諸妃謝恩後直起了身子,但俱都站著沒有人落坐,福臨扶起了貞妃後目光一掃在場所有的人,當看到恪貴嬪也在場後,他的目光微停了一下:「莫挽你也來了!」莫挽是恪貴嬪的閨名,這個清如等人都是知道的,但兩位新晉的昭嬪燕嬪,還有唐貴人等人卻還是第一次聽到。恪貴嬪凝笑道:「是啊,貞妃娘娘的生辰臣妾若不來豈不是太失禮了!」
  福臨點點頭沒有說話,在準備收回目光之前他看到了清如,瞳孔無聲無息地收縮著,他看到了清如含在眼中若有似無的哀怨,但很快他就將目光疑開了,快到讓清如來不及看清他的眼中有些什麼。
  貞妃迎福臨上座,另外端了把椅子在左側,那是給皇后坐的,而她自己則坐在了福臨的右手邊,帝后落坐後,其他諸妃亦落坐於位。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說的這麼熱鬧?」福臨側目望著貞妃,貞妃欠身道:「回皇上,臣妾等人在說恪貴嬪送來的畫呢!」
  「哦?」福臨微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以輕不可聞的聲音道:「莫挽的畫是很好的!」說完後他自己似覺不妥,轉以笑顏道:「是什麼畫,也讓朕瞧瞧!」
  貞妃應下,讓綠衣將收下的畫展開在福臨面前,福臨略瞧了一眼,並不覺得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然這時恪貴嬪卻有所動作了,她漫步來到畫前,然後伸在畫上不知怎的一弄,這畫一下子就變長了好些,原來這畫有一部分在之前就被折了起來,由於這折痕之處不明顯,所以不留心是看不出來的。
  這畫一旦整幅的現出來,頓時讓人眼前為之一亮,先前所隱藏的東西並不多,只有一個人而已,一人站在梅樹下,折梅而笑,然就是這一人,這一笑,讓整張畫都生動起來,可以這麼說,恪貴嬪的畫技在這個人的身上完全體現出來了,一顰一笑莫不栩栩如生!
  第五十五章 月凌於水(2)
  畫中人的面容有幾分與貞妃相似,應該就是她無疑,畢竟這是在她的生辰上,大部份的人心中都是這樣想的。
  然貞妃的神色看起來卻是極不自然,畫中人雖與她有些相似,但更多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影子,這一點不光是貞妃,福臨也看出來了,否則他不會這麼著迷地盯著畫像!
  恪貴嬪!貞妃有些惱恨的瞪了眼還在那裡笑吟吟的恪貴嬪,任誰都看得出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清如亦瞧出了畫中的奧秘所在,同時也明白了恪貴嬪為何要將畫折起來,若是一早便展出全圖,那貞妃必會馬上收起來,不讓福臨見著。只是她這麼大費周章又是為何呢?難道真如她所說,她不喜歡貞妃,甚至於恨貞妃?
  此時福臨也已收回了癡迷的目光,揮手讓人收起那畫,他閉著眼竟似不敢再看,只是從那面容上可以看出他的心並不平靜。
  待將畫收好後,貞妃提前將歌伎舞伎招了進來,以歌舞來分散諸人的心思,清如對歌舞無甚心思,她在坐上不時轉眸去看福臨,福臨對她的目光似有所覺,但一直都不曾回過眼來,只是專注地看著場中的表演。
  倒是宜嬪,這個冷若冰霜少與人有交集的女子不時瞧瞧清如然後看看恪貴嬪,那樣子竟似有些好奇在裡面。
  舞伎們跳了幾支新舞後退下了,其後不再有人進來表演,福臨不禁有些奇怪:「貞妃,你這次安排的就只有這些嗎?那可比上次皇后千秋節時少了很多!」
  貞妃微微一笑,帶了些許神秘道:「自然是不止這些。還有更精彩的,是臣妾特意安排的,保準給皇上您一個驚喜!」
  「是嗎?那朕可真要看看!」莫說福臨。就是清如等妃子也有些好奇了,這歌舞也好。雜耍也罷,都不是沒見過,還有什麼能出新意的。
  正想著,外面突然傳來幾聲琵琶地聲音,輕若無聲。卻又清楚的出現在眾人的耳中,淑貴嬪側耳仔細聽了一下道:「咦,是誰在外面彈琵琶?」
  福臨亦點點頭,將目光投向了貞妃,貞妃抿唇一笑道:「皇上若想知道是誰在彈不如咱們都出去看看?」
  清如默然聽著,她已經想到了,恐怕這就是貞妃所說地驚喜了,她倒要看看,這個貞妃究竟安排了些什麼。.T/x/T/T/W/收集整理.
  那廂福臨已經同意了貞妃的話。與皇后一道站了起來往外走去,在經過清如時皇后伸手拉過清如道:「妹妹咱們一起去看看!」她這是有心幫著清如,好讓福臨注意到她。
  哪知福臨只是淡淡看了她們一眼就大步跨了出去。清如心中說不出地失望,都說皇帝薄情多疑。現在看來真是一點都沒說錯。福臨……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
  一路隨著樂聲傳來的方向尋去,彎折間到了翊坤宮的後面。翊坤宮地格局和重華宮有些相似,有池亦有林,樂聲正是從池邊傳出來的,水波微漾的池邊,一名女子面向池水而立,她穿著一襲紫色的軟錦紗衣,風拂過,衣飛揚,纏繞在發間的珠飾輕碰著。
  福臨等人只能看到一個背影,瞧不見她的模樣,然只是一個背影,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另外大致可以看出在她的手上似抱了一個琵琶。
  這個背影好熟悉,像是……月凌!清如皺眉看著離他們還有段距離的人影,背影越看越像,而且月凌一直都沒出現過,難道真地是她?如此說來,貞妃安排的這齣戲目的,是想讓月凌……
  正當諸人各懷心思猜測之際,岸邊地女子有了動作,非是轉身,非是回眸,而是舉步直直的往池中走了過去,飄於風中地樂聲,走入水中地背影!
  福臨瞧著大吃一驚,正要喚住她不要往前走,貞妃卻阻止了福臨,並給了他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
  清如將這一切都瞧在了眼裡,然疑惑卻是更重了,皇后亦是如此,她與清如對望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地不解。
  清如知道輕功高強的人確實可以踏水而行,就像宋陵一樣,可是這是在宮裡,一個普通的女子會有這樣的武功嗎?似乎不太可能,可是若非如此,她又何以這麼走過去,難道不怕落水?
  思緒千轉,疑慮重重,而岸邊女子的一隻腳已經跨入了水中,並且居然穩穩的站在水上,沒有落入水裡,所有看著的人除了貞妃以外,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怎麼會有人能站在水上呢?
  這時女子的另一隻腳也離開了岸邊,她整個人都站在了水裡,人間的煙火氣悉數消失在瀰漫的水氣中,她如仙子!如水中仙子!福臨怔怔的走過去,目光一直不離那個背影!
  隨著女子一步一步的走入水中,寧妃突然指著她腳下的水驚訝地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看到在那水面上飄浮著一朵朵極小極小的蓮花,這些蓮花剛才還沒有,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那女子每走過一步,她的雙足下都會出現一朵潔白無瑕的蓮花,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步步生蓮竟在這裡出現了,而且這蓮花還是出現在水中。
  福臨眼中充滿了讚歎,撫掌道:「好一個步步生蓮,端得是妙!妙極了!相較於他的誇讚,其他人則或多或少露出了不以為然甚至於鄙夷的目光,女人總是無時無刻不存在著嫉妒
  清如沒有同別人一樣嫉妒,只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曼然生姿的身影,她在等那個人轉過頭來,看她到底是不是月凌。
  那個女子在走到水中央後終於停下了腳步,琵琶聲還在不停的傳過來,潺潺不絕,如小溪流水,當琵琶聲達到最高潮的時候,一葉小舟從對岸緩緩駛了過來,上面站著一個貌美的歌伎,她從女子的手中接過琵琶然後續奏起來,而那個女子在沒了琵琶後人開始動了起來。
  手劃過,明明柔若無骨,卻如破流雲千幛,霞過處,發飛揚,足點地,人旋舞。水袖擲向碧海澄空,盡興而揮間,她周圍的水突然激射而起,惹得在看之人紛紛驚呼,這一切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出呼著他們的意料之外。
  無數道水箭射向空中,將裡面的人亦包圍了起來,隱隱約約,只見舞姿綽約,恍恍忽忽,只聞樂聲蕭蕭,這樣的情景,這樣的舞,人間可得幾回見,福臨的目光已完全被吸引住了,他的眼,他的心,只看到的那個在水中盡情飛舞的仙子,他在等,等水落下,等她回首,這樣的仙子究竟是何模樣!
  終於,水落盡,人回眸,於曼妙的舞姿中,看到了舞者的真容,那是一張動人的臉,眉梢含情,眼眸如水,
  月凌!竟真是月凌!清如在那張熟悉的臉上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月凌!果然是月凌!只是今日的她比往日要美,要柔!
  貞妃,這就是你的目的嗎?清如望著貞妃在心中暗自說著,貞妃一再的幫助月凌,甚至於現在還想要幫她得到福臨的喜愛,她為的什麼?是想拉攏提撥月凌來固自己的恩寵嗎?
  另一邊水中的舞已經到了未尾,此刻水面上已經飄滿了小蓮花,隨水而動,隨樂而飄,當所有人都以為驚喜已經到頭時,貞妃卻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真正的驚喜現在才開始。
  與此同時,月凌用穿著弓鞋的腳用力一跺水面,「嘩!」地一聲,再一次讓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一朵碩大的蓮花以月凌為中心浮出了水面,一點點升起,而月凌就站在蓮花中央,飄帶翻飛,額間一點嫣紅的花鈿襯得她白玉為面,她是如此動人,又是如此的聖靈,如飛似舞,如幻似真,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看的人已經分不清了。蓮花載著月凌緩緩向岸邊飄來,在大蓮花的周圍是無數的小蓮花,如眾星捧月一般,福臨不自覺地走了過去,定定的站在岸邊,看著逐漸飄近的月凌,當蓮花終於飄到水邊的時候,兩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福臨近乎癡怔的向月凌伸出手,口裡喃喃地說著:「你來了嗎?是你來了嗎?」
  月凌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然在此之前貞妃已關照過她,一切要順著皇上的話說,逐笑著伸出手,放在福臨攤開的掌中,輕然道:「是!是臣妾來了!皇上你喜歡嗎?」
  聽到她的話,福臨突然身子顫了下,一個激靈,他從癡怔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但他仍然盯著月凌,眼中充滿了驚歎,手握緊,將軟玉溫香的手握緊,柔聲道:「你的舞好美,幾乎讓朕看癡了眼,從不知道原來你的舞竟跳得這般好!」
  月凌順著他的牽引,從蓮花中走了出來,她含羞而笑的模樣深深刺痛了清如的眼,是嫉妒嗎?嫉妒她得到福臨的讚賞?
  不!不是因為這個!清如雖自認不是個大方的女人,但還不至於小氣成這樣,月凌是她的姐妹,她亦想幫月凌得到皇上的寵愛,好讓她在宮裡有一席立足之地。讓她刺痛的是,現在幫助月凌的人是貞妃這個女人,她不敢肯定有貞妃這個不簡單的女人在中間,以後她和月凌之間是否會出現裂痕,她絕不相信貞妃會無緣無故幫月凌,後面肯定還有目的。
  第五十五章 月凌於水(3)
  月凌……水吟已經不在了,她身邊只有月凌一人,若以後連月凌也離開了她,那她真的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另一邊貞妃走到福臨身邊道:「皇上,臣妾安排的這個驚喜可還行?」
  福臨將目光從月凌身邊移開後道:「好一個驚喜,確實是讓朕又驚又喜!貞妃,你可真是會安排,快告訴朕,你是怎麼做到讓她渡水如平地的,又是如何在那水中起舞的,還有這蓮花,還有這步步生蓮,快告訴朕!」
  皇后一直與清如站在一起,瞧著她面色極是不好看,趕緊小聲安慰著,清如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皇帝本就是多情的,沒有人可以乞望他會專情於一人!
  貞妃聽得福臨的問題,抿唇一笑道:「皇上您現在問這個多煞風景啊,您要是想知道臣妾下次再告訴您,您倒是先說說,這凌常在的舞跳得可好,臣妾覺得比宮裡那些舞伎們跳得好多了!」
  月凌被她誇紅了臉,低下頭小聲道:「娘娘說笑了,臣妾跳得哪有那麼好!」
  「不!」聽得她的自謙,福臨說道:「你跳得確實好,尤其是在水中跳,那個感覺,讓朕想到一個人!」
  「一個人?誰啊?」月凌抬起眼,好奇地問,貞妃卻出人意料的低頭絞著手帕,一副沉默的樣子!
  福臨微微一笑,嘴張了一下又閉上,似乎是在想什麼,然後才道:「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他話音剛落下。另一個人就接了上來:「休迅飛鳧,飄忽若神,陵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於是屏翳收風,川後靜波。」恪貴嬪自言自語的念完後對福臨道:「皇上。您說的可是洛神!」
  福臨微一點頭:「不錯,朕當時看到的第一感覺就是洛神踏水而來,月凌,你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啊!」
  月凌從未得福臨如此注目過,更不用說誇讚了,她激動的都不知說什麼了,突然間發現自己地手還被福臨握在掌中,想抽出來,不想卻被福臨握得更緊。
  貞妃在福臨說月凌像洛神之後絞帕的手一鬆。抬眼湊上來道:「既然皇上您覺得凌常在的舞猶如洛神一般,何不就賜洛字給凌常在,以做她地封號?」月凌現在的位份是常在。按理不應有封號,一般來說都是到嬪地時候皇上才會賜號於妃子。有時候晉位貴人的時候也會有賜號。但不多,貞妃心中清楚。月凌現在已經成功的吸引了福臨的注意,她不會在這常在之位上久待,應該很快就會上位,而這也正是她安排這出的目地所在。
  福臨同樣想到了位份和封號的問題,他沉吟了一下沒有回答貞妃,而是對跟隨在側的常喜道:「傳旨後宮,晉常在月凌為貴人,賜洛字為號!」
  此旨一出,在場之人齊齊吃驚,一般秀女在先秀進宮後會依各自的才貌家世給予相應的位置,而想要晉位的話必須是要在侍寢之後,當然,侍寢後沒有晉位的也有,但是未侍寢就晉封的就極少了,這一朝歷數之下一個也沒有,即使清如在晉嬪之前也曾是侍寢過的。..
  現在月凌還沒侍寢福臨就晉其位份,這份驟寵讓唐貴人之流看紅了眼,想她懷了孩子也不過就封了個貴人,而月凌什麼都還沒做過就和她並排了,再往下豈不是很快就會超過她了?
  然不管是眼紅還是不甘,也只能在肚子裡想想,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地,就像常喜一樣,雖然訝異但還是依言應下,皇上的意思是不容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人干涉地。
  月凌還沉浸在喜悅中沒恢復過來,她怎麼也沒想到只是跳了支舞皇上就對她如此另眼相看,不僅一下子封她為貴人,還獲賜號之榮,這實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同時心中對貞妃地感激亦多了好些,若非是她自己也不會有出頭之日。
  「臣妾謝皇上隆恩!」月凌稍拾了心思,盈盈朝福臨叩倒,雙膝未及觸地便教福臨拉住了:「無須多禮!」
  清如冷眼看著這一切,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多餘,她根本就不應該來地,來了只是徒然讓自己難過而已,然要是不來也看不到這齣好戲。
  曾幾何時,福臨對自己也經常露出這種癡迷的神情,然現在已經轉到了另一個人身上,自己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看到了!
  福臨走了,在經過清如身邊地時候,他沒有看過她一眼,全然一副當她不存在的樣子。
  月凌走了,跟在福臨後面,她看到了清如,張嘴似要說話,卻被走在後面的貞妃所制止,她只得閉了口,有些無奈的看了清如一眼。
  貞妃在與清如擦肩而過的時候,露出一絲有所思的微笑。而清如依然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不論是福臨的漠視,還是月凌的得寵,都與她無關!然只有她自己知道,淚未落於眼,卻落於心!
  這一夜,乾清宮徹夜響起了絲竹樂聲,而這一夜也毫無疑問的是月凌這位新晉的洛貴人侍寢。
  不提月凌是如何的婉轉承恩,且說清如站在宮裡了無睡意,天衣華錦靜靜的放在床邊,然它卻已失去了它的意義。
  後宮!後宮向來是一個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地方,這一點清如再清楚不過,如果她連這個都看不明白的話,那真是枉自在宮裡待了三年,可是她要如何再重新奪回福臨的寵愛,雖然她不知道貞妃白天導演的那齣戲。除了相助月凌外是不是還衝自己來的,想讓月凌來吸引皇上地注意,讓其淡忘宮裡還有宛貴嬪這麼一個人。從而除去自己這個可能會威脅到她的人?
  不!她不想就這麼坐以待斃,她既然已經回宮。那麼就絕不要孤老終身,無依無靠!可是她到底該怎麼做?這一夜,在她的思量計較下悄然度過。
  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一直都是月凌侍寢,福臨對她似乎真地是極寵,一直到第五夜才換成了燕嬪的牌子,一個出身並怎麼高貴地女子,能得到皇上如此的恩寵,著實是不容易,而月凌亦是等了三年才等到,前三年她是在無風無波的情況下度過的,不過這樣的日子以後恐怕不會再有。
  而在第三天地時候。月凌曾來過清如的宮裡,月凌精神很是不錯,左側頭一次戴起了流蘇。每一次側頭,流蘇都會揚起。細細的在空中飛舞。猶如她跳舞時的模樣,若是撇開貞妃不談。清如倒是真替月凌高興,她苦熬三年,為的不就是等這一日嗎?
  清如招手讓月凌進來,又命綿意奉上茶後才半開玩笑地道:「你這丫頭,瞞得倒好,竟然連我也不說,怎麼?可是不把我當姐姐的?」
  「沒有!沒有!」月凌慌忙搖手,深怕遲一些清如會誤會:「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貞妃娘娘不讓我對任何人說,說是怕萬一洩漏出去就不能給皇上一個驚喜了,姐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她睜著一雙明如小鹿的眼睛望著清如。
  清如原就沒生她什麼氣,只是擔心貞妃會別有用心罷了,聽得她的話不由失笑道:「我哪會生你地氣,你能得幸於皇上是你的造化,我高興還來不及,若不是千秋節時……」說到這裡她神色一黯,旋即意識到不對後又撐起笑容道:「雖晚了一年但總算還不是太遲!」
  月凌點頭應合著清如的話,臉上逸著動人嬌羞地笑,新承恩澤之人自是滿心歡喜,昨日的事清如雖在場,但許多事都不明白,如今見月凌在,便索性問道:「對了,昨日之事到底藏著什麼奧秘,為何你能在水面上走,而且所過之處還有蓮花浮現,實在太教人匪夷所思了,若不是在宮裡,我又和你熟悉,真要以為你是水中仙子了!」
  月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嬌色滿容:「哪有這回事,若真是這樣我就成仙人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會像現在這樣,其實這一切都是貞妃娘娘安排地,她為了我地事當真是煞費苦
  「其實在那池子裡面已經事先打下了木樁,離水面半寸,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的,而別人看起來就會以為我是走在水面上,實際上是走在水下地木樁上,至於那小蓮花則是用紗絹所做,疊起後藏在鞋底之中,然後再在鞋底處挖一個與蓮花一樣大的洞,如此一來,這每一步走過都會有一朵蓮花從鞋中掉出來!」月凌笑著將秘密一一說了出來。
  清如這才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那這個可是很早就要準備了,特別是那木樁,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與時間才做到,貞妃可真有心,最難得的是她居然能瞞得這麼好!」
  最後一句她說的比較輕,月凌一下子沒聽清楚,逐問道:「姐姐你說什麼?」
  清如含糊地道:「沒什麼,你繼續說其他的,那個水箭還有蓮台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水箭是蓮台其中的一個功能,蓮台事先安了機關藏在水下,而我站的地方有好幾個控制的按鈕,事先貞妃都和我講過,先按水箭的按鈕,然後在舞快跳完的時候,再用力蹬另一個按鈕,這樣蓮台就會升上來。另外貞妃在水下還安排了一個人,你沒看到在我站的地方後面露著一截中空的蘆葦桿子,便是那人用來呼吸的,等蓮台升上來後,他便在後面推著蓮台往岸邊飄去!」
  聽得她解釋完,清如才算明白過來,如此複雜的安排,貞妃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在她自己的生辰上如此幫著月凌吸引福臨的目光,清如遲疑了一下道:「月凌,貞妃待你很好是嗎?」
  月凌想也不想地道:「嗯!真的很好,她幫了我不少的忙,是除了姐姐你以外,宮裡對我最好的人!」
  瞧著月凌現在這樣,清如在嘴邊的話有些不忍說出來,但為了月凌能有個戒心她只得說:「月凌,你以前沒怎麼經歷過所以可能還沒有什麼切身的感受,但是看應該是看了一些,你覺得宮裡除了關係密切的極少數的人外,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嗎?」這個……」月凌非是愚笨之人,從這句話上她能聽出清如話外的意思是懷疑貞妃對她的好是別有用心,正如清如所說她未親身歷過,但卻是看過的,曾經佟妃對日夕的示好,後面又是怎麼樣。
  然月凌還是傾向於一種人性本善的期望,遲疑著道:「可是太后對姐姐你不也是很好嗎,還有皇后……」
  清如搖頭苦笑道:「誠如你所說,太后對我是不錯,皇后亦是,但她們依然有著相應的目的,那就是我不會威脅她們博爾濟吉特氏在宮中的地位,而先皇后會,所以太后才會想方設法扶我上位,一旦我有覬覦皇后位置的心思,太后第一個就容不得我!」在太后心裡最重要的大清江山的穩固,是大清皇帝的安危,為了這兩件事,所有東西都能捨棄,更不用說她小小一個妃子了,所以說在宮裡唯一能放心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月凌幾欲張口,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瞧她的樣子清如知其並未盡信,曾經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希望月凌不要步上自己的老路。
  清如站起身扶著月凌的肩膀道:「你現在不理解怪不得你,我這做姐姐的也希望貞妃是真的能對你好,今日我和你說的話你記在心裡,以後做事之前都先想一想,知道嗎?」
  「嗯!」月凌柔順地應著聲,雖然貞妃現在待她很好,但到底不及與清如相交深厚,所以應承了清如,示意自己會小心的,隨即她想到一件事,仰頭對清如道:「姐姐,你和皇上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不如你告訴我,然後我幫你向皇上解釋,說不定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了?」清如心中一動,月凌現在得福臨恩寵,如果由她去說,說不定真能有意外的收穫也說不定,試試總比自己困在這裡的好,想到這兒,她正準備將福臨為何會對她如此冷淡的原因說出來,然話到嘴邊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淡淡地道:「沒用的,這事誰也幫不了我,只能靠自己!」待看到月凌失望的神色後她又安慰道:「放心吧,相信姐姐不會有事的,再壞也不過是現在這副模樣,你現在是正當寵的時候,沒必要為了我而得罪皇上!」
  看清如執意不肯說,月凌只得作罷,正欲再說,她宮裡的太監求見,問其是何事,卻說是皇上召見,無奈之下月凌只得先行離去。
  隨著六月的結束,宮裡的局勢逐漸明朗起來,福臨有三寵,頭先一個便是新晉的洛貴人,雖目前位份不高,但恩寵極盛,第二寵便是貞妃,以她一個入宮六年的妃子來說,能做到第二寵,並不斷加固著這份恩寵,著實不容易,至於第三寵則是昭嬪和燕嬪二人,最後陳貴人和唐貴人則因身子笨重,不宜多動,所以都呆在自己的宮裡待產。
  第五十六章 宛妃(1)
  七月初二的下午,福臨再次將剛下課的玄燁召了去,想看看他又學了些什麼,雖對清如一直不聞不問,但這個兒子他倒是經常見,見了玄燁問其今日太傅教了些什麼。
  「回皇阿瑪,太傅今天教了兒臣一首《詩經》裡面的詩!」玄燁規矩的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坐在案後的福臨。
  「哦?是什麼詩,念來給朕聽聽!」福臨隨口說道。
  玄燁聞言點著小小的頭顱開始背了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福臨初聽還不覺得,但聽著聽著神色開始逐漸有些不對勁,他對漢文的造詣算得上是精通,不然也不能從子矜和子佩的名字中一眼就看出是出自哪裡,這首《秦風.蒹葭》所含的意思他自然也知道。
  待得玄燁背完後,他從案後走到前面盯著玄燁道:「這詩真是太傅教你的?」
  聽到這話玄燁看著他的目光頓時有些躲閃,但嘴裡還是應道:「是太傅教的。」
  「那你知道這詩說的是什麼意思嗎?」福臨沒在就這個誰教的問題上再問下去,而是問起了詩中的意思。
  玄燁微一點頭,將早已背熟在胸中的話說了出來:「這首詩說地是有個人沿著深秋的河岸尋找自己的意中人,也就是那個伊人但又幽遠難求,彎曲地河岸。崎嶇的道路,讓這個人雖然能看到伊人在水中地小沙洲上,卻觸摸不到她!」
  「不錯。這首詩的意思確實就是這個,不過你還小。意思知道了,但意境卻還不能明白,要等你長大一點才行,下次不要再學這些了!」福臨淡淡的說著,目光沒有停留在玄燁的身上。而是望向了一個不知明的地方。
  哪知玄燁卻脆聲道:「不!兒臣明白!這裡面地人就像是皇阿瑪和姨娘,你們中間就像是隔了一條河!」說到這裡,他伸手拉著福臨的衣擺道:「皇阿瑪,為什麼你總是叫兒臣來說姨娘的情況,可是你自己卻一直都沒有去看過姨娘,兒臣知道姨娘很想你的,不然她不會老坐著發呆,皇阿瑪,你去看看姨娘好不好。.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她好可憐的!」
  福臨似乎被玄燁的話觸動了一下,眼中泛起一股掙扎之色,然他最終還是將那股悸動與掙扎一併壓了下來。蹲下身與玄燁平視道:「皇阿瑪和你姨娘之間的事太複雜,即使皇阿瑪和你說了你也不懂。只要你記著。不許將皇阿瑪問你姨娘的事告訴你姨娘,知道嗎?」
  玄燁略有些不情願地應了。他實在有些弄不明白皇阿瑪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想知道姨娘的事他自己為什麼不去延禧宮看姨娘呢,非要來問他呢?還不許他告訴姨娘!
  福臨揉著玄燁地頭道:「好了,別不高興的樣子,皇阿瑪帶你去射箭好不好?」
  一聽到有箭射,玄燁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福臨笑著牽起他地手走出了乾清宮。
  七月的某天,乾清宮傳出了兩道旨意,一道傳到了鹹福宮,晉洛貴人鈕祜祿氏為洛嬪,於七月十九行冊禮,月凌接到這份旨意地時候興奮地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離上次晉貴人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皇上居然再次晉了自己地位份,這實在太讓她意外了,而這樣的恩寵更是讓她受寵若驚月凌含笑接了旨,又命人打賞了宣旨的公公,如今的她已經今非昔比,出手自也是闊綽,把那個公公喜得眉開眼笑,直說恭喜。
  月凌直到將聖旨拿在手裡,每一字的看過去後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的,她真的要封嬪了,真的要做娘娘了,若是遠在揚州的額娘看到她今日的成就不知該有多高興,對了,她要趕快將這個好消息寫信告訴額娘,這樣以後不論是阿瑪還是大娘都不敢再對額娘不好,因為額娘有她這個當了娘娘的女兒,而她的這一切都是皇上還有貞妃娘娘給的。
  正當她準備寫家書之際,貞妃已經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差人送了好些個禮物來,至於其他娘娘也在她之後送了東西來,綢緞,珠飾等等。
  除了這些外,一些位份低的主子們亦親自帶著東西來恭賀晉封之喜,其中多有巴結之意,雖還未行冊封禮,但她們已經是一口一個洛嬪,一口一個娘娘,月凌入宮三年,何曾受過如此盛遇,向來膽小慎微的她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
  就在鹹福宮的凝暉堂因月凌的晉封而燦然生輝的時候,另一份旨意由常喜親自帶著來到了延禧宮。「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宛貴嬪赫捨裡氏,生性淑良,謙恭有禮,實乃宮闈女子之典範,前番在與朕微服出宮時,捨命相護,救駕有功,朕心甚念,現晉其為四妃之一,封號延用,是為宛妃,欽此!」常喜照著聖旨所書一字一句的念著。
  至此四妃之位皆滿,分別為貞妃、寧妃、靜妃、宛妃!然四妃之上的貴妃乃至於皇貴妃卻一直空懸以待,福臨似乎沒有打算給予任何人更高冊封的意思。
  清如跪在地上靜聽著聖旨的宣讀,臉上卻無多大的驚喜,伸手從常喜手中接過聖旨,思緒不禁回到了前一夜,福臨獨自一人來到了延禧宮。
  回宮快有一月,福臨從未跨足過延禧宮,現在卻突然來了,清如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待得她想起要行禮,福臨已經免了她的禮。
  他定定地瞧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說道:「朕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朕已經決定明日冊封洛貴人為洛嬪!」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注意著清如的神色。
  清如呼吸一緊,淒寒之意從心底升起,她不明白福臨為何要專程來告訴她月凌晉封的事,難道只是為了看她難過嗎?
  月凌……她該為月凌高興的,畢竟她已經等了太久了,想到這兒,清如逸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道:「洛嬪能得皇上恩寵,是她的福氣,臣妾……臣妾……」說到這裡她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你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嗎?」福臨的臉一直是淡漠的,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更猜不透他專程來說這些的目的所在。
  「皇上還想聽臣妾說什麼嗎?」清如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讓隱在心中的悲傷露出來。
  福臨頓了一下,瞧著清如的目光突然銳利了起來:「前幾日,玄燁在朕面前念了首《秦風.蒹葭》,這首詩他說是太傅教,朕後來問過太傅,他說沒教過這首詩,是你教他念的對嗎?」
  「是!」清如沒有任何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她就不覺得這個能瞞過福臨,福臨是個聰明人,從他懷疑日夕的事上就能看出來,這些個小把戲他豈會看不出,這首詩所指是男女之間欲見卻不能見的意思,太傅又怎會拿這個詩來教玄燁呢,他才六歲而已。
  「這麼說來,你確實是想趁朕詢問玄燁功課的機會,來藉著他的口讓朕想起你對嗎?難道你覺得朕已經忘記了你?」
  福臨的眼中有清如所不明白的東西,也許她從來都沒明白過福臨的心思:「如果皇上沒有忘記臣妾,為何一直都不曾來看過臣妾,也不肯讓臣妾見你!」
  聽到這話,福臨微歎了一聲,手動了一下似乎是想去撫清如的臉,但剛升到一半就被他收了回去,背在身後:「不說這個了,朕此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在宮外遭遇危險時,你曾捨命救過朕一次,當初若非如此,你也不會流落民間,更不會……」福臨悄然握緊了背在身後的手,後面的話竟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你救駕有功,理應封賞,而朕也早替你想好了,就封為宛妃,原本這個位置你一回宮時朕就想許給你的,可是卻因一些事而耽誤了,朕知道你和洛嬪一向交好,情同姐妹,所以朕決定讓你們二人一併行冊封禮,明日,這兩道旨意會分別從乾清宮傳出。」
  清如沒想到福臨會突然想到晉自己的位份,救駕有功,確是當得起四妃的位份,只是她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他的信任,上次於病榻前所說的話,他可是相信了?
  「臣妾只怕德行不足以服眾,會辜負了皇上的厚望!」清如垂目說著,聲音淡然。福臨目光微閃,仰首望著雕樑畫棟的屋頂輕聲道:「不,你擔得起,若不是當初意外失了那孩子,這妃位早就是你的,行了,不說這個了,總之朕意以決,明日常喜會來你這兒宣旨!」說完這話,他側目看了清如一眼後道:「好了,朕要說的已經都說了,朕該走了!」
  第五十六章 宛妃(2)
  「皇上,您還是不信臣妾對嗎?即使您許了臣妾妃位,您還是不信臣妾所說的話對嗎?」清如叫住了福臨,然後走到他面前詢聲問著。
  福臨默然無語,良久才道:「不是不信,而是……有些事朕還沒想明白,等朕想通了再說。」
  「那皇上你要是一輩子都想不通呢?」清如繼續追問著,至於是什麼事她卻沒問,多半是關於她與宋陵的事。
  福臨這一次沒有再回答,逕自繞過清如跨出了延禧宮,他的步履是如此之快,猶似在逃一般,清如在後面默然目送,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追出去,只是看著,她的眼中緩緩凝聚起霧水,眼看著就要化水落下,那霧水卻是漸漸的淡薄下去,最後化為虛無,這是她第一次成功控制住了自己面對福臨時的淚水,如今的她可以悲慟,可以傷心,卻不可以流淚,因為眼淚會讓她軟弱,會讓她忘了應該做的事,這次的淚記下,待得下次再流。
  果如福臨所言,第二日一早,常喜就帶著聖旨來宣讀,裡面的內容與福臨所說的亦是一樣,想必另一份聖旨也已經到了鹹福宮,不知月凌接到聖旨時是何等的高興,可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一日不能讓福臨拋棄對她的懷疑,一日得不回福臨的信任,她莫說是晉妃,就是晉了貴妃也不能安枕。
  後宮女子的榮敗只在皇上一念之間,她要一直榮下去,就一定要重新得回福臨的寵愛與信任,既然他還沒想明白,那就讓她幫他一把。
  清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聽到常喜叫她接旨的聲音,直到他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伸手自他手中恭敬地接過聖旨。然後又叫人拿了幾個金錠一串明珠賞給常喜。
  常喜道了聲謝後正欲告退,卻被清如叫住了:「常公公請留步。本宮還有些事想與常公公說。」
  常喜依言止住垂手道:「不知宛妃娘娘還有什麼吩咐?」雖說還沒行冊封禮,但皇上既已頒旨,那就是定下地事了,一般不會改。
  清如微微一笑摒退了其他人後道:「本宮有些事想請常公公幫忙,希望常公公不要推辭才好!」
  待得清如將事說完後。常喜猶豫了一下道:「娘娘放心,老奴會依照您吩咐做的,只是皇上會不會來,就不是老奴能控制的了,萬一要是不成地話,還請娘娘恕罪!」
  清如頷首道:「這個本宮明白,常公公只要盡力就行了,即使不成本宮也不會怪你的。..」
  「那麼老奴告退了!」見清如同意後,常喜躬身退了出去。走到外面他看著耀眼地天光搖了搖頭,唉,在這件事裡。他是看的最清楚的,宛妃難受。其實皇上又何嘗好受過。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其實到底怎麼樣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希望這一次真能幫得了他們。
  月凌被封為洛嬪,清如被封為宛妃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各宮各院,相較於前一個來說,後一個要更讓人震驚,幾乎叫人不敢相信。
  誰能想到一個自回宮開始就不曾被皇上召見過的人會突然受封為妃,要知道貴嬪與妃雖然只有一級之差,但其中所代表地含意卻是相差甚大,主位以上的位份,每晉一級都極不容易。
  翊坤宮中貞妃神色凝重地聽著下人的回報,宛妃……好一個宛妃,她竟還有這等好手段,在這個地步居然還能一下子與她並肩而立,皇上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雖說晉其為妃是因為其以前救駕有功,但要封的話為何不一開始就封,非要到現在才封。
  貞妃心中不停地揣測著福臨的意思,但總是無法透晰,青蔥玉指劃過鬢邊的珠花,她原以為已經成功的讓月凌吸引了福臨地目光,哪知最終卻還是未能讓他忘掉清如,如此看來,以後只怕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想到這兒,貞妃叫人備了肩輿遙遙地往鹹福宮去了。
  另一邊皇后亦得了回報,與貞妃不同的是,她是滿懷的高興,激動過後她問道:「那皇上可有說許宛妃以協理六宮之權?」如今後宮之中是她主事,貞妃協助,然皇后最希望地還是清如亦能幫著她協理。
  「回皇后的話,據奴才所知,皇上在所頒地旨意中並沒提到這個事,只是說封宛貴嬪為宛妃,於本月十九與洛嬪一道行冊封禮!」宮人如實答著。
  聽聞此言皇后不禁有些失望,看來這事還要等以後再說,不過不管怎麼樣清如得到晉封總是一件好事,也可看出皇上對她地態度並不是完全漠視。
  想到這兒皇后站了起來,對在側的人宮人道:「走,去延禧宮!」這可是清如回宮後地第一件喜事,她說什麼也要去賀賀,搭著宮人的手正要跨出殿門,腳突然又收了起來,搖頭失笑自言自語地道:「她宮裡現在肯定擠滿了來恭賀討好的人,本宮要是現在去可不是更亂嗎,還是明日再去吧。」
  正如皇后所想,延禧宮中確是擠滿了來賀喜討好的人,早在聖旨傳出的那一刻,那些原先以為清如已經失勢的人都一窩蜂的跑來了,與日前的冷清判若兩樣,清如坐在上位,冷眼看著一張張討好的嘴臉,這宮裡可真是現實得緊!
  待得見差不多了,清如站起來輕咳一聲道:「好了,諸位妹妹,這禮也送了,賀也賀了,你們的心意本宮都明白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還是請回吧!」
  眾人見她已開口逐客,只得悻悻的回去了,待她們全數走遠後站在清如看著天色轉身對子矜道:「去將本宮的琴取來!」
  子矜應了聲,入內去取琴了,待得她出來時,琴已抱在手中,她所拿得正是清如時常彈奏的天韻琴,每次看到這把琴,清如都會想起宋陵,他的音容猶在眼前,卻已是陰陽相隔,永無再見之日。
  清如伸手在珵亮的琴弦上慢慢撫過,好一會兒才把手收回來,然後突然對子矜道:「去換另一把來!」
  子矜聞言不由愣了一下,這琴不是小姐最喜歡的嗎,怎麼現在又不要了,雖是疑慮,但還是依清如之言進內換了另外一把宮內的琴出來。清如無言地接過子矜手中的琴,神色中有著些微的悵然,不知她在想些什麼,正在這時,小福來報,說是洛嬪來了,清如輕哦了一聲,復將琴交還給子矜後道:「快請她進來!」
  小福子領命下去後沒多久月凌就進來了,笑意盈盈地朝清如微微一福道:「月凌見過宛姐姐,真是恭喜姐姐了,以後你可就是宛妃娘娘了!」清如單手扶起道:「行這些虛禮做甚,快坐下!」接而又命宮人奉上茶:「有什麼好恭喜的,還不都一樣,倒是你,才幾天功夫就被皇上封為嬪,這以後的前途可是大好啊!」
  月凌低頭一笑,帶著些許嗔意道:「姐姐你可是瞞的我好苦,怪不得前些日子你不要我和皇上解釋,原來……」
  未等她說完便被清如打斷了:「原來什麼,你莫要不信,連我自己都是莫名其妙呢,皇上先前可是一點風聲都沒透露過,我剛一接到聖旨的時候人都快傻了!」
  「姐姐你先前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月凌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這是自然,難道你覺得姐姐是在騙你?」清如一臉訝異地道。
  月凌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姐姐怎麼會騙我呢,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前些日子皇上對姐姐還是冷冰冰的樣子,現在卻又一下子將你扶上了妃位,皇上的舉動很奇怪啊,我不太明白!」
  清如聞言笑道:「什麼奇怪啊,你沒聽到嗎,這個妃位是因為我在宮外時救了皇上所得的封賞罷了,不論是貴嬪還是妃,對我來說都無所謂,皇上他始終是不喜歡我了!」說到這裡,笑容慢慢從臉上褪去,消沉無比。
  月凌瞥見清如這般模樣,不由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你不要這樣想,雖然皇上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不太清楚,但從他肯封你為妃的情況上看,就可以知道其實皇上的心裡還是有你的,你再給他一點時間!」
  「希望如此吧!」清如略帶些嘲諷地說著。
  月凌點點頭,隔了一會兒,她突然以一種怯怯地聲音道:「姐姐,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生你的氣?這話從何說起?」清如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們二人之間有什麼氣好生的。
  月凌將手從清如手上收回,然後絞著帕子低頭道:「恩……皇上以前是對你好……現在卻對我好了,姐姐,你會不會怪我……我把皇上搶走了?」這番話她說得吞吞吐吐,好似很不好意思。
  清如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個,不由沉默了下來,而她這一沉默,卻讓月凌更加緊張,以為她真的是生自己氣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絕對沒想過要把皇上搶走的,我只是……只是想……」月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些什麼,越是緊張就越是想不出。
  第五十六章 宛妃(3)
  清如見狀情知她是誤會了,啞然失笑道:「傻妹妹,我怎麼會吃你的醋呢,皇上喜歡誰多一點就喜歡誰多一點,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你我情同姐妹,你能有出頭之日我高興也來不及,哪會吃醋。我只是奇怪你怎麼會問出這話來?」說到這裡她神色一緊道:「是不是貞妃和你說的?」
  這下輪到月凌吃驚了:「姐姐你怎麼會知道?」這麼一問便等於承認了清如所問的話。
  清如低頭不語,左手無名指與小指上的護甲碰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貞妃,她終於開始行動了,挑撥月凌與自己的感情,恐怕這才是她幫助月凌得寵的原因所在,想利用月凌來牽制她。
  清如想了一陣,抬起頭直視著月凌道:「月凌,你信不信任姐姐?」
  月凌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當然信任,姐姐是月凌在宮裡最信得過的人!」
  「那就行了,以後不要再問這種傻問題了!」清如拍著月凌的臉頰,冰涼的翠玉護甲在她臉上悄然劃過。
  月凌順從地點著頭,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才散,而此時太陽已經全部落山了,僅餘一絲餘輝似有若無的掛在那裡,清如瞟了子矜一眼漫然道:「我們走吧!」說完她領著子矜走出了延禧宮。
  乾清宮裡的燈火早早就點了起來,福臨坐在書案後面改著折子,常喜則隨侍在側,不時抬眼瞅瞅福臨。
  也不知過了多久,福臨突然「啪」的一聲扔掉了手裡的硃筆站了起來,一臉的不耐煩。看他那樣是沒心情再改折子了,趁著還沒到敬事房送牌子來的時間,心中記著事地常喜湊過去悄聲道:「皇上。您累了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福臨心中正煩,聽到這話便順口道:「好吧。就出去走走!」說著他便站起來走了出去,渾然不管常喜有沒有跟來。
  走到外面後,福臨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將混濁的氣與胸中地煩悶一併吐了出來,沒有人會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去見宛卿的心思,是地,他在乎,他真的在乎宛卿在宮外時與宋陵的事,如果換了是另一個妃子,大不了就是打入冷宮或是處死,可是宛卿,他該如何對待,相信她嗎?可是他又該如何放下心中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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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這時。常喜突然上前幾步道:「皇上,您可聽到彈琴之聲,好像是從西六宮那裡傳來的?」
  「彈琴?」福臨側耳聽了一下,只聞蟲聲啾啾,哪裡有什麼琴聲,然常喜卻十分肯定的說聽到了,福臨原也沒什麼事,聽得此便率步往西六宮走去了,還真別說,隨著他的步伐,真的是有琴聲入耳,到底是哪個妃子如此雅興,在此彈琴?福臨心裡好奇,這步伐又快了幾分,三彎兩拐,這琴音倒是越來越清晰了,可福臨卻停住不走了,神色頗為複雜的打量著周圍,這個地方他再清楚不過。
  重華宮!宛卿以前住的地方,在她搬到延禧宮之前自己經常過來,而會在這裡彈琴的只有一個人。
  見?還是不見?福臨猶豫了起來,腳步幾番欲動但都未跨出,常喜在他後面沒有出聲,不過瞧著神色卻有些緊張。
  隔了好久,福臨終於跨出了腳步,瞧著那方向常喜在後面暗自鬆了口氣,因為他去地方向正是那琴音入耳的方向。
  福臨走的很慢,幾乎每走幾步就要停一下,但路畢竟只有那麼點,再慢也有到地時候。
  臨淵池邊,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琴弦在她手下如有了生命一般,每一次音動都帶著一絲震撼,這樣地情景好似以前,那一夜,他也是被她地琴音所吸引過來。
  常喜也看到了彈琴之人,正欲過去叫她過來參見福臨時,卻被福臨抬手制止,他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過那人。
  琴,泣然地彈著;人,無聲的站著;一切如靜止一般。
  彈琴的人沒有看到身後的人,在彈完琴後仰首望著墨色的天空,今天沒有月亮呢,連星星也看不到幾顆,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子矜在清如旁邊道:「主子,您要回去了嗎?」
  「不,我還想再呆一會兒!」清如輕輕說著,目光始終不離夜空,雖不見月,然只要心中有月亦是一樣的呢!
  子矜沉默了一會忽而道:「小姐,你是不是在想皇上?」
  聽到這話,雖隔得有些遠,然福臨依然清楚的看到清如的身子顫了下,而同樣的,他的心亦緊了起來,無聲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清如的臉上逸過一抹苦笑,手指在琴弦上略微一勾,一聲脆音在指下迴響:「就算是想又如何,皇上不會想,他也不會知道我在想他,這宮裡那麼多的娘娘,皇上也許早就忘了我!」不待子矜說話,她又道:「我在等月亮出來,沒有月亮的夜晚總有些不完美。」
  她們等了很久,可是這月亮就像和她做對一樣,就是不肯出來,反而是雨倒開始下了起來,本來只是一點點,到後面卻是越來越大,福臨所站的地方還有屋簷可以遮擋,清如那邊卻是什麼可以遮的東西都沒有,然她還是直直的站著,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子矜著急地勸道:「小姐,下雨了,快回去吧,不然會著涼的!」
  另一邊常喜也同樣著急的對福臨悄聲說著同樣的話,皇上要是著個涼什麼的他可擔待不起,然福臨不動也不說,目光依然停在遠處那個逐漸淋濕的身影。
  對於子矜的話清如恍然未聞,頭始終仰起,然既是雨越下越大又怎會有月亮出來,衣服終於全部都濕透了,子矜還在不停地勸著,清如卻突然哭了起來,身子慢慢滑倒,若不是子矜扶著,她便要坐到地上去了,子矜手足無措的扶著她,不知她為何哭,更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福臨在後面靜靜的看著,幾番欲衝出去,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垂在兩側的手握得死緊,隱隱約約他聽到她似乎在說什麼,極輕聽得不是很清楚,只有一句「皇上」聽得再清晰不過,因為這兩個字她說的最多。
  也不知哭了多久,清如終於在子矜的攙扶下離去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福臨,而福臨也一直沒出過聲,在清如走後他亦默默的回到了乾清宮,常喜本想先自己回去拿頂傘過來,哪知福臨完全不在意,就這麼淋在雨中,不過這雨並沒有下太久,走在半道上雨就停了。
  到了乾清宮,常喜服侍他換下濕衣服時,福臨突然說道:「明日一早宣太醫去延禧宮給宛妃瞧瞧,這一淋雨很可能會生病。」
  常喜小聲地應下,隨後他又想到件事:「皇上,那……是否跟太醫說是您的意思?」
  若換了今夜之前福臨一定會說不,然現在他卻揮手道:「隨便吧!」雖說是隨便,但其實就是默許了。
  常喜再度應下後又道:「皇上,您今晚要召哪位娘娘主子侍寢,奴才好去吩咐敬事房準備。」
  福臨眉頭一皺,想也不想便語氣生硬地道:「不用了,朕今夜要靜一靜,你也下去吧待常喜退出去後,福臨一個人躺在床上,想了好多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正在迷糊之際,一陣刺耳的敲鑼聲,還有嘈達的人聲傳到了耳朵裡,將他從睡意朦朧中拉了回來,是誰在外面吵鬧,福臨被吵醒心情極為不好,朝外大聲喚道:「常喜!常喜!」
  連著喚了兩聲,常喜才從外面跑進來,一邊跑一邊擦著頭上的汗水。
  「外面怎麼了,怎麼這麼吵?」福臨不悅地問道,連個覺都睡不安穩。
  常喜「咕咚」一聲跪下後,神色慌張地道:「皇上,大事不好,延禧宮走水了!」
  「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到這話,福臨神經頓時崩了起來,飛快的翻身坐起,一眨不眨地盯著常喜。
  「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剛才有人來報說延禧宮突然走水,現在已經派人去救火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聽說宛妃娘娘……宛妃娘娘還在裡面!」常喜剛把話說完,就感覺面前一陣勁風刮過,抬頭去看,面前已不見了福臨的身影,他早已跑到了門邊,而此刻的福臨還穿著一身的寢衣。
  常喜連忙拿起掛在床頭的衣服追了出去,等到了延禧宮,果然看到那邊火光滿天,好多人都圍在那裡,另外水龍隊的人早已到了,不停地提來水澆在那火上,所著火的地方並不是延禧宮正殿,而是左側的一間配殿。
  小福子和小祿子等幾人已經衝進去了,也不知道情況怎樣,雖不停有水澆入,但偏殿的火還是兇猛異常,絲毫沒有被撲滅的亦像。至於綿意等人則在一邊不停地抹眼淚,每一個人都緊張萬分的看著那間偏殿,因為他們的主子就在那裡沒出來。
  第五十六章 宛妃(4)
  福臨急匆匆地跑到那裡,神色間有些狂亂,大聲道:「宛卿呢?她人呢?救出來了沒有?」
  湘遠勉強止了哭聲上來道:「回皇上的話,娘娘還被困在偏殿裡沒出來,小福子他們已經進去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出娘娘!」想到主子生死未卜湘遠不禁悲從中來,這泣聲是怎麼也止不住。
  福臨手一一指過湘遠等人:「為什麼會起火的?為什麼宛卿會在偏殿裡?你們怎麼都在外面?說!」這般狂暴的福臨叫人忍不住害怕,彷彿是吃人一般。
  「主子從重華宮回來後就說要一個人在偏殿裡待會兒,並將奴才等都遣了出來,哪曾想突然就起了火!」湘遠等人亦是難過的不行,她們當初要是守在外面,至於起火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將主子救出來。福臨的目光冷戾滲人:「如果宛卿有什麼好歹,你們幾個都要死!」正說著,小福子和小祿子已經渾身著火的從裡面衝了出來,其中小福子的肩上還扛了一個人,原先裹在兩個身上的濕被子已經被他們扯了下來,一齊裹在了小福子肩上的那個人上,一看見他們出來,立刻就有人將水澆了過去,將兩人身上的火撲滅了,不過饒是如此,小福子二人的眉毛頭髮,還有身上的皮膚都被燒到了不少,甚至飄出一股焦味。
  然他們二人臉上的神色卻俱是欣喜萬分,甚至來不及向福臨請安,先將扛在肩上的人小心平放在地上,由於被被子蒙著頭臉,所以看不清是何人。不過小福子的聲音回答了所有人提在心間的問題:「主子!主子沒事!主子沒事了!」說到最後他居然哭了起來,剛才衝進去的時候他們真地很怕,怕主子已經被火燒到了。怕救不回主子,幸運的事。當他們找到主子的時候,主子雖然摔倒在地上,但全身還是好好地,沒有一點火星。
  福臨小心翼翼的將被子掀開,當清如完美無瑕地容顏出現在他面前時。真的,真的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他就這麼抱著清如,如抱珍寶一般,那臉上的表情亦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而揪起地心也終於放了下來,宛卿,朕好怕,好怕失去你,不要離開朕。.T/x/T/T/W/收集整理.不要!是朕錯了,朕不該懷疑你的,不該的。如果剛才朕和你相見的話,你就不會鬱鬱寡歡。更不會一人關在偏殿裡。
  如小福子所說。清如的身上沒有一點傷,只是被煙薰到暈過去了而已。看到這裡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湘遠等幾個更是喜極而泣,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失去主子了。
  常喜也一邊也是大鬆了一口氣,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眼見福臨還半抱著清如,他小聲地提醒道:「皇上,宛妃娘娘雖然沒有受傷,但卻被煙薰得不輕,要不要讓太醫來看看!」
  被他這麼一提醒,福臨才記起來,捺下激動的心情道:「對!快去宣太醫來給宛卿瞧瞧!」說著他抱起昏迷中的清如,由於偏殿的火勢還沒有撲滅,隨時會危及主殿,所以福臨準備帶她去乾清宮,在經過小福子和小祿子身邊時,瞧見他們燒焦地傷痕,又想到剛才就是他們冒死進去救宛卿,不由緩了顏對常喜道:「待會太醫來了,叫一個來給他們兩人瞧瞧,這兩個都是忠心主子的好奴才!」
  聽得福臨的誇獎,小福子二人不顧身上地傷痕,趕緊跪地叩謝,恭送其遠去。
  皇上有命,太醫很快就來了,而在宮外的秦觀聽到宮中地傳報後亦馬上進宮,幾個太醫聯合為清如診治,最後確定其真地只是被煙薰了一下而已,並無大礙,福臨這才全然安心,只待清如醒來。
  而另一邊小福子和小祿子的傷勢就要嚴重許多,由於福臨地關照,所以太醫開了一些很好的藥來給他們敷治,不過樂觀估計也要半月左右才會全好,而且留疤也是必然的事,特別是小福子,臉上也被燒到了一塊,即使好了,也會有疤,不過他們倒不在意,依舊是樂呵樂呵,而延禧宮的人因為他們二人救了主子,心中感激,所以照顧的極為悉心清如一夜都沒有醒過來,而福臨就在她身邊看了一夜,連早朝也給取消了,他一定要等她醒來,手指慢慢地滑過她的臉頰,他一直都是想她的,可是前些日子為了心中莫名的懷疑與嫉妒強逼著自己不要去見她,險些,險些他再一次失去她,比上次的失蹤更直接的失去!
  正當福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躺在床上的清如突然發出了聲音,很輕,福臨要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能聽見,只有一句話,她反反覆覆地說著:「不要管我!九爺快走!快走!」
  別人聽了也許會不明白,但福臨卻是再清楚不過,他知道昏迷中的清如一定是夢到了那次他們遇襲的事,她捨身為他擋刀的時候,說的就是這句話,好一句九爺快走!
  福臨的眼都濕了,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一個柔弱至極的女子,為何會有勇氣替他擋那必死的一刀,是因為愛嗎?這份愛可以擁有如此大的勇氣嗎?而且沒有任何的猶豫!
  福臨不明白,他只覺得鼻子像被什麼堵了似的,後悔更是如洶湧的潮水一般向他襲來,宛卿為了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自己居然還要懷疑她,就像她說的,她對宋陵有感恩之情,卻無男女之情,她的情已許給了自己,豈能再許給別人!
  直到這一刻,福臨的心結才算真正解開,也不枉清如險死還生一場!
  就在福臨不停自責的時候,清如已經慢慢張開了眼,當她看到坐在床邊的福臨時,先是一愣,旋即又嘲諷的笑了起來,小聲地說著:「居然連幻覺都出現了,難道我真的已經死了?」
  聽到那個死字時,福臨心中一痛,呼吸亦為之一緊,他握住清如露在外面的手,用手掌的溫度溫暖著她的手,並借此告訴她,這不是夢,果然,清如感覺到溫度後茫然了起來,是啊,死人怎麼會有感覺呢,更不用說感覺溫暖:「難道我沒有死?」她遲疑地說著這句話,彷彿很不相信似的。
  「是的!你沒死,而且朕也不許你死!」福臨如宣告所有一般說著。
  「可是我明明記得著火了,而且火好大,我都走不出去!」清如還是有些不相信的樣子。
  「是你宮裡的小福子和小祿子把你救出來的,你只是吸了些煙而已,其他的什麼事都沒有!」看到她醒來,福臨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
  清如還想說什麼,福臨卻一把將她擁緊,悶悶地聲音自從肩中傳來:「宛卿對不起,朕不該不信你的,朕不該懷疑你的,是朕的錯,是朕的錯,朕答應你,以後都不會再懷疑你,也不會再不相信你!」
  真的可以嗎?清如在心中無聲的說著,福臨現在只是一下激動說出來的,皇帝之心如此多疑,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他真的不會再懷疑自己嗎?她真的沒有信
  「怎麼?你不相信朕說的話嗎?」福臨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回答,將她拉開了一些問著。
  清如微微一笑道:「怎麼會呢,臣妾只是太高興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而已,只要是皇上說的話,臣妾都相信!」
  福臨撫著她的順滑幽香的頭髮道:「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放心,以後不會了,你永遠都是朕最心愛的宛卿!」
  清如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常喜進來道:「啟稟皇上,延禧宮的火已經撲滅了,只有偏殿一處燒著,其他地方都沒事。」
  既然這麼說,那就表示主殿沒有受影響,福臨應了聲著:「著工匠看偏殿的情況對其進行修復,如果嚴重的話就重建,總之一切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
  常喜領命退下,福臨繼續與清如說著話,他真的有好多話要與宛卿說,這一天福臨一直都陪著清如,而這一夜亦是清如回紫禁城後第一次在乾清宮過夜,她終於又成為了從前的她,成為福臨身邊不可或缺的女人,而不再是一個頂著貴嬪或妃子空銜的女人。
  這些天要大家久等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以後應該不會了,該斷該了結的都已經做好了,以後我會專心的寫文了
  第五十七章 重逢(1)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夜夜都是清如侍寢,相較之下原本的新寵月凌就因清如的復勢而稍遜了幾分顏色,延禧宮燒著的只是偏殿,對正常的居住並沒有多少影響,所以清如還是回自己的宮裡居住。
  清如回到宮裡後,先叫人把小福子和小祿子叫了出來,兩人俱是一身的紗布包著,垂在後面的辮子也是亂亂的,顯得既可笑又可憐,清如面色緩和地對小福子和小祿子二人道:「這次的事真是多虧了你們二人,否則本宮也不能毫髮無傷的從火中出來,皇上對你們也是十分的讚賞,本宮在皇上處已經求了旨,你們二人各有封賞!」
  小福子和小祿子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是喜盈於臉,齊身跪謝道:「奴才謝主子厚待,奴才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為主子辦事!」由於兩人身上都有傷,這一跪下去牽動傷處,引得兩人齜牙咧嘴,但還是忍著痛跪下。
  瞧著兩人忍痛而笑的情景,清如的鼻子有些微酸意,她朝綿意和子矜略一睨眼,兩人立時明白了清如的意思,走過去,一人一邊扶起了小福子二人。
  待得他們起來後清如才又道:「這旨意差不多明日就可以下來了,本宮先和你們說一聲,也好讓你們有個準備,延禧宮這裡有湘遠這個管事的姑姑,卻還沒一個首領太監,以往都是你們二人在管著下面,不過終歸名不正言不順,所以藉著這一次的封賞,就由小福子接了首領太監的位置!」
  小福子聽得這話大喜過望,雖想到會有封賞,但沒想到會是這麼大。這一宮的首領太監,可不光是俸祿上去了,連身份上去了。以後其他人見了他好歹也要叫他一聲福公公了。
  小祿子瞅著小福子的封賞是這個,也不知自己會是什麼。難道是副首領太監?他眼巴巴地瞧著清如,那樣子別提多可憐,清如微微一笑對小祿子道:「行了,別在本宮這裡裝可憐,許你的東西不會比小福子差!」聽到這裡小祿子眼睛頓時一亮。不過聽到接下來的話,他可就有些高興不起來了。
  「確切說起來,你地應該比小福子還要好才對,因為皇上已經答應封你為內務府的副總管了,只待旨意一下來,你就可以去內務府報到了!」內務府總管和副總管地位置羨慕的人不知有多少,因為那裡可是負責整個宮裡娘娘主子們的用品調度,如果能有一個心腹之人在那裡,那麼許多事都要好辦一些。.1^6^K^小說網更新最快.至少即使失寵了,內務府也不會隨意苛克用度。
  清如正是從這多方面考慮,才向福臨為小祿子求了這麼一個好位置。但另她沒想到的話,小祿子聽了之後不僅沒多少高興的樣。反而還哭喪著一張臉:「主子。您是不是不要奴才了,奴才要是有什麼做錯地。您儘管打奴才,就是不要把奴才趕出去啊!」聽到這話,清如一愣失笑道:「是誰告訴你本宮不要你了,你們兩個都是我手下信得過之人,這次又做得不錯,本宮怎麼會將你趕出去呢,莫要亂想,你可知這內務府副總管一職,多少娘娘希望能落到自己宮中之人的頭上來,現在你能做到這個位置,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小祿子顧不得身上有傷,屈膝跪在地上急急地道:「奴才不是不知足,只是想留在主子身邊服侍主子,主子,您跟皇上說說,奴才不要什麼封賞了,奴才還是留在延禧宮服侍您吧!」
  小福子和小祿子自進宮始就一直在一起,現在突聞要分離也是有些不捨,正欲幫小祿子一併求乞之時,卻正好看到清如驟然冷冽下來的眼神,這話頓時被堵在嘴裡出不來了。
  清如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幾人,雙手按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花盆底鞋踩在青磚地上發出「篤篤」的聲音,她走到小祿子身前垂目道:「以往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這次變得這麼糊塗,內務府不論是總管還是副總管地位置都吃香的很,若不是認為你是可以倚重之人,本宮豈會費著心思把你調到內務府去,你們幾個都在延禧宮裡除了服侍本宮之外起不了什麼大用,還不若到其他位置上去,這樣用處還大一些!」
  小祿子聽得她這麼說,才有些明白過來,一旦得知主子並非不要自己了,這心頓時就定了些許,不過他對不能繼續留在延禧宮還是有些黯然:「奴才知錯了,主子放心,奴才到內務府後一定好好的做事,決不讓主子丟臉!」
  聞言清如點點頭,執帕地手伸出親自扶起了受寵若驚的小祿子:「這就好,不過本宮也知道副總管是個不上不下地位置,下面有一堆地事要做,下面還有一個總管壓在頭上,內務府的那位姚總管也不是個善茬,你去了,估計會受他地打壓,萬事開頭難,你自己多忍著點,待你做出些績效的時候,本宮再尋著機會與皇上說說,看看能不能升你為總管,但是這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總之這一切都需要時間,急不來的!」
  內務府副總管,那可是管著一大幫人的位置,而且將來還有機會升為總管,要說沒有絲毫動心,那是騙人的,小祿子見去內務府已成定局也就不再多說,只一再保證自己做好好做事。
  清如交待了一些事後,揮手讓他們都退下,只留子矜一人在房裡為她更衣,子矜默默地為清如卸下頭上的珠飾等物,清如坐在鏡前,望著鏡中的子矜道:「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子矜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道:「小姐……」
  清如反手握住子矜的手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就儘管說。」
  得了她的話,子矜於靜默後說道:「小姐,奴婢只是覺得那件事您做的太冒險了,若是小福子他們有一絲的猶豫,或者火勢沒如您料想的那般,又或者整件事有一環脫節,那小姐您……您可就危險了,您不知道,奴婢在外面等候的時候心都快跳出來了,就怕小福子他們沒能及時將您救出來!」
  清如無聲地聽著,左手的兩根護甲在燭光下閃著幽暗的光芒,好半天她才說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若不演這齣戲,那又怎能拉回皇上的心,危險自有危險的價值在,我既然回宮了,那就必然要得到我應得的,否則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可是主子,這樣您會開心嗎?」誠然小姐所說的都是事實,然子矜還是感覺到這次回來後,小姐就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變得更習慣於用手段來解決所有擋在她眼前的事。
  清如一一摘下手上的護甲與戒指,低垂的眼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道陰影:「我開不開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麼想,怎麼看!」只這一句話,清如說了很長的時間,似乎每一個字在說之前她都要想上好久。
  抬眸處,是銅鏡中的花顏玉容,華衣珠飾,這張臉她瞧了十九年,可為何現在卻越瞧越陌生,同時也越虛幻,彷彿那是一張並不存在的臉,突然間鏡中的人笑了起來,詭異難明,直將她瞧得駭出汗來,她明明沒有笑,怎麼鏡裡的人會笑起來,原本繞在指尖玩耍的一隻玉戒指滑落下來,掉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正是這聲脆響將清如從驚駭間拉了回來,仔細看去,這鏡裡的人除了一頭冷汗外,哪裡在笑,分明就是自己眼花了。
  恍恍間,她不敢再看鏡中的自己,匆忙換好衣服躺在床上,子矜垂手退了出去,這屋裡只剩下她一人,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只睜著眼望床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她還是沒能睡著,乾脆趿鞋起了身。
  推開窗,漆黑的遠處傳來夜鶯的叫聲,清如走到梳妝抬前,拉開首飾盒的底層,一對紫玉做成的簪子和一片碧綠的樹葉靜靜地躺在那裡,清如執手拿起那片葉子,放在嘴邊,那首曲調宋陵曾教過她,可是不論她怎麼試,都吹不出那空曠靈動的聲音,反而顯得哀怨纏綿,讓人聞之傷心,也許是心境的不同,所以吹出來的聲音也有所不同。
  夜生涼,孤寒許,只道一朝得伴天子,榮華富貴萬人羨。
  世人只看到表面的風光,卻不知深宮的寒冷,更不知深宮女子怨恨幾許,興許只有天上的明月才知道一點吧!
  第二天福臨的旨意果然就下來了,一切如清如昨夜所說,封賞小福子小祿子二人,一人為延禧宮首領太監,另一人則為內務府副總管,小祿子接到旨意後,三跪九叩拜別了清如去內務府任職,臨行前清如一再叮嚀他萬事忍耐小心,萬不可與人爭執。
  用過午膳,閒來無事,便拿了塊素錦在那裡刺著,不多時月凌盈盈走了進來,清如似已料到她會來那般,也不吃驚,只攜了她的手坐在繡架邊,然後指著剛繡了一半的鴛鴦道:「妹妹,可有興趣陪姐姐一道繡?」
  第五十七章 重逢(2)
  月凌笑抿了嘴道:「姐姐有命,月凌未敢不從,只是姐姐到時候別嫌月凌繡工粗糙就好!」說著她另起了針線,順著清如繡過的痕跡順了下去。
  見她起針,清如反而停了手,只專注地瞧著月凌繡,她現在繡的正是其中一隻鴛鴦的眼睛,鴛鴦全身上下,最難繡的就是這個眼睛,要是繡好了,那整只鴛鴦便顯得活靈活現,要是沒繡好,那就呆板無神,所以這眼睛極是關鍵。
  月凌幾番手起針落,這隻眼睛已是繡好了大半,黑線白底,飛針走線,不多時,只見這鴛鴦的眼中已有神韻其中,待得眼睛繡好後,月凌方停下手中針線,側頭對清如笑道:「姐姐,你瞧我繡的如何?」
  清如手指在那眼睛上一劃,似笑非笑地道:「果然很好呢,妹妹的針法我看著很是眼熟呢,皇上最近佩在腰間的荷包那只繡工似乎和妹妹的是一樣的呢!」
  月凌似有些窘迫,又似有些害羞,低低地道:「那確是妹妹繡給皇上的!」
  清如輕笑一聲,擦了一下手心的汗站了起來,耳垂上的玉石墜子晃動如水珠,踱步走到置放冰塊的冰盤前,護甲略一劃,那滴水的冰上就出現一道細痕,月凌亦站了起來,走到清如身邊道:「姐姐,你在想什麼?」
  清如側過臉,回給她一個溫婉動人的笑容:「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前幾日的處境,和如今相比,真是有如天壤之別。」
  被她這麼一說,月凌才記起自己來的目的。她拍著自己的臉道:「瞧我這記性,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恭喜姐姐重得聖恩。」
  清如低頭瞧著指上沾到地水跡,放在唇邊稍稍一抹。頓時嫣紅的唇中泛起水光:「我這聖恩一隆,有些人只怕又要睡不著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數張或清或艷地臉龐。
  「姐姐說的是誰?」月凌一時沒明白過來。隨口問道。
  「沒什麼,這宮裡本來就是這樣,有人得寵,自有人嫉妒,妹妹你自己也要當心著些。」清如沒有細說只是籠統地說了一句。隨即岔開話題道:「再有幾日,你我便要一同冊封了,這冊嬪與你先前冊貴人有所不同,要備的事有不少,你宮裡的人都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派個手腳靈活,又懂得這些人過去幫你?」
  想到不久之後的冊封,月凌雖然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神色,嘴角還是不自覺地上揚:「姐姐放心。.T/x/T/T/W/收集整理.一切都沒問題,貞妃娘娘已經派了人來幫我,所有的事她都會幫我看著。」
  清如輕輕地哦了聲。逐不再說,她不說話了月凌卻又是明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不過樣子有些遲疑。似乎在想要不要說,清如瞧在眼裡也不點破。只作沒看到,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月凌聊著閒事,眼看著盤子裡的冰快化沒了,月凌口齒蠕動之下終於說話了:「姐姐,你殿裡著火之時可有受傷?」
  「受傷?沒有啊,我很好你不都瞧見了嗎?」清如不以為意地說著,眼見著冰化了,叫來子矜讓她換新的冰擺上,以維持屋內的涼氣,子矜應了聲很快就拿來了冰塊,內務府的人這兩天送冰送的可勤了,決無間斷。
  待子矜換好冰出去後,月凌才續道:「姐姐,有句話我知道很不該問,可是……可是我真地很想知道,你聽了可千萬不要生我的氣!」
  清如深深地看了一眼猶豫不決的月凌道:「你我是要好地姐妹,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你儘管問就是了。」
  得了她地應允,月凌大了幾分膽子道:「我……我是想問姐姐關於……關於那場火地事?」
  「火?那場火有什麼事嗎?」清如皺眉,一副不解的樣子。
  月凌愕然一呆,似沒想到清如會是這副模樣,難道真地不是?她心裡想著,口中續道:「就是那場火,不知是如何起來的?我記得那天晚上剛下過雨,四處都是濕潤的,照理來說應該不會這麼容易起火才對!」
  「那妹妹的意思是……」清如深望著月凌嬌柔的臉:「是想說這火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的對嗎?」
  見月凌點頭,清如又道:「那妹妹覺得這火會是誰放的呢,是別人潛進來放的?還是我宮裡的人放的?又或者是我自己放的呢?」
  月凌顯不想她會說的如此直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期期著說不出話來,只不停絞著手中的帕子,直將那帕子絞得皺巴巴。
  清如目光停在月凌的手上,聲音輕而銳:「妹妹是不是想問姐姐,那場火根本就是姐姐所做的戲,為得就是要引得皇上的注意與垂憐,好重奪恩寵?」
  月凌低垂的目光一滯,連絞帕的手也停了下來,宛然是一副被人說中心事的樣子。
  清如目光一旋,人已然越過了月凌來到窗口,外面有花籐蜿蜒著爬上來,隨口折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手裡玩著:「妹妹,你這是在懷疑我嗎?」悠然間,一句混著歎息的聲音緩緩傳來,震入月凌的耳間。
  「我……我……」月凌想為自己辯解,可開了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軟弱無力,除了一個我字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字。
  並指處,一瓣紫色的花瓣已經被摘了下來,然後扔在地上,如此反覆數次後原本好好的一朵花只剩下一根細細的花莖了,清如依然是那副歎然的語調:「你我姐妹數年,以往不論是什麼事,你都沒有說懷疑過我,今日卻如此相問,你可知我聽了有多傷心!」
  月凌被她說得著了慌,快步走到她面前道:「姐姐你要是不高興,我不問就是了,你千萬不要難過,我只是……只是心裡不明白罷了!」
  「有時候太明白未必是一件好事,還不如糊塗點,月凌,不論那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與你無關,你也不要聽信別人的片面之詞,總之你我姐妹不論是今日還是將來都是站在一起的就行了!」清如沉聲說著,月凌眼眸幾番明暗,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待月凌走後,說起這事,子矜不禁問道:「小姐,您和洛嬪關係這麼好,何苦還要瞞著她不說呢,難道您就不怕她心裡始終會有一個疙瘩在,從而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情誼?」
  清如長歎一聲道:「其實我又何嘗願意呢,只是迫不得已啊,這種事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知道,越多人知道我就越有危險,萬一要是洩了出去傳到皇上耳朵裡,那豈不是又要惹來一翻無謂的猜忌,到那時我又要用什麼方法去消除皇上心中的猜忌呢!」
  子矜點點頭,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姐,洛嬪她會不會和……」說到一半想起後面的話似不太妥當,逐住了嘴不說。
  清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有什麼話旦說無妨!」
  子矜瞧著左右無人後才附在清如耳邊道:「小姐,您覺得洛嬪她會不會也和以前的淳嬪一樣,有著不為人之的一面,她會不會在暗中給您使壞?」她說完發現清如面色不善趕緊補充道:「小姐恕罪,奴婢知道不該隨便議論主子的事,可是自經過淳嬪那件事後,奴婢就真的很怕。」
  清如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逐漸緩和下來後才道:「你說的並非全無道理,俗語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實就算知心了也不可以高枕無憂,因為人心時時在變,看透了今日看不透明日,當初要不是我們過於相信日夕,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樣,吟姐姐更不至於枉死。」
  每每想到水吟的死,清如都會悲痛不已,可以說水吟的死她要付上大半的責任:「不過月凌和日夕應該不同,一則她家族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否則她不會三年後才承寵,二則她本身雖聰明,但對後宮之事還是涉及不深,她以前在我等幾人身邊見過不少,但宮斗這種事,只有身臨其境才會有所感悟!今日之事我之所以瞞著月凌,是因為她現在可說有一半算是貞妃的人!」
  「貞妃娘娘?」子矜若有所思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清如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冷聲道:「不錯,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去幫助一個無寵的妃子,她會幫月凌,那是因為看到月凌有不錯的利用價值,今日之事,難保不是貞妃要月凌來問我的,月凌現在對貞妃正是相信感激的時候,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即使不說,遲早也會被貞妃套出來的,到那時,我可真是想哭都來不及了,既然是這樣,那就乾脆什麼都不要說。」
  「可是貞妃幫助洛嬪是在小姐您還沒被找到的時候,如果當初您一直沒有回來,那貞妃利用洛嬪來刺探甚至於對付小姐您的目的不就達不到了?」
  「誰說貞妃幫助月凌是為了對付我?」清如閒閒地說了一句,拿起一個覆在桌上的杯子,子矜立刻會意地拿起涼在壺中的涼水為其倒上:「小姐,您越說奴婢越糊塗了,貞妃幫助洛嬪不是為了對付您還能是為了什麼?「
  第五十七章 重逢(3)
  清如一口氣喝了半杯後才道:「貞妃說起來也有二十了,她的位置不算是頂高,而且膝下也無子,皇上現在對她看重,多少是因為一些她死去的姐姐也就是先皇后的原因,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年華的老去,她如果不能盡快誕下一子依靠的話,聖寵終會離她越來越遠,而且我聽說貞妃因胎裡帶來的心悸原因,這輩子只怕是不能生育了!」「這樣一來,她必然要提拔幾個人來幫助自己,這月凌就是她的第一個目標,月凌家世不怎樣,然相貌卻是中上之姿,再加上她性子又柔弱,還有一身好舞藝,得寵於皇上的機會極大,貞妃先是幫助月凌解決了其父之後,然後又將她展現於皇上面前,可以說月凌有這一切都是貞妃給的,如此一來,月凌自會對貞妃感恩戴德,言聽計從,而皇上也會有感於貞妃的善解人意,對她越發器重!」
  「但是我的回來卻使貞妃的計劃有了些微改變,她原只是想用月凌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但現在卻又多了一重,就是用月凌來分薄我的寵愛,以使我不能和她抗衡,除此之外,她還可以用月凌來打探我的虛實,所以說我現在不是不信任月凌,而是不信任躲在她後面的貞妃!」清如慢慢將話都說了出來,杯中的涼茶亦被她飲了個見底,空杯子拿在手裡左右搖晃著。
  子矜這才恍然道:「經小姐這麼一說,奴婢總算明白過來了。」
  「你明白?你又明白些什麼!」清如似笑實歎:「原本我在這宮裡還能和人依靠著些,現在卻只能靠自己了,月凌與貞妃走得近,很多事我都不能和她說。唯一能說的也只能你們幾個身邊人了!」
  「小姐您放心,奴婢絕對不會將您的事洩露半分的!」子矜正容說著,似怕清如不放心一般。
  清如若真不放心於她。又豈會將這些事說出來,她笑道:「我自是信你的。我與貞妃現在可說是各有優勢,她有協理後宮地優勢,我有玄燁在膝下的優勢,現在可說是不分軒轅,只看以後形勢如何了!」
  子矜想也不想就道:「皇上對小姐的恩寵那麼盛。自然是小姐您形勢會好於貞妃了!」
  清如淡淡一笑不置一詞,皇上地恩寵來的快去得自然也快,說不定哪一日她連恩寵是怎麼沒得還沒弄清楚就再也看不到皇上了!
  福臨……他可有真心待過她?自親下揚州找尋一事過後,她本不應再懷疑於他,然她對福臨真地沒有信心,總覺得福臨對她的好並不真實,不像宋陵待她時那般真實,也許以前還不覺得,但這次出宮回來後。.1*6*K小說網更新最快.確是明顯的感覺到了。
  子矜還待再說什麼,清如卻不欲再就這個問題上想下去,她抬手制止道:「不說這些了。本宮突然覺得口淡,去倒杯蜂蜜茶來!」
  子矜見小姐不願再說這些。便應聲退下去準備蜂蜜茶了。待得她端上來清如飲過後便合衣躺在軟椅上瞇著眼迷迷糊糊睡去了。
  月凌自出了延禧宮便一直低頭無語,連前面有人也沒發現。直到快撞到的時候她才驚覺不對,忙抬眼看去,這一看頓時驚訝不已,迎面來人竟是皇上,常喜隨行在後面,她趕緊屈膝道:「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安!」
  福臨伸手扶道:「免了,不必多禮,洛嬪這是從哪裡過來?朕正欲去延禧宮,不如你也陪著朕一起去?」
  月凌柔聲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剛從延禧宮看完宛姐姐回來,臣妾瞧著宛姐姐最近精神比以前好多了。」
  「哦?是嗎?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回宮吧,朕先去瞧瞧宛卿!」福臨如是說著,月凌見福臨對清如這般在意心中有些微酸,不過她聰明地沒有多說,而是乖巧的答應了,恭送福臨離去。
  直到福臨的身影瞧不見時,月凌才站直了身子,繼續往她自己的宮室行去,哪知剛一轉彎,又迎頭碰到了貞妃,不等她行禮,貞妃就拉起了她,笑吟吟道:「在本宮這裡就無需行禮了,本宮剛才去你宮裡沒找到你,就出來了,哪知會在這裡碰見!」她說著瞧了瞧後面若隱若現的延禧宮道:「這是去延禧宮的路,你可是剛從宛妃那裡出來?」
  月凌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承認了,貞妃淡淡一笑,攜了月凌的手漫然走著,邊走邊道:「你去她那裡可有說些什麼?」
  月凌張嘴正欲說話,貞妃卻制止道:「哎,你先別說話,讓本宮猜猜!」見她這麼說月凌只得閉了口,雙眼瞧著貞妃寧和淡雅的面容,貞妃尋思了一下,臉上泛起笑道:「本宮知道了,你去找宛妃一定是因為本宮日前和你說地事,本宮說懷疑宛妃宮中的大火是她自己放的,引得皇上地關心與憐惜,借此來復寵。當時你雖沒說什麼,但本宮知道你心裡定然不信本宮的話,所以這一次想向宛妃親自求證對嗎?」
  月凌苦笑無語,沒想到自己地心思被貞妃看地一清二楚:「娘娘說得一些都沒錯,月凌此去,為的確是這件事。」
  「那宛妃她怎麼說?」貞妃一副不在意地樣子,只是她追究的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瞥向月凌。
  月凌有些默然地搖頭道:「她什麼都沒說,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了一些叫我相信她的話,娘娘,也許真的是我們多疑了吧,姐姐她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貞妃拉著月凌走入一處小亭中,在那石凳上坐下後方道:「其實本宮也不想懷疑她,只是這事實在是太巧,巧得讓人不得不懷疑,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那一天的大火,宛妃即使被封了妃也不過是一個空殼的妃子,皇上對她根本不會有寵愛,但現在就完全不同了,連你這個新封的洛嬪論聖意都略有不及,剛才本宮也聽到你和皇上的對話了,可見皇上對她有多上
  月凌看了看貞妃擱在桌上的左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一樣都帶著護甲,只是一個是一根,一個是兩根,她垂聲說道:「其實不論姐姐用什麼方法來得到聖恩,都沒什麼不好的,至少她對我還是一樣的好。」說到這裡她抬起頭心有感激地道:「月凌何其有幸,既有宛姐姐相倚,又有娘娘相扶,娘娘之恩月凌此生若不能為報,下一世願當牛做馬報之。」
  「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什麼當牛做馬,像你這般的妙人兒,你捨得我還不捨得呢,皇上就更不用說了,以後可不許再這麼說了。」貞妃如此笑說著,可轉間這神色卻又低落起來:「不過洛嬪,以後你與本宮恐怕要少些來往才行了。」
  「為什麼?」月凌滿腹的不解,這說的好好的,怎麼又要少些來往了。
  貞妃蹙眉搖首道:「難道你還沒明白嗎,宛妃因為你和我走得近的緣故已經懷疑起你了,她一直都覺得本宮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她以為本宮對你好是有所目的,更會以為你是本宮派去的。」見月凌似有話要說她舉手先聲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你想想,自她回宮以後對你的態度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很多話或事你去問她,她都是一副不願說的樣子?」
  經貞妃這麼一說,月凌回想了一下還真是那麼回事,不論是先前她問其與皇上之間出了什麼事,還是剛才火燒延禧宮的事,她都沒有透露些許,難道宛姐姐真的已經不相信自己了,可是貞妃對自己如此好,自己怎麼能忘恩負義呢?
  貞妃見月凌沉默良久也沒有說話,獨自站了起來道:「好了,你也不用為難了,本宮之所以幫你,只不過是不願意你這般可人兒在宮中沉寂孤老一生,現在你已經得到了皇上的注意,又有宛妃這個姐姐襄助,應該不會再回到昔日那樣,本宮這心也就可以放放了,本宮走了。」說到這裡貞妃的神色有些傷切,她扶著綠衣的手慢慢走出了亭子。
  盛夏的草葉被她踏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輕響,然不等她走出多遠,原本坐在亭中的月凌倉然追了出來,也不顧走得這般急花盆底鞋是否會崴了腳,在她追上之前,貞妃的細眉微微一挑,輕微的得意之色盡現於這一挑之中,不過很快就散得無影無蹤,她轉以奇怪的神色瞧向微紅著臉的月凌:「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小心摔著,綠衣,扶著洛嬪。」
  綠衣答應了聲,扶住了追到跟前的月凌,一邊還說道:「洛主子您慢點!」
  月凌顧不上與她說話徑直對貞妃道:「娘娘,您對月凌的恩情月凌永遠都記得,如果沒有您,月凌絕不會有今日,月凌的家人也不能安身,我豈能因怕宛姐姐懷疑我而與娘娘您斷絕來往,而且我相信宛姐姐對我的懷疑不過是暫時的,她一時間不瞭解娘娘您而已,只要時間一長她必會明白的。」
  她這一番話說得貞妃極為感動,連續說了好幾個「好」字,聲音中有著一些強忍哭意的啞聲:「本宮沒有看錯人,你確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也不枉本宮為你忙活這一場。」
  得了她的誇獎,月凌反而說不出話來,只是紅著一張臉,兩人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著,期間貞妃不時問著一些關於冊封時要準備的事。
  第五十七章 重逢(4)
  卻說福臨到了延禧宮,正巧遇著清如在後堂的軟椅上午睡,他不讓人通報,自己一人走了進去,清如其實並沒有睡實,只到有腳步聲進來她瞇著眼懶懶地道:「什麼事?」
  等了半晌不見有人應,逐睜了眼,入眼的是藍底金線的五爪金龍,猙獰而鮮活,視線再往上移果然是福臨那張俊朗的臉以及帶著幾分憐惜的眼神。皇上!」清如在看到是他之後,神智頓時清醒了過來,那懶洋洋的勁也消去無蹤,撐著身子要起來見駕,福臨笑著道:「你就這樣躺著吧,朕喜歡瞧你那樣,記得你有身子那會總是喜歡如此睡著!」直到說完他才驚覺不該說這些容易傷心的話,歉疚的眼神被清如瞧在了眼裡,她故做不在意地道:「皇上好好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也不怕臣妾聽了傷心!」雖然福臨叫她不用起來,但她還是彎腿坐了起來,而福臨就做在軟椅空出來的地方。
  福臨歎了一聲道:「朕剛才去看過陳貴人了,她的肚子越發的大了,連走路也不甚方便,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坐著或躺著,看見了她,朕就會想起咱們那早夭的孩子,宛卿,你什麼時候再給朕生一個?」
  清如微微一愣,福臨對那個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似乎特別在意,她淡笑道:「皇上說得輕巧,這孩子也不是臣妾說生就生的,何況臣妾回宮才幾天功夫,哪有這麼快的,再說……」說到這裡她撐起的笑容頓時散了下來,連那身子一瞬間也顯得單薄無比,如風中的一片落葉。
  未等福臨詢問。她已經接下去道:「再說臣妾當時是因為吸入了份量不少的麝香以致流產地,臣妾問過秦太醫,這吸入過多的麝香有可能會引致終生不孕。也許臣妾……臣妾再沒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孩子了!」說到這裡她已經掩面低泣起來,淚水從指縫中悄然劃落。滴在紫紅色地裙帶上。
  福臨被她說的心痛不已,他扶著清如地肩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不會的,你當時只吸了那麼些而已,不可能會終生不孕的,絕對不會!」他不斷地用言語加強著自己與清如的信心:「秦太醫醫術如此高明。讓他幫你好生調理身子,很快就會有地,宛卿,朕真的很希望能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那個孩子的失去一直是他們心中的痛處。..
  清如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直到這時福臨才清楚的看到她的臉上與掌心全是淚水,他伸指在清如的臉上慢慢劃著,拭去湧出地淚水:「不要哭了,朕相信一定可以的,到那時。朕一定會再次晉你的位份,以補你所失去地!」
  聽得他如此濃情厚意清如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笑猶帶著淚痕:「皇上說得輕巧。臣妾現在已經是宛妃了,這將來您要是再封。那就只能封貴妃了。如此一來臣妾豈不是要越過貞妃還有寧妃她們?」
  福臨看她不再哭心裡高興,揚眉道:「這是自然。只要宛卿能為朕誕下咱們的麟兒,封貴妃又何妨,到那時你就成為宮裡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貴地人了!」
  瞧他說得那認真樣,清如忍不住笑出聲來:「皇上真不害羞,現在就亂許承諾,要是臣妾做不到地話豈不是空許一場?」
  「還是喜歡看你笑的模樣!」福臨有些感慨地道,他擁緊了清如,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可以地,一定可以的,現在四妃已經滿了,而貴妃以上的位置卻是空懸以待,朕希望你是第一個晉封的人!」
  清如被他說的動情,不由雙手一環摟住了他的脖子:「皇上……」
  她後面想說什麼沒有人知道,因為剛說出這兩個字,她唇便已被福臨堵住了,唇齒既溫柔又激烈的交纏著,綿綿情意盡在這一吻之間!
  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後方分開,清如軟軟的靠在福臨的懷裡,臉似霞紅,福臨擁著她,兩人一起看著外面風吹樹動,花葉滿天的景色,延禧宮的窗紗在入夏後就一齊換了,其他幾間用的是雨蟬紗,天青若藍,而寢宮中用的卻是比雨蟬紗更好的軟煙羅,軟煙羅是江寧織造專供御用的,數量極少,用這種紗糊的窗紗,遠看就如煙霞雲霧一般。
  黃昏漸漸來臨,暮影下天際的雲彩綻放著日落前的最後一絲絢爛,福臨遙望著遠空中的美麗突然說道:「宛卿,自去年你哥哥與嫂嫂來了之後,你就沒再見過你家人了吧?想他們嗎?」
  清如閉了一下眼,鬢角的珠花蹭到了福臨的脖子:「臣妾自是想的,不過只要知道家人平安就好了。」雖是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然難免有一星半點的苦澀逸出,誰叫她是皇帝的女人,連見家人也是困難。
  福臨撫著她光滑的臉頰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嫂嫂已經有身孕了,相信很快你就又會有一個侄女或侄子了!」
  聽到這話清如頓然仰起首,臉上溢滿了真心的笑:「真的嗎?那才好呢,自哥哥成親後臣妾就一直盼著,希望他們早些為索家延續香火,大哥只留下芳兒這麼一個孩子!」說起芳兒,清如不由出神了起來,當年她進宮的時候芳兒才四歲左右,連路也走得不是很穩,現在三年過去了,她該有七歲了吧,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模樣了,不過大嫂是個美人,芳兒現在定然也是個美人胚子了。
  福臨在她臉頰輕吻了一下,將清如喚回神後笑道:「你不用在這裡想的傷神了,朕已經傳旨給索相一家了,待得你冊封禮完成後便讓索相偕夫人一道進宮與你相聚,至於索額圖和你嫂嫂就先緩緩,等將來他們生下孩子後,再來見你,上次朕和索額圖說起的時候,他還直說要讓你給他們的孩子賜名呢!」
  「臣妾真的能看到阿瑪和額娘嗎?」再多的封賞也比不得這個消息讓她喜悅,阿瑪額娘,她真的好想他們,三年,三年裡她都未曾見過雙親一面,所以福臨說這話的時候她還有些不敢相信,直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福臨笑道:「自是真的,朕金口一開怎會有假,除非是宛卿你不想見?」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帶了幾分戲謔。
  清如一聽這話頓時急了,掙脫出福臨的懷抱急切地道:「哪有!哪有!臣妾只是問問而已,皇上可不許反誨!」
  瞧她那反應,福臨不由大笑起來:「好!好!朕不反侮行了吧,總之到時一定讓索相夫婦進宮來與你團聚!」
  得到福臨肯定的答覆,清如高興的那笑怎麼也止不住,福臨瞧著她由心底深處所發出的笑意,帶著幾分感慨道:「朕有多久沒看你笑得這麼開心了,宛卿,你在朕身邊不快樂嗎?在宮裡不快樂嗎?」
  清如帶著笑與他的眼對上:「皇上想多了,皇上待臣妾這般的好,臣妾又怎麼會不快樂呢,只是皇上的眉頭總不時皺起……」說到這裡玉指纖長撫上了福臨總是不經意皺起的眉頭:「即使是在開心的時候,您的眉頭也會皺起,在您的心裡必然有所煩惱的事,皇上不開心臣妾又怎麼會開心的起來呢?」
  福臨定定地瞧著清如,彷彿是第一次認識她,許久才長長的歎了聲,抓下清如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啄:「知朕者,莫如宛卿也!」
  「皇上如果信得過臣妾,不妨將您心中的不快之事說出來與臣妾聽聽,雖未必能幫得了皇上,但至少能為皇上共擔一些!」清如的眼純透如明珠無瑕,福臨被她那眼神吸引的移不開目光,很少看到,一個入宮已經三年的女子,還能有著如此純澈的目光,他的宛卿真的是與眾不同。
  福臨徐徐說道:「其實這事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三蕃的問題,一日不解決掉這些事,朕就一日不能安寢無憂,上次尚可喜的事只是斥責一頓後就不了了之了,畢竟朕現在的兵力還不足以對付他們,特別是吳三桂,以朕對他的瞭解來看,此人城府頗深,較尚耿二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他才是朕首要對付的人!」
  清如待他說完後方道:「既是如此,皇上大可暗中培植兵力,待得能與之較衡時再一舉擒下!」
  「話雖如此,但兵力的培植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數年乃至十數年都有可能,在此之前,這根刺都要如梗在喉!另外……」說到這裡福臨猶豫了起來,似乎在想這話是不是能說,清如也不說話,只靜望以待,端看福臨對她的信任有多少,是否多到足以說他下面的話,在一陣寂靜後福臨的聲音再度響起:「另外,在三位蕃王的地方,各有一本四十二章經在,四十二章經共有八部,事關大清的龍脈與寶藏,在有所行動之前必須要先把這三本經書拿出手,否則朕心有顧慮,當初你哥哥去廣東查尚可喜之事時,朕另外還秘密交給了他一個任務,那就是盜取四十二章經,可惜……」瞧福臨的神色,不必說,這事自然是沒成。
  第五十七章 重逢(5)
  四十二章經?清如心頭一跳,這個名字好熟悉,當初假陳蕭蕭到宋府來,為得不就是想得到四十二章經中所藏地圖的復本?!
  「皇上,那四十二章經中真有地圖所在嗎?」清如心有疑惑地問著。
  「自然是有的,經書朕這裡也有,但是朕想了很久都沒瞧出那地圖藏在何處,想來其他人應該也是沒瞧出來。」清如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將當日在宋府遇到假陳蕭蕭的事說了出來,並說出他們背後的那個組織正極力想要得到大清寶藏所在,臨了她道:「皇上,您說會不會是有人明知紫玉簪中已經沒有藏寶圖所在,卻還故意將這個消息放了出去,以引得那反賊組織去搶奪?」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清如搖頭道:「這個臣妾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此事奇怪的很,也有可能是這個人並不知道紫玉簪中沒有了藏寶圖,他想在尋到寶藏之後破壞大清龍脈所在,然後取得寶藏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是說造反?」福臨一語道破了清如隱在話中的意思,接著又皺眉道:「造反光有銀子還是不行,除非他既有錢又有兵,難道說會是吳三桂或其他兩個蕃想到這個可能福臨氣不覺喘了起來:「若真是這樣,那他們謀逆之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清如拍著福臨的胸口道:「皇上先別氣,這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並無真憑實據,而且除此之外,臣妾對另外一件事也一直是心存疑惑!」
  「什麼事?」福臨依舊在想著剛才的話。
  「就是咱們在江寧時遇到的暴民事件!」清如一撫鬢角。神色冷了幾分:「皇上您不覺得當初的情況很莫名其妙嗎?如果是暴民做亂地話應該是去府衙找那些官員算帳出氣才是,我們當初是微服化成普通人,連江寧的官員都不知道您的真正身份。.[奇txttw.Com書].為什麼那些暴民會來襲擊我們呢?襲擊一個普通人,這似乎不太合情理!除非……」
  福臨立時醒悟過來接口道:「除非有人知道朕秘下江南。從而洩露了朕地身份,更有可能那些暴民並不是暴民,是逆賊所假扮的,朕記得那些人地武功都不弱,全是練家子!」
  清如肅然點頭道:「不錯。很可能是有人想藉著這次機會趁亂謀害皇上,而且臣妾在宮外的時候也聽到了不少事,雖然江寧知府貪贓枉法,但江寧卻是富庶之地,彼時又無天災,不可能會引發暴民動亂,這樣就只有一個可能,是有人故意的!」
  待得將幾件事都一一分析完後,福臨忍不住重拍身下的軟椅起身道:「哼。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這三蕃絕不能留!」他回身對清如道:「宛卿,你看著。朕遲早要將三蕃巢滅,將那些明朝餘孽還有叛逆之人統統肅清。在朕的統御下。大清鐵騎必然會牢牢穩紮在這片曾經被漢人統治了幾千年之久地土地上!」這一刻,福臨的眼中充滿了奇異的光彩。
  「是!臣妾會一直陪在皇上的身邊!」清如站起來與福臨並排而站著。不過她的眼眸中並沒有如福臨那般閃著奇異的光彩,倒如一潭靜水。
  隨著日轉星移,終於到了七月十九行冊封禮的那天,由於這一次是清如和月凌一併冊封,所以一應儀式俱照各自的儀制準備了兩份,一份按妃禮制,一份按嬪禮制。
  冊妃和冊貴嬪並無多大的不同,只是更為隆重一些而已,清如在宮裡任由宮女為她換上吉服,梳好髮髻,一對鎏金環絲墨玉步搖到今日將可一齊插在她地頭上,而在腦後則別了一朵羽毛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頭花,松、竹、梅,做得逼真無比,不知情的人看了,定會以為那是真花。
  而在步搖後面則各插了一對梅英采勝簪和日永琴書簪,最後額前帶上一枝押發的細流蘇,垂至眉心間,耳間則是一對琉璃環扣耳墜,這樣打扮下地清如既雍容又典雅,將她的美貌更襯得動人,梳妝完後便是換上吉服。
  待得時辰差不多時,裝扮停當地清如便在眾人地扶持下登上了停在外面的車駕,緩緩向著太廟駛去,在去地途中與月凌的車駕遇了個正著,她頭上端正的帶著一對流蘇,兩人遇見後相視一笑,並排齊去。
  接下來便是隨專司的嬤嬤行禮,然後是跪在帝后前聽其訓導,最後則是司儀官頒下金冊金印,月凌僅有金冊無金印。
  這一次清如並不像那次受封為貴嬪是高興,更多的是平靜與淡定,不論是貴嬪還是宛妃都只是一個稱號而已,後宮女子最重要的是擁有了皇上的寵愛,即使這寵愛如朝露般易逝。
  如今的清如不能說變了,只能說她更清醒了,清醒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七月二十一日,清如早早就起來了,梳洗完後就一直站在庭院中,不時望向外面,今日便是福臨應允的索尼與章佳氏進宮的日子,而除此之外他們還會帶一個人來,那便是芳兒,這是清如其後向福臨請求的,她確是很想見見這個女孩兒,也不知長成什麼樣了。
  子矜見清如心神不定的樣子便勸道:小姐您還是去裡面等吧,老爺和夫人沒那麼早來的,他們進宮後要先去叩見皇太后呢!
  清如何嘗不知,只是三年未見,現在一朝有機會得見她哪能不心急,恨不得現在就見著阿瑪額娘他們,她早在昨日就叫人備下了好些個東西,大部分都是給阿瑪他們補身子用的,他們都已是年過半百之人,阿瑪又是朝中重臣,日夜操勞,辛苦可想而知。
  在她的左盼右望之下,一早守在宮門外的小福子突然跑了進來,滿面喜色地道:娘娘,索大人他們來了!他話音剛落,宮門外就進來三個人,當先一人正是索尼,在他後面則是章佳氏和牽在手裡的芳兒。
  阿瑪!額娘!看到他們清如再也坐不住,站起來輕聲呼喚著,透過淚水迷濛的眼睛她看到三人離她越來越近,她欲挪動腳步卻被湘遠拉住:娘娘,這樣於禮不合,您還是坐在這裡吧!
  無奈之下清如只得按禮坐在殿中,等著索尼他們進來,走得近了,方看到不止是章佳氏,就是索尼的眼中亦是淚光點點,倒是芳兒臉上滿是好奇之色,瞧她的樣子對清如的印象似乎已經有些模糊了。
  老臣索尼叩見宛妃娘娘!索尼領著章佳氏與芳兒跪地向清如行禮,雖他是清如的父親,但現在清如已經貴為四妃,是天子之人,所以他要向其行禮。清如含淚受了一禮,顧不得禮儀規矩,走過去親手扶起索尼:阿瑪額娘快快請起!
  謝娘娘!索尼依禮謝恩後方才起身,待得他起來後清如才又去扶章佳氏,兩母女都是淚水漣漣,要不是在宮裡,只怕早已抱頭痛哭,三年,整整三年,雖知女兒就在宮裡,雙親就在宮外,可這一道宮牆就整整隔絕了他們三年!若不是今日清如得恩甚深,又被封了妃,只怕他們現在還見不著,更有可能,這一生都沒機會再見。
  待他們都站起來後,清如卻又含淚跪了下去,不管索尼夫婦如何說她都不肯起來,哽咽著道:阿瑪,額娘,女兒雖然現在已經是天子的人,但女兒依然還是你們的女兒,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所以女兒懇求阿瑪額娘還像以前那樣叫女兒,不要再稱什麼娘娘,如果阿瑪不同意,女兒就長跪不起!
  索尼與章佳氏互望了一眼,目光中有辛酸更有欣喜,眼見清如心意如此堅定,他們只得點頭同意了,見他們答應,清如才在湘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幾人分別坐下。
  第五十八章 定親(1)
  待子矜奉了茶上來,久別重逢的三人也抑制了過於激動的心情,章佳氏環眼四周道:「怎麼只有子矜,不見子佩那丫頭?」
  聽到這話,清如的神色不禁一僵,索尼似乎知道些什麼,他暗中搖手,示意章佳氏不要問,在很多事情上他們都只撿了好聽的與她說,很多事都瞞著她,包括子佩的事。
  子矜見此插嘴道:回夫人的話,子佩去了別的宮裡做事,暫時過不來。
  是這樣嗎?章佳氏向清如問道,清如微一點頭,不想再就這問題上糾纏下去,便指著芳兒道:三年不見,芳兒都長這麼大了,過來讓姑姑好好瞧瞧!芳兒現在雖然還只歲,但模樣已是十分清秀,再過幾年必是一個小美人。
  清如離家入宮的時候,芳兒還小,不過三四歲,如今過了這麼些年,她對清如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只知自己有個姑姑,卻不記得姑姑長什麼樣,聽到清如叫她,躊躇著不敢上前,小手還拉著章佳氏衣服,看起來像是有點怕這個比較陌生的姑姑。
  索尼和顏道:芳兒,來之前爺爺是怎麼教你的,還不快過去叫姑姑!芳兒似乎很聽索尼的話,聽得他出聲只得走到清如面前,低低地叫了聲姑姑。
  清如倒也不計較,笑吟吟地牽起芳兒的手:怎麼?不認得姑姑了?以前你可是最喜歡跟在姑姑身邊的!
  芳兒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看著清如,她有印象卻記不起來了,眼前這個華貴美麗的女子真的是她姑姑嗎?
  清如從脖子上取下一串翡翠項鏈放在芳兒手裡道:這個送你,喜歡嗎?
  宮裡地東西每一個都精緻無比,尤其是清如現在這個身份所帶的。更不會差,芳兒被手裡項鏈的美麗所吸引,但是她還是沒有立刻收下。反而扭頭看著索尼,直到他點頭後。才高興地對清如道:謝謝姑姑!
  他們說話的期間已有宮女從小廚房裡端了點心出來,清如拿了幾塊給芳兒,讓她坐著慢慢吃好?相顧無言時還是索尼先開口。
  章佳氏在其後道:是啊,前些日子還聽說你失蹤了。皇上和你阿瑪都派了好些人去找,總算你最後平安歸來,女兒,在外面可是受了苦?
  清如怡然一笑先對章佳氏道:額娘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嗎?女兒命好的很,哪會受什麼苦!
  她不說也罷,一說章佳氏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什麼命好,如果真是命好,你哪會進宮這麼久才得寵!
  好了,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奇txttw.Com書].說這些個幹嘛!索尼不悅地道,然在他心裡何嘗不是為女兒難過。
  是啊,額娘。不管怎麼樣,這些都過去了。不說也罷。倒是您和阿瑪在外面可好,聽說嫂嫂已經懷孕了。哥哥可快要當爹了!
  說到這件事,索尼夫婦都露出了笑容,可不是嗎?他們膝下現在只有索額圖一子,為索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就要靠他了,現在漫雪有孕,希望十月懷胎後能誕下一個男孩來。
  三人絮絮著說些各自的事,雙方不約而同都撿了好地或有趣的來說,如此一來,延禧宮裡充滿了笑聲,時逢玄燁下課回來,聞得殿中的笑聲,好奇之下不由走了進去。
  清如見玄燁進來招呼他過來道:玄燁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太傅今天有事,留了作業讓我們自己做呢!說著他將目光轉向了索尼,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道:我在阿瑪那裡見過你,你是索尼索大人!
  索尼呵呵一笑,與章佳氏一併起身朝玄燁施禮道:老臣索尼見過三阿哥,三阿哥真是好記性,不過一面而已就記得這牢!玄燁交由清如撫養的事他們先前就知道了,所以並不驚奇。
  玄燁倒是聽人提過索尼夫婦是姨娘的雙親,不過還是第一次見他們進宮來:姨娘,他們是來看你的嗎?不等清如答話,他又指著正好奇地看著他的芳兒道:那她又是誰?
  清如道:這個是姨娘的侄女,名叫芳兒,玄燁,你帶芳兒出去玩好不好?待見玄燁同意,清如又問芳兒好不好,許是因為年紀相近的緣故,芳兒對玄燁並無多大地牴觸,稍想了一會兒就同意了。
  見這一對小人兒出去後,清如才對索尼道:阿瑪,您看這三阿哥如何?
  索尼若有所思地道:三阿哥天資聰穎,又刻苦好學,長大了定是人中之龍,聽索額圖說皇上最近經常誇起三阿哥!
  清如低頭淺笑不語,此時章佳氏道:女兒,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你在市集中帶回來的兩個人?
  市集中帶回來的人?那就是說在她入宮以前了?清如好一陣回憶後才記起:額娘是說貓兒和狗兒他們?這兩個人帶回來交給哥哥沒多久後她就進宮了。
  索尼道:正是他們,這二人自被你帶回來後就很是懂事,武功也學地很快,現在已經很不錯了,就在你哥哥手下做事,也許很快就會被調進宮來做侍衛!
  那敢情好,倒也不枉哥哥悉心調教一番!清如默然笑道,瞧著外面日漸當空,著湘遠等人去小廚房裡看菜備好了沒,好了便拿上來。趁著還沒上來的功夫,清如親自陪著索尼夫婦在延禧宮裡走一走,說著些體已地話,正自望景之際,小祿子走了進來,來到清如面前跪安道:奴才叩見娘娘,娘娘吉祥!
  咦?你怎麼來了,不用在內務府管事嗎?清如微訝著道,見索尼夫婦不解便道:阿瑪額娘,這是女兒宮中出去地人,現在在內務府當副總管!小祿子嘿嘿一笑道:回娘娘的話,奴才聽說老爺和夫人來了,特意過來拜見!說著他朝索尼和章佳氏叩首道:奴才小祿子給老爺和夫人請安
  起來吧!索尼心情很好,微笑著叫他起來,小祿子卻不起,反而跪爬到清如面前乞道:娘娘,奴才自去了內務府後時時都想著娘娘您,今日老爺夫人都在,能不能讓奴才留在這裡侍候一會兒?
  清如聞言舉目笑道:罷了,難得你有心,如果內務府那邊沒什麼事地話,就許你留在這裡!
  聞得她答應,小祿子大喜過望,連連叩首謝恩後站起來隨行在側侍候著,走著走著卻見玄燁拿著一個球與芳兒對踢著,兩個小孩子玩得倒是開心,不時比著看誰踢得更遠,玄燁在宮中其實是很寂寞的,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外,他並沒有什麼能做伴的人,至於同齡的就更沒有了,現在難得來了芳兒這麼一個年紀差不多的,自然是玩的高興,而看芳兒的樣子,和玄燁似也很合得來。
  索尼夫婦與清如就這麼站在不遠的地方看他們踢,直到玄燁發現他們後,把球扔給芳兒抱著,他自己則跑向了清如,小臉紅撲撲的。
  跑慢些,別摔著了!清如走上幾步,接著玄燁的來勢,免得他摔了或磕了,待得他停下來後方道:怎麼不玩了?
  玄燁顯然是有話想說,但又不知因何原因,看起來有些不知如何啟齒,眼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挺了一挺小胸膛,單手指著抱球走近的芳兒道:姨娘,我想讓她做我的福晉可以嗎?
  這話一出,別說是清如,就是索尼夫婦也俱是傻眼了,這兩人不過是剛碰見沒多久而已,玄燁怎麼一下子就說出這番話來,雖說六歲的孩子對這種事多少已有些瞭解,但玄燁真得瞭解什麼叫福晉嗎?
  清如與索尼對望一眼,又看了看撲進章佳氏懷裡的芳兒後,她蹲下身與玄燁平視柔聲道:玄燁,你知道什麼叫福晉嗎?
  玄燁點點頭:臣自然知道,福晉就是妻子,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兩人,就像皇阿瑪和姨娘這樣!
  清如握著他的手道:那你又為什麼要芳兒做你的妻子呢?再說她可比你還大一歲!玄燁六歲,芳兒卻有七歲,一般來說這樣是不合適的。
  玄燁不甚在意地道:這有什麼,不過差一歲而已,至於為什麼?對這個問題他似乎比較傷神,想了很久才道:兒臣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她很好,兒臣很喜歡她,姨娘,可以嗎?他眼巴巴地瞅著清如,那眼神說不出的惹人心憐,清如被他瞧得心軟,逐道:這事也要看人家答不答應!說到這裡她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把臉埋在章佳氏懷裡的芳兒。
  索尼見狀從章佳氏處拉過芳兒,這才看到芳兒的小臉上竟有些紅,索尼道:芳兒,爺爺問你,你長大後願不願做三阿哥的福晉啊?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真的注定這二人之間有緣,芳兒這個七歲的小姑娘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竟然臉紅紅的點頭了。
  第五十八章 定親(2)
  索尼得到答案後對清如道:如兒,這事你瞧著……
  清如尋思著道:其實玄燁與芳兒長大了倒是蠻登對的一對,玄燁雖貴為阿哥,但芳兒亦是名門閨秀,所差並不大,而且現在他們自己也是彼此喜歡,若是依女兒之意倒是樂見其成,只是玄燁雖是我名下撫養,但他的婚事我並不能做主,一切要看皇上的意思,不如等會兒用完膳後女兒去請皇上來,聽聽他的意見。
  見得索尼夫婦點頭,清如復又對玄燁道:你可都聽到了,姨娘是沒什麼意見,只是一切要看你皇阿瑪的意思,待會兒你皇阿瑪來了後,你就將你心裡想的話告訴他知道嗎?
  玄燁用力地點著頭,表示自己記下了,然章佳氏的神色卻有些不捨,清如見後詢道:額娘您怎麼了,難道不喜歡芳兒嫁給玄燁嗎?
  那倒不是!章佳氏看看清如又看看芳兒苦澀地道:我只是擔心一旦芳兒出嫁後我就又看不到她了,就像你一樣,這麼長時間才能見一面,真是捨不得!
  清如笑道:哪有這回事,即使芳兒真嫁給了玄燁,那她也是住在王府裡,又不是在宮裡,您要是想見隨時都可以去見她,除非……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索尼也想到了,他神色有些凝重的抬手制止清如,不讓她繼續說下去,這個「可能」幾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適合說出來。
  適逢子矜來報說午膳已經準備好了,清如便拉著玄燁與索尼他們一起回到了延禧宮正殿中,那裡已經擺了滿滿一桌,大都是索尼夫婦愛吃的菜。二老的眼中都有些濕潤,這麼些年了女兒還記得他們愛吃什麼。
  加上玄燁和芳兒正是五人,圍著桌子坐下。小福子小祿子,還有湘遠等人則在一旁伺候著。不時盛湯遞物。
  通花軟牛湯、光明蝦炙、金銀夾花平截、酒燉鴨子、貴妃紅等等!
  心情好,這吃的自然也比平日裡多,清如不時將菜挾到二老的碗裡,一切就像以前她還在府裡地時候,只是這樣的日子只有一天而已。
  在用完膳後。又端上來奶子與果品,都是早先冰過取出的,不是太涼,芳兒很是喜歡喝那奶子,飲完自己地那盞後還有些意猶未盡,玄燁見此想也不想就將自己尚未動的那盞遞給了芳兒,相較於自己喝,他似乎更喜歡看芳兒喝地模樣。.奇www書txttw網com.
  清如與索尼夫婦均是看在眼裡,照這樣子看。這兩個小孩子還真是很投緣,待得把午膳撤下去後,清如派去請福臨的人也回來了。說皇上馬上就到。
  果然不多時,福臨就來了。身後只跟了常喜一人。清如當先迎上去婉轉聲音道: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
  索尼夫婦跟在後面跪安道: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玄燁和芳兒亦跟在後面行禮,福臨先一步扶起清如,然後對索尼道:索相不必多禮,今日你們是來看望宛卿的,咱們是一家人,就不要拘那君臣之禮了,起來坐吧!
  索尼夫婦謝恩後方起來坐在原先的椅上,不過動作要拘覲了很多,清如從綿意手中接過茶親自奉與福臨,笑吟吟地道:皇上,今日臣妾特意把您請來,可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與您說呢!
  哦?什麼事,說來聽聽?福臨頗有興趣地道。
  清如妙目一轉,低下頭道:還是讓三阿哥來和您說呢!說完這話她就將玄燁拉到了福臨的前面。
  玄燁的表情比原先和清如說的時候緊張了不少,但他還是大著膽子將自己長大後想娶芳兒為福晉的話說了出來。福臨乍一聽說,與清如他們一樣,都是好一陣愣神,隨即仰頭哈哈大笑,彷彿那是一件極為好笑的事。
  索尼夫婦相視而望,均不明白福臨這笑是何意,其實在他們心裡並不希望芳兒嫁與玄燁,特別是索尼,他是朝中重臣,看事比一般人看的要全面一些,從皇上現在對三阿哥的態度上來看,將來很有可能傳位於他,如此一來,芳兒若與他定親,那將來就不是福晉了,而是一朝皇后,貴不可及。索家現在已經夠位高權重的了,既是當朝首相,又有一個做皇妃地女兒,這以後要是再出一個當朝皇后,難保不會引來有心人的嫉妒。
  直到福臨笑夠後,他才停下來對玄燁道:你這才幾歲的人就想著將來娶福晉地事了,而且才第一面見就想將人家給定下來?接著他對芳兒道:來,過來讓朕看看!
  等芳兒走到身前,他仔細的看了一下後道:雖然還小,但已經是一副小美人地模樣了,長大了肯定和你姑姑一樣漂亮,如此相貌家世和玄燁倒是挺配地,只是……
  只是什麼?清如站在他身旁問道。
  福臨斂了笑隨口道:沒什麼,其實真要是給玄燁把這門親事定了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皇額娘對玄燁很是在意,她曾說過將來要親自給玄燁指一門合適的親事,所以這件事還是要問問皇額娘地意思!
  如此說來皇上是允了?清如笑問著,其實在她心裡還是願意促成此事,玄燁在她心中已於親子無異,而芳兒又是她的侄女,兩人除了年歲之外,其他地方再合適不過。朕允也不一定准,還要看皇額娘的意思呢!福臨有些無奈的攤著手,他現在與孝莊的關係因為清如的關係與以前相比已經改善很多了,而且他也知道孝莊很在意玄燁,所以不願在此事上駁了孝莊的意思。
  想到太后清如的心有些微沉,她知道太后很喜歡玄燁,也知道太后有意讓玄燁成為皇儲。而不論是前朝還是本朝,皇后都是姓博爾濟吉特氏的,太后肯定希望下一朝的皇后依然如此。
  然如果現在讓玄燁與芳兒定親。那麼玄燁登基為帝地話,芳兒就是正宮皇后了。再不可能延續博爾濟吉特氏的后冠,這樣的話,太后會同意嗎?
  按著福臨地意思是既然都在,那就趁今日去向太后請示,若太后同意。福臨便當即下旨,為玄燁與芳兒定親。
  一行數人遙向慈寧宮走去,索尼夫婦跟在後面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玄燁一路都拉著芳兒地手,還真有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模樣。
  到了慈寧宮眾人少不得一番行禮,太后正在抄寫佛經,見他們進來便停下了手裡的事,淡笑道:都坐吧。怎麼今日這麼得空,一起來哀家的慈寧宮?宛妃你阿瑪他們難得進宮一次,怎得不多陪著。反倒來哀家這裡?
  清如欠身道:回太后的話,臣妾來此是有事欲請示太后!緊接著她將玄燁地事說了。太后的神色隨著她的話逐漸凝重起來。笑意更是一散無遺,犀利的目光掃過索尼夫婦還有玄燁和芳兒。最後停在福臨的臉上:皇上,這事你怎麼說?
  太后沒有表態而是問起了福臨的意見,福臨道:回皇額娘的話,既然是玄燁他自己喜歡,而芳兒又是宛妃的侄女,這門親事朕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現在就看皇額娘您是什麼意思了!
  聽到這話太后有些擰眉,左手地佛珠緩緩地轉著,一時間慈寧宮靜謐無比,索尼眼見著太后似乎有所不喜,趕緊站起垂首道:回稟太后,三阿哥身份尊貴,老臣……不等他把話說完,太后就抬手制止了他,招手喚過玄燁:你真的喜歡這個小姑娘嗎?想讓她做你的福晉?
  玄燁地回答一如先前那般的堅定:恩!孫兒就要她做我地福晉!
  你們現在還太小,要不等你們長大了再說,說不定到時你會遇見更喜歡地呢?太后依舊擰著眉。
  玄燁年紀雖小,主意卻不小,他搖著頭道:孫兒就是要她做福晉!
  看玄燁如此堅定,太后本來嚴肅的表情突然柔和了下來,她抬頭仔細地打量了芳兒一番後對福臨道:皇上,既然玄燁這麼喜歡,那就依了他的意吧,免得他將來怨哀家這個老太婆!最後一句除了對玄燁的疼愛外還有些許無奈。
  聽得太后答應,福臨與清如還有索尼夫婦俱是欣然拜見,玄燁更是拉著芳兒跪下謝恩。
  蘇墨爾扶著太后站了起來,太后從腕間褪下一個琉璃鐲子給章佳氏道:這個就當是我給未來孫媳婦的見面禮,你先給她收著,等將來她大一些能帶了再給她!章佳氏跪下謝恩後放小心地接過。
  如此又寒暄了一陣後方起身告辭,在出宮門的時候太后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太輕,清如沒有能聽清楚,帶著些許疑問離開了慈寧宮。
  也許赫捨裡家真的要出一位皇后了!別人沒有聽清楚,一直陪在太后旁邊的蘇墨爾卻聽到了這句不甘中又帶著無奈的話!
  當日直至黃昏日落時索尼夫婦才帶著芳兒離去,清如依依不捨的送到宮門口,離別時,淚如何還能忍住,清如再顧不得什麼身份儀容,拉著索尼與章佳氏的手失聲痛哭,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而她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久別的家中看看。
  宮規森嚴,她再是不捨,索尼夫婦再是難過,依然只能一步三回首的離去,其實不論是生離還是死別,都是一件難以教人承受的事。
  第二日,福臨便下旨為玄燁和芳兒定親,待二人成年後便完婚!這件事將清如封妃後的勢頭更推上一層,一時間她在宮中的形勢大好,無人可及!
  第五十九章 甚時是休(1)
  七月過後,又到了桂花飄香的八月,去年的這個時候,清如更是身懷有孕之時,而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小祿子在內務府當差後,未有一日忘了清如這位主子,內務府有什麼好東西進來,只要是他能做主的,都第一時間送到延禧宮來,例如盆花,器物之類的。每每清如問起他在內務府過得可還好時,他總說很好,上頭的姚總管很是照顧他,想想也是,清如想想也是,自己現在是宮裡正當紅的宛妃,小祿子擺明了是她的人,那個姚總管怎麼著也不敢為難於他。
  八月初貴人陳氏和唐氏先後產下孩子,陳氏先產,如太醫所言果然是一對雙胞胎,而且一男一女,分別是皇五子與皇四女,皇五子賜名常寧,皇四女賜名靜柔,陳氏一下為皇室添了兩個孩子,福臨高興之下便連跳兩級,冊封她為陳嬪,是幾個庶妃中唯一一個封嬪的人,不過她沒有封號,依然以姓冠之,所以與正式選秀進來的還是有所區別。
  在陳氏之後,唐氏也臨產,生下皇六子,取名奇授,按例冊封為庶妃,聽說唐氏對陳氏跳到她前面的事很是不滿意,在福臨面前哭訴了好幾回,但福臨還是只給了她庶妃的封號,並未再晉。
  清如聽到這些事後,淡然一笑,這宮裡每個人都想往上爬,卻不知,位置越高危險也就越大,只看這正妃中懷孕之人不少,但真正能生下的卻只有寧妃與佟妃二人,先皇后雖生下了四阿哥,可臨了母子二人卻先後喪命。
  福臨最近事務比較多,陪清如的時間不是很多。她也樂得清閒一陣,只要福臨心中有自己便行,她倒沒想過要一直霸佔著。這在宮裡來說太不現實,也太危險。根本就是將自己逼上絕地。
  她去瞧過陳嬪與唐庶妃,相較之下她還是比較喜歡陳嬪,這個女人不像唐氏那麼計較,即使被封了嬪亦是一副謙遜的模樣,叫人心生歡喜。皇五子與皇四女雖是孿生,但模樣並不相同,皇五子那帶著奶香味的小身子清如抱著幾乎捨不得鬆手。
  然陳氏地眉眼間除了歡悅,更多的是哀楚,因為按宮裡的規定,像她這樣身居嬪位地人是不能撫養孩子的,待孩子滿月後就要送到阿哥所去,她只能一個月裡去瞧個幾次,只有貴嬪以上之人方有資格自己撫養孩子。..但是貴嬪之位對她這樣地人來說可望而不可及,清如對其心有憐惜,但也僅止於憐惜而已。宮規必須要遵循!
  從陳嬪的宮中出來,眼見著天氣不錯。清如便由綿意陪著四處走走。在途經鍾粹宮時發現那裡似乎聚集了很多的人:那邊怎麼有這麼多人?她記得鍾粹宮並無什麼人居住。
  綿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後道:娘娘您忘了,三年一屆。又到了選秀的日子了,那些便是新入宮地秀女,只待本月二十三由皇上決定是否留用!
  經她這麼一說,清如方明白過來,好快,一晃眼就過了三年,三年前她就像眼前這些秀女一樣,當時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三年裡發生了太多的事,她被福臨幾番誤會,幾番羞辱,更經歷了出宮之事,今日她站在無數新進秀女期盼無比的高度上,可是誰又能知道她其中所付出的一切!得,並不償失!
  娘娘,您要過去看看嗎?綿意看清如神色不豫,以為她是想去看看那些秀女長得如此。
  清如輕哂道:本宮為何要去看!剛說完她驟然想起當年她初入宮時,佟妃就曾專門來看過她們這些秀女,既然遇見了那瞧瞧也無妨,想到這兒她對綿意道:也罷,就過去瞧瞧吧綿意脆然應了聲,扶著清如漫步走了過去,這鍾粹宮原先的首領太監李全還有管事姑姑湘遠都不在了,換了其他人任職,如今的首領太監是何亮,管事姑姑是畫梅,二人正在教導那些秀女宮中的禮儀,由於他們是背對著清如所以沒瞧見她過來,至於那些秀女倒是看到了,可她們沒一個認識清如,自然也不知要行禮,只是好奇的瞧著。
  清如斜睨了綿意一眼,綿意立刻明白她朝何亮等人朗聲道:宛妃娘娘駕到,爾等還不快跪下迎接!
  何亮和畫梅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宛妃娘娘?那可是宮裡地紅人,怎麼會突然來了,兩人心存懷疑的往後一看,待瞧見那張美貌而淡然的臉頓時什麼懷疑都沒了,趕緊跪下叩首道:奴才何亮(畫梅)叩見宛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今天清如穿了一身真紅刻絲寶相花紋地旗裝,頭上帶了一對月華真珠步搖,長至齊肩,算是步搖中最長的一種了,她瞧著下面跪著兩人輕嗯了一聲卻不叫他們起來,反而瞧著後面那數排地秀女。
  何亮先回過神來,回首對近百地秀女喝道:見了宛妃娘娘還不快跪下!
  諸位秀女被他這麼一喝,趕緊欠身施禮道:見過宛妃娘娘,娘娘吉祥!其中不少秀女看著清如的眼中都帶了幾分炙熱,是啊她們入宮最終地目的不就是為了成為像清如一樣的人上人嗎?
  罷了,都免禮吧!清如表面是淡淡的,然心中卻是感慨萬分,初見佟妃時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秀女,然三年一過,她再次面對秀女時,卻已是站在曾經佟妃的位置上,讓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對自己施禮。
  何公公,再有幾日就是皇上殿選的日子了,這些新選的秀女們對宮中的禮儀學的如何了?早有機靈的小太監從鍾粹宮搬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回娘娘的話,小主們都已經學的差不多了,只需要多練習就行了!何亮堆起滿臉的笑回話。
  那就好,何公公你們可都要做好了,別到時候讓小主們在君前失儀,那可是很不好的事!清如緩緩的說著,步搖上明珠的光芒隨著她說話的動作一閃一閃,極是亮眼。
  娘娘說的是,奴才們一定會盡心做好,絕不出半點漏!何亮垂首應著,不敢抬頭,畫梅亦是一個模樣。
  接著清如又問了一些關於秀女的人數,以及殿選當日的安排,何亮都一一回了,清如本來也是沒事過來看看,這次的秀女品行如何暫且還不知道,但若論貌卻不比上次的差,裡面有好幾個人生的很是美貌,不過從這幾人的眼中清如清晰的看到一股誰也不服誰的傲氣。
  她們誰都認為自己生的最是美貌,卻不知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相信這件事她們很快就會懂的,嘴角噙笑目光逐漸收回,她搭著綿意的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好了,本宮該走了,你們該怎麼練就繼續怎麼練吧!說到這裡她轉而對那些秀女們道:希望到了殿選那日本宮還能看到你們!
  恭送宛妃娘娘!在何亮和畫梅的帶領下,百十個秀女一齊恭送清如離去,而清如華貴雍榮的氣質也在所有秀女的心中留下了一個極深的印象,她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將來有朝一日能變成清如這般模樣,讓無數的人對自己施禮!
  不!有一個人是例外的,一個低著頭的秀女臉上一直沒有表情,彷彿所有的事都與她沒有關係一樣。
  這樣沒有表情的臉直到她抬頭看到一顆長在宮牆上的小草時才有了一絲轉變,是一種嚮往,一種想飛離的嚮往!
  秋日裡有花葉落,也有桂菊盛放,雖延禧宮裡花木一年四季未有斷時,但到底不及御花園中開的盛與繁,從鍾粹宮出來,清如沒有立即回延禧宮,而是信步來到了御花園,御花園後面是欽安殿,在欽安殿旁則是內務府,御花園左右還各造了一個亭子,一名千秋亭,一名萬春亭。
  清如略走了一會便歇坐在了千秋亭,雖然她表面上沒說什麼,但心裡卻依然有些沉悶,無意識的抬手撫著自己青春貌美的臉頰,護甲冰涼的氣息讓她有些許回神,她才十九而已,依然是年輕的,美麗的,然再美終也有逝去的一天,而鍾粹宮那些新近的秀女雖不及她美,卻個個年輕動人,福臨現在也許是最寵她的,那以後呢,當越來越多的年輕女子入宮,而她已是年華老去的時候呢,福臨可還會如現在這般待她?
  清如的心如被涼風帶起的落葉一般,飄零無依,這是宮中女子的定數,不過她亦算不錯了,至少膝下還有玄燁可以依靠,非親生但也差不多了,這樣比那些無子嗣可依的妃子可算是好很多了。清如這樣寬慰著自己,心情倒也沒那麼低沉了,她將手遞給綿意道:「咱們走罷!」
  綿意應了聲,扶起她正欲離去時似想了什麼道:「主子,這裡沒多遠就是內務府了,自小祿子當了副總管後,咱們還沒去瞧過呢,都只是聽他說起,不如去看看他在那裡有多威風啊?」
  清如笑言道:「你這小丫頭就想看人威風,怎麼?在本宮這裡還沒看夠嗎,還想去小祿子那裡看!」話是如此,不過她也很想瞧瞧小祿子的境況,逐同意了綿意的提議,一路穿過花間小徑來到了內府務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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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甚時是休(2)
  內務府外面沒有站守門的太監,不過門倒是開著,清如還沒進宮內務府,就聽到裡面有喝罵的聲音,聽那聲音像是姚總管,而他似乎在罵什麼人,清如心下好奇便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一路上不斷有太監見著她,惶然欲行禮,但都被她制止了。
  走得近了,果然看到是姚總管在訓斥人,不過教清如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他訓的人居然是小祿子,也即是內務府新上任的副總管,他畏縮的垂首在姚總管面前,對他的訓斥不敢有半句反駁,而訓斥的內容清如聽的不是很清楚,只知似乎是因為小祿子擅自將一些東西送到延禧宮沒有向他請示,他的言辭極是不好聽,也真虧得小祿子居然能受得了,旁邊雖然有不少人經過,卻沒一個人敢勸。
  清如面色鐵青的站在轉彎處聽著,臨了姚總管見訓罵的差不多了便道:「祿公公,不要以為你是宛妃娘娘的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在這內務府裡你到底只是副總管,我才是正經的總管,以後有什麼事你都得先跟我請示了再做,哪怕是送一盆花,一粒米珠子!懂了嗎?」
  小祿子低著頭連連應聲,表示以後一定記著,姚總管這才滿意的走了,小祿子停在原處衝他遠去的背影恨恨地吐了一口痰後轉過身欲離去,不想卻看到了寒若冰霜的清如,頓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不用說,主子定然是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自己這般給她丟臉,她定是生氣了。小祿子硬著頭皮拍袖伏地:「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清如嗯了聲讓他起來,寒著臉一言不發。小祿子忐忑不安的站起來後,不自然地笑道:「主子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通知奴才一聲,也好讓奴才去迎接您!」
  清如瞧了他幾眼後道:「帶本宮去你住的地方瞧瞧!」
  小祿子不知她這麼說地用意,然主子有命他豈能拒絕,只得帶了清如來到了他住的地方,是一人一間的屋子。雖不大但窗明几淨,裡面地陳設倒也不錯,比他在延禧宮當一個普通太監時要好了許多,小祿子領著清如看後道:「主子您瞧,奴才在這裡過的可舒服,還有人侍候!」
  「你還不準備跟本宮說實話嗎?」清如投在小祿子臉上地目光驟然犀利起來,綿意在一旁不停的暗示小祿子快些說實話。.T/x/T/T/W/收集整理.
  小祿子強撐起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他跪在清如面前哽咽地道:「主子,是奴才沒用。奴才給您丟臉了,自奴才來了以後,那位姚總管總是看奴才不順眼。逮到一點小事就指著奴才一頓臭罵,至於下面的人因為姚總管的原因對奴才也是愛理不理地樣。主子。您費心把奴才調到這裡來當副總管,可是奴才沒那本事。給您丟了這麼大的臉,奴才該死!」不等清如說話,他先打起了自己嘴巴,他打的極是用力,不多一會臉就腫了起來。
  「好了,不要打了!」清如雖心情不快,但非是生小祿子的氣,在制止了小祿子自責的行為之後讓綿意去把他扶起來:「那個姚總管心胸狹窄,當日本宮曾經因事訓過他一陣,他一直記在心裡,你是本宮的人他自然不會給你好臉色看,本宮生氣非是因為其他,而是氣你不應該欺騙本宮,說什麼在內務府很好,很照顧你!」
  「奴才只是不想讓主子擔心而已!」小祿子起來後囁囁的說著。
  清如忽而歎了聲氣,神色亦柔和了下來:「本宮也知道你是忠心,既然那個姚總管不讓你往我宮裡送東西,那就不要送了,反正本宮那裡也缺這些,對了,他有沒有責打過你?」她眼瞅著小祿子身上倒不像有傷的樣子,但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那倒沒有,奴才好歹也頂著個副總管地身份,他總是有些顧忌的,所以平日裡最多也就是一些責罵罷了!」
  清如點點頭道:「那就好,你便在這裡安心待著,目前這段時間忍著些,本宮那裡也不用去了,本宮知道你有心就行,至於那個姓姚的奴才……」雙眸微瞇掩住眼中地冷光:「他敢欺負到本宮頭上來,就必然要付出代價!」
  接著清如又叮囑了小祿子幾句後,方帶著綿意出了內務府,行步間已回到了延禧宮,正欲入正殿歇息之時,突然心中一動,對迎出來的湘遠道:「偏殿重建地怎麼樣了?」
  湘遠顯是經常在看偏殿重建地進度,所以聽到清如的話後想也不想就道:「回娘娘地話,偏殿已經開始在搭梁子了,想必再有月餘就可以建好了,不過裡面細處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清如點點頭,手中粉紅的帕子露出繡著蘭花的一角,她凝視了許久後道:「看看去!」說著她當先朝正修建的東偏殿方向走了去,湘遠和綿意相視了一眼,心中有些奇怪,主子對偏殿的修建從來都沒有詢問過,也沒有去看過,怎麼今天突然來了這個興致,雖不明白,但她們還是趕緊跟了上去。
  待到了那裡,果然看到在監管太監的督視下,那些工人正賣力的將一根根木頭搭起來,而地上還堆著好些粗長的木頭。
  監管太監看到清如過來,趕緊慇勤地過來打千道:「宛主子吉祥,奴才洪興給您請安了!」
  清如隨手道:「罷了,本宮記得你是內務府的人吧?」
  「回宛主子話,奴才正是內務府的,被派在這裡監工,這不剛運了一批木材來,奴才得在這裡盯著,省得這些工人們亂弄!」說完他眼睛溜了下道:「宛主子您怎麼過來,這地方髒的很,到處都是灰,萬一要是弄髒了您的衣服奴才可吃罪不起,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無妨,本宮就是隨便看看!」清如停在堆著木頭前看了好一會兒,而那個洪興看到她對木頭似有興趣後,面色有些不自然,不過清如也只是看了一會兒而已,很快就移開了目光:「這些木頭都是內務府採買的嗎?」
  洪興跟在她後頭道:「回宛主子的話,不光這些木頭,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由內務府負責採買的,一切都按照原先的材料來!」
  「哦!」清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看不出她問這些的用意所在:「是你們總管經的手?」
  洪興似乎查覺到清如的問話有些不簡單,是以略帶些遲疑地道:「宛主子您這是……」
  清如斜睨了他一眼,突而笑了起來:「沒什麼,本宮只是隨便問問,好了,你在這裡做事吧,本宮回去了!」
  洪興聽了她的話暗自有些松氣,垂首道:「奴才恭送宛主子!」
  清如再度看了施工的工人一眼後,怡然離去,回到了她的延禧宮正殿裡,子矜捧了早已準備好的桂花露端來:「小姐您出去這麼久累了吧,喝口桂花露吧!」
  清如伸手接過剛喝了一口,這眉頭就皺了起來,子矜在旁小聲道:「小姐怎麼了,是不是不好喝?應該不會啊,以前都是這麼做的,您不是說挺好喝的嗎?」
  清如搖搖頭道:「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我突然想到一些事!」趁著殿中就幾個心腹的人在,她將剛才在偏殿處所見以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我剛才仔細瞧過那些木材,其紋理質地乃至於大小,似乎都比原先偏殿裡用的差上許多,可那個洪興又說是按著以前的材料買的,這似乎不太合情理!」
  「主子,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買了不合適的來?」綿意第一個說話。
  湘遠當即搖頭道:「不可能,如果內務府的總管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那他也不用做總管了,除非……」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話,將目光投向清如。
  清如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道:「不錯,如果不是他老眼混花被人蒙了過去,那也只有你說的這個除非才能解釋了,真是好一個姚總管,看不出他還有這膽子!」子矜和綿意面面相覷,想不明白她們在打什麼啞,什麼除非,什麼膽子,越是越聽越糊塗了,直到湘遠在二人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後,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要說那姚總管膽子夠大了。
  「主子,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告訴皇上?」綿意提議道,自他們跟著主子以來,特別是在主子不得聖寵的前期,那個姚總管總是苛扣用度,到後來因為主子得寵了,他不敢再苛扣而且還慇勤起來了,但只要皇上對自家主子稍微有些不喜歡,那個姚總管就馬上換了個臉,他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只因他是內務府總管,奈何不了而已,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好機會,哪還能放過。
  清如撫著指上的護甲沉吟道:「現在咱們沒有什麼實質的證據,告訴皇上為時太早,還是等搜集了證據以後再說,而且……」清如扶著桌沿站起來,護甲的光滑在發上撫過:「而且我還要藉著這個機會讓小祿子成為內務府的總管!」她的聲音宣告著她的決心,敢欺負到她頭上來的人,都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第五十九章 甚時是休(3)
  接下來的日子,淡然平靜,偏殿在不緊不慢的建造著,而清如也再沒有去那裡瞧過,每日除了去坤寧宮請安外,就是到月凌或恪貴嬪那裡走走,還有就是偶爾去陳嬪那裡瞧瞧,陳嬪兩個孩子長得粉嫩可愛,清如瞧著很是喜歡,時常在想,這要是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
  福臨待月凌是好的,雖然不及清如那般,但較之其他妃子卻是好上許多,她的舞不時在乾清宮揚起,清如也有去瞧過一兩次,月凌的舞確實無可挑剔,無可比擬,每一次都能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然後就是貞妃了,她的恩寵不是最濃但也決不是最淡的,何況月凌又是她舉薦的,福臨對她自然是又憐又喜了,在她之後就是燕嬪與昭嬪二人。
  這五人便是宮中比較當寵的幾個正妃,在她們之間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沒有子嗣。
  在這段時間裡比較值得一提的就上次索尼入宮時說起的貓兒和狗兒在索額圖的安排下竟真的入宮當了侍衛,被調派在神武門,貓兒今年有十四歲了,狗兒則有十六歲了,這二人如今都改了名,貓兒叫衛忠,狗兒叫衛武。
  由於他們兩個守的是內宮的門,所以在第一天特意來拜見了清如,雖然已經過去三年了,但兩人一直牢記著清如的恩德,如果不是她,有可能他們現在還在街上要飯,也有可能已經餓死凍死了,哪能像現在這樣不僅學武,還當了皇宮的侍衛。
  清如看到他們也是著實驚喜了一番,確是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看到這二人。同時也很欣喜,想必他們學武之時一定很辛苦,否則沒可能幾年時間就練了一身好功夫。雖然現在只是一個低等的侍衛,但前途不可限量。高興之餘,賞了好些東西給他們,命他們在宮裡好生當差!
  八月十五中秋晚宴過後,於夜靜之時清如命人叫來了在內務府的小祿子,小祿子不知清如叫他所謂何事。進門後見清如坐在上首閒閒地喝著茶,他跪下道:「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起來吧,這裡沒什麼外人,就不用跪了,這次本宮將你叫來,是有些要緊的事要與你說!」清如放下茶盞溫言道:「這些日子,姚總管還有沒有為難你?」
  「回主子地話,奴才聽了當日主子的話後。就再沒有私下取過什麼東西送來,每日只安安份份的聽那姚總管地差遣,他也抓不到奴才的把柄來責罵。所以這幾日奴才過地還算不錯!」小祿子如實說著自己在內務府的情況。
  清如一邊聽一邊點頭,待得他把話說完後方道:「近日本宮的延禧宮偏殿在重建的事你應該知道吧。聽說這重建的材料都是按以前地規格由內務府採買的對嗎?」小祿子是她手下的人。自不用與別人說話一樣,拐彎抹角。
  「回主子話。這事奴才也略知道一些,不過負責採買統購的是姚總管還有他心腹之人,奴才對此不是很清楚。」小祿子說道。
  清如輕輕地敲了幾下桌面後道:「那你可知道他們買這些東西的價格是多少,比如說那些個木材,另外他們買這些東西應該有記帳才對,你可知道帳本所在?」
  「這個帳本應該是有的,如果需要的話,應該也能找到,至於這個東西的價格……」小祿子正要回答說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了一下後方道:「奴才記起來了,有一次姚總管和別人在說的時候,奴才在邊上聽到了幾句,好像那個木材要三十兩紋銀一根!」
  「這麼貴?」清如訝然道,這一座偏殿所用木材何止百根,如此一來,豈不是光是這些就要幾千兩?「是啊,奴才也覺得奇怪,只是這東西不是奴才可以管地,就沒再問!」
  在色過後,清如突然笑了起來,很好,這木材越貴就越說明有問題:「小祿子你聽著,這次你回去以後,一定要想辦法尋著時間把那帳本所在給本宮弄清楚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要你偷出來!」
  「偷出來?」小祿子被唬了一跳忙道:「主子,要做奴才偷這出來幹嘛?」
  「這你就不要問了,到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總之一切都聽本宮的吩咐,等什麼時候時機合適了,本宮自會派人通知你,這件事你要好生管住嘴巴,不要叫別人知道了!」清如肅然說著,臨了對應聲的小祿子道:「總之這件事與你必然是有利地!」
  小祿子道:「奴才不管有利沒利,只要是主子吩咐的,奴才一定會盡心去做到,哪怕是沒了這條賤命也沒關係!」
  聽他這般說話,清如欣慰地道:「放心,不會要你小命地,以後本宮要差你地地方還有很多,好了,你回去吧,別等會兒又叫那個姓姚的抓了你地小辮子!」
  「是!奴才告退!」小祿子恭敬地退了出去,子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解地問清如:「主子,為什麼您不把這個計劃告訴小祿子,難道您是怕他會洩露了出去?」
  清如搖搖頭:「小祿子這個人怎麼樣本宮清楚的很,他絕對沒有背叛本宮的意思,自然也不可能洩出去,本宮只是怕一旦讓他知道了,他在內務府裡難免會露出一星半點的馬腳來,畢竟那裡有這麼多人盯著,到時候若因此而功虧一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所以暫時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奇www書txttw網com.」
  說到這裡清如抬眼望了一下外面明華若鏡的圓月,如今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圓的時候,然月圓人卻未必得以團圓,不過今天皇后定然很高興,中秋之日福臨必然會留宿坤寧宮,皇后其實是宮中最可憐的人。她不得福臨恩寵,為了維持身份又不能與妃子去爭寵,其實她爭又如何。福臨能給她相應的尊敬已是極至,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誰叫她是姓博爾濟吉特氏地,較之靜妃她已經算是好上許多了,至少福臨現在沒有再度廢後的心思。
  清如悄然斂去了眉宇間的黯然,端起已經涼了些許地茶喝了一口後凝聲道:「叫小福子把本宮要他找的人帶進來!」
  綿意出去不多久,小福子就進來了。在他地後面還有一個佝僂的人影,躲躲閃閃一副害怕的樣。
  小福子向清如行完禮後見那人還畏畏縮縮的躲在他身後,不禁有些生氣,在來之前他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怎麼還是這副樣子,礙於某些原因小福子不敢大聲喝他,只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後低聲道:「你怎麼又忘了,快些上去行禮,娘娘人很好的。不要怕!」
  在小福子地一再催促下,那人才抖抖擻擻的跪了下來,口齒不清地道:「草民……草民給娘娘請安!請安!」
  清如皺著眉看了他幾眼。然後將臉轉向小福子道:「這就是你尋來的人?怎麼怕成這副德行?」
  小福子不好意思地道:「回娘娘的話,奴才在那裡問過了。他是建殿的幾個工人裡面最有經驗的。就是膽子小了些,從來沒見過娘娘這般身份的人。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了!」
  清如聽完朝綿意瞥了一眼,綿意會心地點頭,走過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輕聲道:「你不必怕,娘娘將你找來只是想問你幾句話,問完就走!」看那人還是有些不信的樣子她又從袖中摸出幾錠早已準備好地銀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道:「只要你如實回答,這些銀子都是你的了,這可你原先的工錢多多了!」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銀子地誘惑力永遠都不會消失,那人眼睛跟著銀子轉了好幾圈,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小聲地道:「真的只是幾個問題?回答這些銀子就虧我?」
  未等綿意開口,坐在花彫木椅地清如已說道:「不錯,只要你回答了本宮地話,這銀子就歸你,告訴本宮,你叫什麼名字?」「草民叫何安!」雖然還是有些畏縮,但在銀子的鼓舞下他已經能抬起頭了,瞧他地樣子大概四十來歲。
  清如沒有計較他回話的規矩,而是直接道:「好,何安,本宮問你,這延禧宮偏殿所用之木材以你所見,市價大約在多少銀子一根?」
  何安還道是什麼事呢,一聽是這個,頓時鬆了神色道:「原來娘娘要問的是這個,這個木材草民以前也見過,不貴,大概十兩不到就夠了!」
  「有這麼便宜?你沒有看錯?」清如不信地道,雖知這木材肯定不值三十兩,但是現在問出來的價格與所報的價格相差也太遠了!
  說了幾句何安的膽子開始大了起來,他攥著銀子嘿嘿笑了一下道:「娘娘說笑了,草民在這行裡混了一輩子,要是連這些都會弄錯,那豈不是白混了!」
  清如緩緩呼出氣,握著倚扶的手由緊而松,她伸手隨意指了樑上的一根木材道:「你再瞧瞧那大概要多少銀子一根?」
  何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仔細瞧了一下,又低頭想了一會兒道:「依草民看來,這根木材質料極好,少說也要三四十兩才能買的到,不過由於不能親手摸一下,所以草民不是很肯定「這已經夠了!」清如冷眼看著月光從敝開的窗門處灑進來,與屋內點燃的燭光混在一起,嫣紅的唇邊籠起一層輕薄的寒意,她朝小福子揮揮手道:「可以了,帶他出去吧!」
  「奴才遵命!」小福子欠身應下,隨即對還傻站在那裡的何安道:「別在這裡站著了,快隨我出去。」
  「這就問完了?」何安還沒回過神來,傻傻地問著小福子。
  小福子看到他那呆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扯了他的手道:「是啊,娘娘不是說了嗎,你快跟我走,還有記著。不許將今天來這裡的事,還有娘娘問你的話告訴別人,否則你小心腦袋!」為了加強說服力。小福子還做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把何安嚇得夠嗆。連聲道:「公公饒命,草民絕對絕對不敢說什麼!」
  小福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就好!」說完見他那銀子還攥在手裡逐罵道:「還抓著那銀子幹什麼,想讓人看見啊,快收起來,不要叫人發現了。跟著我出去!」他一邊說一邊將何安帶了出去,與來時一樣,小心地避過宮中的人,直到將其帶到專門給這些人休息的地方後才回到了延禧宮。清如還站在窗邊望著外面地月亮,沒有要安寢的意思,小福子進殿後不敢打擾,與綿意等人一併站在後面。
  清如沒有回頭,然她卻彷彿知道小福子回來了似地:「送回去了?」
  小福子一愣,立刻回道:「回娘娘的話。已經送回去了,需要交待的事奴才都已經和他說明白了,他不敢亂說的。」
  清如微點了一下手。扶著窗欞的手有些無力,晚風不時吹來一陣拂在臉上。這樣地柔和舒適。抬頭望月,明月可知心否?
  如此站著似忘了時間。子矜上前幾步道:「小姐,奴婢服侍您去休息吧?」
  「不!今晚我不睡了,想在這裡等看日出!」說到這裡她側轉了臉對小福子道:「還記得本宮先前吩咐你的話嗎?你可以下去準備了,本宮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務必要在他們架上最後一根樑子的時候辦定這事,另外你記得和小祿子通著氣,別等會兒這邊好了,那邊接不上!」
  小福子伏身應下後悄然退了出去,夜色往往是最好的偽裝,許多時候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總是在夜裡進行著,而紫禁城,這裡有太多太多不可告人的事,也有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若沒了這些事,那麼紫禁城也就不能再被稱之為「紫禁城」了!
  清如又看了一會兒,回頭見湘遠還有綿意子矜三人依然靜立於後面,遂道:「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了,你們幾個累了一天了都下去休息吧!」
  不想三人俱都搖了頭,綿意和子矜表示要陪她在這裡等著日出的時候,湘遠更是笑道:「宮裡哪有主子不休息,奴才們卻去睡覺的道理,主子今天既有興趣看日出,那奴婢們便在這裡陪主子一起看!」
  清如淡然一笑也不勉強:「既是如此,那咱們就一起看吧,說起來我還沒好好地看過紫禁城的日出是什麼樣的呢!」
  子矜將那把雕花木椅搬到窗邊道:「小姐,現在離日出還早,您還是坐下等吧,不然該累壞了!」
  清如沒有拒絕,依言坐了下來,與站在她身後地三人一齊望著明月在天際緩緩滑落,而隨著天色一分分的亮起,一抹絢目而又溫柔地光芒在東方逐漸升起,太陽,那是代表著溫暖和光亮地所在!
  黑暗過後,黎明出處,終於迎來了朝陽的升起,清如望著那她足足等待了一夜才等來地朝陽,緩緩地綻開了笑顏,一張褪盡華服珠飾後最純淨的素靜笑顏!
  宋陵,你看到了,我在笑,笑對人生!
  既然已經回來了,再也不可能出去了,那麼不論多麼的困難,我都會在宮裡笑下去,去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宋陵,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
  合起的手抵在額前,她閉起了眼睛,然那份笑卻始終不曾消去,當福臨從窗外看到那半掩的笑顏,恍然有著一絲失神,好美!在朝陽下的宛卿笑得好美!
  他不知道宛卿還能笑得這般美,她在想什麼?她在笑什麼?這樣的笑顏她似乎從未在自己面前展現過,她對他笑得柔笑得媚,亦笑得清笑得雅,卻總是有一分半分得不及現在這個笑!
  為什麼?是因為他讓她不開心了嗎?
  想到這裡心驟然疼了起來,就如當時她受傷生死未知時那般的疼,福臨無意識的抬手按住胸口,好像那裡真的有什麼東西在扎一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為她而心痛起來,好像自那次在江寧後,他心總是不時會被她所牽動著,疼、酸、漲,即便是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想她時,依然會疼會酸,宛卿,你到底對朕下了什麼魔咒?
  第六十章 圍獵(1)
  在他還在問自己的時候,窗內的清如已經看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後又一抹笑從她唇邊綻放出來,果不其然,這抹笑再沒了剛才的純透自然,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氣息!
  她剛欲站起來,然坐了一夜,腿都麻了如果能站得起來,剛起到一半便重新跌坐於椅上,福臨見狀趕緊快步繞過窗子走到宮內對清如道:「宛卿,你要緊嗎?」看到他發自於內心的關懷,清如心微動,續笑道:「皇上多慮了,臣妾不過是因為坐得時間過久而已,活動一下就好了!」
  「沒事便好!」福臨扶著清如慢慢站起來,這兩腿是雙酸又麻,無力站住,清如此刻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是壓在福臨的手上。
  湘遠拉了子矜和綿意一把行禮道:「奴婢們為娘娘去打水梳洗!」「打水梳洗?」福臨奇道,他瞧著清如衣著髮飾整齊以為她已經梳洗過了,然現在聽這話,似乎是還沒有。
  綿意嘴快道:「回皇上,可不是嗎,娘娘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呢,就這樣坐了一夜!」待得她瞧見湘遠朝她使眼色已經來不及阻止出口的話了。
  「怎麼?宛卿你一夜沒睡?」福臨訝然道,隨即言詞切然地道:「怪不得神色這麼憔悴,為什麼不睡,是因為朕昨夜沒來嗎?」
  清如瞪了綿意一眼看她被湘遠拉出去後才對福臨道:「皇上別聽這小丫頭亂說,臣妾只是見月色那麼好,所以才不知不覺坐了一夜而已!」過了這麼些時候,雙腿已經恢復了知覺,她按了一下福臨的胸膛。稍離了幾分:「要是皇上一不來臣妾就整夜不睡,那臣妾豈不是很快就要困死了!」她調皮地笑著,彷彿是毫不在意的說著。此刻的清如正努力在福臨面前,這個牽絆她一生的男人面前扮演著一個合格妃子地模樣。
  福臨定定地望著她嬌笑如花的容顏。手不自覺地撫上那臉頰:「為什麼剛才笑得那麼明媚乾淨,比那陽光還要耀眼,可是朕來了以後你的笑就沒那麼耀眼了呢清如心中一驚,沒想到福臨會連這個也看出來了,她笑容不減地道:「哪有。臣妾不是一直都這樣地嗎,也許是皇上看花了眼吧!」看福臨似還不信的樣子,她避開了這個話題,改以其他地吸引福臨的注意力:「不過臣妾剛才對著朝陽許了一個願望,皇上想不想聽?」
  「哦?什麼願望,說來與朕聽聽?」一聽這個福臨頓時來了精神,連聲問其許的是什麼願望,然清如卻在這時賣起了關子,嬌笑著不肯說。..直到看福臨著急了以後才曼然道:「如果臣妾說臣妾許的願望是希望皇上以後只疼臣妾一人,那皇上會怎麼想?」
  「宛卿你真的這麼許?」不知為何,明明就在眼前地福臨聲音聽起來卻有些飄渺。而他的臉色亦是一副陰睛不定的樣子。
  聽到他這麼問,清如對剛才不假思索說出的話已經有些後悔。暗責自己怎麼問如此幼稚的問題。一邊想著一邊撐起無瑕可擊的笑容道:「皇上你不會真的信了吧,臣妾是和你開玩笑的呢!皇上不止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後宮眾多姐妹地夫君,如果皇上只對臣妾一個人好的話,那臣妾的罪可就大了,眾姐妹啊,非把臣妾吃了不可!」說到這裡她露出一副害怕至極地表情,似乎真的有人要來吃她一樣,這樣地清如在福臨眼中無疑是可愛地,他不由輕笑起來,捏著清如的下巴道:「你這個小東西,就你敢捉弄朕,還不快把真正地願望說出來!」
  清如微仰了頭笑迎著他的目光道:「那可不能說,願望要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福臨可不準備就這麼放過這個敢捉弄他的妃子,雙手一攏,已經握住了清如的纖腰,將她圈在自己的懷中:「朕說靈就行了,快些說!」
  清如正欲說什麼,湘遠已經領人端了梳洗的用具進來:「娘娘,奴婢服侍您梳起吧!」
  清如見狀掙開了福臨道:「皇上,臣妾該去梳洗了!」
  福臨鬆開手道:「好吧,這次就饒了你,對了,叫你的小廚房多備一份早膳,今天朕和你一道用!」
  「怎麼?皇上還沒用過早膳?」清如微訝道。
  「是啊,朕剛從皇后的坤寧宮過來,她那裡的東西朕吃不慣,也不想在那裡吃,就乾脆到你這兒來了,朕記得你的小廚房做的很是不錯!」皇后出身蒙古草原,一直到現在她在飲食方面多少還留著蒙古草原上的習慣,而福臨不同,他除了很小的時候以外,就一直都是在京城長大的。
  清如聞言道:「臣妾這就吩咐下去,皇上您先出去吧,臣妾梳洗完了馬上就出去!」
  「也好!」福臨帶著常喜跨出了內堂,瞧著他挺直的背影,清如唇角的笑逐漸淡了下去,低下頭,將臉浸入鋪著花瓣的銅盆之中,讓冰涼的水氣帶走一切不應出現在臉上的東西。
  尤於頭髮沒亂過,所以便免了這重梳的麻煩,只是拿香露洗了一下臉,又用青鹽擦了牙,換了幾枝珠花便出去了。
  到了廳間,卻見玄燁也在,搖頭晃腦的在背著書,清如沒打擾,而是親自盛了兩碗粥放在他們面前。
  待玄燁背完後才道:「皇上怎麼一大早就考三阿哥,也不等用了膳再說?」瞧福臨那樣,不必說,玄燁肯定是背得一絲都沒錯。
  福臨拍著玄燁的頭對清如失笑道:「你這話可真是冤枉人了,哪是朕要考他,是他一聽到朕後天要去城南的太華山圍獵,囔著非要去,朕剛說要考一考才讓他去,他就迫不及待得背了起來!」
  清如將勺子遞給玄燁後道:「那看皇上的意思,三阿哥應該是通過考試可以去了吧聽到這話,玄燁東西也不吃了,就眼巴巴的看著福臨,等待他說出結果,福臨笑道:「都考出來了能不同意嗎,朕叫人給你準備一套適合你穿用的戎裝和弓箭,待到了後天皇阿瑪便帶去太華圍場!」
  「太好了,兒臣謝皇阿瑪恩典!」玄燁高興得眼都彎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得以外出狩獵。
  他高興,清如卻有些高興不起來了:「咱們大清尚武,玄燁身為阿哥也確實應該學會一身功夫,只是他現在才六歲就去圍場,會不會太危險?」這圍場裡可不是只有鹿羊等動物,還有虎獅等猛獸,這要是有個萬一可怎麼得了?
  「宛卿不用擔心,隨行的侍衛極多,叫他們小心保護著玄燁就是了,不過是一些獸類,哪能危害到他,你要是不放心,不妨齊跟去!,反正那邊還有別苑在,住行不是大問題!」
  福臨原本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玄燁卻聽上了心,他嚥下含在嘴裡的粥興奮地道:「皇阿瑪,真的可以讓姨娘跟我們一起去嗎?如果可以的話那就真的太好了!」
  清如自入宮後,除了陪福臨微服下江南以外,就再也沒有出過宮,更不用說去圍場了,即使她以前還在索府時也是不可能去的,現在有這機會她當然是想去,然她也知道這不太可能,且不論男女問題,單她是後宮妃子這一條,就已經不可能了。
  福臨也是這樣想的,他正欲告訴玄燁這只是他開玩笑而已的時候,突然想到剛才宛卿在窗前,在朝陽下笑得那麼純淨,他真的很想再次看到她露出如此動人的笑容,也許出宮去走走是個好辦法,想到這兒他頓時道:「當然是真的,皇阿瑪什麼時候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
  玄燁高興地呼道:「謝謝皇阿瑪,那兒臣就可以和姨娘一起去圍場了,到時候玄燁一定會保護好姨娘的!」
  「那可是你說的,男子漢一言既出,四馬難追,皇阿瑪可記著你這句話,別到時候反過來要你姨娘保護你哦!」
  「兒臣一定會做到!」玄燁用力地點著頭,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一樣,他一口吃掉了挾在筷子裡的蒸餃,福臨笑望著他,這樣的孩子,也許真的可以讓人寄予厚望,即便他還只是個孩子!
  直到他們說完,清如方遲疑著插進來道:「皇上,臣妾真的可以一起去嗎?別人知道了不會說什麼嗎?」
  福臨聞言道:「誰叫你光明正大的去了,待會兒朕讓常喜找一套小點的侍衛服,你喬裝了去和玄燁走在一起,你們身邊的守衛朕會派一些信得過嘴又閉得牢的人去,想必應該不會被人知道了!至於這宮裡……」停了一下又道:「能瞞就瞞,瞞不住也無所謂,難道朕寵自己的妃子還要別人許可不成,而且到時候索額圖也會去,你和他多時未見,正好借此機會見上一見!」
  清如心中其實是很想去的,只是礙於身份而已,現在聽福臨已經想到了辦法,且又如此為自己著想便欣然接受,旋即又想到什麼道:「皇上,臣妾能不能指兩個人來保護臣妾和三阿哥?」清如話中的兩人是貓兒和狗兒,即使他們當了侍衛,那應該要真趁機多歷練才行,即使只是去開闊一下眼界也好。是誰?」福臨好奇地道。
  第六十章 圍獵(2)
  關於貓兒和狗兒的事,是在她進宮以前,福臨和玄燁都不知道,待聽得清如說完後,福臨笑道:「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個,反正侍衛一大群,再加他們兩個也不多,那就准了!」
  「謝皇上!」清如笑著謝恩,旋即道:「皇上,那咱們這一去什麼時候再回來?」
  這個問題福臨顯然已經想過了:「後天是八月十月二十二是三年一次的選秀,所以朕定了八月二十日回來,在時間上有些匆忙,不過幸好這路不遠,騎馬過去也就幾個時辰的路。」
  清如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她垂下頭慢慢地吃著自己碗中的粥,要到八月二十回來,也不知道那件事能不能在選秀之前辦好,此事宜短不宜長,時間越長越容易有其他的變故發生。
  不論清如是怎麼想的,這去太華圍場狩獵的事已經是定下來了,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宮裡都在為這個事忙著,清如和玄燁亦準備著自己要帶的東西,在福臨走後,他說的東西就先後送來了,先是清如的侍衛服,試了一下有些偏大,又交子矜給改小了一些,只是一些腰和肩的地方改改,快得很。
  另外就是玄燁的戎裝和弓箭,一都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再合身不過,他穿上了身都不肯脫下來了。
  另一邊衛忠和衛武(貓兒和狗兒)也收到了消息,得知自己能跟皇上御駕去圍場,兩個也是樂得不行,在以前他們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進皇宮當侍衛,更沒想過會隨皇上去圍場狩獵。雖只是負責保護清如與玄燁,但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這樣的興奮一直維持到了八月十八,福臨御駕前往太華圍場的那天。在出發之前,福臨領著唯一一個隨他去圍場的阿哥玄燁與扈從的大臣們到奉先殿拜祭。向列祖列宗表示不忘「國語騎射」地家法,同時,也請列祖列宗的神靈保佑他們萬事如意。
  在拜祭完後,福臨換上戎裝征衣,陳設大架鹵簿出宮。隨行的文武官員一律配掛弓箭,身著戎裝,因為此次狩獵,就在京城地南邊,所以就免了留守王公大臣的跪送。
  福臨帶著玄燁乘上了御轎,至於清如則以玄燁貼身侍衛地名義也坐了進去,雖不合規矩,但既是皇帝有話,那做臣子的也不敢反駁。只道是這名侍衛較得皇上信任,而貼身保護他們的人,對清如的真實身份是知道一些的。不過事先得了索額圖吩咐地他們是絕對不敢透露半分,衛忠和衛武跟在御轎後面雖極力自持。但第一次看到這麼大場面的他們還是忍不住東張西望。嘖嘖有聲。
  至正午時分,福臨的御架在鑾儀衛、前鋒營、健銳營、神機營、虎槍營以及王公大臣們的前呼後擁下抵達了太華圍場。駐進戒備森嚴的御營,這御營由黃幄帳、幔城和網城組成,在它的周圍是層層設防、戒備森嚴的警衛營帳。
  原本皇帝在外出狩獵的時候,是要處理政務、頒布政令的,但由於此次只是幾天時間,所以便沒有將理朝地政務搬過來,一些不是很重大的事務由索尼和其他大臣商議解決,至於必須要皇上來處理的則先放一放,待其回去後再做定奪。
  太華圍場比不得木蘭圍場那般地大,可以按照地形變化分成七十二處小圍,太華圍場只分了二十四處小圍,他們入駐圍場時已經是用膳時間,而圍獵必須要在清晨時開始,所以這一天到了之後,只是確定一下小圍的地點,以及各處地安排。
  清如與玄燁都是第一次來到圍場,對所有地東西都覺得既陌生又好奇,特別是玄燁,他握著專用的銀色小弓箭興奮地恨不得馬上就可以去狩獵,可是他只能在帳中看著八旗士兵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明日的圍獵需要準備的事。..
  這一夜便在緊張與興奮中度過,第二日天未破曉之時,參加圍獵的八旗勁旅就陸續走出營帳,按照所屬的正黃、鑲黃、正白、鑲白、正紅、鑲紅、正蘭、鑲蘭八旗秩序集結在看城附近,準備布圍。整個部隊的調動由黃旗指揮,兩翼以紅旗和白旗延伸圍攏,壓陣腳的是藍旗,同時,也是通訊標誌。兩翼撒開範圍,最初有三四十里長,當兩翼紅旗和白旗合攏以後,在黃旗的指揮下開始縮小包圍圈,最後,達到「人並肩、馬並耳」的程度,就算完成了布圍的任務。第一道人牆佈置好以後,還要再設第二道重圍,如果圍住的動物從第一道圍內竄出,第二道圍子的將士就必須負責殺死他們,如果讓野獸逃脫了,他們就要受到懲罰。
  在布圍就緒後,只見在場的將士都摘下帳子,然後把馬鞭高高舉起,高呼:「瑪爾噶」(蒙語「帽」的意思),這是發出待圍的信號,這個時候壓陣腳的藍旗將士馳馬奔御營,請皇帝駕幸圍場。
  在御營中整裝以待的福臨見狀,微微一笑,在玄燁仰視的目光與清如小聲的叮嚀中翻身上馬,揚鞭奔向重圍之中,他的貼身侍衛圖海則上了另一匹馬,寸步不離的跟在福臨身邊,以策安全。
  衛忠和衛武帶著幾許羨慕的目光望著圖海跟在皇帝後面策馬的身影,什麼時候他們也能有資格被指派保護皇上那就利害了。
  在重圍處索額圖早就準備好了皇帝場用的弓箭,福臨也不停馬,就這樣在飛奔中伸手從索額圖手中接過弓箭,然後搭箭上弦,向在四處奔跑的野獸射去,這時候的福臨表現出了高超的馬射技術,只見那箭不停的從他手中射出,相應的也不時有野獸倒地,後面除了圖海隨身保護以外,還有騎馬的扈從王公大臣和神機營、虎槍營將士緊緊尾隨、率狗、駕鷹、遞箭。不離皇帝地左右,並且將福臨射中的獨行其獵物一一載入起居注。
  玄燁在御營處遠遠望著,他的臉上逐漸出現不解之色。仰頭望著一身侍衛打扮地清如道:「姨娘,為什麼他們都不射獵。只看著皇阿瑪一人射?」
  清如微瞇的目光始終追隨著福臨地身影,聽到玄燁的問題她也不低頭張口道:「這個時候他們是不能射的,要表示天子獨尊之意,只有等你皇阿瑪射獵完觀圍的時候才可以射,那個時候你也可以一起上去了!」
  玄燁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弓箭。那銀白色地弓似乎在不停地震顫著,需要他不斷的用力握住,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射騎,他一定會讓皇阿瑪,讓姨娘感到驕傲的。
  他們在這裡說著話,那邊福臨已經獵完了,在將獵物一一載好後,他便策馬看城觀圍,這時期待以久的八旗將士呼喝著衝了出去。因為狩獵是能否被皇上看中或提撥的重要機會,所以參加圍獵的人個個奮勇當先,不敢有絲毫鬆懈。
  玄燁跨上一匹專門為他準備的馬駒。歡呼著往那野獸聚集的地方衝了出去,衛忠衛武在清如地示意下緊跟了上去。除了他們還跟了好些個人。
  清如隨便選了一匹馬穩穩的坐了上去。說來好笑,她以前是學過騎馬的。可沒想到失憶之後,琴棋書畫記得一絲不差,唯獨這騎馬卻是忘得一乾二淨,還鬧出了笑話。
  她騎著馬慢慢往玄燁地方向走了過去,由於將士們都忙著狩獵,所以沒什麼人注意到她,至於被福臨指派去保護她的人則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相互之間隔了一段距離,使得看起來不是太顯眼。
  福臨坐在觀圍處看著八旗將士在獵場中圍捕,他自然也看到了玄燁與清如,隨著玄燁不停地拉弓射箭,不時有幾隻小型的野獸被他射倒,其動作流暢嫻熟,只有剛開始時有幾分生疏。
  福臨看了一陣,對玄燁和清如地安全有些不放心,這圍場之中並非沒有猛獸,剛才他就射了一隻白虎。
  「索額圖!」福臨將臉轉向了站在他身側的索額圖:「你去多派些人手保護三阿哥,還有將她給帶回來,就說是朕的命令!」
  索額圖自然明白福臨說的「她」是指誰,在一聲短促有力的應聲後就下去傳令了。
  正當玄燁射得高興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許多個將士圍在一起,裡面不時暴發出一陣陣的喝聲,除此之外似乎還有野獸的聲音,看樣子他們應該是正在圍捕什麼猛獸,玄燁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也不射了,驅著馬就往那邊跑,清如有心要看看是什麼猛獸,逐一併跟了過去,有這麼多人在理應不會有危險才是。
  等到了那邊才發現原來是圍住了一頭猛虎,本來這麼多人別說一齊射,就是射個幾枝箭都足以殺了它,但這頭猛虎極是狡猾,眼見著不敵被圍它就順勢躲進了一個洞穴中,這個洞穴並不是直的,裡面有彎道,所以將士們射進去的箭都傷不了它,現在只能在洞口對它進行圍堵,僵持不下。
  玄燁瞭解情況後對這頭藏身洞中的猛虎來了興趣,就跟著眾人在那裡,在看到又是幾次射擊無果後,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雙手在馬背上一撐,獨自從馬上滑了下來往那洞口走近了幾步,那些將士都知道玄燁的身份,看到如此走近去,不由嚇了一跳,紛紛下馬擋在他面前,勸他不要走近,要知道這猛虎可是隨時會從洞中撲出來的,萬一要是傷到了他,那可就麻煩了。
  清如也下了馬,在後面對玄燁道:「玄……三阿哥,這裡危險,你不要過去!」差一點就要叫成玄燁了,幸好及時改了過來,否則讓人看到一個小小的侍衛居然直呼當今阿哥的名字,肯定會有所懷疑。
  玄燁聽得清如叫他,只得住了步,不過並沒有退回來,依然是站得離洞口最近,不時能聽到洞內傳出來的虎嘯聲,提醒著所有人裡面是一隻真真切切的猛虎。
  玄燁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比他還高一些洞。突然道:「你們誰帶了火折子?」
  眾人一愣,接著好幾人都說自己帶了,玄燁點點頭。又叫人去折撿一些枯枝來,放在洞外燒。用煙薰裡面的猛虎,被他這麼一說,眾將士紛紛明白了過來,三阿哥這是要把猛虎逼出來,省得它一直躲在洞中不出來。
  衛忠衛武撿了柴回來架在洞口不遠處。然後將點燃後升起地煙扇向洞內,隨著火勢的變大,這煙也越來越濃,洞內時有低吼聲,聽那聲音老虎似乎開始有些受不住了,隨時都有衝出來的可能。
  正當衛忠等人勸玄燁不要再站在那裡時,洞內地猛虎終於被逼得無法再呆下去,大嘯一聲,它帶著一陣腥風從洞撲了出來。
  外面早就準備好的弓箭在它出現地一瞬間就已經射了出來。可是煙霧不止是薰到老虎而已,它也阻擋了射手的視線,這些箭不是沒射中就是僅擦到了一點皮。竟沒有一枝是真正傷到老虎的,猛虎似乎知道是誰將它逼到絕路一樣。所撲去的方向正是玄燁所在之處。
  這一下真的是把人嚇呆了。猛虎勢快,而弓箭重新再射卻需要一段時間。這期間足以讓猛虎將玄燁地脖子咬斷了。
  事態緊急,顧不得多想,將士們俱擋在了玄燁的面前,以阻止猛虎撲來的勢頭,而清如在回過神來後,想也不想就抱住玄燁,以免他被猛虎傷到,而這個時候索額圖帶來的人還相距離百米以上,根本來不及救援,只能希望那些弓箭手能趕得及在有人受傷前射出第二箭。
  然而,就在別人都還沒來得及射箭時,兩隻比普通的箭短上少許的銀黑色箭準確無誤的射在了還在半空中尚未來及撲下的猛虎雙眼中,兩道鮮血從眼中直流而下,沾在它黃色的皮毛上。
  「嗷嗚!」猛虎吃痛後淒厲地叫了起來,與此同時它從半空中摔落,不停的在地上打著滾,那尾巴就像鋼鞭一樣,在地上抽起一道道的印子,驟然地失明和痛苦讓這只猛虎不停地哀叫著。
  箭從何而來?帶著這個疑問,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了剛才箭射出地方面,這才看到本來應該被清如抱在身下地玄燁不知在什麼時候探出了半個身子,而他的左手正握著那張銀色地弓,弓上無箭,然弓弦卻在震動當中,顯而易見,剛剛有箭射出!
  這一下每個人都嘩然了,在那種危極自身的情形下,他一個六歲的孩子居然還可以毫無懼色的瞄準射擊,而且一次同時發出兩箭,這是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而他居然做到了,實在是太讓人人驚訝了!
  此時索額圖也趕到了,在確定無人傷亡後,方命人擊畢了垂死的猛虎,而獵虎之人的名字無疑就是玄燁,這可是一個近乎奇跡的事情,誰能想到一個六歲孩童,居然箭射猛虎,一次射瞎了它的雙眼,將士們激動地擁著玄燁向觀圍處的福臨走去,一路上不停地叫著「三阿哥」!
  然玄燁卻未像別人所想的那麼高興,他在接受了福臨的嘉獎後一句話都不說,反而一直瞧著隨在他身邊的清如,待到無人注意他們後方輕聲的問:「姨娘,你剛才為什麼要擋在我面前,難道你不怕那只猛虎會傷到你嗎?」將士們擋在他面前那是要護主,是沒辦法,要是他受傷或死掉的話,他們全體都要受罰甚至於處死,但清如卻是完全無關。
  清如正拿著帕子幫玄燁包住右手虎口震裂的傷口,剛才的一弓兩箭射得固然漂亮,但後震力也是很驚人的,尤其是玄燁先前已經射了很多次的情況下,虎口都流血了。
  待得包紮好後她才道:「當然怕會傷到,沒有一個人是不怕痛不怕受傷的,只是玄燁是姨娘的孩子,所以姨娘一定要保護好你!」她當時根本來不及想這些問題,只是下意識的不想讓玄燁受到傷害,她早已將他視若已出!
  玄燁輕輕地點著頭沒有說話,彷彿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這一天的圍獵就在一場驚心動魄後過去了,接下來的第二天還是繼續的圍獵,不過福臨沒有再親身上場,而是一直坐在了觀圍的位置上。另外出於對安全的考慮,雖然沒有阻止玄燁繼續狩獵,但加派了許多人手,並嚴令各將士不得再讓猛獸出現在三阿哥周圍,至於清如,福臨說什麼都不讓她再下去了,執意將她留在身邊,清如無奈,只得與他一起瞧著玄燁在下面騎射。
  第六十一章 是是非非(1)
  再說這宮裡,福臨帶三阿哥出宮前往太華山狩獵的事宮中人盡皆知,但身為宛妃的清如亦隨行前往之事,知道的人卻只有皇后一人,其他人都被瞞在了鼓裡,之所以不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妒嫉與猜想,原想著這統共也不過三天的時間而已,只說是有病需要休養便是了,難道還有人會硬闖探個究竟不成,然不想其中卻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岔子
  延禧宮的下人們還是與以前一樣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並不因主子的不在而有所怠慢,另外在小福子還有湘遠的嚴令叮囑下,所有人對主子不在的事都守口如瓶,不敢洩露半分。
  然就在這最後一日裡,廷禧宮卻來了一位客人,月凌,她想著數日未見過清如,即使在皇后那裡請安也不見其去,心中甚為想念,便過來看看,然她這一來卻讓廷禧宮上下都提了心,最後湘遠強自鎮定著心神迎上來向月凌請安:「奴婢見過洛嬪娘娘,娘娘吉祥!」
  不論是得寵之前,還是得寵之後月凌一直都是那副柔弱婉約的模樣,從未有仗勢欺人過,更沒與人與過爭執,也許她的本性就是這樣吧,柔弱如倚樹而綻的花
  她笑著讓湘遠起身,然後輕言道:「你們家娘娘呢,怎麼一直不見她,我過來瞧瞧她!」
  湘遠微低的目光一縮,繼續著那平緩的語氣:「回娘娘的話,我家主子身子偶感不適,是以這幾日都在宮中歇著,未曾出門。」
  「不適?」月凌聽聞這話心中一驚,急急問道:「是得了什麼病嗎?怎麼一下子就不舒服了。有沒有宣太醫瞧過?」
  湘遠欠身道:「娘娘不用過於擔心,秦太醫已經來瞧過了,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因勞累引起得而已,歇息幾天就好了。」
  「真的嗎?」月凌在得了湘遠的回答後還是有些不放心。憂色道:「我還是進去看看如姐姐吧,不然這心怎麼也放不下。」說著她徑直繞過湘遠往殿門走去,守在殿門處地小福子和子矜見狀暗自著急,洛嬪要是一進去看不到自家主子的人,一定會追問。那湘遠剛才說的一切就都穿幫了。
  他們有心不想讓月凌進去,可他們是奴才,月凌是主子,豈有做奴才地攔主子的道理,所以只能急在心裡,面上不敢有所表露,眼見著月凌離殿門越來越近,三人不停地交換著眼色,可饒是湘遠心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這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如何阻止地好,可是時間不等人,月凌已經到了殿門口。手扶在門上,只待她一用力便可推開那門。事情已經不能再拖。否則便會前功盡棄,小福子顧不得多想。閃身擋在月凌與殿門中間:「娘娘您不能進去!」
  這下輪到月凌吃驚了,她訝然縮回手,好生打量了小福子一番後方道:「這是為何?我不能進去?難道是你家主子不想見我?」說到這裡她腦中突然閃過一抹靈光,略緊了神色道:「還是說你家主子根本就不在裡面,是你們故意誆我的?」
  話已出口再也收不回,而且也不能收回,小福子只得硬著頭皮迎上月凌懷疑的目光:「回洛嬪娘娘的話,奴才等人絕對不敢欺瞞於您,主子確實是身子不適在裡面,不過秦太醫臨行前說了,要讓主子好好靜養,不能被人打攪了,何況現在主子剛吃完藥睡了,娘娘您還是不要進去了!」
  小福子的借口找地並不高明,只是一味的以秦觀來當擋箭牌,可是月凌敏慧至廝,豈會相信他這麼一個小把戲,她並未馬上說話,而是將目光從小福子臉上一直轉到子矜還有湘遠的臉上,似乎想從他們那裡瞧出什麼來似的,環視一周後她將目光定在了掩住的殿門裡,彷彿想穿透阻擋看清楚裡面的情景。
  「你們放心,我不會吵到你們家主子的,只看一眼就走!」月凌沒有放棄,彷彿是下定了決心要進去一探究竟,在她說話的時候,殿內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動靜,好像是有人撞到了什麼東西。
  月凌既已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湘遠等人也再無阻擋地理由,而且剛才湘遠在聽到殿內的動靜時,神色稍有鬆弛,前行幾步,走到月凌跟前:「既是娘娘要看,奴婢等人自無阻擋之理,不過主子剛剛才睡著,還請娘娘不要驚擾了她!」說完不待月凌回答,也不看小福子和子矜焦急的模樣,抬手推開了殿門,引月凌進去。
  此時殿內沒有點燈,外面又是天色陰沉,所以殿內地光線很差,只能看清前面幾步的東西,再遠一些便模糊了。
  月凌隨在湘遠身後且行且看,終於來到了清如地床前,果不其然,看到一個人影躺在床塌上,絲錦將她地全身牢牢蓋住,只露出一個頭來,而且是背對著朝向他們,滿頭秀髮披散在床上。
  在隔幾步遠的時候,湘遠悄聲阻止月凌再走近:「娘娘,在這裡看看就好,主子剛睡著,她睡眠又極淺,萬一驚醒了她可就不好了!」
  月凌本欲過去看個清楚,但見湘遠這般說,只得放棄了想法,站著看了一會兒後便退了出去,湘遠跟在她後面微吐了口氣。
  待得月凌走地不見人影後,小福子和子矜才一併來到湘遠面前道:「姑姑,這是怎麼一回事,主子不是不在宮裡嗎,怎麼又回來了?」
  湘遠淡淡一笑道:「主子自然是沒有回來,洛嬪看到的也並不是主子!」
  不是主子?小福子和子矜齊齊對望了一眼,對湘遠的話感覺莫名其妙,不是主子那又會是誰,難道洛嬪還會認錯了人不成?不待他們發問,湘遠便道:「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們進去瞧瞧不就清楚了!」
  被她這麼一說,小福子二人才醒悟過來,可不是嗎,自己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和子矜一人一邊推開了門便往裡闖,反正主子不在,也不怕會驚擾了哪個,湘遠也跟著走了進去。
  小福子等人看到的是與月凌一樣的情景,那人依然躺在床上背對著人,這是主子的床,她不在的時候這張床一直是空著的,現在怎麼會有人躺在上面,看到他們的不解,湘遠臉上浮起帶著一絲神秘的笑意,她沖床上的人道:「洛嬪已經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聽到她的話,床上的人影一骨腦兒便坐了起來,轉過臉來道:「真的走了?」左右一瞧確實不見洛嬪的人後她才鬆了口氣,頗有些後怕的拍著胸口道:「可算是蒙過去了,我剛才真怕她不肯罷休,非要走上來看看,那我們的把戲可就穿幫了,還好還好,姑姑,你以後可別再讓我做這種事了,剛才差點沒把我的心嚇裂了!」原來這個人影是綿意,是她躺在床上裝清如。
  子矜和小福子在一陣發呆後醒過神來,聽了綿意的話,不用說肯定是湘遠提前讓綿意裝成主子的樣子躺在床上,借此來蒙過洛嬪,只是湘遠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沒有離開過,又是怎麼通知綿意的呢?
  此刻綿意已經從床上站了起來,這才看到她竟連鞋子也未脫,不過也確實不能脫,宮女穿的是平底繡鞋,而主子穿的是花盆底鞋,剛才綿意若是將鞋脫了下來放在床下,那麼明眼人只要看到就會發現問題所在,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有所破綻在的,那就是床下沒有鞋,試想一個人躺在床上,這床下又怎麼會沒有鞋呢,剛才湘遠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深怕月凌看到,所幸這殿內光線不明,月凌又心有所想,所以才沒注意到。
  聽了子矜二人的疑惑,綿意代湘遠答道:「其實早在主子隨皇上離宮的時候,姑姑就已經想了這個辦法,為的就是防止出現今日之事,她叮囑我平時多待在殿內,要是聽到外面有人要進來探視主子,就立刻假裝主子躺在床上,以混他們的視線,為怕過多人知道後容易露出馬腳,所以沒有告訴你們兩個。」
  聽到她的回答,二人才算是明白過來,想必剛才殿內傳出的聲響就是綿意故意發出的,為的就是告訴湘遠她已經準備好了,小福子樂呵地道:「姑姑,真虧你還有這一手準備,否則還真不容易應付洛嬪呢,以後再有人來也不怕了,就讓綿意假扮主子躺在床上好了,哪個能認得出來!」
  綿意聽到小福子的話,氣得直敲他腦殼,只這一回就將她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要是再來一次還不知道要怎樣呢,這個小福子,真是的!
  湘遠卻沒小福子那麼樂觀,頗為憂心地道:「還好這一次來得是洛嬪,她與主子關係較好,只看一眼就走,也沒怎麼為難我們做奴才的,要是換了一個娘娘,只怕就不會這麼容易過關了,說不定他們會要親眼看到才肯罷休,幸好算算日子主子就快回來了,咱們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想到這裡,在場的幾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可不是嗎,主子回來就沒事了,他們也不用在人前人後騙著說話了,希望在這剩餘的時間裡,不要再有人來,否則他們還得再緊張一次。
  第六十一章 是是非非(2)
  廷禧宮這裡說的熱鬧,月凌卻一個人走在回宮的路上,她一直低頭想著事,剛才在廷禧宮裡看到的事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可一下子又想不出問題的關鍵所在,雖然她是親眼看到清如躺在床上的,可是並沒有瞧見他的臉,所以……總覺得怪怪的。
  正值此際,低垂的頭突然看到一雙翠綠色的平底繡花鞋,月凌微微一愣,順著那鞋往上看,映入眼瞼的是一張精明而帶笑的臉。
  鞋子的主子在看到月凌抬頭後,稍稍彎身道:「奴婢綠衣見過洛嬪娘娘,娘娘吉祥!」原來是貞妃身邊的綠衣,她來做什麼?
  月凌抬手扶起她並不曾彎低多少的身子,客氣地道:「不必多禮,你來此做什麼?」綠衣是貞妃的貼身婢女,一般都隨身跟在貞妃的身邊,不怎麼離開綠衣順勢起身後說道:「回洛嬪娘娘的話,主子在暢音閣點了戲,想請娘娘過去一併看戲,所以特遣奴婢過來請娘娘!」
  月凌聽得是這事,想想自己回宮也沒什麼事,便應允了,隨綠衣一併前往暢音閣,由於她心思分散,是以沒聽到綠衣話中的毛病,若要尋她,應該是去鹹福宮才對,從廷禧宮到鹹福宮,與從暢音閣到鹹福宮並不是一條路,沒理由會在路上相遇的,如果月凌留心一點,便會聽出其中的毛病,可惜她現在心神不寧,一直在想剛才的事。
  綠衣引著她來到了暢音閣,這一路兩人都沒有說什麼話,待到了那裡,果見貞妃已在等候。台上也已唱起了戲,月凌並不怎麼聽戲,是以一時間沒聽出這唱的是哪一出。
  貞妃著了一身煙青色的旗裝。頭上垂下纍纍珠珞,四妃第一人的華貴雍容在她身上很好地體現出來。每一處的打扮都精緻而美麗,連那雙花盆底鞋的鞋面亦鑲了兩顆貓眼大地珍珠,月凌在無意中看到她的鞋子後,彷彿想到了什麼,又若有所思地瞧了瞧自己地鞋子。宮中主子的鞋子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三寸高的花盆底鞋,沒有人是可以例外的,而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在廷禧宮裡會覺得怪,終於知道了,原來如此……
  解開了心中的疑惑,月凌心中卻更顯沉重,如姐姐,那床上躺著地人不是你對不對。如果是的話,為何床下會沒有鞋,你不在又去了哪裡。為何連我也不肯告訴,難道你真的已經一些些都不信任我了嗎。.1^6^K^小說網更新最快.不信任我這個與你一道進宮。一道走來的姐妹了嗎?是因為我得了寵,所以你才不信任我嗎?
  貞妃閃著精光的眼在月凌變化不已的臉上劃過。嘴角噙起一絲不為人知的情緒,轉瞬便散去眼中的精光,使雙眼變得平滑和雅,她拍著身邊椅上的錦墊道:「洛嬪來了,快來這裡坐下,戲已經開始了呢!」
  月凌輕應了聲,走過去挨著貞妃地身邊坐下,在她與貞妃之間的桌几上早有人沏好了茶,擺好了水果,那一邊綠衣在將她引到後便站到了貞妃的身後。
  待得月凌坐定後,貞妃悄然望了她一眼後就不再說話,而是專心看著台上地戲,鶯鶯之聲,絲胡之聲,不停的傳入耳中,然月凌卻始終無法凝聚了精神,她地心中始終牽掛著剛才地事,如果清如當真不在宮裡,那她又去了哪裡呢,又為何要瞞著所有的人呢?
  不知不覺中台上地戲已經落下了帷幕,貞妃意猶未盡的拍著手,又著綠衣去賞了那些個人,隨即她轉過頭對月凌道:「洛嬪,你看這戲唱得如何,本宮覺著他們比以前那班要好許多!」
  月凌正自想著心中的事,一下子沒聽清貞妃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胡亂的應了聲,貞妃低頭一笑,伸出帶著綠玉戒指的手去牽月凌:「怎麼了,本宮見你從來到現在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是不願陪本宮看戲?」
  「沒有!沒有!」月凌慌張的搖著手,生怕說晚了讓貞妃誤會:「能夠陪娘娘看戲是月凌的福氣,月凌怎麼會不願意,何況娘娘平日裡又那麼愛護月凌,月凌感激尚來不及,又怎會……」
  她猶自要說下去,那廂貞妃已經失笑起來:「你這般慌張幹什麼,本宮不過隨口說說開個玩笑而已,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本宮再清楚不過!」說到這裡她輕拍了一下月凌的手,旋既道:「到底你心中有什麼事,能否說出來與本宮聽聽?」
  月凌遲疑地從貞妃那裡抽回了手,神色之間是恍然的猶豫與掙扎,她有心要將剛才在廷禧宮中的事說出來,可又覺得如此說出來不妥,說不定就會害了如姐姐,所以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定奪。
  貞妃也不催促,只掛著淺淺的笑意在前面走著,纖長的珠珞在她頰邊晃著,不時帶起一絲艷光,月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蜷在袖中的手不停地握緊然後鬆開,直到這樣好幾次後,她心中方有了決定,快走幾步來到貞妃的身側,垂目道:「娘娘,月凌並無什麼心事,只是昨夜未曾睡好,所以顯得有些倦怠,如果有什麼地方讓娘娘不高興的,還望娘娘見諒!」幾經思慮,她最終還是沒有將清如的事說出來,即使清如真有什麼事隱了她瞞了她,亦或者騙了她,她亦相信其必是有著什麼苦衷,萬一要是將此事捅出去從而傷害到了她,那自己會懊惱一輩子的,數年的姐妹讓她決定將這件事藏在肚中,不告訴任何人,哪怕是對她幫助最大的貞妃!
  聽得她的回答,貞妃細長的娥眉微微蹙起,嘴角更是浮起一道圓弧:「原來是這麼回事,卻是本宮想錯了,本宮以為你是有什麼心事呢!」說著她停住了腳步,由於她停下的太過突然,月凌一時不察顯些撞到了她,幸而極時收住了步伐。
  側耳聽著風聲掠過,涼意在膚間滑過,貞妃彎身從腳下拔了一顆綠黃相間的小草在指間把玩著,她緩緩道:「洛嬪沒事與本宮說,本宮卻有一件事想與洛嬪說,只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本宮嘮叨?」
  貞妃的態度讓月凌有著幾分不解,不知是怎樣的事,竟讓貞妃說的如此鄭重,隱隱不安地道:「娘娘有什麼事儘管說,月凌必然仔細聽著!」
  貞妃走的方向並不是她自己的翊坤宮,也不是月凌的鹹福宮,倒像是漫無目的的走著,猛然抬頭,突然見到朱紅盤龍的柱子,原來她們已然走到了崇敬殿,天一直都是陰暗的,太陽躲在雲層後面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出來,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同樣的人,紫禁城中的人更是脫不開這片陰沉。
  貞妃抬眼定格在那根通天柱上,手緩然撫上光滑的柱身,翠綠與朱紅的對比是那麼明顯,本來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是絕不會和諧的,可中間有貞妃素白的手做緩衝,看起來竟是出奇的諧色。
  「洛嬪,幾日以來一直都不曾見宛妃出現過,你知道她是去哪裡了嗎?」貞妃一張口便來了這句,著實嚇了月凌一跳,自己剛剛想的事,怎麼貞妃就問了出來,難道她有讀心術不成?當然月凌知道這個是根本不可能的的事,她暗思了一會兒道:「臣妾不知!」
  「哦?」貞妃似有些不信地道:「你與宛妃關係這麼好也不知道?」她側過目與月凌平視,沒一會兒功夫,月凌便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然她的嘴裡依然低聲道:「臣妾確實不知!」
  貞妃輕歎一聲,收回了迫視她的目光,略帶了些無奈地道:「本宮原以為憑你和宛妃的關係定然會知道,哪知原來你也不知,看來宮中所知所曉的只有皇后一人!」
  月凌的雙手微微一抖,好像有什麼東西紮了她一下似的:「月凌不知娘娘此話為何意,皇后……她知道了什麼?」
  貞妃未馬上回答了她,而是斜睨了身旁的綠衣一眼,接觸到她的目光,綠衣心有所明的微點一點頭,彷彿暗示了什麼。
  「是本宮害了你!」貞妃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又道:「其實早在幾天前宛妃就已經不在宮裡了,可歎關係與她最好的你竟然還一無所知,是本宮害了你,若不是你與本宮走得近,她也不會如此防著你,唉!」說到最後她搖頭歎息,神情傷感。
  「娘娘您到底知道什麼,為什麼如姐姐會不在宮裡,還防著我,到底這是為什麼,她去了哪裡?」雖早就猜到清如極有可能不在宮裡,但如今從貞妃口中證實,還是有些吃驚。
  貞妃仰頭長歎一聲道:「剛才本宮去了皇后的坤寧宮,在與皇后說話的時候說到了宛妃,從而無意中聽她漏說出了宛妃的去向,原來早在數日之前,她就已經秘密隨皇上一起去太華山狩獵,而整個宮中她只告訴了皇后一人,看來宛妃現在對皇后的信任比對你更多啊,洛嬪!」其實貞妃說的八分是真,兩分是假,皇后確是宮中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但並不是清如告訴她的,而是福臨知會她的,畢竟她是一宮之主,宮裡驟然不見了一個妃子,做皇后的豈能不知情。
  清如當時不知會包括月凌在內的任何人,本是一片好意,畢竟后妃隨皇上出宮狩獵是一件恩寵極盛的事,說出來,只會徒惹別人眼紅,還不如不說,哪知如今卻被貞妃拿來做文章,這恐怕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事。
  姐姐……隨皇上……出宮狩獵……
  第六十一章 是是非非(3)
  月凌在心中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其實這是皇上對姐姐的恩寵,她原本並無什麼好嫉妒的,可是她不明白,為何這件事姐姐告訴了皇后,卻不曾告訴她,甚至還讓宮中的人聯合起來騙她,難道她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就這樣薄疏嗎?
  原本很簡單的事,卻因人心而變得複雜起來,因為人心本來就是最複雜的!
  一股悵然湧上月凌的心間,癡然間忽覺她與清如的距離正在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拉遠,再回不到從前無猜無忌的時候,最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要如何去將這遠去的距離再度拉近!
  貞妃從說話的時候起一直注意著月凌的神色,直到見她快要回神的時候,方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眼,背對著崇敬殿極目望向遠方,一層一層的宮闕樓台起伏不絕,沒有陽光反而讓她看的更遠更清!
  風逐漸大了起來,帶起不遠處一枝兩枝的殘菊花瓣飄到她們的面前,月凌無意識的伸出手將花接在手中,或黃或白的花瓣停在她纖小的手裡,一聲輕歎逸出了她的菱唇,手握住,握緊,再握緊,彷彿是要用握緊的力量來阻止眼淚的落下,她不想哭,至少在這個時候不想哭!
  這時,貞妃已然收回遠眺的目光,將手輕搭在月凌的肩上:「你要是想哭就儘管哭吧,是本宮不好,不應該和你說這些的,何況要不是因為本宮,宛妃也不至於與你生疏至此,你要是想怪本宮就儘管怪的!」
  耳邊飄著她的聲音,月凌不曾回答也不曾有所動作,甚至於連眼也不眨一下。直到,直到風吹乾了眼中的水光,她方淒然笑道:「娘娘待月凌這般好。月凌又怎會怪娘娘,要怪也只能怪月凌命不好!」
  「本宮雖然是為你著想。卻是好心辦了壞事!」貞妃悠悠的說著,話語中幾多自責讓月凌聽了更覺心中不安,月凌正欲說話,貞妃先聲道:「不如這樣,待得宛妃回來。本宮就去與她說清楚,省得她誤會你!」
  哪想月凌卻緩緩搖頭道:「不用了,月凌不想再麻煩娘娘,如姐姐雖然現在對我有所誤會,但我相信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日久天長,如姐姐終有一天會明白我地,也會明白娘娘您的!」
  貞妃聞言倒也不再堅持,只道:「那可就要委屈你一陣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唉,希望宛妃能早明白你的苦心,與你重修舊好!」
  其實清如對月凌並沒有不相信或者疏遠地意思在。頂多不過是凡事留幾分在心,沒像以前那樣什麼都說。這只能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在宮裡再平常不過,並沒有什麼不對。但經貞妃地嘴一說,卻彷彿清如對月凌有很多意見似的!
  月凌無聲地點著頭,這件事讓她心亂如麻,再沒了什麼閒適的心思,匆匆與貞妃告了個罪,便獨自返回鹹福宮去了,她不曾看到在她身邊那道帶著幾分戲虐的目光。
  八月二十日,福臨帶著清如,玄燁以及一干扈從的大臣們浩浩蕩蕩地回到了紫禁城,這次圍獵雖然時間很短,但卻比以往的更精彩,尤其是三阿哥玄燁在圍場上的表現,讓許多人包括福臨在內都對他刮目相看,玄燁不光文好,連騎射的武方面也是很有潛力,將來絕對會成為一個文武雙全的人!
  剛剛因為皇上不在而沉寂的後宮,隨著福臨的回來再度熱鬧了起來,各宮的妃子俱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嬌百媚,只等著皇上早日召幸。
  清如在隨福臨回宮後,避開旁人回到了延禧宮,知道她今日回來地湘遠等人早就拿了東西在殿內候著,一見她回來,立刻服侍其沐浴更衣,換下那身侍衛服,重新著上了旗服與花盆底鞋,轉眼間,一個嬌柔美貌的妃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清如伸著雙手,讓子矜為她塗著丹,護甲與戒指在桌上靜靜的放著,只待塗完丹便戴上。
  與此同時,湘遠在她身前說著她離宮幾日間,宮裡發生地事,其中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待聽得月凌來她宮中探望地時候,清如閒散地神色才緊了起來,而湘遠也知道她的心思,把月凌從來到走之間所有地事都詳細的說了一遍,毫無遺漏。
  直到她講完後,清如才沉吟著道:「這麼說來洛嬪並沒有發現我不在宮裡嘍?」
  湘遠思索片刻,不敢枉下定語,正為她塗著丹的子矜插話道:「小姐,依奴婢看洛嬪當時應該是沒發現才對,不然她應該有所表示才對,可奴婢看她出去的時候神色是蠻正常的!」湘遠對子矜的話並不是太贊同:「主子,您說洛嬪有沒有可能在回去後想到了不對勁,從而猜測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您?」
  清如收回一隻已經塗好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吹著:「有這個可能,月凌心思細密,你們這個辦法未必能蠻得過她,也罷,待過會兒本宮親自去她那裡瞧瞧!」說到這裡她轉眸對綿意道:「你派幾個人將三阿哥的屋子重新理理,還有三阿哥手上受了傷,你讓那些服侍的人小心些,莫要弄疼了他,也莫要讓傷口碰到水,不然受了什麼感染,本宮唯他們是問!」
  「是!奴婢這就去辦!」綿意得了清如的吩咐,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出去。清如說話完些後一直低頭不語,心裡著實有些擔心月凌會否知道了這件事後對自己有所誤會,不過這要等她去了才知道,好一會兒後她又道:「其他人沒有來過嗎?」
  湘遠回憶了一番後道:「回主子的話,恪貴嬪還有燕嬪昭嬪來過,不過她們聽到主子身子不適後就走了,沒有再多問!」
  此刻清如兩隻手上的丹都已經塗好了,正自戴上藍璃戒指與嵌珠玳瑁護甲,她拿起絹子拭了拭鼻翼兩側,然後扶著子矜的手站了起來,這一穿上花盆底鞋,頓時比她剛才著平底軟鞋時高了好些。
  她在屋中走了幾步後,驟然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小福子:「偏殿那邊建得怎麼樣了?」
  小福子心中一凜,他自然知道主子問這話的意思,肅然垂手道:「啟稟主子,奴才剛剛才去那裡看過,偏殿重建的很是順利,若無意外的話相信數日之後梁子便能悉數搭好。」
  清如淡淡一笑道:「看不出這些工人的動作還挺快的嘛,看來是不能再拖了,而且後天便是選秀大典了,選秀過後必然有一大批新主子要入駐,到時皇上就不會放那麼多心在本宮身上了,所以這件事必須要在此之前辦完,也就是明天!」當她說出明天這個詞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極為堅定的光芒。你和小祿子那邊通過氣沒有,他可有找到我們要的帳本?」清如問到了進行這件事所需用到的重要助力。
  「回主子的話,奴才藉著去內務府領東西的機會與小祿子有過聯繫,他讓奴才轉告主子,已經找到姚總管收藏的帳本所在,經他翻閱,這個帳本似有些問題,很多東西的價格都比實際所知的要高,他懷疑姚總管與他身邊的人在做假帳,從而達到收受回扣的目的,而且數額還不小!」小福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其實他剛從小祿子那裡聽到的時候,很是吃驚,萬萬想不到姚總管身為內務府的總管,居然借重建宮殿之名中飽私囊。
  清如倒是一些也不吃驚,早在去太華山狩圍之前她就猜到了,現在只不過是得到證實而已,很好,她要的就是這個證實,否則又怎能將這個跟高踩低的姚總管給拉下馬來呢?
  看她不說話,小福子又湊前小聲道:「主子,要不要奴才通知小祿子將帳本給偷出來?」
  「偷出來?」不想他的話卻惹來清如的失笑,她一拍搭在子矜腕上的手道:「偷出來做甚,難道要本宮就這麼去呈給皇上嗎?」
  「難道不是嗎?」這下小福子可不明白了,主子要小祿子費這麼大功夫找到帳本,現在卻又不讓他偷出來,那豈不是白找了?
  清如悄然一笑,一抹艷色於唇邊開啟:「這帳本自然要呈,卻不是現在,也不是由本宮去呈!」說完她壓低了聲音在小福子耳邊說著話,小福子一邊一邊逐漸露出明瞭的神色。
  看小福子明白後,清如揮手讓他出去準備要做的事,而她則帶著子矜去了月凌所居住的鹹福宮凝暉堂。
  月凌,昔日的凌常在,今日的洛貴人,乃至於洛嬪,這個蛻變她等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甚至於比清如還要晚上許多,而如今,清如的心態與初時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轉變,特別是經歷失憶之事回宮後,那麼月凌呢,她的心可曾有變過?
  這個問題一直索繞在清如的心間,她無聲的問著,卻得不到答案,人永遠都無法真正看清別人的心,哪怕是至親之人,哪怕是至愛之人!
  延禧宮和鹹福宮相距甚遠,行行復行行,終於頂著漸近昏暗的天光到了凝暉堂,今日沒有陽光,所以這黃昏也無往日之美,只覺既昏且暗,壓著人難受。
  清如倒不擔心月凌不在宮裡,福臨這一次回來,朝中必然壓了許多折子,照理他今日是斷然不會召妃嬪侍寢的,那麼月凌應是在宮裡,這麼晚了也不會去其他妃子那裡串門才是。
  第六十一章 是是非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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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福宮自沒有了佟妃後,一直都處於冷清狀態,直到月凌得寵後方有所改變,但也不再復昔日之盛華,感慨間清如跨入了鹹福宮的大門來到凝暉堂前,守在門口的太監看到清如的身影,趕緊過來請安,一問之下,月凌果是在宮裡,也不讓他們通報,逕直便走了進去,月凌這裡她來過好幾次,熟的很。
  越過廳室,轉入內堂,只見月凌正自坐在床上凝視著床頭的桂花,看那模樣不似出神倒似有些發呆,連有人進來都沒發現,直到清如故意咳了一聲,方回過神來,待見是清如時甚是吃驚,脫口道:「姐姐?你回來了?」
  回來了?這句月凌不假思索說出的話,聽在清如耳中很是一疼,惴惴地暗想,難道月凌已經知曉她隨皇上出宮前往太華山圍獵的事了,否則又怎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可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宮裡統共就皇后一人知曉,難道是她無意中洩了出來?
  帶著這個疑問,清如走上前故做不解地道:「回來了?什麼回來了,妹妹你是在說我嗎?」
  月凌也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掩飾地笑道:「沒什麼,是妹妹說錯了,姐姐你身子好嗎,我先前去看你的時候,還見你躺在床上呢?」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滑過不為人知的苦楚。
  雖然月凌這樣說,但並不能消去清如心中的猜測,月凌只怕是真的已經知曉了,否則她地神色不會如此不對。儘管她已經盡力去掩飾了,但到底時日尚淺,未能做到像貞妃那般的不動聲色。不著痕跡。
  想到這兒,清如目光一黯。旋然讓子矜與月凌宮中的人退出去,只留她和月凌在內堂,在月凌不解地目光中,清如走到她的床頭,於那瓶中抽了一枝桂花放在鼻前閉目輕嗅。..夾在綠葉中地桂花雖小,卻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未睜眼,話逸出:「凌兒,你有什麼話就說吧,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你!」
  凝暉堂外暮色漸濃,落了葉的樹在暮色下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月凌抬眼凝視著清如素靜地容顏,唇張而合:「姐姐……」想說下去。想問個清楚,卻突然失了那份勇氣,她自知道這件事後一直告訴自己。姐姐是有苦衷的,也許是皇上不讓她說。這樣想著。她心裡才好過點。現在有機會問了,可以清楚的知道真相了。可是她又怕,怕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樣,怕從清如口中得知其實是因為她不信任自己!
  「說吧!」清如一如既往的柔聲說著,她淡定的聲音終於讓月凌鼓起了勇氣,左手緊緊握住右手腕上的金銀夾絲細鐲,微顫著聲道:「姐姐,我曾去你宮中看過你,他們說你生病了是真的嗎?」她一眨不眨的盯著清如,靜待其回答。
  聽到她地話,清如緩然張開了眼,垂目視花,然這索繞於鼻間的香氣卻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明眸無波迎上月凌緊張地目光,清如微微搖起了頭,水晶步搖在她的動作下輕晃著。
  得到她地回答,月凌既沉了心,卻又意外地鬆了口氣,姐姐並不想騙自己,看來當初的事並不是她地授意,很可能是她宮中的人自己做主的:「那姐姐你能告訴凌兒,你到底是去哪裡了嗎?」
  清如走到桌前,伸指碰觸了一下桌上的博山爐,冰涼的感覺告訴她那爐中並未有焚香,並指從旁邊的香盒中拿起百合香放在爐中焚上,不一會兒,裊裊的輕煙伴著淡雅的香氣就從那鏤空的洞眼間升了起來。
  「你會這麼問,自然是已然知道我去了哪裡,現在只不過想從我口中得到證實而已,對嗎?」與煙一樣飄渺的聲音傳到了月凌的耳中,讓她一直不曾松過的心再度繃緊。
  清如尋了火折子,替月凌點上內堂的燈,一下子暗色被火光趕得無影無蹤,只餘一室光明在眼前:「不錯,我是與皇上一起去了太華山圍獵,這件事我之所以瞞著宮內的人,是不想徒惹無謂的嫉妒與猜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只是幾天功夫而已!」
  「難道連我也不可以告訴嗎?我對姐姐從來沒有存過任何的嫉妒,我一直都是信姐姐的!」月凌急急的說著,呼吸聲中帶著幾分不均勻的急促,她不願,不願清如對自己有著任何的誤會,她想讓清如知曉自己的心意。
  清如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幾多的無奈:「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告訴你了,對你並沒有絲毫的好處,反而會讓你心中不痛快,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說呢!」
  「可是……」可是為什麼皇后會知道?這話句月凌始終沒有說出口,皇后與她到底是不一樣的,月凌自哀的想著。
  「可是什麼?」清如追問道,看月凌的樣子明明是有話想說,為何只說了個開頭就不說了呢?
  月凌收整情緒淡然說了句:「沒什麼!」緊跟著她深深吸了口氣對清如道:「姐姐的話凌兒都明白了,凌兒不會誤會姐姐的,因為姐姐是凌兒在宮裡最值得信任的人,同樣的,凌兒也相信姐姐做每一件事都有道理在!」
  瞧著她的樣,清如頗感欣慰的笑了起來:「你不疑我就好了,不然姐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隨皇上去太華山的?」
  月凌張口正欲回答,突然又停了下來,她知道姐姐對貞妃的成見一直很深,一直都懷疑貞妃幫助她得寵是另有目的,如果現在對她說這事是貞妃告訴她的,那一定會再度加深兩人之間的矛盾,兩方於她不是有情便是有恩,她實在不願見有任何一方不快,心繞思轉間,她將已在舌間的話換了一下:「是凌兒自己想到的呢,姐姐既不在宮裡,那必是在宮外,而皇上前幾天又去了太華山,不用問,姐姐自是隨皇上一起去了!」
  聽她這般說,清如也不再多問,只淡淡的應了聲,月凌怕她聽出什麼破綻來,趕緊轉了話題道:「姐姐你與我說說你們在太華山的事,我好想聽啊,一定很有趣對嗎?」
  清如對月凌本就有所愧疚,聽得她這麼說,立時應了,接著細細的將她在太華山的事說了,其中自然包括玄燁勇射猛虎的事了,把月凌聽得一驚一詫,一顆玲瓏心只差沒從喉嚨裡蹦出來。
  一直聊到很晚清如才回去,而月凌執意要用自己的肩輿送她,清如拗不過只得同意,不論怎麼說,隨著憋在心裡的事聊開後,她們依然是很好的姐妹平穩的到了延禧宮,下來後,清如著人打賞了抬肩輿的人後讓他們回去了。
  回到後,清如先是閉門問了小福子好些事,在得知已經準備妥當,並知會過小祿子,一切都會按計劃行後,方長舒了一口氣:「你辦事本宮還是很放心的,仔細著些,別到時候出亂子,否則別說是你,就連本宮都不一定擔得起,另外,上次召見過的那個何安,你也要看著些,到時候肯定還要用到他,你要多勸勸他,別到時候掉鏈子,本宮看他雖然膽子不大,但人還是挺老實的,應該不會亂說才是!」
  小福子一一應下後退了出去,而清如也在子矜和湘遠的服侍下更衣歇下,只有睡好了,才有精神應付明日的事。
  夜總是那麼靜,一應的算計與手段都是在夜間安排妥當,而往往被算計的人還一無所知!
  第六十二章 得勢(1)
  這日一早,清如於晨光中庸懶的醒來,一睜眼便見子矜守在床前,她懶懶的將手從被中抽出伸向子矜,讓她扶自己起來,子矜一邊服侍她起身,一邊難掩高興地道:「小姐,昨夜你睡下後皇上來過了呢!」
  「皇上?」本來還不甚清醒的腦袋在聽到這個詞兒後頓時清醒不已,福臨來過了,她怎得一些也不知道,想不到這兒不由嗔道:「皇上來了你們怎麼也不叫醒我?」
  子矜捧來疊好的衣服後道:「小姐您這可就怪錯奴婢了,不是奴婢不叫,是皇上不讓咱們叫,說是不想打攪你歇息,他站在你床前看了一會兒就走了!」見清如坐起後她又道:「小姐,說真的,奴婢覺得自那次小福子他們將你從火中救出後,皇上對你真的是一日比一日好!」
  「是嗎?」清如淡然應了聲,神色雖未動,然眼中浮起的溫情卻洩露了她心底的真實,不論她如何習慣用計謀用手段去得到福臨的寵愛,心底的那絲真情卻一直不曾抹滅過,福臨到底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比擬的,即使是宋陵也不行!
  愛人是一種痛苦,被愛是一種幸福,她的痛苦與幸福都繫在福臨一人的身上,至於宋陵,只能感歎一聲造化弄人,如果能在福臨之前遇到他,也許她將會擁有另一番比現在快樂幸福百倍的人生,可是人生永遠沒有重來的可能。
  後宮改變了她的人,也改變了她的思想,她在一日日地變得冷酷,也在一日日的變得殘忍。順應時勢,才能生存下去,但是不管怎麼變。她心中那份溫情永遠都不會變,也許只有這樣。她才是她,赫捨裡家的女兒!
  子矜猶在清如耳邊嘰喳地說著:「可不是嗎?皇上現在對小姐的好真是沒話說了,也不枉小姐冒險一場!」一不小心這話便說過了界,等她發現不對時,清如地眼已經橫了過來。子矜自知不對,趕緊跪下請罪:「奴婢不該說這些的,小姐恕罪!」
  清如並無心怪她,搖頭讓她起來後叮囑道:「說話之前一定要多想想,尤其是在別人面前,這話要是讓宮外的人聽到了,然後傳到皇上耳朵裡,你要我怎麼辦?怎麼去跟皇上解釋?」
  經她這麼一說,子矜臉紅的都快可以滴下水來了。..連連請罪,不過清如又怎捨得責罰她,扶起道:「這原也沒什麼。你到底年輕,不曾經過什麼大事。說話做事難免差上一星半點。想要你早些穩重起來,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你找個夫君。不過這樣一來,你就要嫁到宮外去了,咱們主僕難見面了!」說著說著清如地神色逐漸染上一層落寞,是啊,子矜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她不可能綁她一輩子。
  想到要離開小姐,子矜頓時慌了起來,竟雙腿跪屈了下去:「奴婢不要離開小姐,奴婢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小姐你不要趕子矜走!」言真意切之下淚滾滾落下。
  清如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道:「傻丫頭,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莫說是你,就是綿意和湘遠,我將來也要給她們找好人家嫁了的,若是誤了你們一生,我心中永遠都不會安寧,不過現在還有時間,我想再將你們留個一年半載,等到那時再尋個好人家去了,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也可以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做主的一定替你做了,好了,起來吧!」
  子矜知小姐是她們著想,逐不再多言,服侍著她梳洗打扮,挽上髮髻帶上珠花,然後又著了衣服,清如屈手在領襟上悄然一撫,光滑止在了領襟末端的繡花處,清如抬起眼道:「走吧,咱們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
  子矜扶著清如跨出了廷禧宮,在她們身後,覆蓋著琉璃瓦頂的宮樓殿宇在艷陽下閃著似真似幻地光芒,與之相比,倒是還在重建的塵土中的偏殿真實些!
  到了坤寧宮,卻見皇后正在那裡忙著,不停地吩咐著手下的人去做這個做那個,忙得團團轉,看到清如進來高興地招呼她到身邊來,她自己亦趁機歇口氣對清如道:「你回來了?」剛說完這句她就覺得自己問地有些多餘,失笑道:「瞧我這記性,皇上都回來了,你自然也跟著回來了,你們不在的這兩日可真是把我給累壞了!」
  「娘娘是在忙明白地選秀事宜吧?」清如與皇后一併坐下後立時有人端了茶上來。
  「可不是嗎,明天就要選秀了,到時候定然會有不少新主子入宮,原本那些空著的宮室都要收拾乾淨整齊了,而且有些地方還要重新佈置一下,移一些花啊樹啊的進去,否則顯得太空了一些,我人都快忙糊塗了!」皇后向清如訴著苦,她自任皇后以來,前些年都沒怎麼掌過事,一直到在清如的協助下得回掌管後宮的權力後,方開始處理一些事,選秀三年一屆,是一件極為盛大的事,她以前沒有絲毫的接觸過,現在一下子接過手,忙起來自然暈頭轉向。
  清如凝視著皇后疲憊但滿足的臉道:「皇上將這事交給皇后來辦,自是信任皇后的能力,這累也值得了!」轉頭看了幾眼後道:「怎麼貞妃沒和娘娘您一起忙這些事嗎?」
  「貞妃去準備明日英武殿上的事了,她那裡也不見得會比我這裡輕鬆多少,總之所有的事必須得在明日之前準備完,宛妃,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不如幫我一起弄?」皇后真誠地道,以她的能力要她一人完成這麼多事,確是有些難為了,可貞妃也有一堆的事要忙,交給其他人她又不放心,數來數去就只剩下清如了。
  「好啊,反正臣妾宮中也沒什麼事,只要娘娘您別到時候嫌臣妾笨手笨腳就好!」清如不假思索就答應了,她本就不欲這麼早回廷禧宮,現在有這麼一茬事,她能留在坤寧宮自然是好,而廷禧宮……很快就要有好戲上演了!
  見清如答應,皇后高興不已,也不客氣,直接拉起清如說起了要辦的事,有了清如幫忙,皇后頓覺輕鬆了不少,不過饒是兩個人忙,也一直忙到下午才算大致弄完,這一天的午膳清如也是在坤寧宮用的。
  待佈置好一切,終於有時間坐下來歇息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來回報說,廷禧宮的小福子求見,清如與皇后對視了一眼蹙眉道:「他來幹什麼?」
  「應該是有什麼事吧,把他叫進來問問不就知道了!」說著皇后便命人將小福子帶了進來。
  剛一進來兩人便被小福子嚇了一跳,倒不是說他模樣哪裡不對,而是他的臉色灰白灰白的,極為嚇人,彷彿是受了什麼大驚嚇似的,見了清如他也不說話,只是跪下後瑟瑟的抖著身子。
  「小福子,你這是怎麼了?」清如不解地問著。
  聽得她詢問,小福子木然的臉終於有了表情,先是驚惶,然後害怕,顫聲道:「主子,偏殿……偏殿塌了!」
  他不說話則已,一說話便來了這麼一句,當下把清如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你再說一遍,偏殿怎麼啦?」皇后在一邊亦是吃驚不小,這偏殿不是在重建嗎,怎麼突然之間就塌了,她讓清如稍安勿躁,聽小福子慢慢講。
  小福子哭喪著臉道:「奴才也不知道,奴才當時自在正殿裡面,突然就聽到外面傳來轟隆的一聲巨響,然後從偏殿的方向升起很大的一陣煙塵,等奴才跑到那裡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本來已經快建起來的偏殿已經全塌了!」
  「怎麼會這樣,好好的殿怎麼一下子就塌了?」清如喃喃地說著話,她被這個消息給震蒙了神。
  「那有沒有人受傷?」皇后一邊安慰著清如讓她不要著急,一邊向小福子詢問著。
  「回皇后娘娘的話,當時正是午後休息的時間,沒什麼工人在裡面忙活,全部都在外面,所以偏殿倒塌的時候沒有壓到什麼人,只有一個離得較近的工人因躲閃不及,被壓斷了一條腿,奴才在來之前已經叫人去請太醫給他治療了!」
  聽到這個回答,不論是皇后還是清如都鬆了一口氣,經過這一陣緩神,清如已經好很多了,不過這坐是怎麼都坐不住,她來回走了幾步,絞著手裡的帕子咬牙道:「那有沒有派人告訴皇上!」「回主子的話,奴才在來之前已經派人去乾清宮將此事稟告給皇上!」小福子垂著頭不敢抬起,似是怕清如責罵於他,其實事實上他與偏殿的重建是毫不相干的。
  清如聽到這裡稍安了心,她朝皇后匆匆地施了一禮後道:「臣妾宮中出了事,就先告退了,請皇后見諒!」說完這話轉身就要走,不想被皇后從後面拉住:「你先不要慌,本宮隨你一起去瞧瞧!」
  清如感激地朝皇后點了一下頭,然後與其一起匆匆的趕往了廷禧宮,到了那裡果然見早上還佇立著的偏殿如今已經成為一堆廢墟,無數的磚瓦還有木樑散了一地。
  第六十二章 得勢(2)
  子矜等人都在那裡,見清如與皇后過來,分別上來請安,至於那些沒受傷的工人則遠遠站著,清如到了之後,先是問那個受傷的工人怎麼樣了,待得知已經被抬下去接受太醫治療的時候方悄悄鬆了口氣。
  這邊剛到,那邊福臨也到了,他的步伐又大又快,顯然也是心中著急,見他過來,清如與皇后趕緊施禮:「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
  看到皇后福臨倒有些意外:「咦!怎麼皇后也在這裡?」
  皇后起身道:「回皇上,宛妃今日一直在臣妾宮中幫忙,直到她宮裡的小福子來稟報說正在重建的偏殿坍塌,臣妾才與其一併趕了過來!」
  福臨輕哦了一聲,打岔過後他記起此番的目的所在,頓時將目光投向了清如:「宛卿,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好的殿宇會坍塌的?」
  清如本來就顯得一頭霧水,哪能回答得出福臨的話,只能滿面愁容地道:「臣妾也不知道,臣妾今天一天都在皇后宮中,哪想這偏殿一下子就塌了,問了宮中的人,他們都說不知道,可不要叫人急死嗎?」
  被她這麼一說,福臨想想也是,她一個妃子哪能知道這偏殿是如何塌的,看來還是得問那些管事的工人才行,正在這時,在此處監管的洪興畏畏縮縮的挪了上來,跪下道:「奴才叩見皇上,皇后,宛妃娘娘!」他心中怕的著實要死,這正在修建的殿宇塌了,而他做為這裡的監管太監肯定脫不了干係。到時定了罪絕對不止打一頓那麼簡單,說不定小命就那麼沒了,唉。原以為這是個輕鬆的差事,哪知臨到頭來卻出了這種事。好差事變成了要命地差事,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福臨來此看過幾次修整的情況,自然知道他是負責這裡的,他冷聲道:「沒用地東西。還不快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洪興最怕的就是有人問他這句話,偏偏問地人還是皇上,讓他不能不回答,可實際上他真的是一無所知,洪興欲哭無淚地道:「啟……啟稟皇……皇上,奴才……奴才……」他結巴了半天愣是沒回答出什麼來,只把本就心焦的福臨惹的更為心煩,不假思索的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恨聲道:「快說,再敢吞吞吐吐。..朕現在就砍了你地腦袋!」
  聽得要腦袋不保,洪興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顧磕掉了的牙。爬起來跪在福臨面前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是真的不知道。今天上午還見工人上最後一根樑子來著,哪知到了下午突然間橫在上面的梁子就砸下來了。不止如此,其實的梁子和柱子也都倒了起來,奴才當時正在外面,所以瞧得真真的,至於為什麼會塌,奴才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嘴巴每一次開合,都會有幾道血絲都裡面流出來,從他扭曲的面容上可見其有多痛,然在福臨面前他就是痛死也不敢叫出來。
  陰戾出現在福臨的眼中:「除了說不知道你還會說其他地嗎?來人,把他先給朕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然後關到慎刑司去,等朕查明了真相,再砍他的狗頭!」
  四十大板,足以去掉半條命,洪興連連磕頭乞求饒命,然福臨主意已定又豈會更改,很快他便被兩個侍衛挾著臂膀帶了出去。
  過不了多久,遠處隱隱傳來洪興殺豬一般的慘叫聲,叫人聽著不由心中微顫,不過不論是福臨還是皇后,甚至於清如對此都沒有多少動容,特別是福臨,處置了洪興並不能讓他有絲毫地舒服,反而煩燥更甚先前,眉頭緊緊地皺著,卻不說一句話,他不說,清如與皇后自然也不敢出聲,俱都望著他,這時忽有聲音插了進來:「啟稟皇上,奴才有事回稟!」說話的人是小福子。
  「講!」福臨冷冷地吐出一個字,那兩道陰鷲地目光小福子雖然沒看到,但仍能清楚的感覺到它們射在頭頂上。
  小福子在心裡打了個寒顫:「回皇上,奴才覺得這偏殿坍塌必是有所原因,既然洪公公不知道,不妨問問那些施工地人,也許他們會知道!」
  聽得他這麼說,福臨還未說話,清如已走上前道:「皇上,小福子的話不無道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頭緒,不如就問問那些工人?」
  福臨一時間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便依言允了,著常喜叫來了幾個在場的工人,其中上次清如召見過的何安也在裡面,這些工人平日裡就在延禧宮偏殿施工,哪裡都不許去,除偶爾遠遠的見過幾個主子外,哪曾如此近距離的見到過當今皇上,還有皇后和妃子,他們是又怕又慌,連禮都不知該怎麼施,沒走幾步就軟啪啪的跪在了地上,口裡喊著皇上萬歲,其中何安的表現較其他人要好些。
  瞧那些人這般沒出息的表現,福臨心中說不出的厭煩,用鼻子哼了一聲後將目光轉向了清如,示意這是她的地方,讓她自己來問,那廂已有小太監端了三把闊背椅上來,恭請福臨皇后,還有清如坐下。
  清如見福臨將此事交給自己來問,心中暗喜,這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嗎?不管心中怎麼想,臉上還是那副淡漠外加有些惱恨的表情,在側身坐下後,抬手指著那些跪在眼前的工人道:「廷禧宮偏殿坍塌,你們每一個都逃不了責任,今日趁著皇上皇后還有本宮都在這裡,你們將你們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為什麼好好的殿宇說塌就塌了,說好了,說清楚了,興許皇上就開恩饒了你們幾個,要是敢隱瞞不說,或者胡言亂語,便罪加一等,到時候可不是人頭落地就能了結的,就連你們的家人也要受到牽連!」說到最後一句,清如特意加重了語氣。
  在聽到清如的話後,那些沒經過什麼事的工人果然被唬住了,一個個涕淚橫流連連磕頭,拚命的說不干自己的事!
  皇后在一旁看火候差不多了,但順勢溫言道:「行啦,宛妃的話你們都聽清了,只要你們能據實以報,定不會降罪於你們!」說完她又向福臨問道:「皇上您說是嗎?」皇后是生怕自己說的有所不對,所以向福臨詢問。
  福臨微一點頭默認了皇后的話,隨著他們的話,底下幾個工人相互看了幾眼,眼中明顯藏著什麼東西,但似又不想說,何安也挾在他們中間,不過他的神色較其他人要複雜許多。
  等了很久都不見他們說話,旁邊心有所掛的小福子急了起來,不停的給何安使眼色,其中暗含惱意。何安其實一直在猶豫,不過眼看著這事是躲不過去,無奈之下只得做了那只出頭鳥,只見他匍匐著爬行了幾步低垂著頭道:「回……回皇上皇后還有……娘娘的話!」過於緊張使得他說話時顯得有些結結巴巴,福臨雖不悅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聽他說下去:「小人……小人知道一些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與偏殿的坍塌有關!」說多了,這話就漸漸流利起來了。
  清如緩和了容顏道:「你儘管將你知道的說出來就是了,如果說的事有用,不僅不責罰你,還會給予你嘉獎!」
  聽到她的話,何安神色一震,原本還有些猶豫的他終於橫下了心:「小人懷疑此次偏殿的坍塌可能與修建時所用的木材有關!」
  「木材?」福臨重複著這兩個字,眉頭蹙成一道川形:「木材怎麼了,你倒說來聽聽!」
  何安低低地應了聲後,偷偷抬眼瞧了眼端坐在上的清如,剛一接觸到她的眼,何安又嚇得趕緊低了下去,嚥了口唾沫後道:「小人在這裡開始修建的時候就發現,這裡的木材和宮裡小人所見過得有所不同,不論是載重還是搭梁都要差上許多,所以小人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梁子承受不住重量,所以塌了下來!」
  皇后與清如對了一眼,兩人從對方眼中都看到滿目的詫異,福臨訝然道:「怎麼會與其他宮裡不同呢,朕當初吩咐內務府採購材料的時候,是讓他們按照原有的標準採買的,延禧宮不論是正殿還是偏殿皆用的是一樣,豈有不同之理!」他似有所不信,又問了另外幾個工人,然得到的答案與何安說的一模一樣,不止木材,其他的東西也或多或少有所不同,延禧宮……大致瞭解了坍塌的原因,然福臨的眉頭不僅未舒展反而皺的更緊,他著那些工人在廢墟中找了一根木材來看,果不其然,確實與其他宮殿用的有所區別,不論材質還是紋理粗細都差了一截。
  看到這般情況,福臨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以次充好,想要瞞天過海,他又問了何安關於兩種木材的價格,當得知重建用的不過十兩一根,而真正好的卻要三十幾兩一根時,福臨臉都氣白了,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有人在採買的時候中飽私囊,偷梁換柱!
  第六十二章 得勢(3)
  皇后和清如將所有的事都看在了眼中,她們除了吃驚外,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怎會有人如此大膽,居然在皇宮弄虛作假,還好這個偏殿在建好前就塌了,萬一要是建好後,有人在裡面的時候才塌,那到時候毀的可就不只是物了,還有人,即使不死也要重傷。
  「好!很好!」福臨陰惻惻的連說了兩個好字,隨即將冷凜的目光轉向常喜,即使是在他身邊服侍了這麼久的常喜,也有些受不住他如此寒冷的目光:「去內務府將姚連叫來!」姚連是姚總管的名字。
  常喜迅速的應了聲就快步離去,而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吭聲的,俱低垂著頭,連皇后和清如都不敢說話,誰都看得出這位皇帝主子生氣了,而且是很大的氣,那位姚總管只怕是有難了!
  不多時常喜便帶著姚連來了,瞧姚連那滿頭大汗的樣子,想來也應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還沒走到福臨跟前,他就已經腿軟地跪下去了:「奴才叩見皇上,皇上吉祥!」他說話倒沒怎麼結巴,就是有些抖的慌。
  福臨不怒反笑,只是這笑讓所有人打從心底裡發寒,清如將目光從福臨臉上轉到了姚連處,秀雅唯美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姚連,本宮說過,你敢欺負到本宮的頭上來就必然要付出代價,而今天,就是你償還代價之時!
  皇后在一邊看看福臨,又看看清如,總覺得這二人的神色都有些怪,叫人瞧不清所以。
  福臨笑了一會兒終於說話了:「姚連,朕記得你任這個內務府總管也有好些年了吧。這麼些年,你這差當的倒是不錯!」
  「回皇上,奴才。奴才已經當了有六年了,奴才一直記著皇上的話。不敢有絲毫忘記!」姚連不明白福臨如此說的意思,但他心中卻是清楚自己今天只怕是在劫難逃了,剛才在來地路上,看洪興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的模樣,恐怕自己過不了多時也要與他一樣。
  「是嗎?很好!」福臨眼角飛過一縷冰冷的笑意。手伸處,指地是那坍塌不能住人的廢墟:「那這個呢?延禧宮偏殿重建地材料可都是你內務府負責採買以及運送到宮裡的,這一次之所以會塌,究其原因是因支撐的木材出了問題,不能支起應有的份量,所以才會如此,而據施工的工人回報,說你新採買來地這些木材,與原先宮裡用的全然不一。.[奇txttw.Com書].從三十兩紋銀,一下子降到了十兩,姚總管。朕倒想問問你,這之間的差距有多大?」福臨的語氣說的極是客氣。然任是多麼愚蠢的人都能發現他隱藏在平靜下的怒氣。
  汗如雨一般從姚連的額頭灑落。接連說了好幾句奴才,但最終都未能說下去。不是不想說,而是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瞧著跪地發抖的姚連,清如頗為後怕地道:「幸好這次是在建成前就塌了,若然待得建成後,本宮在裡面時再塌,那本宮……」
  無需說下去,所有人便明白了這意思,福臨更是煞白了臉,宛卿說地沒錯,當真是幸好,若然是建成後,宛卿在裡面時再塌,那當真是九死一生了,想到這兒,他逼視著姚連的目光更冷了幾分。
  皇后在一旁不停寬慰著清如,然清如瞧著那堆廢墟,心情怎麼也不能平靜,她朝姚連凝聲道:「姚總管,本宮自問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就連前段時間你苛扣本宮宮用,本宮也沒怎麼責備於你,可為何你要如此做,難道當真恨不得本宮死不成!」
  這話說的可嚴重了,姚連被她說地劇顫不止,連連磕頭澄清:「冤枉,娘娘冤枉,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做,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真地什麼都不知道,求娘娘明鑒,求皇上明鑒!」他心裡早已悔地半死了,可恨那個賣東西的人還說這個木材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現在可倒好,整個地都塌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貪圖那些銀子了,那現在也不會有這回事,他依然當他的總管,而如今,有沒有命活著,還是一件難說的事。
  福臨沒心思去理會已經嚇得半死的姚連,他的精神全放在清如剛才講的那句話上:「宛卿,你說這個奴才前段時間曾苛扣你的宮用,是什麼時候的事,朕怎麼不知道?」
  皇后亦在一邊附聲道:「是啊,本宮也沒聽你說起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即使是在你封妃前,那也不對啊,你是皇上親封的貴嬪,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怎麼敢苛扣你的宮用呢清如瞟了眼一直沒敢抬起頭過的姚連,淺笑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皇上和皇后就不必介懷了!」
  福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這般的敷衍:「不行!這件事你一定要說清楚,讓朕好生看看,這個奴才仗著手裡有幾分權利到底做了多少糊塗事!」
  任憑福臨與皇后幾番催促,清如都不願說下去,似是不忍在本就已經罪責重大的姚連頭上再多加一條。
  然她不說,站在她身後的子矜可就忍不住了,她狠狠地瞪了姚連一眼後朝福臨施禮道:「回皇上皇后的話,在小姐剛回宮那陣,宮裡好多人都覺得小姐要失寵了,所以這個姚總管就擅自將供應的二品燕窩換成了沒品的燕窩渣,而且大熱的天也不肯給小姐這裡送冰,直到後來小姐親自將他叫來訓斥了一頓,這才有些好轉!」
  隨著福臨與皇后露出恍然的神色,清如卻板起了臉,朝子矜斥道:「誰許你說話的,都怪本宮平日裡待你們太寬鬆,所以才這般放肆無忌,跪下掌嘴!」
  眼見小姐生氣,子矜倒也沒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很乾脆的跪下後左右掌起了自己的嘴巴,但沒掌幾下便被福臨叫住了:「好好的掌什麼嘴,子矜說地是事實。你不說難道也不許別人說,若是這樣。朕豈不是要一直被你們蒙在鼓裡?」說完這些,他和顏悅色地對子矜道:「起來吧!」
  雖有皇上發了話,但子矜還是等清如點頭後方敢站起身,垂手站到了清如的身後,皇后甚是不解地道:「宛妃。既然出了這種事,怎的你從未在皇上還有本宮面前提起過?」
  清如帶著幾分無奈道:「皇后,您應該也是見得多了,宮裡這種跟紅頂白地奴才多了去了,說了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省了這口水呢!」
  被她這麼一說,皇后不由想起了自已先前的日子,可不是嗎,這種奴才宮裡多之不盡。去了一個又會有無數個,除之不盡啊,想著她輕歎著搖起了頭。與清如一樣,感到了深深地無奈。
  福臨聽著她們的對話。重重的哼了一聲。卻沒有插話進來,重又對姚連道:「姚連你身為內務府總管。卻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使得殿宇損毀,罪責滔天,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好說!」
  剛才福臨與清如她們說話的時候,姚連在下面不停地轉著眼珠,試圖從必死的困頓中尋出一條生路來,別說,還真被他想到了一條路,此番聽到福臨問話,立刻將心中想好地詞說了出來:「回皇上的話,這件事奴才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如果奴才知道的話,就是向天借了膽也不敢這麼做,肯定是下面那些負責採買木材的人瞞著奴才做出這等勾當,奴才真的是不知情啊,皇上!皇后!宛妃娘娘!奴才真的是冤枉啊,請你們相信奴才啊!」這番說話涕淚齊流,神情悲痛,還真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福臨原本堅定的心亦產生了一絲動搖。
  姚連想的就是將責任推到手下人地身上去,這樣一來他最多也就被罰個御下不嚴的罪名,打一頓了事,與以次充好,私飽中囊相比,這個罪名是再輕不過!
  可惜,他的棋到底還是差了一招,清如既已決定除他,又豈會沒想好種種可能,何況她一次不僅要除姚連,還要扶小祿子上位,所有地事自是穩打穩算,姚連現在的努力,在她眼裡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福臨正欲說話之際,稍遠處匆匆跑來一個人,在他地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冊,走得近了方看清,原本那人就是內務府地副總管,也就是原先在清如宮中當差的小祿子。
  他來這裡幹什麼?這是每一個看到他地人心中共同的疑問。
  清如看著跪下來的小祿子,故作不解地道:「小祿子,你不在內務府呆著,來這裡做什麼?」
  小祿子似跑得很急,喘了好幾口氣才道:「回主子的話,奴才在內務府得到主子這裡正在建造的偏殿塌了的消息,便急著過來瞧瞧,生怕主子受傷!」
  福臨聞言浮起笑意道:「你倒是忠心,不過既是急著來,怎麼到現在才到?」
  福臨看似不經意的話,卻讓清如心中狠狠的沉了一下,好精明,只憑一句對話,但看出了不對勁,從常喜去傳姚連到現在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小祿子早就應該得到消息了,可是他卻一直到現在才過來,這的確是個問題,現在單看小祿子怎麼回答了,萬一要是回答不好,那她所做的切就會前功盡棄了。
  幸喜小祿子也不是個呆傻之人,他想也不想就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本來早就應該到了,可後來想到一件事,便又折回去了,所以現在才到。」
  「是什麼事啊?」福臨隨聲問道,跪在地上的姚連在小祿子出現後就意識到了不好,這小子平時沒少受他的氣,現在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過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說不定……
  第六十二章 得勢(4)
  小祿子磕了個頭後道:「啟稟皇上,奴才在內務府當差的時候,曾無意中聽到姚總管和他心腹所說的話,隱隱約約聽到他們說關於木材的事,好像商量著要怎麼把三十幾兩一根的木材降到十兩一根!」
  不待他說完,原本默不作聲的姚連就衝他厲聲叫了起來:「你胡說,我根本就沒說過這話,你這是在誣蔑!誣蔑!」若不是福臨等人在,只怕他早一巴掌揮過去,打死這個殺千刀的小祿子了!
  小祿子知道他不敢放肆,所以也不怕他,側眼瞅著他道:「姚總管,是不是胡說待會兒就知道了,你也不必著急!」
  說完這句他又回過頭來,對著福臨幾人將未完的話說了下去:「奴才在來的路上,想到了這個事,後來越想越不對勁,這好好的殿宇怎麼會說塌就塌了,除非裡面所用的東西有問題,而想要知道究竟這些木材買過來時的價格是多少,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查帳本,奴才牽掛著這事,所以又折回去,將姚總管藏起來的帳本給找了出來!」說著他將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冊子呈了上去:「這本帳冊與以前姚總管遞交上來的不同,它裡面記載的是每一件器物的真實價格,對照先前那個,便能知道,姚總管從中到底收取了多少好處!」
  不必福臨吩咐,常喜就從小祿子手中接過帳冊遞上去,在此期間,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快癱倒在地的姚連,照如今這個形式看來,只要證明這本帳冊是真的。那他絕對是在劫難逃了,唉,都是貪慾害人啊。
  福臨面無表情的接過帳冊。隨著一頁一頁地翻下去,他的眼眸逐漸瞇了起來。而他的身上亦散發出越來越危險地氣息,將帳冊遞給清如看後,福臨對跪在地上的姚連一字一句地道:「你好大地膽子!」
  在巨大的威壓下,姚連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拚命的磕頭,好像只要頭磕多了,就能活命一般。
  看完帳冊後,清如的神色同樣凝重無比,若說先前她對如此設計姚總管還有一丁點兒愧疚地話,那現在絕對是蕩然無存了,誰能想到,一個內務府總管,居然在幾年間貪了不下萬兩白銀。簡直比許多官員貪得都要多了。..
  皇后是最後一個看完帳冊的,她沉聲問著福臨:「皇上,您準備怎麼處置這個奴才?」
  福臨寒氣森森地道:「怎麼處置?這還用問嗎。在朕眼皮底下做出此等勾當,就憑他所犯的錯。就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姚連在宮裡雖然混得了比較高的位置。可以作威作福,可實際上他的膽子並不大。尤其是怕死怕得要命,聽得福臨要將他千刀萬剮,險此昏過去,連連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當時鬼迷了心竅,所以才做得這種錯事,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邊說一邊撲到了福臨的腳下,未等他去抓福臨的腳,已經被一腳踢翻在地。
  見哀求皇上無望,姚連又將目標轉向了清如:「宛妃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對不住您,衝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奴才吧,幫奴才向皇上求求情,奴才保證以後一定好好報答您,娘娘求求您!」
  若不是他幾次三番刁難於她,清如也不會定下此番計謀來除他,現在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便再無迴旋之地。
  姚連,如果你早些悔悟,又或是你當初不要將事情過得如此之過份,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清如在心中暗暗說著,然表面上她還是幫著姚連向福臨求情了:「皇上,既然姚總管已經知錯了,不如就放過他這一回吧,至於偏殿……」瞧著那一地的廢墟,清如幽幽地歎了口氣:「毀了就毀了吧,大不了下次再建就是了,想來姚總管經過此次教訓,下次定然不會再偷工減料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之下,福臨原先壓下地怒火悉數燒了起來,而這正是清如所願看到的:「下次?你覺得他還有下次嗎?宛卿,很多時候婦人之仁只會壞事,也只會縱容了一些小人,你不必說了,這件事,朕自有公斷!」
  見福臨這般說,清如只得閉口不言,與皇后一起瞧著福臨如何判決姚連,而姚連見求情無望,眼前一黑已經昏了過去,入宮十幾年,好不容易才混到如今的位置,現在卻一朝為空,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福臨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道:「拿水來澆醒了!」
  「是!」一個侍衛領命,不知從哪裡拿出一盆水來,沒頭沒臉地澆在了姚連的頭上,頓時將他從昏迷中拉了回來,微抬頭看到福臨冰冷地雙眼,差點又昏了,抖抖顫顫重新跪了起來,眼見自己難逃一死,不禁也息了求饒之心,只待福臨宣判他地死刑,可是事實遠比他想的更殘酷。
  「內務府總管姚連,在身為總管之期內,不思報效皇恩,反私貪禁宮之財,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以致延禧宮偏殿坍塌,所幸未傷到宛妃,然姚連罪責難逃,今處以凌遲之刑,以儆傚尤!」這是福臨金口下地最終宣判。
  姚連想到了死,卻未想到會是凌遲之刑,相較於斬立決或是絞行,凌遲之刑要痛苦的許多許多,在死之前,犯人身上總共要被割上九十九刀,每天割九刀,直至割滿十一天後,方讓你嚥氣。想到自己未來十一天裡所要受得非人折磨,姚連再一次暈了過去,福臨懶得再瞧這個讓他生氣的奴才,直接讓侍衛將他拖下去。
  不見了這個礙眼的奴才,福臨的心情總算是稍微有了點起色,轉眼對尚有哀色的清如道:「宛卿,這種人不值得你為他傷神,即使是凌遲,也已算是便宜他了,這偏殿改明兒朕便叫人來重建,這一次務必要將它建好才是!」
  「臣妾謝皇上恩典!」清如謝完恩後又道:「只是皇上處置了姚總管,這內務府就沒了總管,不知這重建之事應該要交給誰好!」
  「這個……」福臨顯得有些為難,是啊,一時還真不知該找誰來接任才好,此刻小祿子還跪在地上沒有起身,福臨倉促之間沒想起他來,可不代表別人也沒想到,皇后含笑道:「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人推薦,不知皇上想不想聽?」
  「皇后有人選?說來聽聽。」福臨帶著幾分訝色讓皇后將話說下去。
  皇后抿唇一笑,伸手指著小祿子道:「可不就是他嘍,這一次小祿子找出帳本立下了大功,要不是他,只怕那個姚總管最終會矇混過關,既如此,皇上何不就將總管之位賞了他,臣妾瞧這小祿子生的實頭實腦,做起事來定比姚連那個不長眼的奴才認真百倍!」
  「這怎麼行!」誰都沒想到第一個反對的人竟是清如,莫說是皇后與福臨,就是小祿子也是愣了一下。
  清如微微搖頭道:「臣妾知道皇后這是看得起小祿子,想給他一個機會,可是小祿子前番已經受了皇上大恩,當上了副總管,這才多久的功夫,若再一次受恩成為總管,那宮裡定會有人不服,臣妾只怕……」
  皇后不以為然的打斷她的話:「有什麼好不服的,小祿子立下了功勞,本來就該封賞,難道就因為他是從你延禧宮出來的,所以就不能領賞?這話說出去,豈不是叫你一宮的奴才心寒?」
  清如還待再說什麼,福臨已經抬頭止了她的話頭,改而道:「皇后說的不無道理,小祿子有功理應封賞,不過這總管之位嘛……」福臨有些為難的摩娑著下巴,倒不是他不肯,只是覺得有些不太妥當,內務府總管一職,基本上已經是宮內所有太監中最高的職位了,歷來都是由年長資深者擔任,這小祿子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做一個副總管已經是高抬了,現在再做總管,他能做得好嗎?要知道內務府所管所掌之事可是很多很雜,小祿子能就會得過來嗎?
  「小祿子,你自己說說看,若是朕賞了你總管之位,你能做好嗎?」福臨將問題拋給了小祿子,想聽聽他自己的意見。
  小祿子用力的叩了一下頭道:「回皇上的話,奴才資歷淺薄,不敢有此妄想,而且……」他抬眼瞅了一下清如:「而且奴才更怕做不好給主子丟臉「你倒是老實!」福臨誇了一句,隨即有了主意:「既如此,朕就讓你先代著總管之職吧,替你主子把這偏殿先給弄好了,至於這代的時間就以建造偏殿為限,若建成了建好了,就將這代字去了,若不然你就依然做你的副總管,這樣可好?」最後一句他問的是清如。
  既是皇上皇后都這麼說了,清如倒也不好在推辭,逐道:「承蒙皇上如此看得起小祿子,那是他的造化,既如此便讓他試試吧!」說著衝下面有些發愣的小祿子道:「還不快謝皇上皇后隆恩!」
  第六十二章 得勢(5)
  先發這幾章,過會兒應該還會有,這些都是我在這一個禮拜裡面,死擠活擠擠出來的,自己的一直沒解決,也解決不了,只能這樣拖著,唉,因為沒有了存稿,所以更新時間不能固定,但是我會盡量加快速度的。
  聽到這話,小祿子才如夢初醒般連連叩頭:「奴才謝皇上,謝皇后,謝主子,奴才一定不付皇上皇后還有主子的期望,定然做好!」
  福臨滿意地點點頭:「只要你有這個心就好,記著莫要給你的主子丟臉!」如此這般說了幾句後方帶著人離去,而皇后也在隨後離去,延禧宮只剩下清如一干人等。
  直到這時,清如方長長的鬆了口氣,總算一切都在她的意料與掌握之中,沒有讓事情脫離了出去,現在小祿子已經是內務府的代總管了,只要沒什麼意外,這正式的總管只是遲早的事。
  想著,她將正在接受眾人道賀的小祿子給召了過來,而小祿子過來後什麼也沒說,只直直的跪在清如面前,他知道主子肯定是有話要與他說,不論他是否還在延禧宮,也不論他今日有了什麼樣的地位,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從延禧宮出去的,是主子的奴才,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主子給的!
  清如歎了口氣,將小祿子從地上拉了起來,憐聲道:「你已經是內務府的代總管了,不要再動不動就跪了,起來,本宮與你說幾句話。」
  小祿子依言起身,眼睛紅紅地道:「就因為奴才現在身在內務府。沒有多少時間侍奉主子,所以才想著要多跪跪!」
  「好!」清如點點頭繼續道:「今日你做的很好,特別是皇上問你來得這麼晚的事。要不是你答的巧妙,只怕就要讓皇上瞧出破綻來。今日地結果總算是皆大歡喜,你也成了代總管,就如先前所說,這代字遲早會去掉的,你就安心去內務府任職。不過萬事還是要小心些,你驟然高昇,定然有人要嫉妒於你,你莫要著了他人的當,否則便白費了這番功夫。」
  小祿子正色道:「主子儘管放心,奴才沒有一日忘記過主子地教誨,奴才一定會好好做事的,決不給主子丟臉!」
  「那就好,今日本宮讓小廚房裡多燒幾個菜。你也留在這裡陪本宮還有這班子人吃個飯,就當是賀你榮升之喜!」清如淺言笑語地說著,確實她是應該開心。只要小祿子不犯什麼錯,坐穩這個內務府總管的位置。那她以後行起什麼事。或是用起什麼東西來就會方便許多,甚至於將來失寵時也不至於被人苛扣了宮用。這在宮中無疑是一個保障,而她也相信,自入宮以來,一直跟隨著她的小祿子是不會背叛於她的。
  於談笑間,於歡聲中,小祿子陪清如在延禧宮用完膳,而他自己則與小福子,綿意等人同桌而食,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並不多,所以他吃得特別開心,比在內務府獨桌而食開心許多。.TXT台灣論壇+txttw.Com.
  有所得,必有所失!只看所得是否超過所失,超過了便不虧!
  原內務府總管姚連犯事,被皇上處凌遲之刑,內務府總管由原副總管江祿暫代之事,在夜幕降臨之前便傳遍了宮闈禁地。
  翊坤宮中,深夜之時,貞妃斜倚在窗前,瞧著外面樹葉被風吹起地聲音,嘩啦嘩啦,依稀如人踏在落葉之上的聲音,似癡非癡,似醒非醒間,隨口吟道:「夢裡不知花落去,幾度風雨幾度秋!」直到吟完,才驚覺自己不該發出如此不何時宜的傷春悲秋,入宮六年,她看淡了許多,也看明白了許多,只是時機總是不予她,以往有佟妃壓著,有身為皇貴妃的姐姐在上面壓著,而如今,她雖已做到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可卻依然沒有消停之時,時時要防著後面有人追上來,很累,但決不能放鬆,她好不容易才坐到今日的地位,誰都沒資格要她放棄!
  抓著窗扇的手驟然握緊,直至指節泛起白色,依然不肯放鬆,而她原本秀麗中帶著幾分艷色的容貌,亦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中變得撲朔而迷離。
  綠衣走了進來,手裡端著灑有桂花的水盆,貞妃坐在鏡前,就著燭火瞧向鏡中地自己,冰涼的手撫上同樣冰冷的臉:「綠衣,本宮比起剛進宮時是不是老了很多?」
  綠衣一邊替她卸著釵環,一邊笑道:「娘娘怎麼會老呢,應該是越來越漂亮才是,您比剛進時可好看了很多呢,要不然皇上怎麼會一直待娘娘這般好呢?」
  「漂亮?呵!」貞妃自嘲地笑了進來,她從來就不是最漂亮地,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她之所以能一直到現在都若有似無的抓著福臨地心,不過是她懂得投其所好,懂得利用自己地每一分每一毫罷了,可是搾乾了這些之後呢?
  貞妃搖搖頭,雖然她一直想從不合時宜的哀愁中跳出來,可跳了半天卻依然陷在裡面,她慢慢地撫著自己地臉,微涼的字從她口中一個又一個的吐出來:「本宮從來就不夠漂亮,比不上先皇后,比不上靜妃,比不上佟妃,現在又比不上宛妃,唉!」
  綠衣取過沾濕了水的絲巾,小心地給貞妃卸著臉上的胭脂:「娘娘現在手下不是還有洛嬪在嗎,她現在深得皇上喜愛,有她在皇上跟前,娘娘還愁什麼呢?」
  「洛嬪……」聽到這個名字,貞妃有些遲疑,她任由綠衣拿絲巾在臉上一遍一遍的抹著:「洛嬪說到底還是跟宛妃一道進來的,雖然現在她對本宮感恩戴得,但終歸是向著宛妃多點,其實她並不是最好的人選,要不是實在沒人,本宮也不會選她。想要她與宛妃徹底的背離,還需要尋時間下一劑猛藥才行!」停了一會兒,貞妃方略帶點苦澀的續道:「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本宮自己無法生育,若不然。也不用費心扶植別人以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孩子……恐怕本宮這一生都無法擁有了!」這一點是她心裡永遠地痛,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心,是大娘把她害成這樣的,所以她恨阿瑪。恨大娘,恨姐姐,恨他們所有地人,姐姐死了,被佟妃害死了,而她卻成了這宮裡最高興的人,從此再也沒有人與她爭了!
  「娘娘,奴婢剛才聽到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正服侍著她更衣地綠衣突然遲疑著說了這麼一句。
  貞妃按了幾下因一天勞累而酸痛的腰。綠衣見妝趕緊知趣的接過了手,在她背上腰上適力地按摩著。
  「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你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貞妃閉著眼道。得了她的應允。綠衣再度出聲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剛才聽說。延禧宮那邊正在建著地偏殿突然塌了。砸傷了一個工人,後來皇上還有皇后都去了。當場就處置了監工的洪公公,然後又把內務府的姚總管給叫了去,據說偏殿之所以會坍塌是因為姚總管在採買材料的時候,以次充好,將中間所差的銀兩收入自己囊中,皇上知道這件事後,大發雷霆,將姚總管處以凌遲之刑!」
  聽得綠衣說完,貞妃的眉頭已經緊緊皺了起來,脫口道:「消息當真?」剛一問出口,就覺得多餘了,若不是確認的消息,綠衣怎會在自己耳邊說,如此大的事她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都怨今日的事太多。
  「消息肯定是真地,奴婢知道後又特意去打聽了一下。」綠衣不無擔心地道:「娘娘,姚總管一直都是唯您是從的,以往有他在的時候,咱們需要什麼東西,或者要往宮外傳什麼東西都方便地很,現在他不在了,那咱們……」
  「知道現在內務府的總管是誰了嗎?」這才是貞妃最關心地事。
  「目前還沒有正式地總管,由原本的副總管江祿暫代總管一職,不過瞧皇上地意思,這代總管不過是過度而已,應該很快就會成為正式的了!」
  「江祿……」貞妃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然後道:「這江祿不是宛妃宮中的人嗎?」
  「是啊,奴婢聽說,好像他在揭發姚總管的事上立了功勞,所以皇上才給了他獎賞,只是娘娘,以後咱們在內務府可就不太方便了。」綠衣說道。
  貞妃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延禧宮、偏殿、宛妃、姚連、江祿,這其中似乎有什麼關連在內,是什麼呢?她不停地思索著其中的可能性,這一想就是好些時候,綠衣也不敢去打擾她,只能靜靜地按摩著。
  正當貞妃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道靈光從眼前閃過,在靈光消失之前,她牢牢的將其抓在手中,思路逐漸清晰起來,慢慢的一抹冷笑浮現在臉上,好一個宛妃,當真是好手段,這招一石二鳥之計當真是叫她刮目相看,不對,自她從宮外回來後,就一直在讓她刮目相看。
  她正在一步步的危險,也在一步步的成長,若自己再不加以防範的話,終有一日,她會威脅到自己,甚至超過自己。
  既想明白了事,便從那沉思中醒了過來,貞妃甩甩頭,見綠衣還是不明所以地盯著自己,逐笑道:「你還不懂?本宮猜這一切都是宛妃定下的計策,也許姚總管中飽私囊的事是真的,但他決沒有膽採用會馬上讓宮殿塌毀的材料,除非他不要命了,最多只是用差一些而已,如果不是宛妃有意將其潛在的危害提前引誘出來,那麼姚總管絕對出不了事!」說到這兒,她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道:「也不知姚連哪裡得罪了她,讓她使出這等手段,不僅除了姚連,還扶植了自己的人上台,一石二鳥,一箭雙鵰,這勢造得真是利害,連本宮都不得不佩服!」
  「娘娘,那如此一來您豈不是很危險!」聽貞妃分析了事,綠衣才曉得其中的利害,若是讓她自己想,恐怕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危險?」貞妃有些不屑地笑道:「那也要有威脅的時候才叫危險,現在還為之過早,而且本宮敢說,宮裡大大小小的主子,現在都把目光放在了明日的事上!」
  「明日?」綠衣稍一想便明白過來了:「娘娘您是說明日選秀的事?」
  貞妃點頭道:「不錯,明日便是選秀大典了,到時會有大批的新秀女,新主子進宮,皇上的恩寵被分薄是在所難免的是,所以不論是她們還是本宮,現在應該擔心的都是那些新秀女才對!」
  其實選秀對她來說並非沒有半點好處,她可以借此機會好好的培植一兩個有潛力的秀女,雖然現在她手上已經有一個月凌在了,但月凌如今並非完全與她站在一條船上,隨時都有為了宛妃而與她翻盤的可能,所以她一定要在月凌之外多扶植幾個才行,這樣即使將來拉不住月凌也不用怕!
  年老終會色衰,色衰而愛馳,她一定要在此之前培植好自己一方的勢力,不過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一定要想方得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不論是不是親生的,只要是在她的膝下可以依靠便行!
  帶著諸多的想法與心思,貞妃上床歇下了,隨著絲帳的放下,她的眼前籠起了一片黑暗!
  第六十三章 故人依稀(1)
  順治十六年八月二十二,福臨登基後的第二次選秀,盛況更甚十三年前的那次選秀,而這一次來到英武殿的除了福臨自己外,隨身在側的人亦多了幾人,除了皇后這位與福臨並肩而坐的後宮正主外,還多了一個貞妃與清如,她們分別坐在帝后的下手。
  貞妃做為襄助皇后協理後宮之人,出現在英武殿裡還能說的通,但是清如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她身為四妃雖然位高,卻無什麼實權,至多不過是擁有福臨的恩寵罷了,而她出現在這裡,只因福臨的一句話:朕相信宛卿的眼光,一定能為朕選得才貌雙全的佳人!
  恍恍然,望著底下那第一排晉見的秀女,清如彷彿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站在這裡情景,她與水吟,日夕還有月凌一起,等著皇上的點選,那時的她好生年輕,好生無瑕,現在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的她,容貌非沒有多大的變化,心卻老了,也狠了,殺人於她來說,再不是件難事!
  至於皇后倒是平靜的很,眼觀鼻,鼻觀心,她對這次的選秀並不甚在意,畢竟她已經是皇后了,只要沒有出現像上次董鄂氏一次,讓皇上瘋狂的人,那她這個皇后的位置就不可能會動搖,同樣的,她也不可能與人去爭皇上的寵愛,因為福臨根本就不曾真心喜歡過她。
  貞妃淡漠的瞧了底下一排為數十人的秀女,卻是有些瞧不上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恐是入不得聖眼,如此瞧來。這一屆只怕比不是上次那一屆,上次的秀女不僅多有容貌出眾的,還有心思深沉之人。不過現在才第一批而已,誰也不知道後面有沒有出眾之人。
  正自各懷心思之際。下面常喜已經拿著冊子開始點名了,每一個被點到名的秀女均出列向皇上皇后行禮請安,各自報出自己地名字,她們對殿上的清如均還有記憶,畢竟上一次清如給她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就如貞妃心中所想。福臨對這一列地秀女並不在意,連問題都懶得問,就直接摞了牌子,可憐這些秀女精心打扮了半天,福臨卻連正眼也不多瞧一會兒就否決了,好些個盼望著入宮的秀女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然卻只能無奈地退出殿外,然後換另一批人進來。
  就這樣直看到天近中午時,終於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一排還沒看,而先前看過的那些秀女中有五人被留了牌子,與上一屆的十數人相比。這屆所留的人更少,非是福臨挑剔。而是在見慣了美貌的後宮中。已經甚少有貌美之人能讓他心動了,除非此人有著獨特地美與個性。就如當初吸引了他注意的日夕一樣,當容貌不能脫穎而出的時候,個性便成為另一種要素。
  在稍事休息了一陣後,將最後一排秀女給宣了進來,十人一排,分列站好,每一個人都執帕低頭,直待叫到名字後才敢微微抬頭。
  「滿州鑲白旗,喜塔臘妗雲」常喜對著手冊報名字,這已經是所有秀女中的最後一人了。
  站在角落的一個秀女帶風上前福身道:「妗雲見過皇上,皇上吉祥!」她的聲音很淡然,與其他秀女甜得發膩的聲音有著絕大的不同。
  然恰是這種淡然引起了福臨的興趣,坐直了身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隨著福臨地出聲,皇后,貞妃與清如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台下這位名叫妗雲的身上,而妗雲在聽到福臨的話後身子稍稍一僵,低垂地臉略有些不願的抬了起來,儘管抬起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已經足以讓人看清她地模樣。
  待看清她的臉時,清如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止是吃驚,更多地恐懼,其實不光是她,皇后,貞妃,乃至於常喜都暗自吸了口氣,在他們的眼中是不敢相信的驚訝,而福臨沒有吸氣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愣在了那裡,愣在了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
  喜塔臘妗雲很美,但還不足以美到讓人驚為天人的地步,甚至於還要差清如半籌,而他們之所以如此之吃驚,是因為他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另個的影子,一個已經死去之人的影子。
  剎那間,清如只覺滿嘴的苦澀,為什麼?為什麼她越是想避開就越是避不開,董鄂氏,她就像是一個糾纏不休的噩夢一般,一直索繞在她的身周,先前在宮外,看到了與她有三分相似的靈襄,只這三分,便讓福臨為她著迷,幸喜靈襄的堅持使得福臨沒有將她帶入宮中。
  可是現在卻又看到了一個與董鄂氏相似的人,不止三分,起碼有五分,特別是那雙眼睛,幾乎一模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於其中,這樣的相似讓她好生害怕,怕福臨又會再一次的掉入那雙眼中,將自己,將所有人都摒棄在外!
  不!她不想,不想在同一件事,同一個人身上輸上一次又一次,而且還是個死人!可是她不想又該如何?清如萬分複雜的將目光投向了福臨,然福臨現在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妗雲的身上,全然沒注意到清如。
  不止是清如,皇后和貞妃亦是緊張不已,特別是貞妃,隱隱間她的鼻尖似乎有汗滲出,她們都明白,福臨從未忘記過先逝的董鄂氏,而看他如今的表現,這個喜塔臘氏只怕是必然要留在宮中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福臨在發了好一會呆後突然站了起來,神情專注而又恍惚,一步一步的往台下走去,常喜止住對喜塔臘妗雲的驚愕,走至福臨後側,小心的扶住他跨下台階。
  「你叫妗雲?」福臨在她面前一步的地步停住,修長的身影投下影子,將妗雲的身子覆在了陰影之下。
  「回皇上的話,正是。」妗雲不卑不亢地回著,雖面沉如水,心卻在一滴滴的往下沉,她垂下的眼瞼中閃過難解的光芒,飛掠的光芒,卻不曾逃過清如的眼,這個秀女只怕心中有著不少的想法,這個發現讓清如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許……事情還有其他的契機也說不定。
  福臨依然癡迷於那張與董鄂香瀾有著五分相似的容顏上,曾經的靈襄讓他迷失,而今的妗雲讓他忘乎所以,這一刻,他忘了所有人甚至於忘了自己,只是喃喃地喚著:「妗雲……妗雲……」好似要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一般。
  曾以為,失了靈襄他將再沒機會遇到與香瀾相似的人,可世事難料,上天似乎注定要補償他一個一般,失了一個卻來了一個更像的人,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她離去,再也不會,他要將她留在身邊,時時能看到她,就恍若看到香瀾一般。
  抬起的手,慢慢靠進妗雲的臉,似要去觸摸一般,這樣的舉動無疑是不合時宜,不合身份的,但福臨全然沒有注意到,只照著自己所想的去做。
  「皇上……」常喜眼瞅著不對,大著膽子喚了聲,正是這一聲將福臨已然迷失的心給拉了回來。
  福臨醒過神後,發現自己的手離妗雲的臉已經只剩下一寸了,而妗雲的眼中充滿了戒備,她似乎很怕他觸摸,福臨乾咳了一聲收回了手,然後回身上階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皇后此刻已經壓下了心中的驚意,勉強笑著對福臨道:「皇上,這位秀女可是要……」留牌二字卡在喉間說不出來。
  福臨斜望了她一眼後對常喜道:「留牌!」兩個字頓時決定了妗雲的命運,而妗雲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身子晃了一晃,彷彿要摔倒的模樣,臉上更是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與其他秀女聽到留牌時興高采烈的神情全然不同。
  至此,新一屆的秀女已經全然看過,包括喜塔臘妗雲在內總共有六個人被留了牌子,只待福臨冊封的旨意一下來,她們便是宮中正經的主子了,其他沒中選的則發還回本家,由他們自家婚配。
  與三年前一樣,第二日福臨冊封的旨意就下來了,其中三人封了常在,兩人封了貴人,還有一人破天荒的被封了嬪,這人便是喜塔臘妗雲,賜號:琳!是為琳嬪!
  雖然她沒有像當初董鄂氏進宮一般耀眼,初入宮便封為賢妃,但冊封為嬪,這也是絕無僅有的事,是除董鄂氏外,初入宮封號最高之人。
  一時間宮中所有的人都明白,這位琳嬪是皇上極度中意之人,否則不會有如此之高的冊封,琳嬪娘娘,宮中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爬不到這個位置,甚至於下皇兒之後也礙於出身,得不到應有的位置,而她卻輕易得到了,是一種幸也是一種哀。
  在清如的進言下,妗雲入住了延禧宮的寒煙閣,而隨著她的入住,空置已久的寒煙閣頓時熱鬧了起來,一樣一樣精美的賞賜源源不絕如流水一般,這樣的盛恩惹得多少後宮女子眼紅,甚至於來巴結,但是位份高的幾人大多選擇了冷眼旁觀,如貞妃,如清如,除了例行的賞賜以外,她們幾乎沒怎麼與之接觸過,甚至於同在一宮中的清如亦絕少踏足寒煙閣,她們都在等福臨後面的態度。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第六十三章 故人依稀(2)
  流星悄然劃過,那抹絢爛始於星空,止於星空,明月幾許,繁星點點,七夕早過,牛郎與織女又要等上一年方才得見了。
  幽幽的輕歎從一張飽滿的紅唇中逸出,那雙深幽的眸子中不時閃過一種嚮往與思念,低下頭,攤開手,裡面是一塊從中折斷玉珮。
  「玉相許,佩相連,奈何身不由已,這一世只怕再無重圓之時!」壓抑的聲音從她口中慢慢響起,更有幾滴滾燙的淚滴落於玉珮上,此人正是皇上新封的琳嬪,瞧她現在這樣,就是在思念什麼人,只不知那人是誰。
  在她身後跟著一個長相乾淨的宮女,名叫露兒,是她從府中帶進來的,露兒與她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些什麼,心中不忍,逐上前勸道:「小姐,夜深露重,還是進去吧,莫要著涼了!」
  妗雲一眨不眨地盯著半塊玉珮,許久才略有些嘲諷地道:「著涼?那敢情倒好,最好是一病不起,那我就不用見皇上,更不用侍候聖駕了!」她的臉上露出的是厭惡,是逃避,很明顯,她不願意如其他妃子一樣去侍候皇上。
  露兒聽到這話嚇了一跳,趕緊看看四周,幸好沒有旁人,否則他們把這話拿到皇上面前去,主子就有難了,她也知主子心中難受,可是現在入宮為妃已是現實,再不願也沒辦法,現在是冊封的第一夜,所以還沒有召寢,但以皇上對主子的態度來看,最多明後天,肯定會傳旨召主子去侍寢。到時她就是再不願也要去。
  「主子您就不要再想了,您現在已經是天子的人了,您和許公子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露兒做為妗雲地貼身婢女。幾乎是看著主子與許公子相知相戀的,他們的感情如何。她看地比任何人都清,可現在卻有緣無份,許公子在宮外知道了小姐被留在宮裡的消息後,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只歎造化弄人。有緣相識,卻無緣相守。
  聽到露兒地話,妗雲本已止住的淚再一次滾落:「天子的人?天知道我根本就不願做這勞什子的琳嬪,是皇帝強加的,許郎……」她摩擦著手中地玉珮,聲喃如蚊:「許郎,你放心,妗雲說過的話絕不會改變,妗雲只屬於你一人。別的人休想得到,即使他是擁有天下的皇上也一樣,妗雲的身與心他都得不到!」慢慢地說著。.奇www書txttw網com.握玉珮的手亦悄然緊起,這樣的她讓露兒擔心不已。但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勸起。
  又站了一會兒。妗雲終於聽從露兒的勸告,回屋休息了。在她們離開後,花叢後轉出兩個人來,正是清如與子矜。
  清如若有所思地望著妗雲離開的方向,從她與侍女地話中可以看出,她並非自願入宮,更不願侍奉皇上,這對她來說倒是個大發現。
  子矜在側小聲道:「小姐,琳……」
  不待她說下去,清如便抬手制止了她的話頭,瞟眼道:「有什麼話過會再說,咱們回寢宮吧!」
  子矜點頭垂聲不語,扶著清如回到了寢宮,一邊替她卸著釵環一邊將剛才沒說話的話說下去:「小姐,琳嬪她是不是壓根兒就不願意入宮當妃子啊?」
  清如摘著耳垂上地珠墜道:「從她們今天的話來看應該是,而且看樣子她心裡早就有人了,說不定兩人早已約定在落選後便成親,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長得與先皇后相似,如此一來,皇上豈肯放過她!」
  聽到這兒,子矜既是遲疑又是害怕,這種相似讓她想到了曾經先皇后在時,小姐極為悲慘地日子:「小姐,那她會不會威脅到你,會不會讓你再回到從前地日子?」清如面色淡漠的將珠墜拿在手裡把玩,紅唇啟處是冰冷地聲音:「你以為本宮還是以前的如答應嗎?雖然她對本宮確實有著不小的威脅,但是絕不可能再讓本宮回到從前的日子,何況本宮已經發現她真實的心思,她心中另有他人,對咱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在這句話中,她將自稱變為了本宮,是的,她已經是宛妃了,她也已經習慣了在福臨背後甚至於面前,耍著他沒有發現的手段。
  「對了,今天皇上翻了誰的牌子?」清如乍然想到這件事,既沒有點新貴人,那會是誰,難道是貞妃或月凌。
  子矜回道:「好像今天軍機處有要情稟報,現在皇上還在乾清宮與諸大臣商討國事,敬事房送去的綠頭牌都被退了回來。」
  「哦……」清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道:「你去吩咐小廚房,讓他們準備些小點心,再煮碗燕窩粥,然後叫小福子給皇上送去。」
  「唉!」子矜利落的應了聲,將清如服侍上床後便去小廚房傳話了。
  清如躺在床上瞧著帳上的繡花發起了呆,她以後該怎麼辦,雖然已經將琳嬪安置在了自己宮中,方便察看她的動向及瞭解她的心思,可福臨那邊呢?他現在只怕整副心思都在琳嬪的身上了,初入宮便封為嬪,可見其對她的重視,那自己該如何反擊著,是坐等琳嬪身上的恩寵落下來,還是先下手為強?甚至於拿琳嬪心中有人的事來做文章?
  若琳嬪是個小人,她倒是可以這樣做,只是瞧著琳嬪她是個至情之人,與自己一樣多有身不由已,這樣陷害她,自己如何能安心?看來一切還是要從長計議才行!
  這一夜,清如恍恍惚惚睡去時,竟然夢見了先皇后董鄂氏,在夢中,她眼睜睜地瞧著董鄂氏將福臨帶走,不管她怎麼喚,他都沒有回頭,濃厚的悲傷瀰漫在她的眼中,可是他卻不肯看一眼,怕,好生的怕!
  夢迴驚醒,身上已是冷汗涔涔,起身時,心中已下了一個決定,若琳嬪不妨礙她的地位與恩寵便罷,若危極自身之時,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除去,即使違背了良心也沒辦法,她決不能讓歷史重演。
  這日閒暇無事,信步來到重華宮,這裡現在已經入住了幾位新入宮的妃子,但所居均為偏殿,正殿無人得以居住,清如無意驚擾到她們,所以只繞過宮殿來到了後面的臨淵池,這裡是她最喜歡來的幾個地方之一,而也只有在這裡,她才能享受片刻的寧靜與安詳。
  自湘遠手中接過魚食,慢慢灑向湖面,隨著魚食的灑下,越來越多的錦鯉圍了過來,頭和身子不時露出水面,爭搶這灑下的食物。
  做人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做動物,卻只需吃飽便行,這是它們最大也是唯一的願望,在人眼中看來,這個願望再簡單不過。正想得出神,旁邊的湘遠突然「咦」了一聲,清如微微側目道:「怎麼了?」
  湘遠一指左側道:「主子,奴婢看到洛嬪在那裡。」
  「月凌?」清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見一身橘紅旗裝的月凌站在欄杆前,目視湖面,似有什麼心事,沒注意到清如二人,而她的身邊也沒有跟著宮人,只有她一人。「我們過去瞧瞧。」清如這般說著,徐徐向月凌所在的方向走去,湘遠依言垂首跟在她後面,月凌初沒發現,直到清如快走到她跟前時,才發現身前多了一個人,舉眸一看,見是清如,不由驚愣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垂首屈膝道:「月凌見過姐姐!」
  「姐妹二人就不要行這虛禮了。」清如挽手扶起月凌,隨即與她並肩而走:「你剛才一個人在想什麼呢?」
  聽到此言月凌本以抬起的眼眸又垂了下去,悄聲道:「沒什麼。」話雖如此,但她的神情無疑出賣了她,心中必然有著事情。
  清如悵悵地歎了口氣,纖長的手在繡著牡丹花的衣袖上撫過:「你可是在想新入宮的那位琳嬪?你見過她了?」選秀雖不過才兩三天,但在宮中這消息靈通的地方,這點時間早夠傳遍了,莫說是月凌,只怕是一直深居齋宮,不得福臨怠見的靜妃也得到消息了。
  月凌不想清如會一下猜中她的心中,很是有些吃驚,脫口道:「姐姐怎麼會知道?」
  「這麼說來你確是見過她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剩餘的魚食統統灑向了池面,看這錦鯉在眼前進行著最後一次的哄搶。
  月凌雙手蜷握在一起,語中有著幾分的酸楚:「不曾見過,但是聽到過,據說那位琳嬪與先皇后有著幾分相似,當日皇上見到她的時候,連眼都不會眨了。」隱隱的有些吃醋的意思在裡面,女人對於男人的其他女人終歸會有些吃醋,除非她心中沒有一絲絲的情意。
  聽說……清如略略一想就已經知道月凌是聽誰說的,她帶著月凌慢慢往延禧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都沒有說過話。
  反是月凌在走了一陣後頗為擔憂地道:「姐姐……」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下去。
  清如閉了一下眼睛道:「說吧,在姐姐面前沒必要避諱什麼。」
  月凌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良久才道:「姐姐,你說這位琳嬪會不會變成另一位先皇后,我覺得皇上對她的態度和對別人不一樣,我怕將來會再沒有你我的立足之地!」
  第六十三章 故人依稀(3)
  清如聽了她的話淡淡一笑,望向晴朗的天空,天上沒有一絲的雲彩,也不見有鳥雀飛起,如此笑著,笑容從嘴角一直擴散到臉上,再擴散到空中,直到蕩漾不見為止:「妹妹,現在不是順治十三年,而是順治十六年,我們早已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等雖然超越不了,但在皇上心中多少已經有了點地位,不是說棄就會棄的,何況再濃再深的情,在時間的洗刷下,終歸會淡去一點,然後再淡去一點,皇上現在對其這般的好,不過是因為乍喜罷了,等這新鮮勁過了,就不會再有什麼了。」
  「真的是這樣嗎?」月凌有些不信地道:「可是我聽貞妃娘娘說,皇上的心思已經全放在她身上了。」
  「這只是暫時的而已,妹妹不用提心,貞妃她亦是多慮了!」聽到這兒,清如已經大致知道貞妃與月凌說這些話的目的所在了,以貞妃的手段與手中所有的地位權勢,她豈會怕一個新入宮的嬪妃,何況她還有一張最大的王牌,那就是先皇后的親妹妹,只這一項,福臨即使是冷落了所有人,也不會冷落她。
  而她所以要與月凌說這些,乃是要借月凌的口來將話傳到她耳中,好讓她忍耐不住下手去除琳嬪,如此一來,便正中她下懷,不僅可以除了琳嬪,還可以借此來除她,真是一舉兩得,貞妃真是個聰明人,可惜聰明人也有不知道的事,那就是琳嬪根本不想入宮為妃!
  說話間她們已經到了延禧宮,在庭院間。一架鞦韆正掛在樹間,清如示意月凌坐上去,然後她在後面輕輕地推著。月凌在清如的寬慰下逐漸放寬了心。不再那麼擔心琳嬪所可能產生的威脅了,只專心感受著鞦韆蕩起時的自由自在。
  清如在後面卻難平下心來。宮中原本事多,只是這一次事卻是特別地多,先有貞妃在前,不時挑唆著她與月凌之間的情誼,現在又多了一個與董鄂氏酷似的琳嬪。即使她不是真心想入宮,可一入宮門深似海,豈有再出去之理,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這一天晚上,軟轎停在了延禧宮門口,但卻不是來接清如地,而是接琳嬪前去侍寢的,清如倚在自己宮門前淡漠地瞧著妗雲坐上軟轎,雖隔的遠。.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天又黑,但她還是清晰的感覺到妗雲所傳來的害怕與恐懼。
  待得軟轎走得看不見後,她方收回了視線。自選秀過後,她就一直沒見過福臨。他不曾來瞧過她。亦不曾傳召過她,看來他現在的心思真地全放在這位新人身上了。唉……自古皇帝都薄性,這句話她很早就看懂了,可卻一直做不到「不在意」這三字。
  且先不說清如在宮中傷懷,妗雲自坐進軟轎後,身子一直崩得緊緊的,就像一張拉滿的弓一樣,心慌又惶,怎麼辦,侍寢,難道她真要躺在一個她不喜歡的人懷裡嗎?那許郎呢?他們曾經許下誓言就這麼算了?攜手遊遍天下的願望就這麼算了?
  許郎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傷心,她與他好不容易才得了父母的認可,許諾只要她這次落選就允他們成親,可現在只因皇帝的一句留牌子,就一切成空,一切成空!
  怔怔的,一滴淚落在衣襟上,不,她不甘心,憑什麼皇帝一句就讓她離了許郎,背了誓言!
  不!她不會背叛許郎的,絕對不會,既然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後同穴!
  皇上……她地心不屬於他,她的人也不會屬於他!
  想到這兒,妗雲縮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在她地手中還握著一件東西,那件東西,可以幫她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她根本就不願來到的皇宮,雖回不到宮外,但至少可以做到對許郎地承諾:妗雲一生一世只屬於許郎一人!
  隨著轎子地停下,妗雲知道,只怕是已經到了乾清宮,很快她就會再次見到皇帝,有太監掀起轎簾,引她出轎,抬頭,果見上書「乾清宮」三字,妗雲再一次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東西,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一絲支撐自己站住地力量。另一邊候在門口的常喜迎上來道:「奴才給琳嬪娘娘請安,皇上已經在殿中,請娘娘入內。」話語一直往常的恭敬,只是略嫌冷漠了些。
  妗雲點點頭,隨他走了進去,幾乎每跨一步,她鬢邊就流下一滴冷汗來,待得走入殿中時,插在鬢邊的一朵絹花已經差不多全濕透了,不止如此,連額頭上也有汗珠,臉色更是青白異常日在英武殿上曾見過的大清君主順治皇帝,過度的緊張使她忘了該如何自處,甚至連起碼的請安也忘記了,常喜正待提醒,卻見福臨衝他擺手,他趕緊知趣的領了宮人退出去。
  「你來了!」這是福臨說的第一句話,他的神色在看到妗雲的臉後又一次恍惚起來,如又一次陷於迷夢中的人。
  福臨相貌本來甚為英俊,再加上身為王者的氣息,更添風采,然看在妗雲眼中卻變得醜陋無比,正是眼前這個用手中的權勢讓她與愛人分離,儘管他並不知情!
  福臨剛想去碰她,她卻已先一步滑了開去,同時戒備地盯著他,以防其再有什麼動作。
  她的舉動讓福臨極為不解,宮中這麼多妃子,卻還是第一個如此明顯的逃開他碰觸的人,在看到她眼中濃濃的戒備後,面色不由沉了下來:「為什麼不讓朕碰你?」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在妗雲反應之前圈住了她的腰,畢竟福臨是學過武功之人,豈會對付不了一個弱女子。
  妗雲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見掙脫不開她反而橫了心,與福臨的眼相視著,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皇上不是我所要的人。」
  這般大膽犯上的話,福臨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凝視著那張神似的臉,一點放開的意思都沒有,他繼續道:「什麼叫朕不是你所要的人,你入了宮,便是朕的女人,朕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說呢?」說著他的手已經挑在了妗雲的下巴,讓她的臉更加湊近自己。
  妗雲雖然膽大,但到底是女子,再加上力氣不及福臨,只能任由他這般勾著自己的下巴,因為已經有了壞最的打算,所以她並沒有過多的害怕,只是她心中也清楚,今夜只怕不能安然度過了。
  「皇上是將我選入了宮中,可是皇上並沒有問過我是否願意,您是將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了我。」
  「哦?難道說你不願意入宮?」福臨詫異地說著,隨即又失笑道:「笑話,這天底下的女子,哪一個不願意入宮伴駕,於她們來說,這宮門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豈有不願之理!另外……」福臨撫著她光潔的下巴:「另外你是不是應該改個稱呼了,你現在已經琳嬪了,理當自稱臣妾才是!」
  「自稱臣妾者,是那些想要被皇上臨幸的人,可是我不願,所以我不能自稱臣妾!」妗雲再一次忤逆了福臨的意思。
  「為什麼不願?」福臨的眼眸已經瞇起來了,任何人都能從中看到危險的信息,只差一個引火線他便會暴發:「為什麼不願當朕的妃子,能被朕看中,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還有什麼可不願的。」
  妗雲的眼中閃著異樣的神彩,她迎上福臨隱怒的眼眸,說著會讓自己無路可退,死無葬身之地的話:「因為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本來只要這次落選,我們就可以成親,可是皇上您卻毀了這一切,讓我入宮成了您的妃子!」
  「喜歡的人?是誰?」福臨一下子捏緊了她的下巴,力量之大讓妗雲痛的快要流淚了,但她仍倔強地說道:「你想殺了他嗎?可惜不論你殺不殺他都不會得到我!」
  說到這兒,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掙脫了福臨的鉗制,然後伸出了一直縮在袖中的右手,在她的手中赫然握著一柄刺目的匕首,而她此刻正將這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只要一用力立刻就會破肉見血,相信即使福臨的動作再快,也阻止不了。
  「你這是做什麼?」在她亮出匕首之後,福臨驚詫地道,同時眉頭亦緊緊地皺了起來,想不到這個妃子會這麼剛烈,若換了一下也許他不會那麼在意,可偏偏是一個與香瀾如此相似之人,即使是當初的靈襄也比之不過。
  「做什麼?」妗雲的眼眸閃過深深的悲哀,匕首不僅沒松反而又進了幾分,衣服已經快被劃破了:「我知道您是擁有天下的皇帝,我一個小小的女子是絕對抗衡不過你,你要我入宮,我只能入宮,否則不止是我,連我的家人也會受連累,但是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可以決定是否活著,今天若你非要得到我,那麼你只能得到一具屍體,我喜塔臘妗雲說的出就必然做得到!」
  第六十三章 故人依稀(4)
  從她的語氣與神色中,福臨看得出她不是在開玩笑,若他非要用強的話,那麼今天必然會血濺五步,可是他堂堂一個皇帝,何曾被一個小女子如此拒絕過,而且還是如此堅決的拒絕,不惜以命做挾。
  這一切的一切讓福臨大感臉上無光,更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恥辱,若不是眼前這個人特殊,老早就被他下令處決了,饒是如此,他亦寒了臉,一股陰戾之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逼近妗雲,卻沒有動手,只是盯著她道:「你可曾想過,你今天的犯上之舉會為你的家族帶來什麼後果!」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然妗雲卻是一笑以答:「這已經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雖然我也曾想過為了自己的家族而委曲求全留在宮中,可事實證明我做不到,同樣的,我也制止不了你對我的家族做什麼,但是我會以死謝罪,待到了陰曹地府再讓阿瑪額娘他們賠罪!」是淒然的笑,也是無奈的笑,自古難有兩全事,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會顯得很自私,可是她只能這樣做。
  「你!」福臨當真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可是又捨不得,捨不得那張好不容易才尋得臉,突然,一陣氣餒浮上心頭,兩次遇到相似之人,兩次都沒有好結果,靈襄執意要尋一個一心人,不肯與他回京,雖然靈襄當時不知道他的皇帝,但他相信,即使知道了,靈襄也不會妥協。
  而今遇到一個妗雲,又是心有所屬,寧願死也不肯安心在宮中當妃子,難道他今生與此真的有緣無份。香瀾……她已經死了,再不能回來,可為什麼他想留一個面貌與她相似的人在身邊都這麼難!
  想到這兒。福臨頓時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他無力的伸手道:「罷了。罷了,朕堂堂天子,若要勉強得到一個心不在朕這兒的妃子也沒意思!」
  妗雲聽到這兒,不由面現喜色,她以為福臨此話地意思。是要放她離宮,然接下來的話,頓時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給粉碎了。
  「不過你也不用想走,你既已入宮,不管朕有沒有寵幸過你,都沒有再出宮地道理,你和你的情郎絕對不會再有相見之日,朕會等你,等到你心甘情願交出自己地時候。.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在此之前,朕不會再勉強你!」福臨深深地看了妗雲一眼後拂袖而去,獨留其一人在乾清宮中。
  看到福臨出門。一直堅強以對的妗雲立時沒了力氣,甚至於連那匕首都抓不住。任由其從手間掉落到地上。發現悠長的聲響!
  「許郎……」她癡癡的念著,手覆在面上。可是若有似無的水還是不停地從那指縫中流出,淌濕了她的衣服。
  福臨既氣又怒的衝出門,把守在外面的常喜了一跳,怎麼這琳嬪才剛送進去,皇上就出來了,未免也太快了,正欲問,仔細一瞧,卻見皇上正黑著一張臉,想來恐怕是琳嬪哪裡惹皇上生氣了,想到這兒,他趕緊將含在嘴裡的話變了一下:「皇上,您這是要去哪裡?」
  去哪裡?福臨倒還真沒想過,他只是一氣之下不想再看到那張臉而已,稍想了一會兒已有了主意:「就去宛妃那裡吧,另外你派人把琳嬪送回寒煙閣!」這一刻,他突然無比思念起清如那張唯美絕色的臉來。常喜無聲的應了,立馬去著人備了轎輿送福臨去延禧宮,另一邊又讓敬事房的人將妗雲送回了寒煙閣,因為寒煙閣就在延禧宮中,為了怕路中與福臨相遇從而使得他不高興,常喜特意叫人從另一條道上送其回去,與福臨的聖駕避開。
  原本已經準備上床就寢地清如,聽到外面通傳說皇上駕到時,一開始還不信,因為她知道今天福臨點了琳嬪牌子,怎麼這一下子就到自己宮裡來了,但看到外面停著皇上專用的轎輿時,不得不相信,趕緊披了衣服出宮迎接。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時間倉促,她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就出來了,時值八月深秋,天氣轉寒,尤其是在夜間,穿著這樣地衣服,清如不由打了個寒顫。
  本來心浮氣燥的福臨,在聽到清如地聲音後,火氣竟然奇跡般地沒了,尤其是看她受寒的模樣,漲滿怒火地心立時疼了起來,趕緊下轎扶起她往宮裡走去,一路上,手緊緊握著清如冰涼的手,直到進了內堂,尋了衣服給她披好後才鬆開。
  清如微笑著看他為自己披上衣服,也不說話,直待穿好後,才出去親自為其沏了杯茶來,茶葉是極品的君山銀針,瞧著福臨接過喝了一口後,她方軟聲道:「皇上今夜怎麼有空過來,您不是已經宣了琳嬪侍寢嗎?剛才聽到下人通傳的時候,臣妾還以為是他們在開玩笑呢!」
  聽到琳嬪,福臨原本已經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煩燥了,將端著的茶盞往桌上重重一頓,惱聲道:「琳嬪!這個琳嬪,哼!朕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不識抬舉的人原本看到福臨突然到來,清如就已經猜測到了幾分,現在更是確信了,只怕是琳嬪在侍寢中惹福臨不高興,所以他才會來自己這裡,清如坐在福臨旁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胸口道:「皇上不要生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妨說與臣妾聽聽。」
  福臨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更好的主意,何況他來清如這裡,就是想與她說說話,逐將剛才在乾清宮發生的事都一一與她說了,臨了道:「能入宮為妃是她的造化,可她不僅不領情,還以死相逼,朕一朝天子居然還比不得一個市井小民,你說可氣不可氣!」停了一下又道:「要不是看在她長得有點像……的份上,朕早就賜她白綾自盡了!」
  雖然福臨沒有明說出口,但只要是見過先皇后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啊,琳嬪長得像先皇后,清如苦澀的想著,低垂的眼眸中同樣盈滿了苦澀。
  福臨,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忘了董鄂氏,忘了這個已經死去的女人!
  「宛卿?宛卿?」福臨久等不見清如回答,不由瞧了過來,這一瞧之下卻見她正在出神。
  「啊?皇上!」清如聽到福臨叫她,趕緊回了神,突然掛上一抹寧靜的笑容,這樣的笑她已經練習了千百次,習慣逐漸變成了一種自然:「皇上莫要為一個不識大體的女子而氣壞了身子,說不定琳嬪現在已經後悔了呢!」
  「後悔?」福臨像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宛卿,你是沒見到琳嬪當時的模樣,朕敢保證,若朕當時強要了她,她絕對會引刀自盡!」說到這兒,他捶了一下桌子怒聲道:「朕當時對她真是又恨又怒,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宛卿,你可有什麼主意?」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樣問另一個女人有多不妥,又也許是他太相信清如了吧。
  清如壓下心中的翻騰的醋意與不悅,維持著臉上的平靜道:「若真如皇上描述的那般,那臣妾倒覺得這件事不能逼得太緊,琳嬪現在還想不明白,皇上不如給她一點時間,讓她自己好生想想,另外,同在一宮中,臣妾也會幫著多勸勸她,讓她早日斷了對宮外的念想,專心服侍皇上!」
  聽得她這般為自己著想,福臨不由動情地抓住攀在自己胸口的柔荑:「宛卿,還是你待朕最好,朕今夜就留在這裡!」曖昧的聲音,拂在耳邊的熱氣,這一切讓清如不由紅了耳根子,推著他靠過來的身子道:「臣妾和皇上說正經的,皇上卻這般沒正經!」
  福臨哪肯讓她離開,一把圈住纖腰道:「如果和自己的妃子親熱叫沒正經,那朕今日就沒正經一回!」不待清如再拒絕,他已經打橫將她抱了起來,一聲驚呼剛逸出紅唇,但被另一張嘴唇給牢牢的封住了,一室的春光盡掩在薄薄的紗帳內!
  第二日,清如醒來的時候,福臨已經去上朝了,喚了子矜進來服侍她洗起身梳洗,在插一枝鏨金墜珠的簪子時,清如突然問道:「你知道琳嬪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嗎?」
  子矜想也不想就道:「是昨夜呢,就在皇上來後沒多久,奴婢親眼見了轎子抬回來,又親眼見琳嬪從那轎中走出來,雖夜色比較暗,但奴婢還是看到琳嬪眼紅紅的,似乎是哭過。」
  清如默不作聲地點著頭,待梳妝完畢後,她瞧了鏡中儀容華貴的自己一眼後淡然道:「走,咱們去寒煙閣看看!」
  這一次子矜卻遲疑起來了:「小姐,這樣好嗎?不是應該讓琳嬪先來拜見您的嗎?現在怎麼反過來了?」
  清如撫著自己剛梳好的頭髮道:「沒什麼,琳嬪不比尋常之人,皇上對她的態度你也看到了,若昨夜換了一個人,今天早就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可她還活的好好的,連位份都沒降,走吧,今日這一瞧,說不定還會有什麼發現呢!」
  第六十三章 故人依稀(5)
  聽得小姐這麼說,子矜不再多話,依言扶了清如往寒煙閣走去,還沒到那裡,正巧遇上了來這裡看偏殿修建情況的小祿子,他如今已是內務府的代總管了,手下管著好些個人,但是對於清如這裡的修建他一直是親力親為,從採買東西到監工,他都仔細的不能再仔細,而清如對他也很是放心,全權由著他來辦。
  小祿子請了安後,陪著清如一邊走一邊說了會兒話,直到到了寒煙閣的門口他才告退,去看偏殿那邊的修建情況。
  寒煙閣的宮人看到清如過來,趕緊去裡面稟報了琳嬪,過不了多時,妗雲便迎了出來,不過她的臉上很明顯帶著幾分莫名其妙,不解這位延禧宮的主位娘娘怎麼自己跑來了。
  「妗雲見過宛妃娘娘,娘娘吉祥!」與在福臨面前一樣,她沒有自稱臣妾,可見她並不認為自己是宮中的一份子,露兒跟在她後面一併見了禮。
  「琳嬪不必多禮,自你搬進這裡後,本宮還沒來瞧過你,今兒有空,便過來瞧瞧,你在這宮裡住的可還習慣?」
  妗雲將其讓進屋內後道:「有勞娘娘掛心了,妗雲一切都好。」隨著她的說話,已經有人泡好了茶端來,恭謹的放在了清如與妗雲的面前。
  清如端起了茶卻不喝,只含笑看著妗云:「果然與皇上說的一樣,你不肯自稱臣妾,怎麼?有那麼不想入宮為妃嗎?要知道天下間有多少女子,想入宮卻不得其門而入!」
  妗雲聞言,本來已經浮白的臉更是慘白一片,她冷笑道:「原來娘娘今天是來做說客的。只是恐怕這次要讓您失望了,這話皇上也曾說過,她們想入宮是她們的事。妗雲卻並不稀罕,妗雲所求所要的只要一個人。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
  清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既非認同也非否決,待抿唇喝了口略微有些燙地茶後才道:「你倒是有骨氣,只不知你這骨氣在宮裡可以熬多久。琳嬪,昨夜的事本宮都知道了,你今天還能待在這裡,只能說皇上寬宏大量,但是以後你會否還有這麼好的運氣呢,又或者說以後皇上是否還有耐心呢?」
  「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這些話影響不了我,我是絕對不會從了皇上地,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她毫不客氣的說著。..
  清如沒有動怒。她身後地子矜卻忍不住了:「琳嬪娘娘,我家主子好生與你說話,你用得著這般冷言冷色嗎?」
  清如抬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子矜。你與其他人去外面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本宮與琳嬪有些體已的話要說說。」
  子矜雖心有不願。但還是聽從清如的話,退到了門口。同樣寒煙閣的宮人也在清如的命令下退了出去,露兒臨出門前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聽得她說無妨才出了門。
  「現在人都出去了,宛妃娘娘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從剛才開始妗雲對清如就一直帶著一種敵意,不,應該說她對這個後宮,對後宮裡所有地人都帶著敵意。
  清如微微一笑,對她的態度渾然不在意,放下茶盞,撫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起身道:「你心中的那個人可是姓許?」
  這句話完全出乎了妗雲的意料之外,這是她心中的秘密,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宮裡的人,眼前這個除了在英武殿上有一面之緣外就再沒見過的宛妃,又是從何得知的?
  清如也無意與她繞彎子,直接道:「你也不用瞎想,你冊封當夜與侍女說話地時候,本宮就在旁邊,只是你們都沒發現罷了,在宮裡,很多時候你自以為很隱秘,可實際上,卻全落了旁人的眼耳,幸好這一次只有本宮知道,否則後果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呵呵。」清如涼涼地笑了起來。
  本來很動人的笑臉,落在妗雲眼中卻扭曲成妖魔,她指著清如顫聲道:「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你敢動許公子一根毫毛,我……我……」她連說了幾個我,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因為她並沒有什麼有效地手段來威脅眼前的人。
  「我想怎麼樣?」清如低頭瞧著手中地帕子,笑意不減地道:「本宮若有意害你地話,還需要在這裡和你說話嗎?琳嬪,你出身官家,眼力應該還是有點的,本宮來這裡並沒有什麼別地意思,也不是做什麼說客,只是想與你說說話,人生在世很多時候都有著身不由已,死固然容易,可死了卻什麼都沒有了,你與許公子更是不可能在一起。」說到這裡,清如不由想到了另一人,笑容逐漸黯淡了下來,他與自己何嘗不是一樣的如此,只是他已經死了,再沒有任何的可能,甚至連想一下也成了多餘。
  清如的話似觸動了妗雲,她眼中的冷意消融了幾分,只是依然不肯與人有著過多的接近:「說的固然輕巧,可是真到了這一步,除了死,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出路了!」
  清如很認真的看了她一陣:「你和那位許公子的感情真的那麼深嗎?」能夠拋卻榮華,只要與一人在一起,這樣的感情應該已經提升到很高的地步了。
  妗雲啟唇幾次,良久之後,聲音終於從她口出逸出:「我與許郎是青梅竹馬,他是我府中管家的兒子,他書讀的很好,每次我有什麼不懂的他都會教我,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很開心,這樣一直慢慢長大,原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然後成親生子,可是卻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身份,我是阿瑪的掌上明珠,而他只是一個下人的兒子,如何能夠般配,可是我與許郎都沒有放棄,苦苦哀求我阿瑪,許郎還保證一定會考取功名,最終終於徵得了阿瑪的同意,他說,只要這次我落選,便允我與許郎成親,而我們已經計劃好了,在成親之後,要遊遍名山大川,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中不由帶上了恨意:「可是這一切美好的設想都悔在了皇上一人的手裡,我中選了,我必須要留在宮裡當這個琳嬪,可是我實在沒辦法背違曾經發下的誓願,我無法接受自己躺在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懷裡,若一定要這樣,我寧願死!」清如默默地聽她說著,一直到她將話全部說完,方出聲道:「死其實是一種逃避,是一種軟弱的體現,死並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你死了,你阿瑪怎麼辦,許公子怎麼辦,他們會傷心欲絕,會因你一時的軟弱而難過終身,難道這就是你要的嗎?」曾幾何時她也曾想到過死,想到過解脫,可是她最終還是活下來了,活在這個後宮之中,帶著宋陵未曾活著的那份一起活下來。
  本來已經堅定了理念的妗雲,被她三言兩語給搞得心神大亂,死不過是因為無路可走而下的決定,其實她又何嘗不知自己的死會讓許多人為此難過,尤其是阿瑪和許郎。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嗎?」她無意識的問著,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開始相信起清如來,她在宮裡真的是太寂寞了。
  「沒有!」清如在她的期盼的目光下吐出了這兩個殘忍的字:「但是在一切無可挽回之前,你還可以想很多的事,皇上暫時應該不會再強迫你,因為你是一個很特殊的人。」
  還沒等妗雲明白這個特殊指的是什麼,清如已經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道:「好了,本宮要說的已經說完了,你自己在宮裡好好想想吧,本宮先行回去了,你要是閒著無聊或者想找人聊天,可以來本宮這裡。」說完這些她便走出了宮門,扶著等在外面的子矜的手,離開了寒煙閣。
  妗雲在後面愣愣地看著她離開,連露兒叫自己也沒聽到,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眼中才回過神來。
  「主子,宛妃在屋裡都和您說了些什麼啊?」露兒好奇地問道。
  妗雲聞去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沒什麼,只是今天的話讓我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在她身上一定有著很多的故事,只是她不肯說而已。」
  「那她是個好人嗎?是來幫主子您的嗎?」露兒再次追問,她是初入宮裡,所以一切都還依著在府裡的習慣,也不懂這話問得該不該。
  「我也不知道,不過阿瑪曾說過,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也沒有無緣無故幫你的人,有所予必有取所,如果她真是來幫我的,那她肯定有著自己的目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妗雲慢慢說著她心中的想法,露兒在一旁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1)
  卻說另一邊,清如帶著子矜離開寒煙閣後,緩緩朝著自己的宮殿行去,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似在思索著什麼,突而她又抬頭看看天,美眸中是一片複雜與迷惑,停下步輕言道:「子矜,你說琳嬪是不是很可憐?」剛問完這話,她又搖頭失笑道:「我卻是問錯了,宮裡的女人都很可憐,不多她一個,也不少她一個。」
  子矜默然的跟在清如後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做為一直跟在小姐身邊的人,她應是最懂小姐的,莫看著表面風光榮華,實際上,小姐的心一直淪陷在冰寒之中,甚至於比以前無寵之時更冰更寒,深宮女人無一不可憐!
  清如忽而伸出手,看著五指間的縫隙無聲長歎,光陰如流水一般在指間流逝,這三年,比她以前十六年經歷的事都還要多,失了平和,失了無爭,失了天真,所收穫的是冷漠,是殘忍,是城府!
  一路的行去,不再說半句話,妙怡的身影飄渺如晨霧,瞬聚而又瞬散!
  如清如所料,在其後的幾天裡,福臨沒有再強迫過妗雲,但也沒有再臨幸其他的妃子,他日日來煙寒閣,不做其他的,只是盯著妗雲瞧,偶爾也有忘情的時候,然後在妗雲激烈的反抗中恢復了正常,這樣瞧著,一直瞧到深夜,然後歇在清如的宮中。
  然而於福臨來說,這並不能長久下去,他想得到妗雲,就像得到香瀾一樣的得到她,可是他又不敢強迫。怕強迫之下,她又尋短見,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心中的慾望越來越高漲,清如已經漸漸不能讓他再平息了。
  又是一夜過去了。如今已是九月初的天氣,風吹在身上冷嗖嗖地,清如心中有所不暢,便到外面去走走,綿意跟在她後面。手中還拿了一件薄披風,本來出來的時候她就欲讓主子披上,可清如不想披,只能帶著,只待其覺得冷時便可披上,不至於著了涼。
  走了不知多遠,忽聞不遠處有佛音傳來,猛然抬頭,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走近了太后居住的慈寧宮。看著那裡,清如心中一時百味呈雜,太后待她向來很好。也很厚待,若不是有她。自己今日未必能走到這一步。說不定還呆在那個清冷蕭瑟地重華宮虛度光陰,然太后的好。也是有目地的,她的目的就是要幫著皇后,幫著博爾濟吉特氏鞏固在大清後宮的地位,太后終歸是太后,她不是普通地人,那自己呢,若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問鼎太后之位,可會像現在這位那樣,一切以利益為先,以江山為先,即使讓自己的兒子痛苦也無所謂?
  清如忽然低頭一笑,如此遙遠的事想它做甚,何況自己如今在宮中四周是敵人,稍一不甚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不過……說到太后,清如不由想到了將來會繼任福臨大清皇位的人,如果這個是玄燁……他應該能做一個好皇帝吧,比他的阿瑪更出色,只是他會有這個機會嗎?
  如此想了一會兒,搖頭想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甩出腦袋,回身想走往別處,卻聞旁側有聲音傳來:「宛妃妹妹怎麼在這裡?」
  順著聲音望去,入眼的是貞妃那張秀雅中帶著幾分艷麗的容貌,她今日穿了身鵝黃色的旗裝,額前垂著一顆碩大地明珠,閃閃生輝,其餘的首飾也點綴著或多或少的珍珠,而她地容顏在珍珠的映照下如籠上了一層濛濛地面紗,叫人看不清所以,跟在她後面地是她的隨身侍婢綠衣。.(奇書*網-整*理*提*供).
  稍稍一愣之後,清如帶上習慣性地笑容,迎上去道:「原來是貞妃姐姐,妹妹這裡有禮了!」說話的同時她微一低頭,現在她與貞妃是同級,雖然論順序貞妃排在她前面,但到底同樣只是妃而已,所以無須行禮。
  貞妃含笑點頭,那雙含水的眼眸往慈寧宮所在的方向一瞟,隨即道:「宛妃妹妹來這裡可是來找太后的?」
  清如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隨風拂發,於拂發之際輕言道「太后傾心理佛,我等妾身雖有向太后請安之意,卻也不能隨意打擾,能在這裡望一眼已經足夠了!「宛妃果然是善解人意,難怪不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對你中意的緊。」貞妃若有所指的說著。
  「貞妃姐姐不也是一樣嗎,皇上對姐姐你讚賞有加,否則也不會將協理後宮這個大權重任交託給姐姐,望姐姐一定要好生把握,莫要辜負了皇上對姐姐的厚望。」清如一邊說一邊轉過身,欲往他處行去。貞妃但笑不語,直到她將話說完後,方上前道:「咱們都是皇上的人,當然是盡心盡力的做該做之事,不說這個了,宛妃可有閒暇,若有的話,不妨陪本宮四處走走?」
  貞妃不論是說話還是不說話的時候,臉上都有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若不是清如對她早有所瞭解進而一直防範著,只怕也會在她的笑容中迷失了方向。貞妃主動來搭話,必然是有話要與她說,她倒想聽聽是些什麼話,逐以明媚之笑顏相向:「既然貞妃姐姐要求,那清如自無不從之理,反正現下回宮也無事可做,倒不如咱們二人說說話。」說完時,清如自然的挽了貞妃的手,好似貞妃是她要好的姐妹一般,這樣親密的舉動,倒把貞妃弄的有些發愣,不過她很快就醒過神來,笑著回挽起清如,二人並肩而走。
  且行且繞,一直到了萬春亭,萬春亭位於御花園西側,與東側的千秋亭並立而建,是一處供人小憩的地方,九月,深秋之際,菊花漸落,梅花未綻。除了幾處常青的樹木外,御花園竟是格外的落。
  綿意與綠衣分別用衣袖拂了一下石凳,然後才請清如與貞妃坐下。御花園經常有宮妃來此賞花,而她們一般歇息落腳的地方都是選在千秋亭或者萬春亭。所以這兩個亭子經常有宮人守候,此刻便有兩個守在亭外地宮人,他們看到清如與貞妃時趕緊上來請安,隨即又去沏了兩杯茶來奉與二人。
  貞妃凝神揭開了蓋子,迎著那升騰的熱氣閉了下眼。任由熱氣拂在臉上,溫潤而暖洋:「宛妃,本宮聽說皇上近日一直有去你宮中看望那位新晉的琳嬪?」她徐徐說著,眼半睜半瞇。
  清如心中一震,心中暗想,原來這就是她地目的,想向她打聽琳嬪地事,臉上還是一如平常的沉靜:「不錯,皇上對這位新晉的琳嬪似是很感興趣呢。總是去寒煙閣看她。」
  貞妃驟然睜了眼,凌然的目光在清如面上掃過:「其實皇上因何會對她如此恩寵,究其原因。咱們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只是有件事本宮怎麼也想不明白……」說到這兒她故意不說下去。
  「是什麼事讓貞妃姐姐不明白了?」清如知她在等自己接話。不過她也想看看貞妃到底對這件事瞭解多少,逐接了下去。
  貞妃突然寧雅一笑:「本宮先前去查了各宮妃子的侍寢記錄。為何皇上幾日裡明明去了琳嬪那裡,可卻沒有她地侍寢記錄,而且一直都沒有,難道說入宮這些日子,琳嬪她還未曾得幸過皇上?又或者說是宛妃你藉著琳嬪在你宮中的便利,便阻止皇上親近琳嬪?」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然清如並未被她的氣勢所嚇倒,雲淡風輕地道:「貞妃姐姐可就說笑了,雖然琳嬪是在我的延禧宮中,可是如果皇上要親近於她,我又豈能阻止。」
  「話雖如此,可以皇上對她如此重視的程度來看,豈會一直不召她臨幸,連她入宮的第一次召幸也只是匆匆一會兒就著人送她回去了,然後皇上就去了你的延禧宮,在你那裡過夜,難道說你對其中原緣真的一無所知?」貞妃很顯然不信清如所說地話。
  清如倒沒想到貞妃對這期間發生的事如此清楚,甚至連那一夜的事也知道,不用問,她肯定在皇上跟前安排了自己地眼線。
  清如略低頭飲了口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然後輕描淡寫地道:「這其中地原緣我確實不知,如果娘娘你一定要知道地話,可以去問皇上或者琳嬪,他們是當事人,對這件事最是清楚。」她諒貞妃也沒這個膽去問福臨,至於琳嬪,她也不會冒然去與之接觸。
  貞妃被她這個推卻之詞惱了心,雖明知她是在瞎說,可是卻無法反駁,只能冷聲道:「皇上事忙,本宮豈能去打擾他,至於琳嬪,她是你延禧宮的人,要問也理當是你先問才對。」
  清如笑笑,也不接話,她伸出帶著護甲地左手扶在綿意手背上站了起來:「琳嬪的事娘娘以後會慢慢知道的,不過本宮可以免費告訴娘娘您一句,皇上現下對她很是在意,超越於本宮,娘娘您,還有月凌之上的在意,如果有人敢對她不利,本宮相信皇上一定會嚴懲不怠的!」這一刻,她的自稱忽而轉變成了本宮。
  她這句話有暗警貞妃之意,不要隨意對妗雲下手,這樣說的用意,多少是想護妗雲平安,妗雲……承載著自己未曾完成的夢,而她也是真的不適合留在宮裡,不僅僅是因為她心中有人,更多的是因為她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她的存在其實不止貞妃感到威脅,連她自己也感覺到了深深的威脅,妗雲不應該留在宮裡,不過在她想到辦法之前,決不能讓別人動了她,否則難免不會牽連到她這個延禧宮的主位身上。貞妃略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宛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這宮裡還有人想對琳嬪不利不成,那這個人未免也太大膽了,莫說是皇上,就是本宮也不會放過此人。」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2)
  「若真是像娘娘說的那樣就好了,那琳嬪還有本宮就可以放心了。」說著,清如狀似不經意地道:「對了,自上次娘娘您幫月凌得到皇上恩寵後,我還沒有好好謝謝過你,可真是我的疏忽,若非有你,月凌也不會有今日的地位。」
  貞妃撫著手中白玉一般的茶盞,淡然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宛妃不必掛懷,其實本宮也是瞧著月凌她為人不錯,若是一直這樣下去,未免太可惜了,所以才在皇上面前予以引薦,說到底,一切還是要靠她自己,若不是她有出眾的舞藝,本宮就是再引薦也沒有用。」
  清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話雖如此,可娘娘當日確是煞費苦心,如此精妙的佈置別說是皇上,就是我等幾個也是瞧得目瞪口呆。」
  貞妃聽到這裡臉不自然的抽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然後扶著綠衣的手也站了起來,與清如並排而立,遙望亭外落於深秋中的景色:「聽著話裡的意思,宛妃對本宮似乎有著極深的誤解?」
  清如也不回目,逕直說道:「是不是誤解,娘娘心裡清楚,月凌能有今日的地位,能入得皇上的眼,是娘娘的功勞,論起來確實要好好謝謝才是,事已至此,我只希望娘娘你能好好待月凌,至於琳嬪,我勸娘娘還是不要插手到這裡面來的好,否則難保不會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不過我相信琳嬪應當不會威脅到娘娘你的地位。」
  「琳嬪不會威脅到我?也不會威脅到你嗎?」貞妃不相信地說著:「你何來如此大的信心?」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信不信就隨娘娘你了。」說完這句,清如回過頭來道:「出來了很久,也該是時候回去了。那麼我與娘娘就在這裡別過!」稍一低頭做別,然後走出了萬春亭。
  貞妃站在亭裡,不論是清如說話地時候。還是走的時候,她的目光都不曾移動過。直到清如走地不見人影後,方一臉複雜的瞧著她離開地方向,嘴裡喃喃道:「她哪來這麼大的信心?」
  綠衣一時沒聽清楚,信口道:「娘娘您說什麼?」
  貞妃驟然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咱們回去吧,這外面的天是越來越涼了,你呆會兒去內務府領些銀炭來。」綠衣低頭領命,扶著貞妃離開了萬春亭。
  清如帶著綿意回到了延禧宮,在即將跨入宮門的時候,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縮回了半抬的腳,然後對綿意道:「你去太醫院將秦觀給本宮找來,本宮有事要問他!」
  「現在就去嗎?」綿意問道。..在得到肯定地答覆後,她迅速往太醫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隨著綿意的去,秦觀很快就隨她來到了延禧宮。到來之後,清如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只餘秦觀與她二人。他們談了很久,直到天近黃昏之時。秦觀才匆匆離去,至於他們在裡面談些什麼則沒有人知道,只知回到太醫院後,秦觀將自己一人鎖在配藥房中,整整忙了一宿,甚至在餘下的幾天裡,他也一直忙得不見人影,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而也就在這一夜,耐心耗盡的福臨再一次來到煙寒閣,他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緩衝,妗雲應該軟化了一點才是,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的用強只引來更激烈的反抗,要不是福臨眼疾手快打掉了她握在手裡的匕首,只怕她就要引刀自裁了,福臨從未見過如此不知好歹地女子,幾番遭拒,激起了他身為一朝天子的滔天怒火,他將妗雲禁足在寒煙閣中,不許她出去,也不許任何人去探望,他將她與世隔絕了起來。
  福臨沒有說禁足的時間,看那樣子,竟是妗雲一日不服軟就一日不將其放出來,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讓後宮女子地目光從妗雲那裡移到了其他地方,不過對於她會驟然失寵的原因,除了當事人,就只有清如最清楚,而還有一件事她更清楚,就是福臨對妗雲始終是很在意,她一日留在宮裡,福臨就一日不會死心,而妗雲想出宮是不可能地事了,也許正如妗雲自己所說,只有死才是最終最好地結局吧!
  清如無聲地歎著氣,腳邊的草地上傳來秋蟲地叫聲,只是聽起來是那麼的軟弱無力,隨著冬日的臨近,命終將要盡,待到來年,便又是新的生命。
  九月裡除了糾結妗雲的事外,另還有一件喜事傳來,那就是身為洛嬪的月凌傳來了喜訊,經過太醫診斷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福臨聞得此消息大喜過望,不止賞了好些東西,還依例冊封月凌為貴嬪,居鹹福宮主位。
  月凌,她終於熬出了頭,從洛貴人,到洛嬪,再到洛貴嬪,這一連串的地位,她僅僅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比任何一人都要快,而以後,只要她下麟兒,母憑子貴,正三品的妃位指日可待,不過如今妃位已經滿了,一旦月凌要上位的話,那現下的四位妃子,定然要有一位將其位置空出來,而這一位,不是被降位,便是再次上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甚至於皇貴妃!
  如今後宮正三品的四妃分別是:貞妃,寧妃,靜妃,宛妃。
  正四品的五貴嬪有三位,分別是:恪貴嬪,淑貴嬪,洛貴嬪。
  與清如當時一樣,月凌自知道自己有身孕後,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每一天醒來,她都懷疑自己在做夢,這樣的美夢,她情願一輩子都不醒來,而福臨也暫時收了在琳嬪身上的心,不時留在鹹福宮陪月凌,除了先前清如流掉的那個孩子外,正妃中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人懷孕了。
  這天清晨,月凌服侍福臨更衣上朝後。她又回床躺了一會兒,雖然才兩個來月,可是她已經變得有些嗜睡了。再一次醒來時,已是秋陽高照。在宮女的服侍下,月凌庸懶的起身,梳洗好臉換好衣服端坐在銅鏡前,讓阿琳替自己梳頭髮,看著烏黑地青絲在黃楊木梳上一寸寸滑過。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撫上了依然平坦的小腹,那裡正孕育著一個全新地生命,而她,就是將這個生命帶到人世來的母親,她喜歡孩子,所以才會對如姐姐宮中地玄燁那般好,而她最大的心願,不止是要得幸於皇上,還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那將會是她的全部。
  想到清如,她記起,自懷孕以及冊封後。她還沒有好好的與清如在一起說過話,雖然碰到過幾次。但都有旁人在。只匆匆說了幾句例行地話便走了,她真有些想她了呢。阿琳取了一枝九碧繞珠挽絲步搖在月凌的鬢邊一比道:「娘娘。您看帶這枝怎麼樣?」
  月凌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身將從阿琳手上垂下來的步搖珠子接在手中,涼涼的,沉沉的,這樣的步搖,比流蘇更華貴千分萬分,在以前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可現在都已經能帶在她頭上了,真好!
  「就用這枝吧!」隨著她的話,阿琳用心的將這枝九碧繞珠挽絲步搖插在了月凌的左側,右側則別了幾朵小小地絹花,於絹花底下垂下一絡細小的珠子,如此的月凌竟也有了雍容之相,儘管她地眉宇間更多的依然是小家碧玉地氣息。
  最後在左手上帶上兩根鑲晶護甲,月凌在鏡中看了一會兒,確認已經沒有什麼漏下後,起身對阿琳道:「將我……本宮地肩輿備好,本宮要去宛妃娘娘那裡。」剛開始將自稱改成本宮,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阿琳利落的應了聲走了出去,待她再進來時,肩輿已經備好了,月凌扶著她地手登上了肩輿,負責抬的幾個太監彎身將肩輿抬了起來,異常沉穩的向延禧宮走去。
  清如當時正在書房交玄燁寫字,抄的是孔子的《論語》,聽下人回報說月凌來了,便讓玄燁自己在書房中寫字,她則走了出去。
  走到廳中,月凌早已在外等候,看她出來含笑微微一福:「月凌見過姐姐!」
  清如扶著她到一旁坐下後道:「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哪能動不動就行禮,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孩子。」
  月凌羞澀的一笑:「姐姐說笑了,月凌哪有那麼嬌貴,而且孩子才兩個多月,又不是不能彎腰。」
  清如有些出神的望著月凌平坦的肚子,直到她說話才回過神來,彎了身,將手小心地覆上月凌的小腹,感受著一個胎兒在母親體內孕育的感覺,曾幾何時,她也曾有過這個機會,只是被外力撕碎了而已,以後不知可還有這個機會。
  月凌看清如神色落寞,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往事,月凌不欲讓其想太多傷了神,逐說道:「姐姐,你說將來等孩子出世了讓他認你過乾娘可好?」
  「乾娘?」清如失笑道:「我這裡可還有一個沒長大的呢,你要是再讓我認一個,那我可不就得累死了,不成不成!」她半開玩笑的說著,其實月凌的孩子不論認不認乾娘,她必然會視若已出的,而月凌也知她是在開玩笑,一些也不生氣,玩笑地道:「做乾娘哪會累死,不過是幫著想想名字罷了,最多再給些見面禮呢,除非你吝嗇,不想出這見面禮!」
  「見面禮?」清如收回手,將帕子掩在唇邊笑道:「哪還用得著送這麼麻煩,待孩子出世了他想要什麼就直接來我宮中拿就是了。」
  「就怕你不捨得!」月凌笑著說。
  「給你是不捨得,給我的乾兒子可是捨得的很。」清如順著那話說了下去,待得說完,兩個人都咯咯笑成了一團,不知有多久她們沒再笑得這麼開心過了,只是兩個人似乎寂寞了點。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3)
  月凌好不容易止了笑道:「不過說真的,姐姐,等將來你可一定要幫著我給孩子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名字?」清如微微詫異:「這名字哪輪得到我們取,應該是皇上取才是,而且阿哥們的名字都有規定,不能隨意取的。」
  說到這兒,月凌臉上的笑垮了一些:「那也得是阿哥才行,萬一要是個格格呢,說不定皇上連名字都懶得取,姐姐你書讀的多,真到那時,可要幫著我取才行。」
  清如嗔道:「胡說些什麼呢,不管是阿哥還是格格,皇上都會一樣喜歡的,因為他們有你這個額娘,皇上待你如何,難道你還不知道啊,不要亂想了,名字肯定是要皇上取的,不過姐姐答應你,到孩子出生的時候,給他取一個好聽的小名如何?」「嗯,謝謝姐姐!」月凌感激地點著頭,沒有過多家族勢力的支撐,她總會感覺自己在宮裡無依無靠,即使後來有了福臨的寵愛,這個感覺也沒有徹底消失,而最能給她支撐的,無疑是清如這個從入宮始便結交的姐姐。
  「好了,不說這些了,不論是取名字還是送見面禮,都還要等上七個多月呢,你等到時候再來問我要吧。」清如端著特意叫人泡的蜂蜜茶遞給了月凌:「對了,你今日怎麼突然來我這裡了,是有什麼事嗎?」
  月凌接過後道:「沒什麼呢,只是想姐姐了,所以來看看,說起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事。都沒時間來看望姐姐,姐姐不會怪我吧?」
  清如抿唇取笑道:「哪會呢,最多不過是在背後說幾句。說你心裡都沒姐姐了呢!」看月凌神色緊張趕緊道:「好了,不說這些笑話了。怎樣,你初升貴嬪,可都還習慣,若是有什麼不習慣或不會的,儘管和我說。」
  「沒有呢。一切都很好,什麼都有貞妃娘娘幫我打點著,我幾乎不用操什麼心,而且皇上也時不時的來看我。」月凌的嘴角是溢不住的幸福與甜蜜,這樣地她讓清如心驚與害怕,因為自己也曾經歷過與她一樣的時光,但最終卻以慘敗收場。
  貞妃,雖然沒有聽說過她曾害的哪個宮妃流產地風聲,但這個不簡單的貞妃。會坐任月凌懷孕,進而產子嗎?她沒有孩子,不知道是福薄?還是根本就不能生?至少入宮六年來。從未聽得她懷過孕,更不用說生下孩子了。如此一來。每一個宮妃所生地孩子都會對她將來的地位產生威脅,她真的能毫不在意嗎?
  想來想去。始終不能想出一個心安的解釋,只能隱晦的提醒月凌:「你現在有了身子,但到孩子平安生下,還有七個多月地時間,這七個多月裡你一定要萬事當心,不論用什麼吃什麼,也不論是誰送東西來,最好都讓太醫檢查過,姐姐是你的前車之鑒,你千萬不要步上姐姐的後塵,知道嗎?」
  月凌原本暖洋的心,被清如的一席話給澆熄了大半,嘴唇動了幾下沒有出聲,雖然不願承認,但不可否認,清如說的話是對的,是真實的,至少在這個宮裡絕對是真的,心就像是被太陽照到地雪,融化,然後結成更冷的冰!
  好半天,她才勉強拾了笑道:「多謝姐姐,凌兒記住了,一定不會忘。..」她的聲音中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哪一日沒防住,說不定就步了清如地後塵,可是要如何防,又是哪些人要害她呢,她全然不知。
  清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牽了手小聲道:「還有,你宮中的人也要防著點,本宮聽得你晉貴嬪後,人手還沒有派齊,用得依然是原先那幾個,等會兒本宮傳個話,叫小祿子挑幾個精明能幹又忠心地人給你派去,讓你用著放心些。」
  「那就有勞姐姐了。」月凌沒有推辭清如地一片好心。
  兩人隨意聊了一會兒後,清如狀似無心地道:「自你懷孕後,貞妃待你可還一如以往的好?」這個問題她憋在心裡很久了。
  月凌一時半會兒沒有更深地去想清如的話,只應著她表面的意思回答:「很好呢,她經常來我宮中看我,而且不時帶些補品給我,我都說有了,可她還是經常拿來。」
  「可有給太醫看過?」清如脫口而出,這話的意思明擺著是懷疑貞妃,不過這殿裡除了她和月凌,就是她們二人的心腹,倒也不怕有什麼人洩了出去。
  月凌先是詫異,繼而笑道:「姐姐你太小心了,貞妃待我這般好,她怎麼會害我呢,她如果想害我的話,當初就不會幫我得幸於皇上了。」說到這兒她停了一下道:「姐姐,有時候,我真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你對貞妃似乎總是有偏見在,是不是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
  清如將帕子在桌上道:「哪有什麼事瞞著,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只是我們看到後所想的不同罷了,宮裡有很多事不是常理能夠理解的,總之我說的話,你記得莫忘就行,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當著些
  說到孩子,月凌頓時沒了話,畢竟她對這個孩子極是在意,雖然心裡對清如說的貞妃會對自己不利的話不以為意,但為了孩子的安全,她還是會小心的。
  「姐姐……」月凌似有什麼話想說,眼睛一直望著清如。「有什麼話儘管說,不要吞吞吐吐。」清如直言道。
  月凌略嫌緊張的嚥了口唾沫,隨即道:「姐姐,我想知道,琳嬪在你這裡還好嗎?」
  原本她問的是這個事,月凌什麼時候對她如此關心起來了,連此番來還特意問一下,清如心中暗想著,嘴裡道:「沒什麼。還是以前一樣,除了不能出宮門外,其他的都還好。你問她做什麼?」
  月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沒什麼,就是好奇而已。那皇上還有來瞧她嗎?」
  原來這才是她真想知道的,清如說道:「沒有,皇上都將她禁足了哪還會來看她,你別多想了,還是好好的養身子要緊。」其實清如說地一半真一半假。福臨確是沒有再踏足過寒煙閣,不過他來延禧宮時,卻時常望著寒煙閣的方向發呆,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想裡面的妗雲了,不過清如不願月凌老想著這些事,所以選擇了隱瞞。
  「哦!」月凌點頭示意知道了,她見清如不願多說,也就不再此事上多加糾纏了,盡只挑了一些有趣新奇地事說與清如聽。雖只兩人,但說的也熱鬧,正在此間。守在外面地小福子突然將門推了一條縫,湊到子矜耳邊說了句什麼。而從殿內望去。外面隱隱似站著一個人。
  子矜聽了小福子的話,走到清如跟前施禮後道:「小姐。秦太醫在外面求見。」
  「秦太醫來了?」清如略帶了點詫異,她沒料到秦觀這麼快就來了,她還沒說什麼,月凌已經道:「秦太醫?姐姐你宣秦太醫幹嘛,可是身子哪裡不舒服了,怎麼沒聽你說起過?」緊張之意溢於臉上。
  清如寬解地拍著她的手道:「不用擔心,沒什麼呢,我只是有些事要問問秦太醫,你別多想。」說著她朝子矜道:「帶秦太醫到暖閣奉茶,就說我與洛貴嬪還有些話要說,等說完了就去見他。」
  「是!」子矜得了她的話,就要退出去,卻被月凌叫住了。「等等!」她叫住子矜後,起身對清如道:「既然姐姐有事,那月凌就不打擾了,月凌先行告辭,下次再來看姐姐。」
  清如留了幾句,然她還是執意要走,也就不再挽留,臨了又叮囑了她幾句方送其登上肩輿。
  目送月凌遠去後,清如淡然對子矜道:「帶秦太醫來見本宮。」
  另一邊,月凌回宮後卻忽見貞妃在宮中等著她,見她進來貞妃的貼身婢女綠衣先迎上來道:「洛主子您可是來了,我家娘娘等了你很久呢!」
  月凌小心翼翼地下了肩輿,深怕碰到肚子,隨綠衣走到裡面,朝貞妃行禮後道:「貞妃娘娘您怎麼過來了?」
  貞妃笑吟吟道:「本宮在宮裡待著沒事,便到你這裡來看看,哪知正好碰上你到宛妃那裡去了,還真是不湊巧,本來本宮已經準備走了,不想正好你回來了,本宮還以為你要在那邊呆上很久才回來呢。」
  月凌低頭淺笑道:「讓娘娘久等實在有愧,如果娘娘不嫌棄的話,不妨在月凌這裡用了膳再走?」
  貞妃也不推辭:「那敢情好,本宮還少了一次傳膳呢,對了,本宮這次來帶了不少你愛吃的梅子來,都是按著以前本宮在府裡時額娘所教的方法醃的,管保你吃了就喜歡。」
  「謝娘娘!」說完這句,月凌便著阿琳去讓小廚房準備膳食,自她有身孕後,便與當初清如一樣,在自己的宮中備了小廚房,不再與別人一樣由御膳房來送。
  月凌與貞妃一起在繡了牡丹花的鵝羽軟墊上落座,貞妃隨聲道:「月凌,你還沒告訴本宮,今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也不在宛妃宮中多坐一會
  月凌淡笑道:「原想著是多坐一會兒的,可就在剛才,秦太醫來了,我想他們必是有事要說,我不欲耽擱他們就先回來了。」
  「秦太醫?宛妃生病了?」貞妃奇怪的道,她可沒聽說延禧宮這位有患病。
  月凌搖頭道:「沒有呢,我也問了姐姐,她說沒病,是有些事要與秦太醫說,至於是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她沒有說。」
  「哦?這可就奇怪了。」貞妃低低地說著,沒病找太醫能談什麼事,宛妃她想做什麼?
  她現在對這位與自己並肩而列地宛妃可不敢輕視,四妃之中,靜妃是廢後,寧妃無寵,只有她宛妃能與自己一爭,所以她對其格外重視,秦太醫……他是宛妃的心腹之人,與內務府的代總管小祿子一樣,現在將他召來,又不告訴別人是什麼事,難道……貞妃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宛妃她有喜了?
  這個想法只出現了一瞬間便被她否決了,如果真是有喜地話,她沒必要隱瞞,大可以說出來,到時候母憑子貴,說不定她一下子就能躍到自己頭上去,所以應該不是這個事。斜眼覷月凌,瞧她那樣應該不似說謊,確是真的不知道,看來這事要以後再問了,想到這兒,貞妃捺下心中地猜忌道:「也許你姐姐是不想讓你擔心吧,不論有病沒病,你以後都多去瞧瞧她,反正你一人老呆在這鹹福宮裡對胎兒也不好。」
  月凌柔柔地應了,貞妃再度道:「對了,你此去可有瞧見琳嬪?」
  「琳嬪?不曾瞧見,她被禁足在寒煙閣中,連姐姐都進不去,我又哪能進去,聽姐姐的意思,皇上一時半會好像沒有放她出來地意思,也不知要禁多久。」
  「這樣啊……」貞妃若有所思的點著頭:「皇上的心思不是我們能猜的,也不知她是怎麼得罪皇上的,想勸都不知道從何勸起,唉,只能等著皇上自己氣消了,月凌啊,最近皇上經常到你這裡來,你若是瞧著時機合適,就多勸著點皇上,千萬別讓他把身體氣壞了。」
  月凌一剝著金橘一邊應聲:「娘娘您總是那麼為他人著想,您放心,我會勸著點著,畢竟我也不希望琳嬪老是被困在寒煙閣,那樣未免也太可憐了。」將金橘上的最後一瓣皮剝掉後遞給了貞妃。
  貞妃接了在手,慢慢掰下一瓣來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只是瞧著她可憐,所以想幫幫她,就像當初幫你一樣,在宮裡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人多的那力量才能大起來,就像你我一樣,相互扶持,可比一個人時好多了,你說呢?」
  「嗯!」月凌深有理解的應著:「月凌一定會一直和娘娘站在一起的。」她們這樣一直聊到用膳之時,用完膳後貞妃又留了一會兒才離去。
  今天更新了三章,共計一萬多一點的字,明天努力,能寫多少就更多少,寫不出來的話在後天努力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4)
  此後的幾天一直風平浪靜,一些都看不出有什麼事會發生,琳嬪還是和以前一樣被禁足在寒煙閣中,月凌亦好好的在鹹福宮中安身保胎,專職為她請脈安胎的是太醫院的左院判吳淮安吳太醫,他的醫術在整個太醫院中僅次於身任右院判的秦觀,而且醫德有嘉,所以不論是福臨還是月凌,對他都很是放心,貞妃關切月凌的身子,時常召吳太醫前去詢問,而吳太醫也是知無不言,清如則不時的去看看她,有時也差人送些東西去。
  至於宮裡的其他人則都在猜測月凌腹中這個孩子是否能平安生下,因為在此之前接連有兩個人的孩子未能平安,先有先皇后生下的孩子夭折,後有清如被人下藥小產,而月凌,她能夠倖免於難,誰都不知道。
  太后得知月凌有孕後很是高興,特意召見了她一次,叮囑了好些東西,著其好生為皇家誕下麟兒,臨了還賞了一對和合如意簪,月凌哪裡曾得太后如此重視過,將其激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不停的叩謝太后恩典。
  九月十九日,清如侍寢的那夜,纏綿過後,清如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福臨的懷裡,而他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清如長及腰際的秀髮,他的目光停留在明黃的床帳上,眉頭一直緊緊地皺著,彷彿有什麼解不開的愁緒索繞在心間。
  沉默被清如率先打破,她自福臨的懷中抬起頭細聲道:「皇上,您可是還在想琳嬪的事?」任何的不悅與嫉妒都被她很好的掩飾在那張平靜地臉下,教人看不出一絲痕跡。
  聽得清如的話,福臨輕歎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對上清如秀美絕倫的容顏,一種愧疚,兩種相思浮上眼眸。眼前地這張容顏比禁足在寒煙閣的妗雲要美上好多,可是他依然會不停地想著妗雲。想著那張與香瀾相似的容貌,唉!
  撫著秀髮的手逐漸握緊,一縷青絲在他指間纏繞無休:「果然是什麼事都瞞不過朕的宛卿,朕確實在想琳嬪,雖然她對朕幾番忤逆。可是朕依然是忍不住想她,這個女子,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對朕服軟,難道她不知道能夠服侍朕是她乃至她整個家族的榮耀嗎?」
  榮耀?真地嗎?恐怕更多的是悲哀吧?悲哀到不能享受一個女人完整的人生!悲哀到必須要與無數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而且還不能表現出任何的妒嫉與恨意,否則就會像那位廢後靜妃一樣,失去所有,甚至失去身為一個女人一個皇后的尊嚴。..
  清如捺下聯翩的思緒,繼續維繫著平靜的素顏勸道:「皇上。既然琳嬪不願,您又何必勉強,不妨……不妨就讓她在寒煙閣中孤身終老?或者讓她出宮修行?」她在用這話試探福臨的反應。她知道他多數不會同意,只是想看看會反對到什麼程度。
  果不其然。福臨想也不想就否決了她地話:「這怎麼行。她既然入了宮就是朕的人,哪有現在就出宮修行的理。歷朝歷代那些出宮修行地妃子多數都是在皇帝駕崩以後,至於孤身終老……」福臨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她肯朕還不肯呢,朕決意要得到的人就一定要得到!」這如誓言一般地話宣判了妗雲地所有,喜塔臘妗雲是屬於他愛新覺羅福臨的,誰都奪不走。
  說完這些,他忽將話鋒轉向了清如:「宛卿,你這是在替琳嬪說話嗎?想讓朕放過她?」
  聽出福臨話中地不快,清如心中一沉,知道他這是在懷疑自己剛才說的話,她原也是沒想到,只是這麼一問便會讓他懷疑自己,趕緊從他身上起來跪在軟綿的床上惶恐萬分地道:「臣妾不敢,請皇上恕罪!」
  原本有所不悅的福臨,在看到清如這副驚惶的模樣後,不由軟了心,氣更是消失了泰半,他拉過清如撐著床沿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沉聲道:「宛卿,你是個聰明的人,自然也知道朕為什麼會如此看重琳嬪,朕可以告訴你,朕一定要得到琳嬪,沒有人可以讓朕放棄,即使她現在不肯,總會有服軟的一天,退一萬步講,即使朕真的得不到她,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得到,她是朕的!」對於女人,福臨已經認為屬於他是順理成章的事了,誰讓他是皇帝呢,當初之所以會放過靈襄,乃是因為他欽佩於她的理念與執著,但是現在琳嬪已經在宮裡了,他又豈會再次讓她出宮,即使是入廟修行也不可能。
  清如瞧福臨的樣,知其是不可能聽進自己的勸言了,只得道:「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剛才是臣妾魯莽,臣妾知罪了。」她只能順著福臨的意思,即使她清楚的認識到琳嬪留在宮裡對她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也只能妥協,因為他是皇帝。
  「用不著說什麼知罪不知罪了,只要你知道便好,你放心,不論朕身邊有多少女人,在朕的心中永遠都會有你的位置,因為你是朕的宛卿!」說著,福臨半起身摟緊了清如,緊緊地摟著,像是要嵌入身體裡一般,又像是要借此來堅定他的話一般,清如無聲的閉上了眼,頭枕在他的肩上,垂落的雙手慢慢抬起,回擁著福臨,這個男人承載著她後半生的所有,而她的後半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甚至於幾十年,而他的心中真的會永遠有自己的位置嗎?哪怕已是年老色衰的時候?
  將一生托付給個皇帝?這是她聽到最好笑的笑話,可是她就是那個笑話中的一員,包括後宮所有的女人,都是笑話中的人。
  良久,清如方推開福臨道:「皇上,恕臣妾多嘴再問一句,在琳嬪的事上您還準備再拖多久?臣妾只怕這時日一久,宮裡會有閒話傳出,雖然不能怎麼樣,可多少會有損皇上的威嚴。」
  福臨在琳嬪的事上沒有什麼好主意,現在聽清如一說,想想也確是有可能,可是琳嬪不從,他又能怎麼辦呢,總不成一個堂堂皇帝要用下三濫的迷香來將其迷暈吧。
  聽得他的詢問,清如略帶神秘地笑道:「臣妾倒是有一劑猛藥,就看皇上您捨不捨得用了。」
  「是什麼,說來聽聽?」福臨被她的話勾起了好奇心,靠著床頭的蠶絲墊子坐直了身,手則一直圈在清如的腰上。
  清如微微一笑,眼望著下面燒炭的盆子,雖然才九月裡,可是天已經極涼,各宮中陸續開始用上了炭火,暗紅透亮的炭就如她的心一般,表面燒灼怠盡,可內裡依然有火有熱,只不知要到哪一日,這內裡也會如表面一般。
  「這劑猛藥其實說來極是簡單,就是一個死字,皇上下旨給琳嬪,若她再不肯依從皇上的話,便依照宮規將其賜死。」清如徐徐將自己的主意道來。
  不得不說,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福臨原本有些舒展的眉頭,在她這句話下皺的如一個川字:「這算什麼主意,如果琳嬪怕死的話就不會三番兩次拒絕於朕了,朕看她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說是以她的家族去威脅她,那可能還有些用,可是要用她自己的生死去威脅,只怕是一些用也沒,她肯定會誓死不從,不行不行!」福臨否決了清如的話。
  清如聽得他的意思,一些也不急,繼續含笑道:「皇上您先別急著否定,請聽臣妾將話慢慢道來。」撫著垂在胸前的長髮,清如低下的眼眸正在逐漸冰冷,而這個變化,福臨並未曾看到,只是專注的聽她說下去:「臣妾既然會出這個主意,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否則豈敢在皇上面前胡說。皇上說琳嬪將生死置之度外,臣妾卻不認為如此,臣妾覺得琳嬪對生還是有所眷戀的,對死亦有恐懼在,要不然她大可以在一個人之時尋死,那時誰也阻止不了,可是她沒有,她到現在還好好的在,從來沒有傳出過什麼自殺或尋死的話,只有在皇上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做出自殺之舉,臣妾認為她根本就是在裝模作樣,她算準皇上您不會捨得她死,所以才做出這副姿態給您看,要的就是讓您捨不得。」
  在她歇下換氣的時候,福臨插入話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還是有些說不通,如果琳嬪真的怕死,她為何還敢幾次三番的與朕做對,難道她就真的不怕朕一怒之下判了她的罪?」
  「皇上您寬厚待人,又心懷仁慈,必然不會!」清如極有信心地道:「這一點臣妾看的出來,皇后和貞妃等人看得出來,琳嬪自然也應該看得出來。」
  「你們就這麼有信心?」福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清如等人能看得出來不奇怪,可是琳嬪她一個剛進宮的人怎麼可能會知道自己不會動她呢?
  「原本臣妾也不知道,可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聽到琳嬪與她侍女露兒的對話,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臣妾卻聽出來了其中的意思,所謂的誓死不從不過是做給皇上看的,至於她說的有了喜歡的人,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但不論真假都不足以讓她以死追隨,只是以此來試探皇上罷了,試問天下女子,哪有人不願為天子之妃,反而願意跟一個凡人過的。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5)
  「可是她這麼做為的是什麼呢?」福臨對清如的話並未全然信服,然心中的天平卻已偏向了她的話,畢竟他在琳嬪那裡所受的挫折讓他很是不快,而最大的不快就是自己一朝天子居然比不得一個市井小民在琳嬪心中的地位。
  清如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將冰冷化為淡然後抬頭直視福臨的眼睛,讓他看到自己的坦然與不逃避:「皇上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據臣妾所知所看的猜測,琳嬪打的極可能就是這個主意,她就是要讓皇上您看的到卻得不到,只有這樣皇上您才會對她越來越在意,等到您真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她再順從以對,如此一來,皇上一定會得到極大的滿足,從而轉怒為喜,並對她格外珍惜,封貴嬪,甚至於封妃都有可能。」「真像你說的那樣?」福臨已經被清如說的有些糊塗了,是真是假不知如何辨認是好:「若照你說的話,那琳嬪豈不是一直在對朕用心計,這樣的話,她的城府……」
  清如伸手按在福臨的唇上,不讓他繼續說下去:「皇上,其實這個算不上是城府,不過是琳嬪自保的一種手段罷了,她只想得到皇上更大更多的關注,宮中哪個妃子不想得到皇上的注目呢,即使是臣妾也一樣,所以還請皇上不要責怪琳嬪,想她孤身一人進宮,有此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怨不得她。」
  「那現在該怎麼辦?」福臨不再就此事上問下去,顯然他已經相信了清如的話,改而問起此事的解決方法來。
  清如笑容不減地道:「很簡單,就是臣妾剛才和皇上說的賜死之法。只看皇上您用不用了。」
  「難道你真想朕以賜死地旨意來拆穿琳嬪的保護,可是萬一你的推斷失誤,琳嬪真地寧願死也不從朕。豈不是得不償失?」福臨正色地問道。
  「咱們這次旨在嚇唬琳嬪,並非真要她的命。所以怎麼著也不能讓她真死了,而皇上賜妃子自盡,一般都會在端去地盤子裡擺上三樣東西,分別是白綾、匕首、毒酒,白綾與匕首都做不得假。但是那毒酒卻可以任做文章,屆時將毒酒換成無毒的迷藥不就行了,她以為自己死了,哪知睡了一覺卻又醒了。..」清如將自己想到的方案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福臨暗自點頭,然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琳嬪不選毒藥,選了其他的又該如何?」
  清如將手伸入福臨的掌中,與他五指交纏:「如果皇上信得過臣妾,就讓臣妾去宣這個旨,到時候若臣妾猜錯。琳嬪選擇了自盡,那麼臣妾一定有辦法讓琳嬪選那杯無毒地毒酒。」
  福臨將與她相握的手放在胸口:「難得宛卿如此為朕著想,也好。這事除了你沒有哪個人更合適了,只是還有一件事有些難辦。」「什麼事?」清如不知他所指為何。
  「這賜死的旨意下了。若是琳嬪順從了便罷。萬一她不順從,服了毒酒。可是最後又沒死成,朕這旨意豈不是成兒戲了,宮裡這麼多人看著,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肯定會想。」
  清如邊聽邊點頭,這確是個問題,稍想了一會兒說道:「不如皇上這旨意就悄悄的下,不要讓太多人知道,除了臣妾之外再有幾個心腹知道便行,這樣一來,不論結果如何,於皇上您的威嚴都絲毫無損。」
  福臨仔細的考慮著,雖然覺得整件事清如說的都在理,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然想找出那不對勁來的時候,又覺得沒有什麼問題,真是奇怪,可是他確是很想得到琳嬪,想得到她,除了清如說的方法以外,他一直也沒有其他地辦法,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同意了清如的辦法:「好,就依宛卿之法,希望宛卿到時候別讓朕失望,朕現在就給你擬旨去。」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會盡心竭力為皇上辦好此事,決不讓皇上失望。」清如盈盈垂下頭去,披散的三千青絲,隨著她地動作而垂下,髮梢拂在明黃的錦被上,在福臨看不見地那一刻,美眸中再度出現駭人地冰冷。
  福臨得了她的保證,當下就欲披衣去擬旨,被清如阻止道:「皇上明天再擬也來地及,不遲這一會兒功夫,而且這旨也要等明天晚上去宣才合適,現在皇上還是早點歇息吧,明天早上還要去上早朝呢!」
  福臨回頭一想也是,逐重新上了床:「也好,明日下朝後,朕擬好旨然後著常喜給你送去,餘下的事就交由你來辦了。」說完這些他忽而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朕聽常喜說,小祿子在內務府做的不錯,看來這小子年紀雖小,卻也懂事。」
  清如聽得他誇起從自已宮中出去的小祿子,臉上不由帶起一絲笑意「現在才做幾天而已,哪能看得出來,再說他能有機會獨擋一面,也多虧了皇上您給他機會。福臨聽著呵呵一笑:「他在內務府做的好,你這做主子的面上也有光不是嗎?只要他照著現在樣子幹下去,這代字去掉是遲早的事。」
  「希望他不要辜負了皇上和臣妾對他的期望!」清如說著替福臨蓋好錦被,兩人蜷在一起逐漸睡去,清如現在已經是四妃之尊了,雖還有些名不正,但確是能在乾清宮與福臨同榻睡至天明了。
  在他們睡下的同時,宮門外一個瘦小的身影將耳朵從宮門移開,然後悄悄的移動腳步,從乾清宮退了出去,而在遠處,另一雙稅利的眼睛一直盯著這個瘦小的身影,看他離開,那雙眼睛的主人也跟了過去,不過為怕被發現,他離得很遠。
  明天,會是怎樣的一天,清如,她會怎樣的對付妗雲,是真欲助福臨得到妗雲,還是要借此機會除去這個潛在的威脅?
  隔日一早,湘遠與綿意便從延禧宮趕過來,服侍清如更衣起身,雖然在乾清宮也有服侍的宮女,但到底不及用慣的人,一個手勢甚至一個眼神便足以心領神會,這是別人比不了的。
  待得清如梳洗打扮好,外面肩輿已經等候多時了,扶著綿意的手登上了肩輿,湘遠二人則一左一右跟在兩側,一併往延禧宮行去,今天要辦的事實在太多,而且一件扣著一件,饒是清如心思縝密異常,此刻也不禁神色凝重,不停的想著其中可能會出現的意外。
  未過多久,抬肩輿的人便停了腳步,抬頭一看,竟已到了延禧宮,逐下轎往宮中走去,即使是在走路的時候,她也依然不停的想著事,幸好旁邊有兩人扶著,否則像她這樣摔了都不知道。
  待到廳中坐下,又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把所有的事都順理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後,方長長地吁了口氣,對還站在面前的湘遠和子矜道:「小福子回來了沒有?」
  湘遠與子矜對望了一眼道:「回主子的話,小福子一早就回來了,就在外面,等主子的傳召。」
  清如側頭想了一下道:「你們兩去把他叫進來,本宮有事要問他。」隨著湘遠與子矜的退下,小福子很快就進來了,瞧他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不過精神卻是很好,揮手讓湘遠等人退下後,清如直接道:「昨夜本宮囑你守在乾清宮暗處,可有什麼發現?」
  小福子點頭道:「回主子的話,確有發現,昨夜我按著主子交待的話蹲在外面看情況,當時外面守夜的人是小書子,可是沒過多久,小江子就過來了,當時他們說了些什麼奴才不知道,但很快小書子就走了,守夜的人換成了小江子,而他來了以後,看左右無人,就將耳朵貼在了殿門邊,看那樣子應該是在偷聽裡面主子與皇上的談話。」
  清如一邊聽,一邊用帶著護甲的手敲著椅子的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繼續說下去。」
  小福子應了一聲續道:「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估計是裡面的話談完了,那小江子就將耳朵移開,然後悄悄的往翊坤宮跑去,至於他聽到了多少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怕被他發現,所以離得他比較遠,當時一直跟著他到了翊坤宮門口,至於他和貞妃說了些什麼,奴才因為沒跟進去所以不知道。」當時在萬春亭,聽貞妃說起皇上在延禧宮對琳嬪的事,她就猜到貞妃極可能在皇上身邊安了眼線,只是一直想不到是誰,常喜顯然不可能,他跟在皇上身邊最久,對皇上也最忠心,絕對不可能會聽從貞妃的指派,可是在福臨身邊還有許多小太監,裡面極可能就有貞妃的人。
  而從貞妃現在對自己的忌諱來看,她一定會叫那人留意自己與福臨在一起時的話語,這,無疑就是將那條小魚釣出來的一個好方法,正因如此,她才會將小福子派到乾清宮暗中守候,功夫不負有心人,現在可以肯定,那個小江子就是貞妃安下的眼線。
  第六十四章 秋過處(6)
  小福子看主子一直沒表態,逐有些擔心地道:「主子,昨晚看小江子的神色,他應該是聽到了不少主子與皇上的對話,否則他也不會跑去跟貞妃匯報,奴才擔心,貞妃知道了這些,會不會對主子產生不利?若真是這樣,奴才斗膽,請主子將這計劃改一改,否則只怕會危害到主子!」
  清如不以為然的笑著,手在扶手上一撐站了起來,花盆底鞋踩在那青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不必擔心,既然本宮敢讓他聽到,自然就有應對之法,即使貞妃聽到了所有本宮和皇上的對話,那也不要緊,因為真正重要的事情,連皇上也不知道,不過既然讓本宮知道了小江子是貞妃在皇上跟前的眼線,那麼她這隻眼睛只怕是保不住了。」說到這兒她撣了撣衣服:「而且正好本宮這個計劃裡,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擔罪名,現在就讓他來當吧,誰讓他要跟貞妃一條線呢!」清如那張精心描過的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那份美麗就像是用血澆灌出來一樣,美而妖!
  「你先下去歇一會兒,然後叫上幾個信得過的人,給本宮好生盯著翊坤宮那邊的動靜,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來回報,總之今天不論你有多累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千萬不可鬆懈,等過了今天就好了。」清如正色的說著。
  小福子拍袖跪地朗聲道:「主子請放心,奴才一定辦好差事,奴才先行告退!」隨著清如的揮手,他起身退了出去。
  清如看他將殿門關好後,那臉上的神色方慢慢松下。然後轉變為無力,她後退幾步坐倒在椅子上,含霧帶水的明眸。在霧氣要凝結成水之前閉起,雙手合在胸前:宋陵。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保偌我辦成這事!
  且不說清如在宮中內心如何掙扎,回過頭來看貞妃,她自得了小江子連夜稟報後,一夜未眠,滿腦子都是在想他說的事。雖然他聽到地關於皇上和宛妃對話的話語不是很多,但已經足夠了她瞭解整件事了。難道琳嬪真的像宛妃說地那樣,對皇上不從是在耍心眼,進而想得到更多?貞妃對琳嬪雖然沒多少印象,但任著她多年在宮中練出來的眼力,她不覺得琳嬪是這樣地人,除非這個琳嬪像當初的淳嬪一樣,心計與城府極深,可這麼一來又不對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如果真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怎麼可能讓宛妃聽到她與侍女的對話,她會那麼不小心嗎?顯然不可能。
  想到這兒。貞妃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這麼說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宛妃想假戲真做,在騙取皇上信任之後。用真毒酒換假毒酒,置琳嬪於死地!
  好,好一個宛妃,真是夠心狠手辣地,居然想出這等方法除了琳嬪,如此一來,即使事後皇上追究起來,她也大可以一推了之,最多再找個替罪羊來把黑鍋背了,相信她手下這麼多,犧牲一兩個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真是個不錯的主意,想不到最後先動手的居然會是她,只是宛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毒與果斷了,倒還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以為像她這樣的人,會要猶豫好一陣呢,不過這樣也好,管她們怎麼折騰,自己都可以坐山觀虎鬥了。
  貞妃揚起嘴角勾出一絲寒笑,她端起已經放涼的奶子抿了一口,既然宛妃要出這個頭,她自然要成全,今天她就專門負責看戲吧,若是宛妃哪裡露出一絲不該露的破綻,她也不介意將這絲破綻告訴皇上,能拉兩個下馬,總比拉一個下馬的好,沒了宛妃,月凌也就會死心踏地地與自己站在一起了,不會像現在這樣三心二意,說起月凌,她也有幾日沒去了,不曉得她的胎可還安生?
  想到這兒,貞妃將綠衣喚了進來,讓她準備肩輿去月凌的鹹福宮,臨行之前,著守宮地人將翊坤宮好生收拾一番,估計她今天一天都不會回來了,今天宮裡可是會有很多事的呢,呵呵,貞妃笑著登上了肩輿,她地笑是如此地親和無礙,可只有她心裡最清楚,這樣的笑,不過是最完美地偽裝罷了。妗雲對外面的事完全不知,更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為他人所算計,她每日坐在宮裡不是發呆就是以淚洗面,日日想著在宮外的許郎,想著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美好時光,跟著她一起進宮來的露兒見著主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想寬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得陪著主子一起掉眼淚,幸而主子除了難過傷心外,倒沒有再想不開的時候,也算是諸多不好中唯一的一件好事吧。
  這天妗雲也不知哪來的精神,要露兒陪她到寒煙閣的院子裡去曬太陽,這可是她這些天來第一次主動出房間,以前不管露兒怎麼求她都不肯踏出一步,可把露兒給高興壞了,連忙端了把椅子放到外面的院子中,然後扶著妗雲在椅子中坐下,幸而福臨只是將她禁足在寒煙閣中,沒有說禁足在房間中,所以這出來曬一下太陽,只要不出院門,還是可以的。
  九月中下旬的太陽比不得夏時的驕熱,有些暖又有些涼,露兒為怕主子著涼,特意找了一件從府中帶來的披風給她披上,這樣就可以擋了涼風,她知道主子厭惡宮中的東西,所有皇上還有皇后等人賞下來的東西,一應鎖在那裡,連看都不看一眼,更甭說用了。妗雲一直呆在屋裡不見太陽,整個人白的有些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膚下那青色的血管在流動,她將右手搭在額頭,遮著陽光抬頭望向藍藍的天空,突然目光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了,那麼的急切,那麼的渴往與追尋。
  露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原來將她目光鎖住的是一隻南飛的秋雁,大雁遷徙時都是一群一群的,現在卻只有一隻,應該是落了單的,哀鳴著獨自南飛,大概是想想早些追上遠去的夥伴。
  雖然那只是一隻落單的秋雁,和妗雲還是很羨慕,她要是能像它一樣有著翅膀,那麼就不會被困在這裡了,有了翅膀她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甚至可以與許郎一起浪跡天涯!
  露兒知道主子想許公子,也知道他們感情深,可是現在一道宮牆將兩人隔得死死的,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有情人終不能成眷屬,露兒悄悄的歎著氣。
  「露兒。」妗雲不知何時已經收回了目光,改而停留在露兒的臉上。
  「主子,叫奴婢有什麼事?」露兒一驚,趕快斂了神。
  妗雲搖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若有朝一日我走了,你該怎麼辦?露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走了?主子您要去哪裡?為什麼不帶露兒一起走?」等問完才突然明白過來妗雲話中的意思,什麼走了,那意思分明就是死了,露兒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蹲在妗雲的腳前泣聲道:「主子您在胡說些什麼啊,什麼走了不走了,你是要長命百歲的人哪會這麼早就走了,何況即使真有那麼一天,露兒也決不會苟活的,要不是有主子,露兒早就沒命了,從那時起,露兒的命就是主子的,主子去哪裡露兒就跟到哪裡,就是死了也不要離開主子!」說到最後,露兒撲在妗雲的膝蓋上嚎啕大哭起來,她很怕,本以為主子已經熄了自殺的心,哪想她現在又提起來,想到主子離開後就剩下自己一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在這陌生而可怕的後宮裡活下去,真要是這樣,還不如就此隨了主子去呢!
  妗雲撫著露兒的頭道:「傻丫頭,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哭什麼哭,快把眼淚擦乾了。」她將帕子遞給露兒,讓她擦著淚水,待其不再哭泣後才道:「你放心,只要皇上一日不來迫我,我就一日不會自尋短見,只是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主子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身子會好起來的,要不奴婢現在就去請太醫,讓他們來給主子您看看?」露兒說著就要走,卻被妗去一把拉住,只見她苦笑的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我這根本就是心病,再好的太醫也醫不好這心病,除非能讓我離宮,否則……」妗雲不再說下去,但是她的意思露兒卻是再清楚不過,將主子困在宮中,最終的結果,只能有一個。
  妗雲是倔強而癡情的,她與福臨其實是同一種人,同樣的為愛不顧一切,她與董鄂氏擁有著五分相似的容顏,然她們的性子卻是全然不一樣,董鄂氏的性子溫柔而軟弱,然妗雲卻是堅強絕決的,她在無法掌握自己生的情況下,毅然決定掌握自己的死。
  可是如今,妗雲尚不知,不論是她的生還是死,都掌握在另一個女人的手中,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赫捨裡清如!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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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逐漸染指整個天空,太陽慢慢的隱落下來,很快,黑夜就會再度降臨,在黃昏之時,常喜帶著福臨的旨意趕到了延禧宮,清如坐在正廳之中,看到常喜與時常跟在他身邊的太監小書子一併進來,微微點頭,沉聲道:「常公公你來了,皇上的旨意帶了嗎?」在看到小書子時,她的眼中閃過些微的失望,旋即恢復了常態。
  常喜無言的將藏在袖中的聖旨取了出來,雙手呈給清如,然後回身將小書子端著的托盤上覆的絨布揭開,裡面是一條三尺白綾,一把匕首以及一瓶毒酒。
  待清如看清後,常喜重將布蓋好,然後讓小書子將托盤放到桌上,常喜看他放下後方垂首對清如道:「啟稟宛妃娘娘,皇上命老奴與小書子隨娘娘一起前往寒煙閣宣旨。」
  清如心中一沉,福臨對自己還是不夠信任,說是一道去宣旨,其實就是監視,看她有沒有按照先前說的來做,也算是防著一手,常喜是福臨身邊的人,他自然會如實執行福臨交待的話。
  心念一轉,清如已有了應對之策:「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常公公了,不過現在時辰還早,不妨等用完晚膳後再去,常公公若是沒事的話,就留在本宮這裡隨這些宮人一併用吧,本宮讓小廚房多做幾個好菜。」
  常喜也不推辭,與小書子一併彎身道:「多謝娘娘,那老奴和小書子就卻之不恭了。」
  「那好,常公公在此先歇息一會兒,本宮去小廚房裡吩咐一聲。讓他們早些弄好。」說完清如帶著子矜走了出去,她們先是轉進了小廚房,然後又經另一道門轉入了內堂。秦觀赫然就在裡面,看到清如進來。趕緊躬身行禮。
  時間急切,清如也顧不得其他,逕直奔了主題道:「秦太醫,快把那東西拿出來,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秦觀也不怠慢。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小瓶,長約一指,清如接過後遞給了子矜:「等會兒你尋著機會將這東西倒進那瓶酒裡,千萬不要讓常公公還有他手下的太監發現,否則一旦他們告訴了皇上,那本宮就難以自全了。.txt台*灣~.」
  子矜此刻卻遲疑著不肯接,即使是清如催促她亦不肯接,反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小姐,奴婢斗膽求您再想想清楚。您完全沒必要在這件事上冒那麼大的險,萬一琳嬪死了以後,皇上將罪怪在你的頭上。那可怎麼辦,小姐。奴婢求您了。請您收回成命吧!」
  另一旁原本面沉如水地秦觀此刻也進言道:「娘娘,子矜說的有道理。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現在停止還來的及。」
  清如看他們兩個一言一語,不由柳眉倒豎喝道:「糊塗,事已至此,哪還能退縮,現在猶豫只會危害更大,你們都不用說了,本宮主意已定決不會更改,你們只需照著本宮地吩咐去做即可!」
  被她這麼一喝,子矜和秦觀不敢再勸,子矜無奈之下只得接了藥出去,秦觀亦拱手道:「娘娘,藥已送到,微臣告退了,否則萬一讓人發現微臣在這裡就不好了。」
  「先等等。」清如叫住他道:「你速去太醫院取些巴豆回來,多取一些,到時候你直接交給綿意,我會讓她守在宮門外的,至於做什麼用,我也會事先交待好地,你只管拿來就行。」
  秦觀應了一下,卻沒有馬上退下,反而遲疑著道:「斗膽請問娘娘,這巴豆是要放在哪裡?」
  清如歎了聲,無奈地道:「放在小書子的飯裡,這個計劃本宮告訴過你,在裡面一定會有一個替罪羊,本宮心中的替罪羊並不是小書子,吃了巴豆雖然會讓他疼上好一陣子,但至少能救他一條命,也算是值得了。」
  「那娘娘您心中的那個人是……」秦觀小心地問著,畢竟這已經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了,若不是他已經是清如地心腹了,他也不敢問這個。
  「這個你不需要再問,總之本宮所做的事自有本宮的理由!」拋下這麼一句,清如先行離去,留下若有所思的秦觀在內堂,她若是離開太久會引起常喜的懷疑,所以不能再耽擱下去。
  清如回到廳堂後,與常喜隨口聊著一些事,而盛著酒壺的托盤就在她的手邊,雖盡在咫尺,可在常喜眼下她卻什麼動作都不能有,子矜也同樣,只能站立在一邊,秦觀給的藥就藏在她的袖中。
  隨著時間一分分地過去,清如不由急了起來,子矜的掌心更是滲出了手汗,恰在這時,一直在門外觀察裡面情形的湘遠端了茶進來,她剛走到門口就使眼色給子矜,而子矜也是玲瓏之人,稍一想便明白了她地用意,趕緊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茶先是端與常喜,然後才端與清如,端完後她就近站在了桌前,身子恰好擋住了常喜和小書子地視線,讓他們看不清酒壺。
  趁著這個機會,子矜偷偷將手放在背後,然後藉著身子地阻擋,將藥瓶從袖中抽了出來,拔開塞子,掀開酒壺的蓋子,將藥粉倒入了壺中,由於不能回頭看,子矜也不知道有沒有粉未灑在外面,只能匆匆蓋好蓋子,收好藥瓶,因為原本在與清如說話地常喜已經注意起她來了,子矜剛弄好沒一會兒,常喜就藉故走了過來,待見到酒壺還是原先那樣後,才放了
  子矜偷偷吁了口氣,為怕常喜再次懷疑,逐換了個位置站,反正藥已經放好,她再站在那裡也沒意思了,就那麼一小會兒功夫,她背上出的冷汗把衣服都給粘住了,幸好臉上沒出,否則肯定會惹人懷疑。
  這時小廚房裡已經將菜做好端了上來,清如獨享一桌,常喜與小書子一桌,本來他們的意思是想讓其他人也坐在一起吃的,可是湘遠等人紛紛表示要服侍主子用完後他們再吃。
  因為菜比較多,所以原本在門口的綿意也進來幫忙,直到將所有菜都端出來後,她又親自舀了湯分別端到清如與常喜二人面前,其中小書子最是受寵若驚,想他本來就是沒什麼品級的太監,哪曾讓人這麼服侍過,這還是頭一次。
  這頓飯在清如的有意拖延下吃的比平常慢了些,不過總也還好,就在他們準備好一切要去寒煙閣宣旨時,小書子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面色煞白,冷汗直流,直差沒在地上打滾,派人扶他去了茅廁後就再也起不來了。瞧他那樣,一時半會可是好不了了,常喜未想會突然遇到這事,慌張之下一時半會兒沒了主意。
  清如瞧這樣子言道:「常公公,要不從我宮中調個人出來隨你我一道去宣旨可好?」她知常喜不會同意,福臨來之前一定與他說了什麼,所以才敢這樣說。
  「這怎麼行呢,皇上……」正要說出口,猛然驚覺有所不對,趕緊止了即將出口的話,改而道:「這有違皇上的旨意,恐事後皇上會責怪。」
  「這樣啊……」清如停了會兒道:「常公公手下應不止小書子一人吧,反正現在時辰還早,不如派人再去叫一個來好了,本宮記得時常跟在皇上與常公公身邊的除了小書子還有一個叫小江子的吧,讓他來替了小書子的位置如何?」
  「這個……」常喜還在猶豫的時候,清如已經替他下了決定,派宮中的人去叫小江子,同時她睨了一眼子矜道:「給常公公換杯熱茶來。」
  見此,常喜只得無奈的應了,直等到小江子來後他們才動身,這無形之中又晚了好些,待他們到寒煙閣的時候,月已經升上樹梢。
  清如扶著子矜的手走在前面,常喜持聖旨走在其後,最後則是托著盤子的小江子,他雖然被叫來時有些莫名其妙,但一到了這裡,看到常喜與那盤子裡的東西,就什麼都明白了,心道:這倒也好,待這裡的事一好便將經過去向娘娘稟報,到時候娘娘一定又會賞自己的。
  他想的倒是美,可是這也要有命享受才行,也不知被清如算計在中的他還有沒有命離開寒煙閣。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2)
  今天更新四章,共計一萬三千多字
  寒煙閣就在主殿的後面,不多久便走到了,幾個守夜的宮人看到夜裡突然有這麼一群人過來俱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趕緊跪下請安:「奴才們給宛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除了清如,他們對於皇上身邊的常喜自然也認識,只是不解他今日怎麼與宛妃一道過來了,後面還有人托了個盤子。清如恩了一聲後,回首對常喜道:「常公公,咱們進去吧。」常喜在後面應了聲,垂首隨清如一併進了寒煙閣,到了裡面只見妗雲與宮女露兒正說著話,見有人進來不由止了聲,只詫異地瞧著來人。
  清如進來後也不說話,只是一臉平靜地瞧著妗雲,她沒說話,可後面的常喜卻有所不悅了,琳嬪位居嬪位怎得見了位份比她高的妃子也不行禮,想到這兒,他輕咳了一聲。
  這聲咳嗽總算將妗雲從愣神中驚醒過來,暫時撇了心中的疑問欠身行禮:「妗雲見過宛妃娘娘,娘娘萬福。」待得起身後又道:「不知娘娘與常公公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她在前面說著,後面的露兒卻驟然面色大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江子端在手中的盤子,雖然她在宮中時間不長,可再怎麼樣也能看出這是什麼意思,只有皇帝要賜死嬪妃的時候,才會叫人送這幾樣東西過來,難道……難道皇上要賜死自家主子?怎麼可能,皇上不是很喜歡主子嗎?怎麼突然之間又要賜死了?一時間露兒被這個發現搞得心神大亂,想提醒主子,可又礙於多人在場。只能暗自著急。
  而另一邊的妗雲其實何嘗沒看到小江子端在手中的東西,然她卻不像露兒那般害怕,反而有一種鬆弛在臉上。終於,終於可以解脫了。皇帝終於對自己失去了耐心,而這正是她想要的,自縊會連累家族,若非萬不得已,她也不願走上這條路。但既然是皇上賜死,那他對自己的家族一定會網開一面。
  清如沒有回答妗雲地問話,而是以目示意常喜宣旨,常喜接觸到清如的目光後微微一點頭,然後從袖中取出聖旨對妗雲道:「琳嬪接旨!」
  在妗雲與露兒跪下去後,常喜展開聖旨念了起來,大意就是給琳嬪兩個選擇,一為從此以後拋棄舊情專心侍奉君王,二為自盡於此。由宛妃代皇上執行旨意。
  妗雲在聽旨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笑,釋然地笑意於她臉上蕩漾,清如一分不拉的將她地表情收入眼中。..果不出她所料,琳嬪是準備選第二條路了。然在妗雲的身後。露兒卻急得哭了出來,又不敢大聲。只能咬著下唇使勁忍住那份哭泣。
  常喜念完聖旨後對妗雲道:「娘娘,皇上的旨意您已經聽清楚了,也請您給個回話,究竟是選第一條還是第二條。」說完這個他又補充道:「娘娘您可千萬要考慮好再回答,這一旦選擇了死,可就沒有再活的可能了,能得奉皇上是娘娘您的福氣,可莫要意氣用事將這份福氣轉化為禍事,那樣就太不值了。」
  妗雲笑意不止地抬起頭,迎上清如靜怡如水的眼睛,迎上常喜期望的眼睛,剛要說話,忽覺衣服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露兒,她衝自己不停地搖著頭,晶瑩的淚水一顆接一顆的從她眼中滑落,看到這兒,妗雲的心不由一暖,總算還有人關心著自己,在乎著自己,只是這一切都要到此為止了,想到這兒,她緩慢而堅定的將衣服從露兒的手中抽了出來,她的路她自己會走,哪怕黑暗,哪怕無光,也要堅定地走下去。
  妗雲仰望著一身華衣的清如:「娘娘,妗雲在選擇之前還有是一事相問。」
  「你說。」清如垂目而視,妗雲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她眼中,而她的眼一直都是這麼平靜,彷彿一點都沒感覺到妗雲地心思,又彷彿再大地事在她眼中也不值得觸動。
  「妗雲想問娘娘,如果妗雲選擇了第二條路,那麼露兒會怎麼樣?」是罷,在她生命終結之前,先為露兒想一條出路吧,畢竟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保就保吧。
  「露兒?」清如收回搭在子矜臂上的左手,微蹲了身道:「如果你有心選第二條路地話,便是死,既然要死了何必還要管活著的人?」
  妗雲聞言苦笑道:「他人的生死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露兒卻不行,她跟了我這麼久,我實在不忍心……」終於有眼淚滴下,卻非是為自己,生死從進宮的那刻起就已經不在乎了。
  「主子……」露兒跪在妗雲的身後泣不成聲,主子待她這麼好,她卻不能為主子做點什麼,她實在是太沒用了。
  常喜在旁邊聽到她們的對話,心知不好,這琳嬪只怕是鐵了心要尋死,根本沒有一點半分的意思要從皇上,真不明白皇上怎麼會下這麼一道聖旨,幸好毒酒非是真毒酒,否則皇上定然會後悔。
  小江子在後面探頭探腦的看著,眼珠子更是不時轉動著,所有的事情都與那天他聽到的差不多,單看後面琳嬪會如何選擇,待得這間事了他便立刻去向貞妃娘娘稟報,他心裡頭想的入神,全然不見清如旁邊的子矜不時瞅他一眼。
  清如思索了一會兒對妗雲道:「不論你選擇哪條路都不會牽連到露兒,她還是可以依然做她的宮女,如果她願意的話,本宮也可以收了她,讓她在本宮身邊做事如何?」
  「好!」妗雲點著頭道:「那就多謝娘娘了,妗雲來世定當做牛做馬以報娘娘恩德。」接著她轉頭對還在哭泣的露兒道:「你以後就好生跟著宛妃娘娘,我相信她一定會好好待你的,絕不會委屈了你。」
  露兒不停地搖著頭道:「不,露兒要跟在主子身邊。哪裡都不去,主子您別不要露兒,求求你了。」
  「傻丫頭。我並沒有不要你,只是這黃泉碧落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何苦讓你去呢,沒必要為了我一人再拉你下水。」
  說完這些,妗雲擦去眼角的淚水慢慢站了起來:「宛妃娘娘,常公公,妗雲決意選第二條路。還望你們成全。」
  常喜為她的決絕駭了一跳,徒然地勸著:「娘娘,你再考慮一下,這死可不是什麼好玩地事,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您何苦要跟自己過不去呢。」常喜一邊說一邊不停地瞅著清如,原以為她也會幫著勸,哪知她只是一昧的冷眼旁觀,半分要勸的意思都沒有。這樣地清如不由讓常喜茫然,聽皇上的意思,這主意原本就是由宛妃出地。她還很有信心的說琳嬪定然不會尋死,可現在情況與她說的完全不同。難道她就一點兒都不吃驚。一點兒都不著急?
  「常公公您不必再勸,妗雲既然說出口就必然已經想清楚了。還望您成全。」妗雲坦然的說著,臉上,眼裡,不見有一絲半分的害怕在其中。
  「可是……」常喜還待要再說,卻被清如阻止:「常公公,既然琳嬪心意已決,我等再說出沒用,就遂了她地意吧,小江子。」
  聽到清如召喚自己,小江子趕緊端著盤子上前:「奴才在!」
  清如一指盤中的幾件東西道:「琳嬪,這是皇上賜下的東西,你在其中隨便選一樣吧,本宮和常公公會在這裡送琳嬪你上路。」冷冰冰的言語從她嘴中說出,與她話一樣的是她的眼睛,一樣的冷,饒是常喜在宮中經多了事,看到這樣的清如還是有些寒顫,要不是知道那毒酒中放的不過是迷藥,他甚至要懷疑起宛妃是不是存心要置琳嬪於死地,畢竟琳嬪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長得像先皇后,宮中不知有多少人視她為眼中釘。
  妗雲怡然無懼地點著頭,然後走到小江子面前,纖長嫩白的手指在那條無瑕的白綾上停留,生是清白之軀,死亦是青白之軀,唯有這白綾能表她心吧,許郎,今生我們無緣,妗雲先行一步,奈何橋上我等著你。
  常喜眼瞅著不好,皺紋叢生地臉上浮起一絲驚慌,這要是讓琳嬪選了白綾,上吊自縊,那可就是真死了,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他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這可怎麼辦,無奈之下,他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清如,希望她趕快出言阻止。
  至於另一邊全然當在看戲地小江子可沒他那份擔心了,他甚至巴不得琳嬪快拿白綾上吊呢,如此一來可就是真死了,不像用迷藥那般昏迷了,而這樣地話貞妃娘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江子只想著好地地方,卻不想,如果琳嬪真的死了,他們在場的幾個人都逃不出福臨的怒火之外。
  沒有讓他們久等,清如在妗雲拿起白綾沒多久,但裝作無意地道:「本宮聽說上吊而死的人會特別恐怖,而且在死前會感受到很難受的痛苦,匕首也是,雖紮了胸口,血流了滿地,可一時半會兒卻又死不了,只會疼得半死。」聽到她的話妗雲不禁又猶豫了,所有的人,特別是女人,都希望自己死的時候能死的漂亮一點,畢竟有許多人將容貌視做比生命更珍貴。
  子矜適時的插話進來:「小姐,那麼那瓶毒酒呢,也會很痛苦嗎?」
  清如瞄了低頭不語的妗雲一眼道:「那倒不是,那瓶酒雖然毒性很烈,但有一點好,就是沒有痛苦,只要喝下去馬上就會沒有痛苦的死去,而且容貌就與生前一樣,比那白綾與匕首不知好了多少。」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3)
  妗雲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些,但既然知道那毒酒能讓自己毫無痛苦的死去,她不禁將白綾放回了原位,子矜見狀不待清如吩咐,閃身到小江子旁邊,執起酒壺倒了一杯在空的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流轉,給人一種詭異妖艷的美感,正是這麼一杯小小的酒,卻可以決定著一個人的生死。
  妗雲顫抖的拿起了那杯酒,盛滿的酒在晃動中灑出了些許,常喜在看到她拿起酒杯後不禁偷偷鬆了口氣,而小江子則恰恰相反,眼中閃過失望之色。
  「主子不要!」露兒一把拉住了妗雲已經湊到嘴邊的酒,只差一步她便不能回頭,露兒泣不成聲地說著,雙手死死拉住妗云:「主子不要,您再想想,奴婢求您了,您再想想,這一喝下去可就是往黃泉走去了,主子您真的要扔下奴婢嗎?」
  不管露兒千般哀求,萬般乞求,已經打定主意的妗雲豈會因此而再改變:「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的死未如泰山之重,也未有鴻毛之輕,但至少維繫了我心中的信念,那便夠了。」
  說完這些,她便一下掙脫了露兒的牽扯,飲盡了杯中的毒酒,所有的人都冷眼旁觀,任由她將酒飲入口中。
  眼見這一切無可避免,露兒哭的更傷心了,而在她的哭聲中,妗雲也慢慢閉上了眼睛,美麗而哀慟的雙眼終於可以安靜的閉起來了,不用再睜開來了,也不用再看這個她根本就不喜歡,根本就不想呆的後宮了,這一切。真好……
  許郎,我在奈何橋上等你,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妗雲。千萬不要!「主子!主子!」任是露兒再是撕扯著喉嚨哭喊,妗雲也不會醒了。真的如清如所說,沒有任何地痛苦,就像睡覺一樣,只是這覺一睡再也不會醒來了,而世間的呼喚她也再聽不到了。
  常喜歎息著搖頭。真想不到這位琳嬪性子如此剛烈,寧死不從,幸好皇上賜的是迷藥,否則這真毒酒一來,可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他上前將露兒拉起道:「你先別哭了,你家主子沒有死,她只是昏過去了。」
  「你胡說!」露兒抬起哭花地臉說著:「主子連呼吸都沒有了,你還說她只是昏過去你騙誰!」
  常喜被她這話嚇得雙目圓睜。失聲道:「什麼?呼吸沒有了,這怎麼可能,明明酒壺裡下的只是迷藥而已。..哪會死,是不是你……」本來常喜想說她是不是弄錯了。可這句話無論如何都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了。因為他自己親手在妗雲地鼻下探了好一會兒,確實沒有呼吸。一些些都沒有,就與一個死人一般,這……這怎麼可能,常喜頓時慌了神,怎麼會這樣。
  那廂清如看到他們的神色,似也發現事情不對,趕緊詢問道:「常公公,怎麼樣了,琳嬪她要不要緊?」
  常喜顫手顫腳的幾乎站不住,他艱難地回過頭來對清如道:「娘娘,琳嬪她……她……」連說了兩個她字,餘下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
  清如被他說的心急不已,催促道:「她到底怎麼樣了,常公公你倒是說啊!」
  聽著她地話,常喜沒說話,露兒搶進來說:「你們在這裡演什麼戲,我家主子已經被你們害死了,你們高興了,何必還在這裡裝!」
  「住嘴,你怎麼可以這樣跟我家娘娘說話!」子矜訓斥著露兒,不想露兒絲毫不怯,昂著頭道:「我就是這麼說了又如何,你們自己做的事難道還想不承認,反正主子已經死了,我也不想苟活在這宮裡,你要殺就殺。」露兒此刻已經完全被妗雲的死給逼急了,連自己對死亡的恐懼也暫時拋了一邊。
  「琳嬪真的死了?」清如不敢相信的說著,只覺腿腳發軟人都快站不住了,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對小江子急匆匆地道:「快去找水來,把琳嬪澆醒,也許她真的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小江子也被這一波又一波的變化給震傻了,原本不是說迷藥嗎,怎麼又變成毒藥了,雖然他巴不得琳嬪死,可這也太突然了吧,酒壺裡下的明明就是迷藥,當初在殿外偷聽到地是如何,這次常公公說的也是如何,為何會……
  還沒等小江子把東西放下出去找水,常喜已經垂喪著臉道:「娘娘,不必找了,沒用的,琳嬪是真地死了,就算澆再多的水也活不了。」
  「這……這不可能」清如無力地反駁著,然當她自己把手探到妗雲鼻下時,終於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現實,真的沒有了一絲呼吸地痕跡,而且她身體的溫度正在不斷下降,很快就會變的冰冷。
  想到待會福臨知道這個事時的表情,清如不由打了個寒顫,可是事已至此追悔也無用,只是先想辦法查清楚,清如緊抓著子矜的手慢慢冷靜了下來,目光在已經沒有生機的妗雲還有露兒等人掃過,最後停留在常喜地裡:「常公公,這件事你也是一直看著的,很明顯琳嬪是因為喝了酒所以才死的,可是本宮當初向皇上建議的時候,明明說裡面放迷藥,怎麼會突然之間變了真正的毒藥,並且害的琳嬪一命歸西?」
  「老奴實在不知!」常喜急得快哭出來了,事情來的太突然,他一點心裡準備都:「迷藥是皇上親自著太醫從太醫院拿來的,也是他親自下的,奴才只負責拿來而已,奴才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動過裡面一分一毫,更何況琳嬪與奴才無冤無仇,奴才也沒理由想法去害他啊,娘娘,您可一定要還奴才一個公道啊!」
  清如皺眉而聽,沒有立即回答,反是她身邊的子矜冷笑道:「常公公。您這話裡話外的意思難道是我家小姐動了酒壺不成,要知道這酒壺可一直是您和您手下的人端著的,我家小姐連碰都沒碰過。請問要怎麼做手腳!」她這話等於先一步堵了常喜地嘴,其實常喜剛才話裡的意思只是想撇清與自己的關係。倒沒有說懷疑清如什麼地,但卻給子矜借題發揮,先行一步不讓他再說出來。
  常喜愣了一愣,趕緊跪在清如面前道:「娘娘,老奴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老奴就是懷疑了任何人,也不敢懷疑娘娘您,還請娘娘還老奴一個公道。」
  清如不悅地瞪了子矜一眼道:「就你話最多,常公公是什麼人,他豈會如此說本宮!」看子矜縮了頭不敢再說,她方扶起常喜道:「常公公務須驚慌,本宮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而且本宮也相信你對皇上地忠心,你是絕對不會在這裡面下藥的。」聽到這兒常喜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連連謝恩起身,待得他起來,清如再度說道:「可是子矜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那個酒壺從剛才起就一直就你和小書子小江子等人保管,本宮和本宮宮裡的人可是連碰都沒碰過。現在這壺酒出了事。常公公,你說誰最有可能?」話點到就可以了。沒必須說的一清二楚,常喜也不是呆木之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指地是哪個。
  任著常喜在那裡想,清如指派了一個寒煙閣的宮女速去將此間的事稟報皇上,想到待會福臨的到來,清如的心怎麼也輕鬆不起來,妗雲死了,福臨不知道會怎麼樣,是他們一起抓起來問罪,還是說查明真相?
  除了去請福臨以外,還派了個人去將太醫院的太醫請來,雖然妗雲已經無藥可救了,但太醫至少可以看出她是中了什麼毒而死的,不至於讓她死的不明不白。
  正當清如吩咐著各人各事時,原本低頭思索的常喜突然揮起一巴掌打在小江子地臉上,這突如其來的重擊把小江子打的發了瞢,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挨打了,他捂著臉頰委屈地道:「常公公,奴才犯了什麼錯您要責罰奴才?」
  常喜不解氣地寒聲道:「你還敢問我,正如宛妃娘娘說地那樣,這酒壺一直都有我和你看著,而又一直端在你的手裡,說,是不是你往酒壺裡放了什麼東西,害死了琳嬪娘娘?」
  小江子只覺萬分地委屈與害怕,怎地這事會繞到自己身上,是,他是很想琳嬪死,可是再怎麼樣他也不敢私自下藥毒害嬪妃啊,這是要砍頭的大罪,他顧不得疼痛跪下叩首道:「常公公,奴才不敢,奴才就是問天借了膽也不敢做這等大逆不道地事,奴才真的沒有,也許……也許……」他拚命的絞著腦汁,想為自己開脫罪名,終於讓他想到了一個:「也許是小書子放的呢,常公公,當初可是他隨您到延禧宮的,說不定他在路上的時候就偷偷放了,然後再藉故肚子疼,讓奴才頂了他的位置,好把罪名陷到奴才身上。」他和小書子是一道進宮,一道在常喜手下做事的,也差不多有五六年了,然現在在這個生死關頭,他毫不猶豫的把小書子給扔了出去,希望自己能借此躲過一劫,人貪生怕死的本性,在這一刻暴露無疑。
  哪想常喜根本不將他的話聽在耳裡,反而破口叫罵道:「你個狗奴才,自己做了事還要冤枉別人,不錯,這盤子小書子是端過了,可是那陣子,我一直有看著他,他根本不可能下藥,倒是你,剛才你一直走在最後面,肯定是你做了什麼手腳,不要以為我沒看到就沒事,等會兒皇上來了,我看你怎麼交待,還不如趁現在就給交待了。」其實常喜也是在嚇唬他,不論是小書子還是小江子,他難免都有沒顧到的時候。
  「奴才,奴才真的沒有!」小江子真的要哭出來了,原以為這是個能向貞妃領賞的好差事,沒想到現在卻成了要命的差事,宛妃娘娘位高權重,常公公又是皇上貼身的人,只剩下他一個命賤的,現在他們聯合起來對付自己,說不定待會兒自己真的要把命賠在這裡了,這可怎麼辦。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4)
  子矜聽著他們的話,亦走上去推了小江子一下道:「你快說到底有沒有做過這檔子壞事,要是膽敢胡說,我決不饒過你。」推了一下彷彿還不解氣,又連著推了好幾下,只將小江子推的幾乎站不住,看不出子矜人雖小力氣卻不小。
  可憐小江子難敵眾口,除了一門心思喊冤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清如一直看著常喜與小江子的對話,子矜的話她自然也聽在了耳中,小江子的一再喊冤讓她聽煩了心,冷哼一聲盯著他道:「到底是不是你做的,等皇上來了自有聖裁,奇書網收集整理現在也不用忙著叫喚。」
  聽了清如的話,小江子不敢再叫,只能靜伏在地,等著皇上來,在這期間他偷偷地抬頭看了清如一眼,可剛一接觸到她的眼睛就又慌不迭的低下了,手腳彷彿失了控制一樣的抖了起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剛才他在宛妃的眼裡看到了什麼?她好像在笑,是那種要送人下地獄去的笑,好可怕,這個女人好可怕,她想要殺自己?可自己並不是在她手下辦事的,也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她,她為什麼要殺他?
  正在小江子胡思亂想之際,外面響起一陣嘈亂的腳步聲,當先的是福臨,他幾乎如風一樣進了屋裡,什麼人都來不及看,就徑直跑到躺在地上的妗雲那裡,將她半扶在自己的懷裡,嘴裡不停的叫著妗雲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直到確認她已經沒有呼吸了以後,這聲音才逐漸弱了下去,可抱著妗雲的手依然不肯放開。臉上是洶湧的悲與怒,半晌他終於抬起頭吼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宛卿你不是向朕保證過。不會讓琳嬪出現任何地意外嗎,為什麼現在她會躺在地上永遠也醒不過來。為什麼?」
  清如一言不發的跪了下去,子矜與常喜早在福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跪下了,他們實在害怕面對處於失去理智邊緣地皇帝。
  此刻有一陣香風掠過,走到福臨身邊,蹲下來輕挽著他的手臂道:「皇上您先別急。先讓太醫們看看吧,也許琳嬪還有救也說不定,皇上!」能有這般溫潤動聽地聲音,整個宮裡只有一個貞妃,怎麼她也來了,清如在心中暗想著,難道今夜福臨宿在了她的宮中?也不對啊,福臨明知今夜要辦琳嬪的事,不可能再宿在其他宮妃處。..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去乾清宮向福臨請安了,恰逢前去報信的人。所以就隨福臨一道來了有了貞妃的勸解,福臨地氣終於稍微順一點了。他小心的將妗雲已經漸涼的身體抱到了床上。然後沖那些太醫喝道:「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過來。真是一群飯桶!」
  太醫們不敢怠慢,一邊唯唯的應著,一邊來到妗雲的床邊,其中秦觀和吳淮安這兩位太醫院裡官職最高的人也都在。
  按著順序一個個把完脈,然後將目光投向了吳淮安與秦觀,太醫們都是同一個意思,只是他們誰也不想說,不想當這個出頭鳥,最後吳淮安與秦觀無奈之下一併上前向福臨拱手道:「回皇上的話,據微臣等一致斷定,琳嬪娘娘她……她已經歸天了,請皇上節哀!」
  聽到這話,各人臉上閃過各樣的心思,福臨是濃厚的悲痛,貞妃則是一抹快地幾乎看不見的喜色,轉而就成了惋惜,甚至於連眼淚都出來了,常喜所受的是打擊,而清如更多地則是平靜,連呼吸都沒了,怎麼可能還活著,太醫來不來其實都一樣了。
  「怎麼會這樣!!」福臨向著跪地的清如吼道:「你當初是怎麼跟朕保證地,你說琳嬪不會有事地,可是現在呢,現在她卻氣息全無的躺在那裡,你準備怎麼給朕一個交待!」
  「皇上……」常喜勉強凝起勇氣迎上暴怒中地福臨,在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一個不甚就有覆船之險,可是這件事說到底他也有責任,還不如趁早說了,也好求得皇上原諒。
  不待他說下去,就被福臨抬手打斷了,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清如:「你先不要說,朕要聽宛妃說,聽聽她是怎麼解釋的!」在清如說話之前,陪在福臨身邊的貞妃搶先道:「皇上,現在這時節地上涼,是不是先讓宛妃起來回話,免得等會兒凍出病來?」
  福臨正處於氣頭上,哪聽得進這話,想也不想就道:「哼,你也說是病了,死不了人,就讓她好好的跪著說話,要是等會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有得她受的。」
  聽了福臨的話,貞妃向清如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清如此刻沒時間猜她的想法,整了整自己的思緒朝福臨道:「回皇上的話,今天晚上的事說實話臣妾到現在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琳嬪是喝過毒酒死的,而這個毒酒正是皇上賜下的那壺!」
  福臨皺著眉似是想到了什麼,貞妃在側道:「宛妃你這是什麼意思,皇上怎麼會賜琳嬪毒酒呢?」
  「貞妃,這裡面的事你不清楚,先不要說,讓朕與宛妃說。」經了剛才的時間緩衝福臨衝上腦門的怒火已經逐漸消下來了,特別是在清如說問題出在那壺酒上時,他更意識到了問題:「照你這麼說,是朕害死了琳嬪?」
  「不,皇上對琳嬪愛護有加豈會害她,臣妾只是想,這瓶原先放了迷藥的酒會不會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換了,改成了害人的藥?」清如緩緩說著,目光鎮定,聲音清晰。
  福臨也不廢話,直接道:「太醫,給朕檢驗那壺酒,究竟裡面有什麼東西?」
  「喳!」所有的太醫均躬身領命,然後圍著那壺酒以及酒杯中殘餘的液體進行了辨認,時間就在太醫們的辯認中一分一秒的過去,除了他們的竊竊交流外,沒有人發出任何的聲音,他們都在等著結果的出來。
  直到福臨開始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太醫們終於有了結果,由秦觀作答:「回皇上,這壺酒裡除了有迷藥之外,還被人下了一種可以瞬間致人於死地的毒藥,至於是什麼毒藥,請恕微臣等人才拙,暫時無法查出來。」說到這裡,在他後面的太醫紛紛低下了頭,莫說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毒藥,甚至連這是一種致命的毒藥也是秦觀先看出來的。
  雖然得到的信息並不是太多,但已經足夠證明問題了,福臨將凜凜含威的目光射向了常喜:「為什麼酒壺裡會有毒藥?朕當時是親手交給你的,你是怎麼在做事的,難道你是覺得自己已經活夠了,所以鬧這一出嗎?」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常喜跪行的爬到福臨跟前:「奴才跟在皇上身邊向來是盡心盡力,從來不敢疏漏,否則皇上也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奴才,奴才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在酒裡加過任何東西,否則就讓奴才不得好死。」
  福臨聽了他的話,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貞妃瞧著福臨的神色代為說道:「那除了你,還有什麼人碰過酒壺,你倒是快些說!」她一邊說一邊將目光轉向了清如,同時福臨也想到了這一點,瞅向清如的目光中充滿了痛惜與難過,然他到底還是沒有說話。
  「回皇上的話,回貞妃娘娘的話,奴才從皇上那裡領了旨後就帶著小書子來到了延禧宮,後來看著時間還早,宛妃娘娘就留了奴才等人在這裡吃了飯,也不知怎的,小書子吃過沒多久就鬧著說肚子疼,奴才無法之下,就叫小江子來替了他,然後就來寒煙閣了,奴才知道事關重大,所以在這期間奴才的視線一直沒怎麼離開過酒壺,更沒有除奴才與小書子小江子之外的人碰過酒壺。」他這麼說就等於替清如撇清了嫌疑,而他在說的時候,也忘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酒壺曾經為子矜所阻擋過,也即在那個時候他看不到酒壺。
  「照你這麼的說法,延禧宮的人都沒有嫌疑了,那嫌疑就在你和小書子,小江子三人的身上。」福臨緩了口氣道,其實在得知清如沒有嫌疑的時候,他不禁有些松氣的感覺,若是清如涉嫌害死了琳嬪,他真不知該如何處置她是好了。
  貞妃剛才沒注意到跪在角落裡的小江子,現在聽常喜他們說起,面色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她趁人不注意時狠狠地瞪了小江子一眼,然後對常喜道:「常公公你這話可說的有些不對了,你說就你和小書子小江子三人接觸過酒壺,而你是肯定不會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的,換句話說,就只剩下小書子和小江子二人,可是他們有什麼理由要害琳嬪呢?這根本就說不通,你不會是在故意包庇有些人吧?」
  清如聞言驟然抬起頭,逼視著貞妃:「貞妃你這話什麼意思,是想說常公公包庇我嗎?他為什麼要包庇我,與他又有什麼好處,說話就要有證據,否則不要在聖駕前混淆視聽。」
  貞妃浮起一絲慣有的微笑道:「宛妃你不用這麼生氣吧,本宮也只是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而已,並沒有指名道姓的說你,你何必如此激動,難不成你是心中有鬼?」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5)
  清如豈會被她三言兩語所嚇倒,不屑地笑道:「貞妃,你連事情是怎麼樣都不知道,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三道四。」反正她與貞妃是不可能和睦相處了,雖還未撕破臉皮但也差不多了,所以她也不怕得罪了貞妃。
  「誰說本宮不……」剛要說「誰說本宮不清楚」,突然想起這話有所不對,趕緊住了口,可不嗎?她不過是剛到,又怎麼會清楚事實是如何,若是這樣說出來,豈不是表明她在乾清宮安插了人嗎,這可是犯上之舉。
  「不什麼?」清如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只可惜她這句話沒說完,否則福臨一定會懷疑她的。
  貞妃故做鎮定地道:「沒什麼,本宮隨口說說。」說完她朝福臨道:「皇上您覺得此事應該如何?臣妾始終覺得兩個小小的太監沒理由加害一位嬪妃,何況他們還都是在乾清宮當差多年的。」小江子是她在乾清宮唯一的眼線,她自然要極力保住,而單保一個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還是兩個都保的好。
  「這個……」福臨一時間只覺左右為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他的內心還是比較偏向於常喜的說辭,話說回來,他們到了這麼久,這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還不是很清楚,逐叫常喜將事情一一說來。
  待得聽常喜說完,福臨還在消化這些話的時候,清如先泣淚請罪:「皇上,臣妾有罪,若非是臣妾錯估了琳嬪,錯估了她的想法。那麼就不會有今天這出悲劇,琳嬪更不會就此身亡,不管酒壺中的毒是何人所下。臣妾都有難逃的罪責在身,就算皇上現在要將臣妾賜死。臣妾也決無怨言!」
  福臨既是無奈又是痛惜地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何況你也不是有心要置琳嬪於死地,說到底還是朕的不是,不要再說什麼死不死地話了,難道死了一個還嫌不夠嗎?」他停了一下又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將真正的兇手抓出來。小江子已經在這裡,去,把小書子也給朕叫過來,就算他肚子疼地打滾也給朕拎過來,這件事不查清楚,誰都甭想太平!」
  隨著傳令者的離去,寒煙閣裡地空氣再次凝固起來,這次除了或粗重或害怕的呼吸聲外,沒有任何的聲響。
  地是冷而硬的。自福臨進來後清如就一直跪著,這麼久的功夫,膝蓋酸痛難忍。她不由挪動了一下,想稍稍動一下跪地姿勢。哪知這一下正好跪在一顆石子上。石子尖稅的稜角隔著衣服刺在她的膝蓋上,一時間疼的她倒吸了口涼氣。她的模樣悉數落在福臨的眼裡,他悶著心掙扎了幾下後道:「宛妃,現在事情還沒有定論,你這樣跪著也沒意思,你先起來吧。」
  這話讓貞妃臉上的神色一僵,旋即又恢復了常態,而子矜聽得福臨發話,趕緊去扶清如,在謝過恩後,清如站了起來,與貞妃相對而立。..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再度傳來腳步聲,只見兩個內侍挾了小書子進來,他們剛一放開小書子就癱在地上,看到他真的是拉的渾身無力,連聲音也透著虛弱:「奴才叩見皇上,叩見貞妃娘娘,叩見宛妃娘娘。」
  「小書子,朕問你,你有沒有在那壺酒中下過藥,從而害死了琳嬪娘娘?」福臨手指著桌上地那杯毒酒。
  「琳嬪娘娘死了?」小書子首先被這句話給驚呆了,他愣愣的把目光轉向跪在他旁邊的常喜,待看到常喜無奈地點頭後,他才確信琳嬪真地是死了,可是在來之前,常公公就曾跟他說過,那個酒壺中裝的是迷藥,要他千萬看好,不要出什麼意外,怎麼這迷藥也可以害死人?
  再聽得皇上剛才跟他說地話,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皇上該不會以為是他在裡面下了藥害死琳嬪娘娘吧?想到這兒小書子趕緊說道:「回皇上地話,奴才一直都是跟常公公在一起,根本就沒可能下藥,如果下了的話,常公公不可能沒看到,所以絕對不可能是奴才。」
  一旁小江子看小書子這麼說,他也湊上來頻頻叩首:「啟稟皇上,奴才也和小書子一樣,一直都和常公公在一起,是絕對不會下藥地,而且奴才只是一個小小的太監,實在是沒理由害死琳嬪娘娘啊,求皇上明查!」
  二人說的都在理,一時間還真分不出什麼來,想到這兒福臨將目光轉向了常喜,常喜趕緊知趣地道:「啟稟皇上,奴才只敢擔保小書子一人,不敢擔保小江子。聽得他這麼說,貞妃先唬了臉:「常公公,你這可就有失公平了,不論是兩人中的哪一個,都是跟著你來的,也一直沒離開過你的視線,你怎麼能這般說,除非你有心要小江子做你的替死鬼!」小江子是她的人,可現在這裡面的人都將矛頭對向了小江子,分明就是有鬼,而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清如或者常喜二人中,有人知道了小江子是她的人,所以借刀殺人,想借皇上之手除了他,好,真是好本事,而這個最有可能的人就是清如了,一直到現在,貞妃終於弄清楚整件事,昨夜她以為已經想明白了,哪知還是算差一著,沒將小江子算進去,一直到今時今日才算明白。
  福臨也開腔道:「是啊,常喜,為什麼你只敢說擔保小書子一人,其中有何原因?」
  事已至此,必然要有一個人提起所有的罪名,既然已有矛頭指向了小江子,那乾脆就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吧,常喜打定了主意說道:「回皇上的話,非是如貞妃娘娘說的那樣想找個替死鬼,實在是小書子端著盤子隨奴才來的時候,他一直與奴才並排走著,他的一舉一動奴才都能看清楚。所以奴才才敢這麼說,而到小江子地時候,他很多時候都走在奴才後面。奴才雖不時回過頭去看看,但也不能時刻注意著。他還是有機會下藥的。」也算小江子倒霉,誰叫他要走在常喜的後面,還偏偏被他想了起來。
  小江子簡直欲哭無淚,自己到底得罪了誰,為什麼一個個都這樣陷害自己。最鬱悶地是他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他拚命地向貞妃施著求救的眼神,然貞妃此刻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有心救小江子,畢竟沒有了他就像少了一隻眼睛,無法得知福臨地動向,可是在眾口一詞的情況下,她的話語顯得蒼白而無力。
  福臨暗自點著頭,顯然已經十有八九信了常喜的話。只是還缺了有力的證據,所以不好下定論,此刻秦觀走上來道:「皇上。微臣有話不知該不該說?」
  「說!」福臨不耐煩地吐出一個字來,秦觀也不在意他不善地語調。徑直道:「回皇上。微臣剛才想到一件事,既然是有心下藥的話。那在這個人的身上一定會有裝藥的東西,或是藥瓶或是藥包,微臣想時間這麼緊,也許他還沒機會扔也說不定。」秦觀的神情總是淡淡的,好像什麼都不在意,與剛開始入宮時的他相比少了份傲氣,多了份沉穩。
  經他這麼一提醒,福臨眼睛一亮,這還真是一個主意,雖然希望不大,但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試試也好,當即下令搜身,為了洗清嫌疑,除了常喜與小江子等三人外,清如與子矜也接受了搜身,當然,她們是女眷,再加上清如身份不凡,特意叫了一個老嬤嬤去內堂為她們檢驗,至於結果,不必說,自然是沒有。
  但是另一邊卻恰恰相反,在小江子的衣襟裡面搜出一張折起來地黃紙,在黃紙上面還沾著一些細細的粉末,經秦觀和各位太醫鑒定,得出與酒壺中添加的毒藥一致地結論。
  福臨將黃紙扔在小江子臉上恨聲道:「狗奴才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講,琳嬪與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毒害她,還是說有人指使你這麼做,這個人是誰?!」除了怒以外,福臨更多的是悲哀,他好不容易才尋到這麼一個,可是最後地結果卻依然是兩相隔,而且比當初與靈襄地隔絕更徹底,一個不過是宮裡與宮外的隔絕,一個卻是人間與陰世地隔絕,即使他是皇帝,也沒有能力跨越這一道隔絕,否則當初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香瀾香消玉殞。小江子看著那張飄蕩在自己眼前的黃紙,簡直就是傻眼了,這張該死的紙片是什麼時候放在自己衣襟裡的,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可是任他想破了腦袋就是想不起時候放的,只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真的玩了,徹底的死定了。
  福臨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不停的低頭說著「沒有」兩個字,他的精神在巨大的壓力下已經快崩潰了。
  貞妃眼看著情況不對,小江子已經可以肯定是難脫罪責了,只是千萬莫要在他死之前還把自己拖下水,想到這兒她趕緊進言道:「皇上,這還用問嗎,一定是琳嬪在什麼時候教訓了他,他懷恨在心,便尋了機會將琳嬪害死,這種奴才就算殺了一萬次也不夠,您何必再與他多話。」
  福臨想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來人!」宣了侍衛進來後,福臨一指小江子:「將這個奴才拖下去,先打三十棍,然後再凌遲處死!」這個人害了他一心想得到了妃子,豈能讓他輕易的死去,定要他在死前嘗盡痛苦。
  「不要!皇上開恩,皇上饒命啊!」哭喊的聲音越來越遠,又是一條命沒了,只是這只替罪羊比較微小,幾乎沒有人會為了這麼一個東西而出什麼話。
  清如自剛才起就一直沒說過話,就算是有機會拖貞妃下水也沒有說過話,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步已經行到了極致,適才只要有一步偏差,那麼現在受罰的就是自己,而她跌倒後想再起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即使是危險過後的現在,她也依然不是安全的,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未來將會有一段足以比擬初初重回宮時的日子。
  即使福臨已經相信不是她害死了琳嬪,可說到底,依然是因為她的獻計而使琳嬪意外身亡,福臨對琳嬪如此在乎,怎麼可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事情並沒有過多的偏差,一直到現在還在她的掌握中,但是在後面還有更危險的事,只是完成了所有事,才可以真正的放心。福臨見已經找到了殺人的兇手,他的心終於可以寬解稍許,望著床上那宛如沉睡的容顏,他的心中是無盡的失望與悔恨,若不是他同意那什麼荒唐的計劃,琳嬪又怎會長睡不起。
  福臨一咬牙將目光從那張栩栩如生的面容上移開,注視著清如道:「伯仁雖非你殺,卻是因你而死,琳嬪的葬禮就由你負責!」說完就帶著所有人離開了,貞妃與常喜都跟在福臨後面。
  「臣妾謹遵皇上旨意!」清如朝已經走的看不見身影的福臨屈身行禮,待得起身後,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子矜見狀趕緊扶了,她知小姐是心力交瘁的原故:「小姐,奴婢扶您回宮歇會。」
  清如苦笑著搖頭,她回頭看著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妗雲,還有趴在床有哀聲哭泣的露兒,那抹苦笑在臉上不斷擴大:「將露兒叫過來,本宮有事要與她說。」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6)
  這一天連夜準備了琳嬪的喪事,清如親自操持,而在內務府任職的小祿子得知消息後也立馬趕過來幫著清如準備所有的事,有了他的幫助辦起事來方便多了,待得天亮琳嬪已經躺在黃楊棺木中了,但並沒有封棺蓋。
  第二日,福臨的旨意便到了,由於琳嬪是一入宮便冊嬪,其規格本身就已經高他人諸多,所以這一次沒有再追封,僅僅是加了謚號,為:琳悅!
  在對外的宣佈時,只說妗雲是突然染病,御醫在多方設法後,依然不治身亡。另外福臨還下旨對其家族進行了一定的封賞,以償其損失。
  妗雲生前與宮中的人並無什麼來往,所以她的突然離世除了貼身的侍女露兒以外,基本沒有什麼人為其傷心,最多只是例行的來祭拜一下便走,至於清如則因為福臨的旨意在,所以她一直守在寒煙閣中不曾離去,而原本恨清如與福臨害死了自家主子的露兒,竟沒有再糾纏不休,只是一個勁的在靈前痛哭,哀泣主子的早逝。
  第二日晚便到了封棺的日子,原本這封棺一事有專門的宮人負責,然清如憐惜露兒思主之情,欲讓她多看一會兒琳嬪的遺容,便遣了那些宮人,只說這事由她宮中的人負責便行,雖這事與宮裡規矩有所相違,然看在清如是皇上最寵信的妃子,又得了許多金銀的份上,那些宮人無聲的退下了。
  深夜,再無人來拜祭,一些守靈的人也被清如以各種借口遣了下去,整個裹於白裝中靈堂裡,只剩下露兒和清如以及清如貼身的心腹幾人。當外面敲響三更的時候,每一個人地神色都凝重起來,連清如也不例外。一個個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棺木中沒有生機的琳嬪,他們在等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安靜停在那裡的棺木裡,突然傳出了一聲像女人歎氣地聲音,要不是在場的幾人都有心理準備,都要被這聲給嚇破了膽,雖然如此。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戰戰兢兢,尤其是綿意,素來膽子不大地她在聽到這聲響的時候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幸而湘遠在一邊緊緊握了她的手。..
  清如定了神後,朝露兒看了一眼,露兒心領神會,緊了神往棺木的方向走了幾步,探頭而望,只這一看。頓時淚如雨下,她回過神來朝清如他們不住的點頭,那模樣。分明是喜極而泣,看到她這樣地表情。所有人包括清如在內都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最重要的一環終於沒出錯。
  妗雲只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在黑暗中徘徊。但是又找不到出口,原以為這就是地獄了,哪知突然間她又覺得眼前出現了一絲光亮,睜開眼,卻見到了哭花臉的露兒,無比的驚愕,張嘴吐出恍如隔世的聲音:「露兒,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連你也死了嗎?」
  露兒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不是啊,主子,露兒沒死,您也沒死,我們都還活著。」
  聽著露兒的話,妗雲只覺好荒謬,怎麼可能沒死呢,是皇上親賜的毒酒,也是她親口喝下的,當場便氣絕身亡,如何可能還活著,可是看著頂上的所見地一切,確是寒煙閣的擺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清如聽著妗雲的話,心知其一時間還很難接受死而復生地事,逐對露兒道:「把你家主子扶起來,咱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不能在此多加耽擱。」
  聽到清如地聲音妗雲只覺更加地離奇,同時也更證明自己尚在陽間,被露兒扶起後,她直愣愣地盯著清如:「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死,不對,我記得我當時是真的死了,為何……」她低頭看看自己地手,那確實是實質的手,有感覺有溫度,不像死後魂魄一般的飄渺。
  清如但笑不語,反是她旁邊的露兒欣然道:「主子,你是真的沒有死,當時宛妃娘娘放在酒裡的是秦太醫專門研製出來,一種讓人假死的藥,吃了這種藥,可以在一天的時間裡,讓人如同真死一般,全身冰冷,甚至於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現在藥效過了,主子您自然就甦醒過來了。」接著她又感激地看了清如一眼繼續與妗雲說道:「主子,我們都冤枉宛妃娘娘了,她並沒有任何想害你的心思,反而是想幫你!」
  「幫我?」由於剛甦醒過來,妗雲的腦子還處於一片混沌,對於露兒說的話未能全懂,只覺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清如側目示意綿意過去與露兒一併將妗雲從棺木中扶出來,畢竟坐在那裡說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看妗雲出來後她方道:「其實我欺騙皇上設這個局,其目的並非為了置你於死地,而是要幫你,從某個方面來說,你和我很像,所以幫你就像在幫我自己一樣,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宮去與你的許郎團聚,雙宿雙棲嗎,這個心願本宮可以助你達成!」清如的話裡流露出無比的信心,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無法對她的話產生懷疑。
  「你要怎麼幫我?我能出宮嗎?」妗雲雖然忍不住要去相信她的話,可理智又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事,一日為妃,終身為妃,即使死也要葬在皇陵中。
  清如拂發笑道:「以前不可以,現在卻可以了,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就代表你可以與現在這個身份徹底告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遨遊天下,笑傲紅塵,但是同樣的,你不再是喜塔臘妗雲,你再也不能回家,更不能讓你的家人知道你還沒有死,你能做到嗎?」
  至此妗雲終於清楚的知道了,眼前這個深宮中的女人,真的要幫自己,幫她擺脫琳嬪的身份,讓她可以與許郎偕首一生,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幫自己,於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當清如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淡淡的笑了,雲淡風輕的笑,凝望著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她的心彷彿又回到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天,淡漠的聲音從她飽滿的嘴唇逸出:「在本宮的心中,一直有一個未完成的願望,而終其一生這個願望是永遠都無法實現了,所以本宮希望,可以由你來替本宮實現,承載著這個願望遠走高飛,不為紅牆青瓦所困。」
  清如的話妗雲並未全部聽懂,但大致能夠聽出,在她的心裡有著一個永遠無法補全的傷口,而自己的情況讓她起了憐憫之心,是以才會不計所有的來幫她。
  妗雲知道那是清如心中的禁忌,所以聰明的沒有再問下去,只是盈盈拜,眼中淚光閃閃,哽咽著聲叩首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妗雲沒齒難忘,妗雲代自己和許郎謝娘娘,請娘娘接受我二人三拜!」不顧清如的阻止,妗雲執意拜了三拜後才起身。
  正當這時,外面傳來兩聲布谷鳥的叫聲,湘遠聽了湊近清如道:「主子,小福子傳來信號,想必他那邊的事已經辦妥了,咱們這裡也應該快些準備了。」
  清如微一點頭,對站起來的妗雲道:「琳嬪,本宮先前已經按著露兒的描述派人出宮去找許公子了,現在已經找到,他就在宮外等著你,你快些換了太監的衣服,隨本宮走,到時候本宮自有辦法送你出宮門。」
  「許郎真的就在宮外?」乍聞這個喜訊,妗雲驚喜萬分地叫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全然忘了危險,露兒在一旁嚇得不顧主僕有別,一下子伸手按在妗雲的嘴上,生怕會有外人聽了去,雖然這附近的人已經讓清如遣散了,但在宮裡總歸不是那麼放
  看到露兒緊張的模樣,妗雲才意識到不妥,拉下露兒捂在她嘴上的手,壓低了聲再次問清如:「娘娘,您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這個自然,本宮沒必要騙你,本宮既然決定要幫你,自然會幫到底,但是你聽好了,你與許公子相逢後,必須馬上離開京城,走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再回來,否則讓人認出你,就會後患無窮,到時候出事的不止是你們,還會連累本宮,你千萬要記住!」清如再三叮嚀著,見妗雲記下後,一旁的子矜將捧在手裡的太監服遞給了妗雲,讓她去後面換上。
  待妗雲換好衣服,盤好頭發出來後,清如又從湘遠手裡接過一個小包:「你已經不能回家了,身上又沒什麼錢,所以本宮給你準備了一些,這裡面都是些金銀珠寶和銀票,你們到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就用這些錢做個小生意什麼的,應該是夠了。」
  第六十五章 險中求勝(7)
  除了說謝謝以外,妗雲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含淚將東西收好後,隨著清如出了門,小福子守在外面,看他們出來立馬回話道:「主子,一切均已按您的吩咐備妥,現在也到了衛忠和衛武換崗守神武門的時辰。」
  「知道了,你在前面帶路。」清如正欲行,忽又想起了什麼回首道:「這麼多人別都跟著去了,否則容易引起他人的懷疑,特別是露兒,你更不能去,這樣吧,子矜,湘遠,你們兩個陪露兒一起留在這裡,不論誰來都不許進內,知道嗎?」
  「等等」妗雲帶著幾分迷惑插了話進來,指著露兒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嗎?」她先前一直以為露兒會隨著她離開,哪知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
  露兒年輕的眼眸中飛快的掠過一絲痛苦,然後笑道:「主子,對不起,露兒就不隨您去了,宛妃娘娘已經答應收留露兒在身邊了,所以還是留在宮裡。」
  妗雲只覺好生奇怪,露兒與自己一起長大,從來不肯離開自己,怎麼這次突然轉了性,不過這也太快了些,她還欲在說,清如卻不願她繼續問下去,出聲催促道:「琳嬪,這是露兒自己的選擇,你就不要再說了,何況露兒跟著你與許公子一起在外面流浪也不是一回事,你放心,等將來有機會,本宮一定會替露兒指一門好的婚事,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連清如都這麼說了,妗雲就算不捨也只得捨了,欠身道:「既然這樣,那就有勞娘娘了。」在她低下身的瞬間,清如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而露兒更是咬住了嘴,使勁不讓哭聲逃出。穿越在宮牆夾道中,藉著黑夜的掩飾。他們順利來到了神武門前,期間也遇到過幾撥人。或是值夜地奴才,或是巡視的侍衛,他們見是清如趕緊跪下請安,並未多看,而妗雲又是一身太監服。與往常的模樣大不相同,所以若不細看,只會認為她是一個小太監。
  衛忠和衛武眼力不錯,遠遠就瞧見清如幾人,齊身請安,低身道:「奴才見過宛妃娘娘,娘娘吉祥。.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都起來吧,你們都是本宮所信之人,不必多禮!」旋即拉過妗雲對他們道:「外面地事都已經準備好了。小福子已經讓人乘了馬車在城門內等候,雖然現在城門已經關了,但你們是大內侍衛。只要出示了腰牌,守門的應該不會阻攔。若然實在不行。就將那些人統統給打暈了,總之千萬不能耽誤出城地事。」
  衛忠衛武都表示記下了。他們中的其中一個會護送妗雲離開紫禁城,一直到與許公子的馬車會合,然後送出城門為止。
  臨行前,清如忽而叫住了妗云:「將來如果有機會,你們就代本宮到揚州去看看,看看那裡的煙雨是否依然如以前那般的朦朧。」說這話地時候,她的神色既傷心又感慨,宋陵的故居,她這一生都沒機會再去了。
  妗雲猜測其在揚州一定有一段難忘的往事,否則不會如此牽掛,逐回道:「娘娘放心,妗雲一定會去那裡瞧瞧。」
  「那就好,快走吧!」清如看她應下後,不欲她再多耽擱,畢竟在宮裡多呆一分危險就多一分。
  衛武留下來繼續守著宮門,衛忠則帶著妗雲翻身上馬,往那城門所在的地方快速奔去,滾滾塵土在馬蹄下飛揚。
  清如一直在後面看著他們,直到看不到為止,而她也長長的鬆了口氣,只要一出宮門,就不會再有什麼大事了,以後的事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現在在宮裡她還有另一件事要辦!
  「回寒煙閣。」清如扶著湘遠的手說出這一句話。
  「是!」湘遠地面色是沉靜的,是無波的,同樣也是沉重地。
  走著與來時一樣的路,只是人少了一個而已,天上地明月不知為什麼原因藏進了雲裡。
  剛一回到寒煙閣,一直在裡面苦苦等候地露兒立時跑了出來,焦急地道:「娘娘,我家主子已經走了嗎?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吧?」「你放心,本宮已經著人將她送去與許公子團聚,很快他們就會離開京城了,你不必擔心,倒是你自己的事……」清如停了一下,似有所不忍地道:「你可以再想一想,空棺材雖然麻煩一點,但並不是沒有解決地辦法,沒必要搭上你一條命來充數,這樣你家主子要是知道了,心裡肯定會不安的。」
  露兒跪下含淚對清如道:「娘娘,您對我們的大恩,露兒真不知要何以為報,若不是有你,我家主子遲早會死在這宮裡,您幫我們的已經太多太多,露兒雖然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奴婢,可是也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沒有屍體的棺材就算釘起來了,抬的時候也會被人發現,到時候如果連累了娘娘,那就真是莫大的罪過了。露兒從小受主子大恩,現在就當是露兒將命還了主子,娘娘不必為露兒不忍,何況主子遠在宮外,根本就不可能再知道宮裡發生的事,現在露兒能為主子,為娘娘做點事,是露兒的造化,請娘娘成全。」說著她的頭磕在了地石上,發出一聲輕響。
  「難得你有這份忠心,罷了。」看她主意已定,清如不再多勸,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道:「這是真正斃命的毒藥,你吃下去後不會有多少痛苦,這也是本宮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露兒叩首謝過,將瓶中的藥一飲而盡,果然不多時,便嘴角流血而亡,這才是真正的毒藥,與妗雲當時所服的不盡相同。
  看露兒無救之後,清如著小福子幾人給她換上適才妗雲換下的衣服,然後將其抬入棺中,雖然衣服相同了,但容貌畢竟不同,不過幸而這棺蓋是他們自己釘,否則還真不好辦。
  待得做完這所有的一切後,清如渾身好像被抽乾了力氣一樣,癱倒在椅子上,終於算是辦成了,一切尚算順利,閉了眼,清如在心中默默道:宋陵,謝謝你,我可以放心了,妗雲和許公子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了,就讓他們的幸福來沖淡我們的悲哀吧!
  計劃是如此的完美,是如此的順利,沒有多少坎坷與曲折,也許真的是宋陵在天有靈,保佑了清如吧,至少她沒有因為這件事遭受到福臨過多的怒火。
  妗雲的棺木順利下葬,沒有人知道裡面躺著的已經是另一個人,也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琳嬪已經遠走高飛,這個秘密埋在了清如的心中,一直埋著!
  露兒的失蹤也沒有引起什麼注意,畢竟在宮裡經常會有太監和宮女失蹤,失蹤的人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宮中的人更多的是關注活著的人,對死了或不見了的人他們是沒有多大興趣的,因為只有活著的,才會有威脅。
  在另一邊,沒有責備並不代表福臨沒有生氣,他始終在意清如看似無害的計劃害死了琳嬪,害死了這個他一心想得到的女人,所以他開始冷落清如,每夜或召幸貞妃等人或召幸新入宮的那幾位嬪妃。
  新入宮的幾位貴人和常在,分別都晉了位,反正宮中嬪位空餘甚多,所以一下子就晉了三位嬪,另兩人則晉了貴人之位,三位嬪妃的封號分別是:謙嬪,惜嬪,和嬪。其中以謙嬪最為受寵,她初入宮時不過是常在,卻在短短時間內晉了嬪,據說是因她為人謙遜有禮,親切和善,所以得福臨另眼相看。
  如今九嬪之中已經有了六位,除了這三位以外,還有燕嬪,昭嬪,陳嬪。
  然這所有人的風光都掩蓋不了身懷六甲的月凌,洛貴嬪,誰都知道這個貴嬪不過是個過度,一旦她生下皇子,必然會封妃,可是想在這深宮之中平安生下皇子,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月凌儘管聰慧,然說到底,還是經驗不足,她能不能像曾經的佟妃那樣,避過災劫呢?
  第六十六章 隔亥(1)
  琳嬪的死在宮中激起軒然大波後又悄然的靜了下去,畢竟這位與先皇后有著相似容顏女人的死去對宮中女人來說是件好事,能少一個人分去皇上的寵愛誰不願意,也有人懷疑過這件事是不是宛妃在中間暗做手腳,可因為沒有一絲半分的證據,所以只能將疑問藏在了心中,可是有人,卻不願清如就這麼太平的過去!
  一個初冬暖洋的日子裡,月凌在繃了素綿的檀木架上繡著溪山流水圖,那是她要送給清如的。
  刺繡,看書,閒坐,睡覺,幾乎就是她懷孕後每天的生活了,福臨對她很是照料疼愛,一聽得她說閒得慌,想刺繡,便著內務府尋了刺繡最好的素錦與紗線送來,任她耍著玩。
  琳嬪的事月凌也聽說了,然她並未曾多想,一個是出於對清如的信任,另一個也是因自己精神有所不濟,畢竟是有身子的人,比不得先前,現在就連多坐一會兒也覺得腰酸,每日在服吳太醫的藥,可她身子原就虛,不是一日兩日能補好的,只能慢慢調養。
  許是繡的時間長了,這眼逐漸花了起來,往往有時候找不準下針的地方,無奈這下,只得將針放了,著守在旁邊的宮人去絞一把熱毛巾來讓她拭臉,阿琳看她停下了手裡活,端過一旁涼著的藥道:「主子,藥已經涼了,可以喝了。」
  月凌點點頭,接過藥來,聞著那藥味只覺難受至及,可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只得皺眉喝了下去。然後快速的放了一顆蜜餞在嘴裡,這樣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阿琳,吳太醫有說這藥還要喝多久嗎?」
  阿琳想了想道:「吳太醫好像說要喝到胎兒滿五個月為止。因為要到那時候孩子才算穩固下來,主子。您就再娘娘吧。」
  月凌漫不經心地問著,即使阿琳不說,她也會忍著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平安生下孩子,想到這兒。她的手又捂上了微凸地小腹,孩子,你能感受到額娘期盼的心情嗎?你一定要快快長大,快快來到這世上讓額娘好好瞧瞧你。
  正自冥想之際,一個宮人走了進來:「啟稟娘娘,貞妃娘娘來了。」
  「哦?快請!」月凌微一吃驚,不想貞妃會突然到來,不過自她懷孕後,貞妃來她這裡的次數比以前要多地多。想來也是掛念她腹中的孩兒吧。
  還未等那宮人出去,門口已經出現了貞妃地身影,與此一同出現的還有她溫柔軟膩的聲音:「不用請了。.txt台*灣~.本宮已經來了,貴嬪不會怪本宮冒昧吧?」
  月凌笑站了起來:「娘娘能來。月凌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冒昧,就只怕娘娘把月凌給忘了呢。」
  貞妃笑抿了嘴道:「幾日不見。洛貴嬪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難怪皇上對你恩寵有加,連本宮也有所不及。」月凌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臉低了頭,貞妃見狀逐不再此話題上說下去,瞧著那繡了一半的繡架道:「貴嬪你在繡著什麼?」原只是不經意的一問,走近了才發現,那素錦上所繡地圖案絲絲分明,顏色由淺至深,過度的極為自然,可以看出月凌的繡功誠然不錯。
  月凌微微一笑,耳垂下的珍珠耳環隨著她的笑晃動不已:「這是一副溪山流水圖,是我要繡給宛姐姐的,娘娘你也喜歡嗎?那待我把這副繡完以後再繡一副給娘娘您。」
  貞妃柔和的笑言:「本宮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貴嬪不需要費神,不過本宮真是羨慕宛妃啊,有你這麼一個好姐妹,不論什麼事都先想著她。」
  月凌不甚好意思地道:「娘娘此來就是為了取笑月凌嗎?」
  貞妃順勢坐在那繡架前,細細撫著素錦上各色紗線籠成的山水:「貴嬪你說笑了,本宮聽說你最近一直在服吳太醫的藥安胎,如何?效果可還好,要不要再請其他太醫看看?」
  「不必麻煩了,吳太醫地醫術向來很好,他的藥吃著也確實有效果,就不必換了,何況太醫院也找不出醫術比吳太醫還要好的人來。」
  「秦太醫地醫術不就比吳太醫好嗎,不過他是皇上專指給宛妃的,很少為其他妃嬪看病,不過你和宛妃關係這麼好,怎得不讓他來瞧瞧?」貞妃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月凌不曾多想地道:「這秦太醫也不是專攻千金一方面地,何必要麻煩他呢,何況我見上段時間宛姐姐曾召了秦太醫前去,也許她自己就有什麼事要用到秦太醫呢,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貴嬪真是會為他人著想。」貞妃感歎了一番又道:「對了,今日本宮來除了看看你,還為你帶了一點小禮物來。」說著她從綠衣手中接過了小盒子,在月凌好奇的目光中將其打開。
  隨著盒子地打開,月凌的眼睛頓時被裡面折射的光線晃的一陣眼花,根本瞧不清是什麼東西,待好不容易適應了那光線後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塊通體透明不見雜質的水晶,雖然說形狀不怎麼規則,可瞧著那樣又有些像觀音,似是而非。
  貞妃在旁道:「這是前些日子皇上賜給本宮的,聽說是在一座深山裡發現的,當時這塊水晶比現在還要亮一些,而且它天然的形似觀音,所以有人說這是觀音娘娘的化身,有此水晶鎮宅不僅可得觀音娘娘的庇佑,更可鎮邪守靈,本宮那邊留著也沒什麼用,想想你懷著身子尤其要注意那些個邪物作祟,所以便拿過來了,就當是借花獻佛吧。」
  月凌聽得如此,起先還不肯收,但經不得貞妃的熱情,只好收下,著人去擺在寢宮的顯眼處。
  隨著東西的收下。貞妃又提議月凌不要老坐在屋裡,趁著天氣好,多出去走走。月凌心想也是,逐與貞妃一道信步而走。兩人都沒有帶下人。
  不斷有枯黃的草在腳下彎折,不似春天時那生機勃勃地樣子,走在宮牆裡,偶見有梅枝從宮院中伸出來,上面結了朵朵花蕾。陣陣輕香從那花蕾中飄出。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冬天了。」貞妃一改總是帶笑的模樣,此刻的她似有幾分感傷歎息之意在裡面。
  月凌將脖子縮在毛領之中,以擋那猶寒地風:「娘娘怎麼突然感傷起來,這四季輪換是不可更改的事,何況這冬天過後就是春天了,到時候又是萬物復甦。」
  貞妃搖頭不語,她伸出縮在護手之中地左手,折了一枝光禿禿的枯枝:「本宮感歎的不是這些,而是另一些事。只是不知該不該說與你聽。」
  「娘娘所指為何事?」月凌隨她一併停住了腳步,站在那棵不見一絲綠色的樹前。
  貞妃唇齒幾動,但都沒有發出聲音。最後她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抬眼道:「貴嬪。你可知道前些日子琳嬪的事?」
  聞得是這件事。月凌本有些緊張地神經頓時鬆了下來:「我以為是什麼事,原來娘娘想說的是這個。前陣子琳嬪的事鬧的沸沸揚揚,雖然我深居宮中,但也聽得了一二,大致的事都瞭解,乃是一個端藥的小太監因為……」
  不待她說下去,貞妃先行搖頭制止道:「不,本宮指的是真像!」
  「真像?」月凌不解的重複著這兩個字,平坦的眉頭如被一根無形地絲線牽的皺了起來:「娘娘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所知道的不是事實嗎?」
  貞妃重重地歎了聲道:「這事關係到本宮地一個秘密,對別人不好說出來,不過是對你就沒隱瞞的必要了,本宮相信你會替本宮保守這個秘密,對嗎?」
  月凌溫順地點著頭:「嗯,月凌一定會替娘娘保守這個秘密,絕不告訴任何一個人。」
  貞妃將那枯枝對折後扔在地上,然後抬腳踩在那兩截斷枝上,只聽「卡」地一聲,兩截枯枝變成了四截,而貞妃好像是借此來下決心一般,她低著頭輕聲道:「其實被皇上處死地小江子是本宮的心腹!」
  乍聞這個消息,月凌腦袋一陣發暈,皇上身邊地人居然是貞妃的心腹,如此說來,那個小江子就是她安在皇上身邊的人,此時,月凌突然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難道……這個想法是災難性的,月凌不敢想下去,但是圓睜的雙目,還有捂在嘴上的手都出賣了她還有她內心的驚惶。
  貞妃瞧見她那模樣,自然知道所謂何事,失笑著拉下月凌捂在嘴巴上的手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本宮與琳嬪無怨無仇,怎麼會指使小江子去害她呢,你與本宮在一起這麼久,難道連本宮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聽得貞妃否認,月凌才稍稍安了提到嗓子眼的心,可是有一件事她忘了,在宮裡,就算是無怨無仇也會害人,甚至會殺人,只因宮中的妃子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要得到皇上的恩寵,就只有踩著別人的血淚甚至屍骨往上爬。
  只聽貞妃繼續說道:「何況,如果是本宮指使小江子害的琳嬪,又豈會把這事告之與你,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月凌在驚訝過後終於尋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知是因為正巧有一陣寒風刮過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麼,她的聲音有些發抖:「那娘娘你告訴我這個是為了什麼?在琳嬪的事上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貞妃替月凌輕輕撣去了她肩頭的一根枯草,聲音有些游移不定:「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本宮才要將本宮知道的真相告訴你,讓你不至於受到他人的蒙騙。」
  「蒙騙?」聽到這個詞,月凌心中不由浮起幾分不詳的預感,感覺貞妃接下來要說的話,會對她產生極大的影響。
  貞妃緩緩點下了頭,將手重新縮回護手中後,她開始說了起來:「你應該知道宛妃替皇上去琳嬪那裡宣旨的事吧,也應該知道,這個以迷藥代替毒藥的主意就是宛妃出的吧?」
  第六十六章 隔亥(2)
  今天共計更新了四章,一萬兩千多字
  「知道,宮裡的人都知道,只是後來端藥的小江子把假毒酒換成了真毒酒,所以才害死了琳嬪,也因此他才被皇上處死。」雖然小江子的死法淒慘了點,但他做出這種事來,也算是罪有應得。
  貞妃望向不知名處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緩緩說道:「小江子根本就沒有放毒藥,他與琳嬪也根本沒有什麼過節,他是本宮的人,他有什麼事本宮都一清二楚,何況他根本就沒膽子殺害宮妃,是有人故意將罪名裁到他頭上去的。」說到這裡,貞妃蜷在護手中的手緊緊握了起來,指甲在掌心中留下通紅的印記,可惡的宛妃,居然這樣害她的人,讓她失去了小江子這個有利的臂膀,宛妃,我會要你付出代價的,你贏的這一局,我很快就會扳回來的!
  換了口氣她又繼續道:「其實說起小江子,他真的很可憐,剛進宮那會兒他年紀還小,宮裡年長一些的太監經常欺負他,打他,有一次被本宮遇見了就救了他,並訓斥了一番那些欺負他的人,小江子很是懂得知恩圖報,自那以後就一直對本宮忠心耿耿,不論在哪裡都不忘來本宮這裡問安請好,後來他被分到乾清宮當差,本宮還很是替他高興了一番,哪知……」說到這裡,眼圈微微紅了起來。
  「他平日子膽子就不大,連別人欺負他都不敢回手,你說他怎麼可能會去害一位嬪妃呢,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可是……」月凌遲疑著道:「當時確是在他身上搜到了包藥的紙啊,太醫也都說沒錯了。」
  對於月凌的話。貞妃嗤笑道:「洛貴嬪,你太年輕了,你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句話叫栽贓嫁禍嗎?」
  「是誰要嫁禍小江子?」月凌脫口問了出來。然剛一說完她的臉都全白了,在那個情況下。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清如。
  貞妃似沒看到月凌地不對勁,逕直說下去:「洛貴嬪,你是真不知還是不願相信,在那種情況下。除了你最尊敬的宛姐姐以外,還有哪個人有這本事,有這個能力。而且你應該也知道,她與本宮向來不和,總是將本宮當成敵人看待,現在有機會除掉本宮的人,她豈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月凌臉上地血色正逐漸退去,連嘴唇的顏色也正在變白,她哆嗦著用不自信地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宛姐姐,她不是那樣的人,這一切都只是娘娘你個人的猜測。我不相信。」抽搐的感覺在體內蔓延,心臟。.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四肢。還有小腹……
  「月凌,本宮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可是本宮還是要說,因為你只有明白了真相才不會被宛妃地假面具所蒙騙。」貞妃接下去道:「宛妃的心計之深絕不是你我所能想像的,她栽贓小江子只是所有計劃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還有更大的一部分就是她要除去琳嬪,借皇上之手除去這個潛在的威脅,也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她自己不受牽連,因為旨是皇上下的,酒是皇上賜的,皇上就是想怪罪也找不到理由。」
  月凌想要反駁貞妃的話,可不知為什麼聲音怎麼也沒辦法從喉嚨裡發出來,只是不停地在喉嚨深處滾動,然貞妃的話還在繼續,繼續摧殘著她的神經。
  「你應該知道,試探琳嬪地這個計劃是宛妃向皇上進獻的,當時小江子也曾聽到了些許,向本宮來報告,然本宮以為這一切真如她在皇上面前所說地那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地試探,所以沒去向皇上進言,可是本宮的一念之差,卻間接害死了琳嬪,實在是莫大地罪過,如果本宮早知會是這麼個結局,說什麼也要阻止皇上採納宛妃的意見。」
  「在事後回看,只怕宛妃想試探琳嬪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皇上的手除去琳嬪,除去這個對她有威脅的人,想當年,宛妃因為先皇后的事被皇上幾次貶斥,甚至還被禁足在重華宮,要不是後來她利用先皇后逝世的機會趁虛而入,只怕現在還困在重華宮裡,所以在她的內心應該是很恨先皇后的,她決不會讓琳嬪,這麼一個與先皇后相似的人活在世上,活在宮裡,必然要除之而後快!」
  從貞妃的嘴裡不斷吐出讓月凌發寒的話,是真的嗎,這些都是真的嗎,宛姐姐真的是這麼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
  不可能,不可能的,月凌在心裡不斷吶喊著,可身體還是很冷,體內各處的抽搐欲加激烈,甚至於在小腹的地方,隱隱有著一絲疼痛。
  「還記不記得,當日,你去延禧宮看望宛妃,回來後告訴本宮說你在那裡看到了秦太醫,可宛妃的身子又正常的很,既然沒病,那麼她找秦太醫去做何呢,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問他拿能夠要琳嬪性命的藥,然後再尋機會嫁禍給小江子,而且在當時,除了常公公的話,還有那一張包藥的紙外,並沒有其他的證據可以證明是小江子下的藥,這一切現在想來都太過詭異與蹊蹺了。」
  月凌艱難地轉過頭,迎向貞妃一直銳利的目光:「娘娘,既然你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不去向皇上說,反而要來與我說?」若然要她對清如懷疑的話,那她會先懷疑貞妃。
  貞妃乍聞她的話,訝然收回了望遠虛空處的目光,在與月凌接觸的時候,眼中的稅利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與無奈:「好人果然是難當,本宮的提醒換來的只怕是你的懷疑吧?」看到月凌微微躲閃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沒有說錯:「與你說是因為本宮不想你為宛妃的外在所蒙蔽,不論經此事後,你對本宮是否還信任,本宮都不會怪你。至於不和皇上說。是因為本宮不忍心,實在是不忍心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個地位的宛妃一下失去所有,這樣對她來說太殘忍了。本宮做不出來!」
  是真的做不出來嗎?貞妃是什麼人,清如對她威脅如此之深。她早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哪還會無故放過她。
  真正地原因是因為她沒有實質的證據,沒有證據指證這一切是宛妃的陰謀,所以她只能在皇上面前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地模樣。
  因為沒有證據的指證,所以一旦將這事捅出來。那麼就只能是看皇上對雙方中地哪一方比較信任,她沒有絕對的信心,所以不能冒這個險,但是與月凌說就不同了,她還是有些單純的,對於自己這般信誓旦旦的話就算不全信也會信上個七八分,這樣就夠了,足夠她與宛妃反目了。
  「不會的,不會地。宛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月凌喃喃地說著,如失了魂魄一般,她打從內心裡不願相信這回事。可是貞妃說的言詞確切,實在不像在亂說。而且那日秦觀去延禧宮是她親眼所見。難道僅僅只是巧合嗎?世上真的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嗎?
  「月凌,你是本宮看重的人。也是與本宮投緣的人,本宮是絕對不會害你的,今天將這事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心裡有個數,萬事留個心眼,更何況你現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一定要保重,雖然宛妃現在與你還是姐妹相稱,但是我想你自己也能夠感覺地出來,她待你已經不比往日那樣了,本宮決不希望你和你的孩子受到任何的傷害!」
  月凌慘白地模樣並沒有因貞妃的話而有所好轉,反而更難受了,聽得貞妃提起她腹中地孩子,才驚覺肚子有點痛,這個發現讓她慌了神,手摀住肚子希望借此來減輕痛苦。
  貞妃也發現了她地不對勁,關切地道:「洛貴嬪你怎麼了,肚子痛嗎?不會是動了胎氣吧,來,我扶你到旁邊坐坐。」
  幸而這裡有不少石凳可以坐,貞妃扶著月凌坐下,又幫她小心地揉著肚子,好一會兒,那陣抽搐的陣才緩解過來,然貞妃卻是懊惱無比地自責著:「一定是本宮剛才說的事讓你情緒過於激動,從而動了胎氣,是本宮不好,忘了你是孕婦不能受過大的刺激,都是本宮的錯,幸而沒出什麼大事,否則本宮真的是後悔莫及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消化與思索,月凌雖還不能完全認同貞妃說的一切,但已經信了九分,唯一的一分就是她不相信清如會這麼狠,狠到去殺一個完全沒有侵犯過她的人!
  「這不能怪娘娘,是月凌自己不中用,月凌知道娘娘這麼做是為了月凌好。」此刻月凌的心就像被寒風冷冷刮過一樣,怎麼也烘不暖。
  貞妃憐惜地道:「你理解就好,總之以後萬事你自己多長一個心眼,這樣也不枉本宮特意來提醒一番,好了,我們出來很久了,也該是時候回去了,不然你宮裡的人該著急了。」
  月凌如木偶一樣地點著頭,等她從那狀態中回過神來時,貞妃已經不在了,而她也已經回到鹹福宮了,至於自己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貞妃又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主子,您還好吧?」阿琳擔心地瞧著月凌那不對勁的模樣,自打跟貞妃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後,主子就顯得很不正常,好像受了什麼嚴重的打擊一樣。
  月凌搖搖頭,目光轉動間,突然看到袖子上有一塊黑黑的污漬,可能是出去的時候在哪裡沾到的,當時沒發現。
  雖然這一塊污漬很小,可是怎麼看著怎麼礙眼,若不能將其除去,她整件衣服穿著都不舒服。
  阿琳不知月凌在想些什麼,只瞅著主子心情不好,想用事物來分散她的思緒,逐道:「主子,這幅溪山流水圖您還繡嗎?要是不繡的話,奴婢就將它收起來。」
  月凌現在哪還有繡的心思,滿腦子都是貞妃剛才與她說的事,不行,她一定要將這件事弄清楚,否則就像衣服上的這塊污漬一樣,總是會橫在心裡,無法釋然,想到這兒,月凌不再遲疑,站起來對阿琳道:「吩咐人準備肩輿,本宮要去延禧宮!」
  當月凌的肩輿從鹹福宮抬出來的時候,隱藏了身影的貞妃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她當然知道月凌這是去哪裡,也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去,因為這一切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第六十六章 隔閡(2)
  今天更新五章,共計一萬五千多字,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上禮拜五精神不好再加上事多,所以沒有更新,這次補上吧
  雖則清如一時間為福臨所不喜,然她的生活除了不見君顏,不被召幸以外,並無多大的改變,不論是宮用還是其他人對她的態度俱照以前那樣,一則是因為小祿子在內務府任總管,只要是他能做主的均送最好的過來,二則是因為宮中各人摸不準皇上的心思,不知對清如是準備暫時的冷淡,還是說長時的冷落,所以他們俱選擇了冷眼旁觀,倒是皇后經常召清如去她的坤寧談笑聊天,對皇后來說不論是不是清如害死了琳嬪都無所重要,她看重的是清如,這個給她帶來諸多幫助的女子,這個太后交待一定要好生拉攏的女子。
  而清如對一切都表現的很淡,不論是沒有恩寵還是他人的猜忌,她都不甚在意。也是,這嘴長在他人身上,在意又有何用,至於福臨,她知道福臨現在還在惱她,眼下即使去求見也只會碰一鼻子灰,如此還不如等著福臨自己氣消後召見她呢。
  不過不必陪伴福臨,她的時間倒是空出了許多,除了去陪皇后說說話,到恪貴嬪那裡走走以外,便是去阿哥所瞧瞧陳嬪生下的那對雙胞胎,粉妝玉琢,說不出的可愛,她不時拿些小孩子的玩藝兒去逗弄他們,瞧著小娃娃咧開沒牙的小嘴,她是由衷的開心。
  陳嬪對她是感激的,因為她去的時候總會拉上陳嬪,這樣就讓她多了幾次機會見自己地孩子,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比什麼都重要。阿哥所裡的奴才們不敢得罪這位身居高位的宛妃娘娘。所以總是恭恭敬敬地領著她們進去,不像陳嬪獨自來時,不止沒好臉色看還要刁難一會
  這日清晨起來。清如換上緋紅的旗裝,青絲上挽地是碧玉九環扣。兩側各插了一枝赤金步搖,垂下的是明珠燦爛,子矜在一旁服侍她穿戴整齊後詢聲道:「小姐,您今天還要去看五阿哥和四格格嗎?」清如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道:「阿哥所嗎?昨天剛去過,今日就不去了。否則去多了,那邊的奴才總會出話,就算不在本宮面前說也夠麻煩的,萬一傳到皇上耳朵裡,以本宮現在這處境難保不會受皇上一頓訓斥,既如此,又何必再徒惹事端呢。.txt台*灣~.」
  子矜點點頭尚未話說,綿意悄聲走了進來,於清如面前一福身。拿出幾個裝飾精巧的小盒子道:「主子,這是內務府新送來地胭脂,說是下面進貢過來的新品種。請您過目看看,喜歡哪一種。然後他們再多送一些過來。」
  「小祿子派人送來的?」清如未接反而先問了這麼一句。
  綿意不知清如所謂何意。照實道:「回主子的話,正是小祿子送來的。他派來的人現在還在外面等著主子您的吩咐呢。」
  清如眉頭輕佻,望了一眼簾外晃動的人影,回目自看鏡中容顏淡然道:「本宮不看了,你都拿去還了送來的人吧,叫他帶幾句話給小祿子,就說本宮這裡該有地東西還有很多,讓他不必老是送來,以後有新東西來,還是依例先送到皇后和其他幾位娘娘那裡去。」
  綿意愣了一下,不明白主子為什麼不要,倒是子矜朝她使了使眼色,綿意見狀逐收回了伸著的手欠身告退,挑簾走了出去。
  子矜瞧她走後方道:「小姐,您是怕小祿子對你太過恭敬使其他幾位娘娘不滿?」
  清如微微一笑,取了一根金琅玉軒護甲戴在左手小指上,玉石的光芒溫潤無瑕,如有流水在裡面一般:「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小祿子是從本宮這裡出去地,他們都在看著小祿子,心裡都希望能看到他犯事出錯,然後將他拉下來,換上他們自己的人,所以小祿子決不能犯錯,以前這樣還沒事,因為本宮在皇上面前地恩寵足以保住自己保住他,但現在不行了,至少目前不行,所以他更要好自為之,他對本宮有心,本宮心裡有數就可以了,沒必要如此,有這功夫,還是好好在內務府做事,等他根基穩定後再說,不必急在一時。」
  子矜聽得連連點頭:「還是主子想地周到。」說到這裡綿意重新走了進來,手中已經沒有東西了:「主子,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東西還給來人了,並讓他將話帶回內務府給小祿子。」小祿子現在已經是內務府地總管了,別人一般都改口叫了祿公公,然延禧宮的諸人還是習慣小祿子小祿子的叫,對他們來說,不管身份如何改變,他都曾經是延禧宮的人。
  清如點點頭,撫著頭上的絹花默不作聲,忽而抬眼看到了琴架邊上的一管玉簫,伸手劃過,暖暖的感覺在指間流淌,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春日裡暖陽的時候,這也是福臨賜下來的,是各式珍寶中比較貴重的幾件之一,暖玉不多見,一對暖玉製成的耳環已經價格不菲,何況是整管玉簫。
  清如執了玉簫走到子矜面前道:「上次的事多虧了有秦太醫不辭辛苦的幫忙,本宮一直沒機會謝謝他,這管玉簫你替我拿去送給秦太醫就說是本宮賞的,另外在庫房裡再挑幾件適用的一併送去。」
  子矜剛要接,站在旁邊的綿意突然插話進來:「主子,奴婢幫著子矜一道將東西給秦太醫送去。」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甚至耳根都有些異忽尋常的紅。
  清如微微一愣,這些東西都是小而輕巧的,子矜一人完全拿的過來,剛欲讓綿意不要去,突而發現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心中一動,似想明白了什麼,止了快要出口的話,點頭以示同意。
  得了她的許可綿意臉上揚起一抹歡快愉悅的笑容,這樣笑久久相持,至她與子矜退出去時,依然掛在臉上,她似乎真的很開心。
  瞧著綿意遠去的背影,清如唇角慢慢擴散出笑容,如果她看的沒錯,這小丫頭,只怕是喜歡上秦觀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以前居然一點都沒發現,直到這次她主動請纓去送東西時才看出來,不過也是,綿意與子矜差不多大,也確是到了出嫁的年齡,雖然她一直想多留綿意等人幾年,可是最多也就再留個一兩年,否則便要耽擱她們,找不到好人家了。
  不知秦觀家中有沒有妻室,如果沒有的話,將綿意嫁了他倒是蠻好的,秦觀既有傲世的醫術,長的又一表人材,且為人雖正直卻不迂腐,而且看他的樣子應該會對妻子很好,綿意嫁了他以後定然會幸福。現在為難的就是不知道秦觀是否有妻室,如果有了的話,綿意這番情意只怕是要無功而返了,她是絕不會將綿意這般一個好姑娘嫁與他人為妾的,這對綿意不公平,對正室來說也不公平。
  諸多的猜想,畢竟還是要問了秦觀才知道,何況也不知道他對綿意是否也有著不一樣的態度,如果他對綿意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也不好辦,看來這事還要慢慢來,急不得。
  不論是從前的子佩,還是現在的綿意,清如一直都抱著同樣的思想,就是絕不將這幾個陪她走過後宮風雨的人嫁與他人為妾,妾室的身份終究不光彩,而且也會給人予以話柄,唯有名媒正娶才是可行之道。
  清如淡了笑撫著自己小指上的金琅玉軒護甲,耀眼的金色與溫潤的玉色交映成趣,她自己就與這護甲一樣,既有後宮生活磨練出來的鋒利,也有本性未失的溫潤,即使是經歷這許多的事,然說到底,她依然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否則就不會對福臨一直抱著期望,期望他會真的愛上自己,在她心中始終是福臨最重,若非當初失憶,她也不會接受宋陵的情意。
  想到這出宮數月的經歷,清如又是一歎,情猶在,人已逝,但不知下世輪迴,可還會相遇,然即使相遇也已經相忘,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正當清如神思遠馳之時,突聞幾聲「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這聲音好怪,不似她宮裡人的聲音,回過神來細看,卻是小福子帶著一隻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虎皮鸚鵡進來,剛才那幾聲娘娘吉祥就是這只學舌的鸚鵡發出的,雖說鸚鵡能學人說話,但也只是簡單的幾個字,現在今居然會說娘娘吉祥,顯然是有人調教過的。
  「小福子,你從哪兒弄來這麼一隻鸚鵡?」清如好奇的瞧著這只不停學舌的鸚鵡,除了娘娘吉祥外,它還會說些短詞,例如平安之類的話。
  小福子樂呵呵地道:「回主子的話,是它自己飛落下來的呢,奴才瞧著它樣應該是有人教過它說話,極可能是從哪位娘娘那裡飛出來的。」接著他又逗了一下那鸚鵡道:「娘娘,您瞧它多好玩,奴才從來沒見過這麼會說話的鸚鵡,而且又沒人來認領,不如咱們就將它收下吧?」看樣子他是真喜歡這只能說會道的鸚鵡。
  第六十六章 隔亥(4)
  上一章是應該是:隔閡(3),一不小心打成2了,標題改不了,請大家見諒
  清如卻有些不信:「真的沒人來認領嗎?既是有人將它養的如此通靈,豈會捨得就這麼沒了,說不定丟了鸚鵡的人正著急上火的找呢,你還是將它掛在宮門外吧,這樣丟了的人見了自然會來認領。」
  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小福子再是不捨也只得依言去辦了,將那鸚鵡掛在延禧宮門外,等著丟鳥之人來認領。
  小福子剛出去沒一會兒,就再度有人進來稟報說鹹福宮洛貴嬪求見,聞得是月凌來,清如忙著人將請其進來,不多時月凌便帶著阿琳和一個清如從來沒見過的宮女進來了。
  「月凌,你怎麼突然就過來了,也不派人事先告訴我一下?」清如親自上前迎接了月凌,在握到她的手時驚異在眉間升起:「怎的這手這麼冷?可是衣服穿的不夠暖,你也是,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說到這兒她轉頭對伺候在側的湘遠道:「去將本宮的暖手爐拿來與洛貴嬪烘手。」
  湘遠應了聲,尚未來得及離去,便被月凌叫住了:「不必了,我不冷。」她的神色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怎麼會不冷,瞧你這手冰的,湘遠你去取來吧。」清如不顧月凌的反對,執意讓湘遠去將她的手爐取來,月凌見狀也不再說話,只靜望著清如那張美麗動人的臉,也許是因為皇上冷落多日未曾召幸,所以她比以往清瘦了些許。然這份清瘦更凸顯了她流光溢彩的眼睛,讓人深深的沉浸在那雙比大海更深遂,比星空更廣闊的明眸中。
  真地不愧是她僅見的美人。當今之世唯有逝去的先皇后比她更美!月凌於心底裡發出一聲感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張容顏如今看在眼裡會是這麼地陌生。只是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便從最低等地答應晉陞到了如今的宛妃,而且還沒有生下過一兒半女,與她同位的三位妃子,一位是廢後。一位是有子依靠,另一位貞妃娘娘足足等了五年才等到妃位,而她卻僅用了一年多點的時間,真的只是靠容貌嗎?還是說更多地是靠心計?靠手段?即使去殺死了一個從來沒有害過自己的人也無所謂?
  月凌沉浸在自己千回百轉的思緒中,連清如叫自己也沒發現,直到好多聲後才驚然回神:「什麼事?」
  清如瞧她那全然未聽進的神色失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突然一下子跑過來,然後我叫了你半天又沒聽見,你到底是怎麼了。.奇書-整理-提供下載.可是有心事,若是有的話不妨告訴姐姐,話不要憋在心裡。否則悶壞了自己,對腹中的胎兒也不好。」
  說話間。湘遠已經拿了暖手爐來。裡面加了碳,外面用絨布包了。暖而不燙手,清如接在手裡試過溫度後才遞給了月凌。
  月凌默不作聲的接了暖手爐,低頭凝視無語,雖無聲,然內心卻在不住的掙扎著,她能感覺到清如是真的待自己好,關心自己,所以原本打定主意要問地話,在這一刻成了難題,問還是不問?
  清如看出月凌正被一件什麼事為難著,所以也沒有追問,靜待其自行決定是否要說。茶已經端上來很久了,一口都沒有動過的茶水此刻正在慢慢涼去,就如月凌慢慢涼去的心,在經過無數次地掙扎後,她終於有了決定,問,一定要問清楚,否則就算她不提,心裡也一直會有著隔閡在,這隔閡將使她再也無法與清如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
  「姐姐……我……我想問你一下關於……關於琳嬪的事!」一句話被月凌分成了好幾段,向清如問出如此質疑她地話,真地需要極大的勇氣。
  清如原先淡適地神色,在聽到這話後,變的凝重起來,手端起已經沒有多少熱氣的杯子,低垂了眼注視著杯中已經沉底的茶葉道:「琳嬪的事?琳嬪已經死了,還有什麼事可問?」
  「正是因為琳嬪死了,所以凌兒才有事要問姐姐,希望姐姐能如實到底琳兒!」月凌面現哀色,擺在膝上的手不停地絞著帕子,顯示出她內心極度的緊張:「姐姐,琳嬪的死……她的事與你可是有關?」
  清如頭也不抬地道:「自然與我有關!」未等月凌有所反映,她又接下去道:「若非我向皇上請旨試探琳嬪,豈會讓一個奴才有機可乘,害死了琳嬪。」
  「姐姐,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月凌畢竟還是不免沉穩,話說到這裡,已經有些急了,她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道:「姐姐,這件事我後來仔細的想過了,小江子不過是一個奴才,不管他曾受了琳嬪多大的氣,也不管他膽子多大,都不可能謀害一個宮妃,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做,除非他不要命了。」
  「他就是不要命了。」清如淡淡的說著,如秋水般的雙眼似籠罩在一層紗霧後頭,叫人看不清,卻又極力的想看清:「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太監罷了,值得凌兒你特意跑這一趟嗎?而且皇上已經下旨行凌遲之刑,一切已成定局不可改變!」
  「不,不是的,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與姐姐之間的情份。」月凌搖頭輕語著,眉宇間的憂色比剛才進來時更甚了幾分:「在宮裡,這樣的一個小太監犯了事死不足惜,可是問題是,我不相信他會這麼大膽下毒,既不是他,那下這毒的人……」說到這裡,月凌直勾勾的望著清如,想看她反應如何,然清如的神色一如適才的平靜,不見絲毫起伏。
  沉寂過後。清如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後輕聲道:「妹妹為何會如此堅定地認為小江子不可能下毒,可是有人與你說了些什麼,讓你對琳嬪的事起了懷疑?」
  「是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重要地是琳嬪酒裡的毒到底是誰下地,姐姐。我與你一道進宮,又情同姐妹相伴三載,你難道連與我都不能說實話嗎?」月凌說完這話後似又想到了什麼,快速的掃了一眼隨在她身後的兩宮女:「阿琳,你與寶鵑到外面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進來。」原來這個宮女叫寶鵑,湘遠見她們都出去了,她向清如請示了一下後也一併跟出去了。
  待得她們都出去後,殿內只剩下清如與月凌兩人,月凌再度道:「姐姐,現在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了,有什麼話,你盡可說。」
  清如將垂在耳邊的步搖繞在指間,疏離地笑逐漸擴大:「月凌。你問了這麼多,無非就是一句話:毒是不是我故意下在酒中,然後嫁禍給小江子對嗎?」
  月凌的沉默證明了清如的話所問不假。得到了答案的清如驟然沉下臉起身道:「是不是貞妃對你說了這番話?除此之外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月凌仰臉相視,傷心的聲音從她口中泛出:「是否貞妃與我說的。這並不重要。只要她說的是實話就行了,姐姐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琳嬪是不是你故意害死的?」
  清如心中一冷,她以為福臨不追究,別人也不會再借事生事了,以為妗雲地事可以到此結束了,未想而今卻被貞妃拿來挑撥她與月凌之間的感情,真是防不勝防,貞妃,你就這麼想讓我眾叛親離嗎?讓我跌倒後永不能再起嗎?想到月凌對自己的懷疑,清如只覺話在嘴裡也變地苦澀:「是啊,是不是貞妃說的並不重要,重要地是你已經懷疑我了,只怕現在在你心裡信貞妃要比信我還要多!」她地聲音如秋日裡枯萎的花朵,盈滿了藏不住地悲傷。
  「你知道小江子是什麼人嗎?如果你知道就會明白為何貞妃與你說他不可能下毒了。」清如以為月凌對此並不知情,然出乎她意料的事,月凌不僅知道,而且還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事我早就知道,貞妃與我說起過,她連這麼私密的事都與我說了,可是姐姐你呢,從我進來到現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問你,可你一直避而不答。」話裡行間難掩失望之色,是對誰的失望,不言而喻。
  清如微微搖頭,別在發間的一隻七彩蝴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晃,蝴蝶亦是寂寞的,尤其是只剩下一隻時尤顯孤單,然想要成為超越於他人的存在,必然要忍住暫時的寂寞孤單:「不論琳嬪是否為我害的,她都已經死了,即使你現在弄清楚了又能怎麼樣,去皇上那裡告發嗎?你有證據嗎?還是僅憑說詞?」
  「我……我……」月凌連續說了幾個我字,然都未能連下話去,清如說的沒錯,琳嬪已經死了,一切已成定局,即使她弄清了真相也於事無補,更何況,她再怎麼樣也不會去向皇上告發清如,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清如垂目視著自己的腳尖,低低道:「皇上因何對琳嬪看中,你我心裡都清楚,任由她在宮裡發展下去,到最後定然會危害到你我,與其如此,還不如趁她形勢未起之際解決掉,這樣一了百了,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那是一條命啊!」月凌不自覺的激動起來,連聲音也大了好些:「以前你雖然也害過人,比如子佩比如日夕,可那都是她們負你在先,所以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不對過,但是這一次呢,琳嬪從來沒有妨礙到你,你剛才說的也只是如果而已,並沒有成為現實,可是你卻為了這些所謂的如果,生生害死了琳嬪,這應該嗎?」
  在她的心中已經認定是清如害死妗雲了,此刻的月凌心中,與其說是憤怒,倒不若說是失望更來的恰當一些,失望她一直信賴的清如變成現在這副不擇手段的模樣。
  「有件事你不可否認,那就是這個如果極有可能變成事實,既然有這麼大的可能,為什麼不事先除掉呢,等她羽翼豐滿了以後再除豈不是更費事?!」清如也明白了,現在想要月凌再相信自己沒有害琳嬪是不可能了,與其如此,還不若就此說開了,省得再猜來猜去,何況就算躲過了這一陣,有貞妃在月凌耳邊吹風,很快就會有下一陣,後患無窮。
  第六十六章 隔亥(5)
  「姐姐,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誠然,我知道在後宮中不該有著盲目的仁慈,可是我記得你也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為什麼變了,為什麼要變?」
  是責問嗎?是痛心嗎?到底是什麼,月凌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這樣冷酷,這樣殘忍的清如好陌生,這還是她的姐姐嗎?
  一聲「姐姐」勾起了清如內心深藏的柔軟,隨著身邊人一個個的離去,月凌成了她最不想失去的一個,可是現在同樣面臨著失去的痛苦,然在痛苦的背後,她同樣有著失望,相較於月凌的失望而言,她的更深更沉。
  有苦,卻不能說;有淚,卻不能流;有怨,卻不能訴;
  她所能做的就是將所有的苦、淚、怨,通通往心裡咽,這恐怕就是人生無奈的一種吧。
  她並沒有害琳嬪,甚至於還幫她出宮與相愛的人團聚遠走天涯,可是這一切卻不能告訴別人,月凌也一樣,她只能武裝自己,讓自己盡量的冷漠。
  「不論你信與不信,我都沒有變,我依然是原來的我,只是你看不清了而已,月凌,既然你已經選擇了相信貞妃,那不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再信,既如此我還能說什麼。」
  放棄了,她放棄了讓月凌相信,也厭倦了貞妃無時無刻的挑撥,既然上天注定她要與月凌分離,那就分吧,也許不與她在同一條線上,月凌能夠更好的在宮中生活下去吧。
  月凌卻是不明白清如心中的悲苦,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哀切中。在她眼中,清如已經不再是清如,而是一個比任何人都可怕的妃子。
  小腹。那個孕育著皇嗣地小腹隱隱又開始疼了起來,月凌不顧那裡的疼痛。站起來雙手扶著清如的肩頭:「姐姐,為什麼?難道你現在所擁有地一切還不夠嗎?雖然琳嬪死了,沒有人追究你的錯,可是你摸摸自己地良心,能過意的去嗎?能問心無愧嗎?」
  清如的眼一如適才的冰冷。月凌與之對視良久,雙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來:「我錯了,是我錯信了你,你已經不是我認識地如姐姐了。」喃喃的輕語,似在說給清如聽,又似在說給自己聽。
  清如緊抿了唇道:「你都問完了嗎?」
  月凌無奈地點著頭:「是,臣妾都問完了,打擾宛妃娘娘了,臣妾告退。」說著她行了一個禮。..匆匆往外走去,很快便跨出了殿門,她未看的是。在她轉身的瞬間,清如身子晃了幾晃。然後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中。
  當這聲宛妃娘娘叫出來。不論是月凌,還是清如。心中都清楚,她們的情誼到此為止,以後她們再不是共同進退的好姐妹了。
  而至此,清如在宮中的三個姐妹,都先後與離開,只剩下她孑然一身。水吟死在日夕的手中,而日夕又死在她地手中,剩下一個月凌,最終也沒能留多久,未死,卻徹底的與她分道揚鑣了。
  湘遠默默的走了進來,輕喚了聲主子,看清如沒反應逐道:「主子,為什麼您不將琳嬪之事地真相告訴洛貴嬪,她與您三載姐妹,難道也會出賣您嗎?」湘遠雖在外面沒聽到月凌與清如的對話,可看月凌走時地神情,再聯想先前聽到地對話,便猜到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清如望著窗外流雲變幻的天空,湘遠地話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以致她聽了很久才聽清楚:「月凌確是不會出賣我,可是貞妃呢,她心心唸唸要抓我的錯,如果讓月凌知道了什麼,在以後的言詞之間難免會露出些許馬腳,萬一要是讓貞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後她再靠宮外的家族搜察琳嬪的下落,到那時,莫說是琳嬪要死,就是我也一樣要死,而貞妃卻成了最大的贏家。」話未說完,清如卻驟然變成了森冷可怖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裡蹦出來:「她迫我至此,我怎可能讓她贏,今日的事,來日我一定要貞妃百倍奉還!」
  月凌的離去,對她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而貞妃這個始作俑者,無疑讓她恨上了心,雖然眼下是她處於劣勢,但這都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她要超過貞妃,並要讓她好好嘗嘗失寵不能翻身的滋味!
  聽了清如的話,湘遠在一邊無聲的歎著氣,主子說的沒錯,她可以不防著洛貴嬪,卻不可以不防著貞妃,那可是一條會咬人的蛇!
  月凌從內殿中出來後,只見阿琳一人,不見寶鵑,詢問後方知寶鵑在延禧宮門外的肩輿處候著。
  月凌心中淒切,逐不曾多問,搭了阿琳的手往外走去,到了宮門外,只見寶鵑正逗弄著一隻虎皮鸚鵡,那只鸚鵡倒也聰明,不停的說著娘娘吉祥之類的話,惹得寶鵑還有抬肩輿的幾人高興不已,連月凌來了也沒發現。
  正當阿琳要出聲提醒他們的時候,異變忽起,寶鵑手上拿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玉米引誘著鸚鵡說話,可是這一次鸚鵡說出來的不再是娘娘吉祥或者其他的吉祥話,而是一句「小產」「月凌小產」。
  聽到這句話寶鵑和其他幾人嚇的臉都白了,他們當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名字是什麼,現在這鸚鵡說的不正是讓自家主子小產的話嗎?
  而這時他們俱看見了不遠處的月凌與阿琳,想到剛才鸚鵡的話,他們頓時戰慄不已,深怕主子會把怒火發洩到他們頭上來。
  月凌粉面煞白的盯著那只鸚鵡,它還在不停的叫著「月凌小產」「小產」之類的話,隨著它每叫一句,阿琳就感覺到主子搭著自己的手緊一分,到最後簡直指甲都要嵌進肉裡去了。雖然生疼,可是阿琳一聲疼也不敢叫。
  鸚鵡是學人說話的,它現在說出這幾個字。肯定是有人在它面前不停地說這些話,所以它才會記住並學了出來。這裡是延禧宮,這只鸚鵡掛在延禧宮門外,不必說,自然是清如眷養的!
  想到這兒,月凌簡直不敢想像。清如居然在鸚鵡面前說這等話,難道她早就對自己的得寵與龍胎心生不滿?預備著要讓她小產?
  她……她怎麼會這麼歹毒!
  月凌忽而笑了起來,笑聲是無比地尖銳與淒厲,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好姐妹其實根本就心懷有異,一門心思地不想讓她得到皇上的寵愛更不想讓她懷上龍胎,可偏偏嘴上說的好聽,更可笑的事,自己居然對此深信不疑,從來沒有想過要懷疑她。
  今天要不是鸚鵡學舌。出賣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自己還一丁點兒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月凌笑了好久。直到笑出眼淚後她還才登上肩輿離開。
  她地笑驚動了宮院中的小福子,待得他們走後。他出來一看。只見那鸚鵡依然還在叫著剛才的話,直到好一會兒後。才停下不叫。
  小福子清晰的感覺到汗從脖子後流入衣中,全身就如掉到冰窖一般的涼,不用想也知道,剛才洛貴嬪這麼反常是為了什麼,肯定是因為這只該死的鸚鵡,可是它怎麼一下子叫起這個來,剛才不論怎麼逗它,叫得都是好聽的話啊。
  小福子雖百思不得其解,但情知事情嚴重,不敢怠慢,提了鳥架急匆匆的跑進去,見了清如立馬將剛才的事複述了一遍。
  清如地神色越聽越凝重,待得把話聽完後,她靜思不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自己的手心,半晌過後,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雪亮,苦笑道:「好一招連環計,咱們都中了人家地圈套了,真是高明,居然一絲都沒看出來。」
  湘遠若有所悟的點著頭,唯有小福子不明白什麼意思,追聲而問,清如長聲歎息道:「還能是什麼,這一切自然都是貞妃設下地計,不過她能設下這等計策當真是出乎我地意料之外,這次是我輸了。」
  看小福子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她續道:「貞妃先引了月凌來問我琳嬪地事,讓月凌與我翻臉,同時,她將事先訓練好的鸚鵡故意放到我們這邊來,這只鸚鵡平常不會說月凌小產之類的話,只有當特定條件成立的時候才會說,而這特定條件估計就是一些特定的餵食吧。
  所以除非是馬上把鸚鵡扔掉或殺了,否則她安排的人必會想方設法讓月凌見到鸚鵡,而且會引那鸚鵡說出那些話,好讓月凌誤以為鸚鵡是我養的,那話也是我教它說的,如此一來,月凌和我就算是徹底翻臉了,別說是姐妹,只怕她以後對我會諸多防範。而且我若是猜的沒錯,今天月凌帶來的阿琳與寶鵑,其中有一個是聽命於貞妃的,阿琳是月凌從府裡帶來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是寶鵑。說及此,她對小福子道:「你有空時去一趟內務府,讓小祿子查查寶鵑的底,看她與貞妃是否有所牽連。」
  小福子應了聲,旋即瞧著還提在手裡的鳥架道:「那這只鸚鵡……」
  清如厭煩的瞥了一眼那只鸚鵡道:「拿到御膳房,讓他們做頓紅燒鸚鵡肉,然後給貞妃送去,就說是本宮的意思。」
  一側的湘遠待她與小福子說完話後方道:「主子,您與洛貴嬪真的沒有還轉的餘地了嗎?」
  清如無奈地攤著手道:「今天的事你都見了,貞妃連下兩招,就是要絕了我和月凌的死路,事以至此,我再說什麼月凌也不會聽更不會信,只能先這樣的走著,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何況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湘遠與小福子對望一眼,齊聲問道。
  清如笑而不許,恰逢有風從殿門外吹入,帶起她頭上的珠環玉翠,兩邊步搖垂下的珠鏈脆然做響,如冬日中的冰雪聲。
  第六十七章 祝壽(1)
  十月逝,十一月來,日子過的飛一般的快,自上次一別後,清如與月凌再不曾來往過,即使偶爾在皇后的坤寧宮或者其他地方見了面,也只做視而不見,兩人竟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式。
  另一邊,月凌與貞妃的關係卻是越來越密切,時常來往,月凌此刻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身子不似以往那麼輕便,所以很多事都是貞妃在幫著操持,月凌則安心的養胎,也不知是精神寬適的原因,還是貞妃送與她的那塊水晶起了作用,月凌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胎像也逐漸趨於穩固,不管是哪個原因,這都是一件好事,福臨極是高興,對月凌呵護備至,直等著她為自己誕下一個七阿哥來,至於延禧宮,彷彿是被他遺忘了一樣,不曾再踏足過,情況果如清如事先所料那樣,回到了初回宮的模樣,只是這一次,不能再用曾經用過的手段,否則只會適得其反,值得一提的是延禧宮的偏殿經過兩個多月的修建,已經修復完整了,只要去了那新建的味道,就可以呆人,而小祿子頭上的那個「代」也去了,是名副其實的內務府總管,這個消息對清如來說,恐怕是琳嬪事後的第一件好事了。
  貞妃一邊要助皇后協理六宮,一邊還要照顧月凌,比以前忙了好些,然她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好,每日都是精神飽滿的樣子,彷彿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在心頭。
  十一月二十日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鵝毛大的雪片紛紛揚揚飄落下來,落在冰涼的地上不曾化去。反是積了起來,一夜過後,冬日下。紫禁城已經積起了一寸有餘地積雪。
  為了怕有宮妃踩著積雪滑倒,所以天還未亮時。就有宮人在各條主要的道上清掃積雪,延禧宮雖冷清了,但小祿子心中卻是時刻記掛著,所以特意囑咐掃雪的人一定要把延禧宮門口地雪掃乾淨了,不許積著。
  延禧宮雖不似重華宮那樣在後面有梅林。但院中卻是移植了幾顆來,雪落梅開,花朵上積滿了雪花,有香飄來,淡雅芳菲。
  清如坐在生著炭火的屋裡,透過窗子拉開地小縫望著外面一片銀雪中的世界,這時的她,絕想不到,一年之後。自己會在冷宮裡看雪景。
  熱茶捧在手中,慢慢的啜著,外面天寒地凍。屋裡卻暖洋如春,外面傳來歡聲笑語。.txt台*灣~.是綿意他們幾個帶著玄燁在庭院中扔著雪球玩。穿著一身錦緞小棉襖的玄燁盡情嬉笑著,享受著他童年間應有地快樂。
  他們的快樂感染了清如。唇角浮起一絲淡雅的笑,在這段沒有福臨,沒有與人爭鬥的日子裡,雖然寂寞卻閒適平靜,自入宮始,不是在悲切哀傷中度日,便是在計謀爭鬥中過活,哪曾有過現在這般寧靜。
  還記得以前年少在府裡時,每逢下雪,她便會拉著子矜和子佩一道在院裡堆雪人,打雪仗,記得子佩最是怕冷,每次都凍得瑟瑟發抖,可是不論怎麼冷,她都會陪在自己身邊,而子矜堆雪人的本事最好,堆的比她和子佩都好看,甚至有一次還堆了一個比她自己人還大的雪人,那個雪人直到三天後才慢慢縮小化掉。
  猶自沉思中,外面突然爆發了比剛才更大的歡呼聲,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子矜在教著玄燁堆雪人,而綿意就去小廚房裡拿了些辣椒與乾硬的栗子還有一些雜七雜八地東西來,放在一邊,看樣子應是用來裝飾的。
  果然,玄燁在諸人的幫助下,很快就把雪人堆了起來,然後用兩顆栗子嵌進雪人腦袋上,當了眼睛,兩隻紅紅地辣椒則成了耳朵,鼻子另用了一顆乾果來充數,至於嘴巴,玄燁卻一反常的沒有聽別人地建議用東西來鑲嵌,而是用他凍地通紅的小手指,在雪人地鼻子底下一劃,頓時,一道彎彎的弧度出來在眾人眼前。
  剎那間,隨著這道弧度的出現,原先來有些沉硬之氣的雪人,一下子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笑,它在微笑著。
  清如的手不自覺的隨著那抹弧度划動著,心中似被什麼觸動了一下,雪人的笑,在她眼中變得如此耀眼,心恍恍,如又回到年少時光,愛堆雪人的子矜,怕冷的子佩,微笑的雪人,一個個在眼前閃過,心中的觸動越來越大,讓她不能再沉默下去,尋思過後,對在一旁伺候的宮人道:「去將子矜給本宮叫進來。」
  隨著宮人的出去,清如從窗子中能看到子矜在聽到宮人的話後愣了一下,扔掉捏在手裡的雪團,與玄燁說了幾句後便走了進來,冬天的簾子為了怕風吹進來,所以較夏天時厚重些許,子矜挑了簾子進來,她本來凍得通紅的臉被屋裡的暖氣一薰,更紅了幾分:「小姐,您叫我?」
  清如頷首道:「沒什麼,只是看著你們在外面玩,我想起了以前與你們兩個一起在府裡的日子,你的雪人堆得一如以前那麼好,只是我卻是再也找不回曾經嬉笑玩鬧的心思了。」
  聽得她這麼說,子矜亦笑道:「哪有,小姐要是想玩的話便出去啊,我想三阿哥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了,我去了,多少會讓你們拘謹許多,我還是在這裡看的比較好,至於玄燁,我看他現在玩的就很開心,對了,等會兒你帶件裌襖給他穿上,別等會兒瘋玩過後就感冒了。」清如細心的叮囑著,不是刻意的關心,而是由心所發。
  子矜應了一聲,就欲去找衣服,被清如叫住道:「你先別急著去,我還有件事吩咐你。」杯中的茶已經涼了些許,隨著清如的放下,立時有在旁的宮人重新換杯添上熱茶,清如拿在手裡後望著子矜道:「你可曾去辛者庫看過子佩?」
  子矜被聽得心神大震,不解其怎會突然問起這個,而且她去的時候都暗自小心,怎的還是讓小姐知道了,見其問起,只得小聲承認了:「回小姐的話,奴婢確有去辛者庫瞧過子佩。」說到這兒她又急急道:「不過小姐放心,奴婢只是去瞧瞧她怎麼樣,並沒有多說什麼。」語至此,神默然:「畢竟不管怎麼說子佩都是和奴婢一起長大的,奴婢實在做不到如陌生人一樣。」
  清如低垂的睫毛如扇般覆在眼睛上:「你不必多想,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話說一半,她的目光又望向了窗外依然玩的開始的眾人:「只是突然記起年少時我與你們兩個一起在府裡玩耍的日子,也是像他們一樣堆雪人,打雪仗,還記得那時,子佩很怕冷呢,即使是長大以後,也一樣的怕冷。」
  悠然動聽的聲音將子矜的記憶也帶回到了那個無憂的年代,她們雖然是丫頭,卻被小姐視為同伴,不曾有過多少責罵,更沒有過打罵,與其他府裡一些滿身傷痕的丫環比起來,她們真的是好太多太多了,可是人大了,心卻變了,曾經的三人如今只剩下兩個,能怨誰?只能怨子佩自己!
  「你去看過她了,她在辛者庫的處境如何,可還好?」
  子矜目光複雜的看了清如一會兒方道:「說實話,不太好,那邊的人知道她是犯錯被貶,而且又得罪了您,所以都變著法折磨她,奴婢上次去的時候,看到他們大冷天的還讓她一個人洗一大盆的衣服,子佩的手已經開裂的不成樣子了,小姐,再這樣下去子佩會被折騰死的,您發發慈悲救救她吧?!」說到後來子矜跪下去哀求著,她實在不忍心子佩受如此折騰,可是她自己只是一個宮女,沒什麼本事,能救她的只有小姐一人。
  清如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俯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子矜,手在她冰冷的臉上撫著,眼沉靜如水:「她還是很恨我對嗎?」
  子矜想說不是,可是在她的目光下,嘴巴怎麼也張不開來,最後只能無力地點著頭,雖然已經過了這麼久,可是子佩對小姐的恨只有增沒有減,而且罵得比以往更難聽,反正她現在活著比死也好不好多少。
  清如慢慢地點著頭,然後起身從自己的首飾盒裡隨手抓了一把珠寶出來交給子矜,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清如又於床頭取了牌子來,那是她身份的象徵,每位嬪以上的妃子都有一塊自己的令牌,令到如人到。
  子矜不解的望著塞到自己手裡的珠寶與令牌:「小姐這……」
  清如淡然一笑道:「將子佩貶到辛者庫為奴是皇上的旨意,不是我所能改變的,但是這些珠寶再加上我的令牌,至少可以讓子佩在辛者庫的日子好過些,受了這麼久的懲罰也差不多了。」
  「小姐……」子矜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的點著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去,一定會辦好這事的。
  「好了,你現在就去吧,順便把玄燁的衣服帶給他穿上。」
  「小姐您不去看看子佩嗎?」子矜臨行前又回過身來試探著詢問。
  面對她期望的目光,清如徐徐搖著頭:「不去了,我雖不再恨子佩,但並不代表我已經原諒她,今日的照料不過是念在殘留於心中的那點情份而已。」
  見她如此說,子矜不再多言,靜聲退了下去,先是取了衣服去給玄燁加上,然後才揣著東西急匆匆往外走去。
  第六十七章 祝壽(2)
  瞧著她那急切的身影,清如默然相望,而雪地裡,卻突而有了轉變,玄燁一下扔了雪團,不再打雪仗,轉而去爬梅樹,瞧他那樣應是想要去抓梅花,他這大膽的舉動可是將小福子幾人給嚇得不輕,一個個圍著樹站成一圈接著,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掉下來。
  所幸玄燁自小習武,身子又靈活,所以不僅不曾摔下,而且還順利的折了一枝長在最頂端的梅花,漱漱的雪隨著他的動作從梅花上掉落,玄燁拿了折下的梅花快速的從樹上爬了下來,然後越過小福子等人,一路小跑跑到了清如的屋裡。
  清如驚:「玄燁你怎麼不在外面玩了,冷了嗎?冷了的話就快過來烘烘。」
  玄燁沒有跑到炭盆邊,而是在清如的身邊停下,舉了手裡的梅花給她道:「額娘,這個給你。」
  為他的話所驚愣的清如呆呆的盯著玄燁,連遞在手邊如雪潔白的梅花都忘了去接:「你剛才叫我什麼?」
  玄燁似也有些發愣,因為剛才他完全是順嘴叫出來的,要不是清如提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叫了她額娘,但是這聲「額娘」叫出來後,他就不想再改口了,其實在他的心裡早就將其視為額娘一般的親。
  「我……」玄燁低頭轉著還捏在手裡的梅花,在好一陣後才抬起頭,睜著那雙純淨似水的眼睛道:「我不想再叫你姨娘了,我想叫你額娘好嗎?」小孩子的心都是直直的,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會說出口。
  驚喜來地太快,以至清如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良久後她的唇角才漸漸彎起。一直彎到最圓的弧度:「當然可以!」只這四個字,她地眼淚就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這聲額娘。她等了好長的時間,只以為自己不會有機會聽到。
  小小地手替清如撫去臉頰上的淚水。玄燁就如一個小大人一樣說道:「額娘,以後你永遠都會是我的額娘,玄燁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就是皇阿瑪要欺負你玄燁也不同意,總之玄燁一定會好好的保護額娘。.(奇書*網-整*理*提*供).額娘你不要再哭了!」
  「額娘只是太高興了所以忍不住,好,額娘聽玄燁的話,不哭了。」越是這樣說,眼淚就掉地越凶,她都已經很久沒再哭過了,這一次卻為了玄燁的一句話流淚不止。
  玄燁很乖的沒有說話,一直等清如自己將眼淚止住後才說:「那額娘這花你還要嗎?是我自己爬到樹上去折的。」
  清如哪有不要之理,一下接過道:「玄燁送的東西。額娘哪會不要,額娘叫人找個空的花瓶把它插起來。」說著吩咐人將花瓶找來灌上水後,她與玄燁一起把那枝梅花插入瓶中。
  「不過你下次可不能再這樣爬上去摘了。萬一要是摔下來怎麼辦,額娘會心疼的。」清如不放心的叮囑著。
  「嗯!額娘。那我繼續去玩了。」
  「好。別玩的太久,等會記得把太傅佈置地書給背了。知道嗎?」此時的玄燁正是愛玩的年紀,只要他別耽誤了功課,清如也不願束縛他太多。
  玄燁輕快地應了聲,像來時一樣又跑了出去,不過他現在的心情明顯比來時要更好,一聲額娘不止消除了他與清如最後一分生疏,也讓他比以往更快樂,從此以後,他真正與其他地阿哥格格們一樣,是有一個有娘地孩子了。
  清如看著他跑出去,含在眼裡的淚水,差點又要掉下,真是個懂事地好孩子,難得佟妃能有一個如此懂事的孩子。
  當初她的孩子如果沒有流掉的話,現在差不多有半歲了,修長的手指劃過眼角,收住那將落未落的淚水,往事已矣,追悔無用。
  這樣的心想著,突而心思又轉回到綿意身上,瞧著這些日子,每每說到秦觀時她都心不在焉的樣子,看來她是真喜歡上秦觀了,上個月就想著要幫她探探秦觀的口風,可總也找不到機會,這種事不宜長拖,否則易生變故,想到這兒,清如決定要好好與秦觀談談,逐派人去請了秦觀等秦觀到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由於清如沒有說要看病的話,所以秦觀未曾帶了藥箱來,他到延禧宮的時候,一眼便瞧見玄燁以及陪他一起玩耍的眾人,他先向玄燁見禮請安,然後才與小福子等人頷首相對,由於他來這裡的次數多,所以與眾人都已經十分熟悉了。
  「秦太醫,是主子叫您來的嗎?」自秦觀出現後便站停的綿意,此刻站在玄燁的身後說著話,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在她的眼中隱藏著些許喜悅。
  秦觀也瞧見了綿意,噙笑點頭道:「綿意姑娘,是娘娘叫我過來,不知是所謂何事?」他的眼神不若綿意的喜悅,更多的是清淡無波,看不出他對綿意是否有與他人不同。
  小福子在側嘴張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綿意就再度回道:「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主子請您來一定是有事了,不如讓奴婢領您進去吧?」
  秦觀搖首道:「不必勞煩綿意姑娘了,他會領我進去。」他指的是去宣他過來的那個宮人。
  綿意見狀點頭不再說話,從她垮下的臉上不難看出失望之意,一直旁觀的小福子似明白了什麼,待秦觀走遠後,用手肘捅了一下綿意道:「喂,你該不會是喜歡上秦太醫了吧?」
  綿意不想會被他看出來,她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呢,驚跳了起來嗔道:「你胡說些什麼,再要亂說看我不打你。」
  看了她的反應,小福子更堅信自己的懷疑了,掩嘴偷笑道:「你別不承認,就你那樣,我看出來還算晚的了呢,我猜啊,說不定主子早就看出來了,這次召秦太醫來,就是為給你說媒的。」他只是隨口亂說,不想卻正好說到了點子上,也算是歪打正著吧。
  綿意被他笑的整張臉如火燒一樣,追著小福子就要打:「你個口沒遮攔的傢伙,當著三阿哥的面也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一個逃一個追,小福子自然不可能讓綿意追到,只嘻嘻哈哈的逗著她玩,而玄燁在一邊則看的高興,他不太明白剛才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只覺綿意臉紅的樣子,還有追著小福子打的樣子特好玩,所以不僅不說什麼,還在一邊使勁的拍手叫好。
  再說秦觀入了裡面後,先向坐倚在窗邊的清如跪請問安:「微臣叩見娘娘,娘娘吉祥。」
  「秦太醫請起。」清如坐在那裡虛抬了一下手,待得秦觀起身後又對宮人道:「給秦太醫看坐。」
  宮人立時端了一把椅子來給秦觀坐,秦觀推辭不過只得坐了:「不知娘娘突然宣召微臣來所謂何事?」一般人宣太醫都是只為看病,再不然就是有事相商,可是看宛妃的樣子,不像生病,應該是有事吧。
  清如微微一笑道:「秦太醫不必緊張,本宮此將召你來,確是有些事,不過不急,對了,秦太醫,上次本宮叫子矜還有綿意給你送去的東西,你可還喜歡?」
  「娘娘賞下的東西,微臣自然喜歡,尤其是那管玉簫,真可說是萬中無一,不過有一件事還請娘娘恕罪,微臣已經將此簫送給了他人。」秦觀低垂了視線,平緩的聲音從他嘴裡吐出。
  不想他的話卻讓清如心裡一沉,那把簫的名貴她當然知道,能夠讓他贈送這等物品之人,關係絕非一般,若是女人,只怕是他心愛之人,想及此,清如狀似不經意地道:「不知本宮能否知道,得秦太醫贈簫之人是何當神聖?」
  秦觀並無隱瞞之意,爽快地道:「娘娘想知道自然是可以,微臣將這管玉簫送給了微臣的娘親,她對音律頗為精通,於眾樂器中又特愛簫,所以微臣便將此簫相送。」
  聞得原來是送了他的母親,清如原先的擔憂悉數消失,她輕咳了一聲道:「本宮冒昧問一句,不知秦太醫可曾有娶妻?」這才是她今天叫秦觀來的正題,也是她所關心的事,若是沒娶親一切好說,綿意是她宮中的人,只要她同意便能將其嫁出去,並不一定要得到福臨的許可,現在最怕的就是秦觀已經娶親,這樣的話綿意那丫頭可就要傷心了。
  第六十七章 祝壽(3)
  今天更新四章,共計一萬兩千多字
  「娶親?」秦觀一時未想到清如會問起這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待得定了神後方輕咳一聲答道:「回娘娘的話,微臣一直以來都以行醫救人為目標,所想的不過是如何精深醫術以救更多可救之人,至於娶親……微臣確實尚未想過。」
  清如低頭一笑,如暖日裡的陽光升起:「男婚女嫁是人生大事,每個人都要經過這一樁事,秦太醫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時候要找了,就算你不急,難道你的父母也不急嗎?」只要秦觀尚未娶親或定親就好辦,一切都尚有可能,如今就看這秦觀是否會接受綿意了。
  秦觀的臉上終開始泛起澀笑:「既是娘娘問起,微臣也就不隱瞞了,其實父母已經催過多次,只是都被微臣推搪了過去,實在是現在沒這心思,也沒有遇到一個能讓微臣傾心的人。」
  「哦?」清如挑了柳葉細眉,紅唇微張,有著些許的驚訝:「看不出秦太醫也是個懂情之人,不似一般人那樣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秦太醫身為御醫,常年在宮中出入,難有在外閒適的辰光,要如何才能遇到你心目中認定的人呢,如果一直遇不到,豈不是要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秦觀眼中閃過一抹出奇不意的落寞,醉心醫道,讓他在醫術日漸精深的同時也失去了很多,連自己的大事也給耽誤下來了,不過既要所得,那必要所捨,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他人。
  「這種事非是微臣一人所能決定,微臣只能說一切隨緣吧。」說到這兒他轉言道:「娘娘今日特意將微臣召來為的就是問這事嗎?」從剛才清如問他有否娶親就覺得有些怪異,現在又無緣無故與他說起了這個。只怕其心中另有所圖,難不成是要為他做媒?
  清如接下來的話證明了秦觀地猜想:「不錯。本宮今次將你召來為的就是這事,本宮……」既以知道了秦觀無婚亦無心愛之人,清如亦不再隱瞞:「本宮想為你做媒,不知秦太醫可願承情?」
  秦觀心性淡泊,依她看來這樣的人若不愛上一個人便罷。一旦愛上了,便會死心塌地地去愛,只要綿意能收了秦觀的心,那她地下半生定然會幸福有依。..
  「做媒?」聽到猜想成了現實,秦觀失聲叫了出來,表情說不出的怪異,總算他經的事多了,而且天生冷淡,很快鎮定了心神道:「不知娘娘是要為哪家女子說親?」據他所知。索家只有娘娘一個女兒,而她的侄女現在才七歲,又定給了三阿哥。顯然不可能是她們家的人。
  清如神秘地抿嘴笑道:「非是哪家的女子,而是本宮身邊的人。據本宮所知。綿意似乎很是喜歡秦太醫你呢,但不知秦太醫你對她又如何?」
  「綿意?」秦觀顯然沒有想到會是她。還只道是哪家的閨秀,綿意他自然是認識的,也有所接觸,只是不多罷了,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會喜歡上自己,還真是出人意料,不過既得清如點破,再一聯想到最近綿意面對自己時那欲語還羞的樣子,一切自是瞭然於胸。
  清如見秦觀久不作答,以為他是嫌棄綿意宮女的出身,面色不由沉了下來,也沒了適才的笑容:「怎麼?秦太醫是討厭綿意,還是說嫌棄她的出身?」
  聽得清如誤會,秦觀連忙擺手道:「娘娘您誤會了,秦某雖不是什麼聖賢之輩,但也不是以外在家世看人地膚淺之輩,微臣只是乍聞娘娘的話,有些驚訝,反應不過來罷了。」
  看清如神色稍霽後他續道:「雖然微臣與綿意姑娘接觸不多,但也看得出她是個不錯的好姑娘,既懂事又知禮,而且還有娘娘在一邊調教,絕對與普通女子不同,只是……」說到這兒,秦觀地神色為難起來,他心知這話說出極可能會得罪清如,但若是不說他又做不到:「只是秦某對綿意姑娘只有相識之緣,並無相知相守之情,更無攜手一生之心,所以還請娘娘恕罪。」
  要他冒然娶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他是無論如何做不到地,即使勉強娶了,以後也不會幸福,反而會因此害了綿意地一生,他雖對綿意沒有任何情意,但如他所說,綿意是個好女子,他不願惹她傷
  「原來是這樣,那倒也怪不得你了。」聽了他一番話後,清如倒是沒了怒火,反而心有所諒,然她卻也不想這麼放棄,不想讓綿意的情意付諸流水,繼續說道:「你對綿意無意,本宮也不能勉強你,但這樣對綿意來說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她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你卻連絲毫機會都不給她就否決了。」
  「那娘娘地意思又是什麼?要微臣現在娶綿意姑娘?那是萬萬不能的!」秦觀既是無奈又是堅決,別人的話他可以不當回事,但清如的身份卻與眾不同,不僅是宮中的娘娘,又可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怎麼著也不能隨口敷衍。
  清如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她靜淡的眸子中不停閃過各色光芒,最後終於停在一個似是而非的想法中:「本宮不會做勉強你的事,即使現在迫了你娶綿意,那她也不會幸福,不過本宮倒是有一個兩全齊美的想法,不知秦太醫是否願意聽聽?」
  「娘娘請說。」秦觀頗有些好奇,他想不出在這之間能有什麼兩全齊美之法可行,總不成是讓綿意當了他的侍妾吧,綿意願意他還不願意,他秦觀要娶就要娶個全心全意相待之人,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有一股寒風從窗子所開的縫隙吹進來,將屋內的暖和吹散了不少,清如側頭從窗縫中看到正給玄燁整理辮子的綿意,看來他們已經玩得差不多了。悠長的聲音如從天際垂下的雨絲一般,飄入秦觀的耳中:「本宮可以不要你娶綿意,只要讓她跟著你便行,本宮這樣做是希望在朝夕的相處中可以讓你對綿意產生情意,從而願意與她廝守終身,如果實在不行,你便要想辦法斬斷綿意對你的眷戀之情,讓她重新找一個愛她,而她又愛的人,你可以做到嗎?」
  「娘娘,您這是在為難微臣。」誰說不是呢,斬斷自己的情絲都困難萬分,何況是斬斷別人的情絲,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也許吧。」清如似笑非笑的看著秦觀:「是為難也是成全,如果你能與綿意有結果,這不是很好嗎,給綿意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就算是要給機會,也不用出宮跟在微臣的身邊吧,在宮裡不也一樣嗎?」秦觀試圖讓清如收回她的想法。
  「不一樣,留在宮裡跟在本宮身邊,你們根本沒有相處的時間,你不會有機會瞭解綿意,而綿意對你就會如陷足泥潭一樣越陷越深。」說到這裡,清如抬手順著耳邊的步搖慢慢撫下:「本宮確是有私心,那私心就是希望本宮身邊的人都能得到她們想要的幸福。」秦觀連續張了幾次口,但都未能說出話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麼呢:「既然娘娘執意如此,微臣只能領命,不過微臣並不保證能斷了綿意姑娘對微臣的眷戀,若因此惹綿意姑娘傷心還請娘娘見諒。」
  清如將長長的步搖拉到眼前,恍若是看那步搖,又恍若沒在看:「鳳凰總要浴火才能重生,不論結果如何,也總要爭取過才知道,本宮已經盡人事了,剩下的就要看綿意的造化了。」說到這裡她著人去傳了綿意進來。
  在等綿意進來的時間裡,清如與秦觀都未曾說一句話,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炭盆裡被燒得通紅的銀碳發出「辟辟」的輕響。
  有時候人就像這碳一樣,在火裡不停的被煎熬著,能有多少人受得過烈火的燒灼,又有多少人於烈火中不甘心的逝去。
  正當清如暗思感慨之際,綿意到了,她進來後先是偷眼看了一下秦觀,然後才向清如請安。
  她這個小動作並沒有逃過清如與秦觀的眼睛,清如只是心中暗笑,秦觀卻是一下子就坐臥不安進來,以前不知道時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被人一點破,怎麼想怎麼彆扭,以後還要日日跟著他,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清如讓綿意進來後,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道:「綿意,本宮找你來是有些事要說與你聽,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則後悔了可沒藥吃。」
  綿意奇怪地眨了兩下眼睛:「主子,您要跟奴婢說什麼?」
  不等清如說話,秦觀先有些發窘地道:「娘娘,微臣還是迴避一下吧,等您和綿意姑娘談好了微臣再進來。」看不出秦觀在這方面臉皮還薄得很,清如倒也不強留他,讓人帶了他去外側等候。
  看秦觀出去後,清如方與綿意將適才的事統統說了一遍,當綿意知道清如是要將她嫁與秦觀時,臉紅的如火燒一樣,但嘴角隱隱可以看出笑的痕跡,然在得知秦觀於她並無情意時笑頓時垮了下來,臉也由紅轉白,蒼色如雪。
  第六十七章 祝壽(4)
  好一會兒她才哆嗦著道:「主子,奴婢謝謝您為奴婢做的一切,既然秦太醫不願意那就算了,要是沒什麼事奴婢先出去做事了。」少女情懷總是詩,現在詩被無情的破壞,她如何還能裝做若無其事。
  清如一把拉住綿意冰涼發抖的手輕聲道:「你先別急著走,本宮話還沒說完呢,若就這麼結了秦太醫又怎會繼續留在此地,實話與你說罷,本宮雖不能讓秦太醫現在就娶你為妻,但已經說服他讓你出宮跟在他身邊,雖然說起來是丫環的身份,但想來他也不會真拿你當丫環看,而且能服侍於他,你心裡也會開心一些才是,至於以後能不能抓住他的心,讓他心甘情願娶你過門,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不過本宮可以告訴你,秦觀不動情便罷,動了便是一生一世,而且他不是一個拘於用戶之見的人,你自己要好生把握。」
  本已涼透的心隨著清如的話慢慢回溫,雖不能再次炙熱,但已經很好了,她一直都暗戀著秦觀,常常幻想與他在一起的情況,但她心裡也清楚,她與秦觀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有結果,所以這份心事她不敢告訴任何人。
  可是現在的一切都隨著主子而改變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秦觀的身邊,儘管只是個丫環,可至少她有了希望,有了繼續幻想的希望。
  「主子……」綿意的聲音是哽咽的,她從未想過身為主子的清如會如此為了一個小宮女的事上心:「主子,奴婢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她屈膝跪了下去,只是這一次地跪,與以往以次有所不同。
  「你已經謝過了。你在本宮身邊盡心服侍的幾年,就是你在謝本宮,現在是本宮還謝你之時。本宮已經做了所有的一切,其餘地就只能看你自己了。如果你與秦觀實在不可能,就早些斷了念想,重新找一個喜歡的人,然後結婚生子,記得那時一定要捎信來告訴本宮。知道嗎?」清如地眼亦是濕潤的,很快,綿意就會離她而去,去尋找自己的幸福,而她身邊又會少了一個貼心的人,她其實可以留下綿意的,只是她不願自己地私心耽誤了綿意一輩子的幸福。
  「主子,嗚……」聽得清如一心為自己的話,綿意怎麼著也忍不住哭泣了。.T/x/T/T/W/收集整理.淚盡情的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滴落到衣襟上,這身宮女的衣服她再也穿不了多久了。其他宮女遇到這樣的事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可是她卻有著無盡的不捨:「主子。奴婢捨不得您。奴婢要是走了那您身邊的人就少了一個,奴婢捨不得您。捨不得!」綿意反反覆覆說著捨不得的話,心中則回想著清如待自己地好,越想越覺得自己愧對了主子,仰起滿是淚痕的臉道:「主子,要不奴婢還是不走了,奴婢在您身邊多留幾年,等您不需要奴婢的時候,奴婢再出宮跟著秦太醫。」
  清如感動地用帕子拭著綿意哭花的臉,她地聲音也有了哭意:「傻丫頭,真是個傻丫頭,你沒聽過夜長夢多這句話嗎,現在秦太醫還沒喜歡地人,可過個一年兩年說不定就有了,到時候你再跟著他也沒用。」扶著綿意起來後道:「好了,不要哭了,這麼大的人了還說哭就哭,對本宮來說,你能幸福比什麼都重要,何況不是還有子矜和湘遠在嗎,足夠應付宮裡地事了,以後你要是想本宮了,也可以讓秦觀帶你進來。」
  安慰完綿意,清如又傳了秦觀進來,告之他綿意已經同意,讓他回家去安排一下,最重要的是把這事告訴他的父母,讓他們有個準備,待過幾天宮裡的事弄好後,她就送綿意出去。
  秦觀一一應下後,就匆匆退了出去,瞧他的身影有些倉惶,彷彿逃難一樣,而且從剛才起他就一直都沒敢看綿意,就像一個受驚的人一樣。
  這樣的秦觀真是少見,清如含笑於心,也許綿意真的能夢想成真也說不定。
  神女有心,最怕的是襄王無夢,現在看秦觀的樣子,他並非無動於衷,反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已成定局的事自然沒必要隱瞞,清如很快便召了延禧宮上下的人將綿意即將離宮追隨秦觀的事說了,諸人聽說後俱是一臉羨慕的樣子,紛紛上前恭喜綿意,同時也祝願她早日修成正果,將綿意說的臉紅不止,最後乾脆捂著臉逃了出去。
  玄燁窩在清如的懷裡笑得前俯後仰,他看綿意臉紅害羞,以前最後落荒而逃的樣子真的很好玩,笑了一陣後,他仰起臉問道:「額娘,綿意走了以後還會回來嗎?」
  清如笑撫著玄燁光潔飽滿的額頭沒有說話,一邊小福子在側道:「三阿哥,綿意以後自然還會來,而且極有可能以後她下次來時會多帶一個人來看你呢。」
  「多帶一個人?」這樣的話讓玄燁費解無思,歪著小腦袋左思右思,直到看到子矜做抱娃娃姿勢的提示後才恍然大悟,大聲道:「我知道了,是小娃娃,綿意要生小娃娃了。」無忌稚嫩的童言再一次讓人大笑起來,就連逃開後躲在外面偷聽的綿意也忍不住紅著臉笑了起來,小娃娃?也許會有吧。
  這樣的笑鬧沖淡了離別的悲傷,不論是依舊在宮裡的人,還是離開宮庭的人,至少心裡都會好過點吧。
  第二日,清如便擬了讓綿意離宮的請折前往坤寧宮,雖說綿意的離宮只要她同意即可,但還欠皇后蓋上鳳印,方算正式同意。
  皇后見清如來頗為驚喜,待得知是為綿意之事後,皇后又是詫異又是感慨:「綿意能遇到你這麼為下人著想的主子,可真是她的福氣,好吧,把折子給我,我這就去蓋了鳳印給你。」說著便從清如的手裡接過折子,轉身入了內堂,待得再出來時,那折子裡,在清如的印禧上又清清楚楚的多了一個皇后的鳳印,有了這個,綿意便可堂堂正正的出宮了。
  清如含笑接過:「那臣妾就代綿意謝皇后娘娘了,皇后仁慈,日後上天必會有所佑。」
  「上天不佑我,我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替你著急,可是你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皇后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的說著。
  清如轉眸盯著那雨過天青的窗紗道:「皇后您說的是皇上?可是皇上不召見臣妾,臣妾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至於厚著臉皮賴過去吧,那樣恐怕會更惹皇上不高興,何況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難道你就真樂意讓貞妃坐大,我可聽說,前些日子你和洛貴嬪決裂了,你們兩個現在見面連理都不理,你以為我這皇后會連這個也看不出來啊,這件事不用說肯定有貞妃的功勞在,我說宛妃,難道你真願意讓貞妃在宮裡坐大?」皇后實在是猜不透清如的心思,說她在意吧,她現在偏偏什麼也不做,可說她不在意吧,又顯然不可能,月凌可是她僅剩的一個好姐妹,就這麼被貞妃給離間了,是人都嚥不下這口氣。
  清如有些無奈的看了皇后一眼,然後攤開潔白如玉的雙手:「娘娘,我不甘心又怎麼樣,事已至此,我只能忍,也只能苦中作樂。」
  「那你就準備一直這樣過下去?」皇后不能理解的說著,進而又歎聲道:「其實從皇上偶爾來我這裡時所說的隻言片語中能看出來,他其實並沒有對你忘情,只是心中有所介懷而已,只要你軟下態度去求求他,說不定就沒事了。」雖有私心在,但皇后確實不願見清如一直這樣失寵下去。
  清如笑而不語,在她的笑裡卻隱藏了許多信息,只是皇后沒看明白罷了,所以她又急道:「宛妃,本宮說的可都是心裡話,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三阿哥想想,如果他有一個不受寵的額娘,那對他以後的前途是很不利的。」
  「皇后多慮了,三阿哥頗得皇上喜歡,又有太后護著,就算沒我這個額娘,他也會有什麼事的。」看皇后又要說話,她緊接了下去道:「不過皇后放心,臣妾並沒有說一直這樣下去,只是時機未到而已,冒然行動,只會事倍功半。」
  皇后聽得這裡精神一震連聲問道:「時機?宛妃你說的時機是什麼,你準備怎麼做?」說完她才驚覺自己太急了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急燥了,做事總也不夠冷靜,難怪太后說我怎麼也及不上你。」
  「皇后您過謙了,其實您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要比曾經的皇后靜妃娘娘好上太多了,皇上對您態度的改變您也是有所感覺的,臣妾相信您以後一定會做的越加好,至於太后,她只要對您的期望過高而已。」
  說到這裡,清如停了一下,然後眼波一轉道:「皇后,您可記得再有一個月是什麼日子?」
  皇后想也不想就回答:「是太后的萬壽節,怎麼?宛妃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第六十七章 祝壽(5)
  清如低頭撫著自己衣領上的花紋,聲而道:「皇后剛才不是問臣妾這時機是什麼麼,那臣妾現在就回答您了,時機便是太后的萬壽節,臣妾已經為太后想好了壽禮,相信太后到時候一定會讓喜歡,而且皇上也會重新注意到我。」
  「哦?是什麼壽禮說來與我聽聽。」皇后好奇不已,恨不得立時知道了。
  清如輕笑道:「這個暫時還不能說,而且臣妾具體的也沒想好,只是有個大概的想法而已,所以還請皇后恕罪。」
  皇后雖有些失望,但還是高興所居的多,至少知道清如並沒有意志消沉,而且還有了重新復起的計劃,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就又會再次回到後宮女人中的尖端,最好是能把貞妃踩下去,不過皇后也知道這不太可能,至少暫時不可能。
  有了清如的保證,皇后的心情好多了,又與清如隨口聊著,話題不知怎的轉到月凌身上去了,說起她的身子還有腹中逐漸長成的胎兒。
  「洛貴嬪端得是有福之人,你說宮裡這麼多正妃都沒能在前幾個月時留下孩子,偏她卻無驚無險的過了最危險的時候,說不定她就是先皇后逝去後,第一個能生下孩子的正妃了,到那時,皇上肯定會封她為妃,但是四妃之位已滿,不知到時皇上會如何解決?」說這話的時候,皇后一直拿眼瞅清如的反應,果不其然,清如的臉色有些微的轉變。
  「雖然臣妾與洛貴嬪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情份,但是臣妾還是很希望她能平安產下龍子,至於位份地事。相信皇上到時會想辦法解決的,不是有人上去,便是有人下來。」
  皇后注視著清如意味深長地說道:「宛妃你可是要多多上心才行了。太后和我對你的期望都很高,現在是貞妃在幫著我協理後宮。但是如果到時你能升為貴妃,那麼不必我說,這協理之權也會落到你地頭上,太后和我可都盼著呢。」
  清如微微笑著欠身道:「皇后實在太高看臣妾了,臣妾哪有這本事。而且這一切的事都要看皇上是怎麼想地呢。」
  皇后笑著不說話,正當這時外邊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咦?皇上怎麼突然來了?」皇后一邊說著,一邊離座迎駕,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清如跟皇后的後面迎架,此時此刻清如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她久未見到福臨,口中說無所謂,然心中還是想地。她之所以不去求見,除了剛才說的那些外,還有一點就是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福臨。說到底,在琳嬪那件事上她終歸還是欺騙了他。而且還不是善意的欺騙。
  隨著步伐聲。一角明黃的袍角躍進了眼簾,清如隨著皇后彎下了身:「臣妾叩見皇上。皇上吉祥!」福臨看到清如的身影,也是愣了一下隨後才淡淡地道:「宛妃也在這裡啊。」他的眼睛似在搜尋什麼,又似在逃避什麼。
  聽得福臨點了自己的名,清如只得低頭道:「回皇上,臣妾來找皇后商量點事。」
  剩下的話由皇后替她接了下去,待聽得原來是綿意要出宮追隨秦觀,福臨哦了一聲,臉上有著淺淺的驚訝,隨後他目注清如,輕聲道:「能跟在喜歡地人身邊是好的,綿意跟在你身邊數年,現在她要孤身一個前往宮外,雖說是吃住在秦觀的府中,但還是要多帶些銀兩傍身才是。」
  清如垂首聽得他說完方道:「謝皇上關懷,臣妾一定會給綿意帶足銀票等物,絕不讓她在宮外受苦。」
  「嗯!」福臨猶豫了一下才道:「你那邊還夠不夠用,要是不夠地話朕明日讓常喜送些過來。」其實他以前賞的已經很多了,大部分東西至今還鎖在庫房中沒動過,裡面隨便挑幾件出來讓綿意拿到宮外去,就足以讓她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輩子了。
  清如身子微微一動,聲音不似適才那般地平緩,有了幾分情緒的起伏:「多謝皇上關心,臣妾那邊地東西尚有很多,足夠開支了,臣妾代綿意謝皇上。」
  「那就好。」福臨的心是極度複雜的,一方面怨清如間接害死了琳嬪,可是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她,想她的好。
  即使是有如花嬪妃在身邊的時候,依然會時不時的想起她,有時候他真懷疑清如是不是給自己下了什麼藥,讓他想忘也忘不了,不像其他的妃子,說冷落便冷落了,連想都不會想起。
  清如久未見福臨說話,不由抬起了眼,未想福臨正直直的盯著自己看,這一抬頭,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雙方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是一個清楚一些,一個模糊一些。
  短暫的失神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的移開了目光,有些慌亂,福臨平定了一下起伏不已的情緒,對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皇后道:「皇后,朕來是想交待你一下關於下個月太后萬壽節的事,那天是皇額娘四十五歲大壽,你一定要把事辦好了,科爾沁部落會派人來向皇額娘賀壽,另外,遠在關外的幾位鐵帽子王也會進京祝壽,這些事你都要事先安排起來,別等人到了,才手忙腳亂的。」
  皇后全副心思都被福臨剛才說的那句話給吸引住了,忙不迭地問道:「皇上,親王可會來?」她說的親王就是吳克善親王,也就是靜妃的父親,她的爺爺。
  「吳克善恐怕來不了了,從科爾沁傳來的消息,他月前染了重病,一直臥床不起,部落裡的事暫由他的兒子拉卓執掌,他們兩個都來不了京城,所以就派使者前來。」福臨將他收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那要不要緊?」乍聞親人生病,皇后失聲問了出來,忘了這是在御前,直到清如拉了拉她的袖子才回過神來,向福臨欠身道:「臣妾失儀,請皇上恕罪,臣妾只是……」
  不待她說下去,福臨便擺手道:「你不必說了,朕知道你是牽掛家人,無妨,朕不會怪罪你的,具體朕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其病的很嚴重,有可能會撐不過這個冬天。」皇后的身子頓時軟了下去,清如趕緊扶住了攙其到一邊坐下,輕聲勸道:「皇后娘娘,每個人都會過這一關的,何況現在還沒到最壞的情況,您不要太傷心了,也許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福臨見狀也安慰道:「宛妃說不錯,皇后你現在不要想的太多,等科爾沁的使者來了你再詳細問問,朕還有事要忙,不再此多呆了,總之太后萬壽節的事就交給你和貞妃了,你們相互之間多幫著點。」
  皇后勉強凝了心神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會辦好此事,絕不讓皇上失望。」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就算要傷心也要到沒人的時候才行。
  福臨點點頭就欲離去,在轉身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瞥了清如一眼,而清如在感受到他的目光時眼簾垂了下去,蓋住一雙美眸,在走到門口時,福臨停了一下,然後轉身對皇后道:「洛貴嬪那裡有幾個手腳不靈便的人被朕遣到其他地方去了,過會兒皇后你親自挑幾個輕快靈便的人送過去。」
  在皇后的應聲中,福臨大步離去,清如陪皇后說了一會兒話後也告辭離去,走在清掃過後的路上,清如將手從護手中伸出來緊了緊領子,不讓風從脖子中灌進去,跟她後面的是湘遠。
  剛走到半道兒,那雪就又下了起來,不過沒先前那麼大,就小小的一片一片,湘遠一邊撐開拿在手裡的傘一邊笑道:「幸好來的時候帶了傘,否則這會兒還真不知道去哪裡找傘。」
  清如看著撐在頭上的傘笑道:「這麼一些些的雪飄在身上也不會有什麼,不需要撐傘,還是收起來吧,省得等會兒叫人看了笑話。」
  湘遠拗不過清如,只得收了起來,任由那雪落在兩人的頭上肩上,所幸天氣寒冷,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化不了,不會太濕了衣服與頭髮。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路上掃雪的太監見清如經過,均無聲的跪了下去,直到她們走遠後,方重新起來掃雪。
  清如一直低頭走路,直到發現自己前面多出了一雙藍蝶齊飛花盆底鞋後才驚然抬起,印入眼簾的是貞妃那張笑意盎然的臉。
  「貞妃?」清如皺眉叫道,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她,面對貞妃她實在是擺不出什麼好看的臉皮來,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道:「想不到會在這裡碰見娘娘,可真是巧呢。」
  貞妃似一點都不介意清如那並不怎麼樣的笑容,依舊笑顏明媚地道:「可不是呢,還真是有緣,宛妃這是從皇后那裡來?」
  「是啊,我有些事找皇后。」清如隨口答應了一句,便準備繞過貞妃前行,她不願多看貞妃那張虛偽至極的笑臉。
  她想離開,可有人卻不願就此放過她,貞妃衝著她的背影,涼涼地道:「宛妃你找皇后,莫不是想找她替你向皇上求情吧?」
  第六十七章 祝壽(6)
  清如聽得她的話,驟然收住了本來已經跨出去的腳步,回過頭來冷哼道:「求情?求什麼情?難道說貞妃你覺得我已經落魄到要去求別人才能見到皇上的地步了嗎?如果真這麼想,那你可就錯了。」
  「錯了嗎?那本宮記得宛妃你已經快有兩月沒被皇上召幸了吧,這要是再不找人向皇上提提,恐怕再有幾日皇上就要把你忘記了。既不能善罷,清如亦不再試弱,反唇相譏道:「皇上是不是把我忘記了,那只是娘娘你自己的測罷了,並不能代表聖意,也許過幾日皇上就把我想起來了,倒是娘娘您千辛萬苦將月凌從我身邊分離出去,又能有什麼好處呢?對了,說起這事,我倒還忘了問娘娘,那頓紅燒鸚鵡肉還好吃嗎?」
  提到這裡,貞妃的臉色變了一下,原本濃濃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宛妃送來的東西,豈有不好吃之理,本宮是吃得一點兒都不剩呢!」
  實際上那天看到那碟紅燒鸚鵡肉後,她將送膳來的人好一頓責罵,至於那鸚鵡肉當場就被她扔了出去,一筷都沒動過。
  「那就好,我本來還怕娘娘你不喜歡呢,下次再有什麼好東西我一定會記得留一份給娘娘送去的。」清如冷著臉,嘴裡卻吐出軟軟的話。
  貞妃也不在意,雙手攏在毛茸茸的護手裡道:「說到好東西,現在頭一份就要屬洛貴嬪了,皇上對洛貴嬪可是寵的不得了,比宛妃妹妹你懷孕時不逞多讓,下次你去洛貴嬪那裡看看就知道了。」說到這裡她突然露出一副懊惱的樣子道:「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你與洛貴嬪已經決裂了,你們不再是好姐妹了,只怕關係比陌生人還要差上幾分。」
  清如胸口起伏不定。顯然被貞妃的話給氣得不清,但她臉上並沒有多大的表露:「這還不是要多謝娘娘你嗎?要不有你從旁協助。我和月凌也到不了這一步,還真是多虧了你,下次有機會,我這個做妹妹地一定加倍奉還!」說到奉還二字,她的口氣森冷無比。
  貞妃卻是渾然不在意。彷彿清如說的是別人一般,雪在她們中間飄揚而下,逐漸有大起來地趨勢,一明一暗的容顏在這紛紛揚揚地雪花中變得模糊不清。
  清如忽然伸出手在她與貞妃的中間接住一片雪花,六角形的雪花靜靜躺在她的手中,沒有立刻化去,手伸到貞妃的眼前:「貞妃,有時候做人不可以太絕地,你以為你贏了本宮。.(奇書*網-整*理*提*供).可是實際上只是一個再小不過的勝利罷了,就像這片雪花一樣,真正的輸贏現在還為時過早!本宮會一直與你鬥下去。直到我們兩個之中有一個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貞妃眉眼一彎,如聽了一個極大的笑話:「與我斗也要你有本事才行。你覺得現在你還能與我斗嗎?皇上的寵愛沒了。月凌也離你而去了,你還拿什麼與我鬥。與本宮鬥?!」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嚴厲起來。
  「呵呵!」這一次輪到清如發笑了:「貞妃,你如今的恩寵從何而來,因誰而來,你我都清楚的很,你不過是仗了先皇后留下的餘蔭罷了,如今你還能在皇上面前裝成賢良貞淑地樣子,可總有一天本宮會拆穿你的假面具,讓皇上看看你的真面目,且看到那時皇上是否還會寵你信你!」
  貞妃微瞇了眼,那雙本來如杏地眼睛一下子變成了狐狸般狹長的樣子:「本宮就是仗著先皇后留下地餘蔭又怎麼了,那是本宮地姐姐,本宮可以一輩子依靠著,不像你,明知先皇后不是你姐姐也非要賴著臉依靠過來,真不知皇上是看中了你哪一點。」
  「你說什麼,給我說清楚了!」貞妃的話明顯是話中有話,可是清如卻一下子想不明白她沒說地話是什麼。
  貞妃搖了搖頭,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進而又一轉成誘惑般的聲音:「你想知道嗎?可惜你越想知道本宮就越不告訴你,太早知道了就沒意思了,一定要等本宮玩夠了才行。」
  聽到這兒清如的心反而定了下來:「什麼不想說,恐怕根本就是你在亂說,如果貞妃娘娘你沒什麼事的話,那本宮就先了。」
  可是這一次貞妃再度將她叫住了:「宛妃走得這麼急幹嘛,你宮裡又沒什麼事,不如隨本宮去洛貴嬪那裡坐坐,看看她腹中的龍裔怎麼樣了。」
  見貞妃一而再再而三的拿月凌的事刺激清如,饒湘遠性子沉穩也有些忍不住了,正欲說話,卻聞清如開了口,她並沒有生氣或者罵人,反而是淡淡地道:「洛貴嬪身子不是好好的嗎,有何好看的,倒是娘娘你,如果你哪一天有孕了,那本宮一定第一個去看你,不過我聽宮裡一些人說,娘娘你好像是不能生對吧?!」
  這句話一下子就觸及到貞妃內心最深最痛的一個角落,將她氣的失了理智,一直縮在護手中的右手猛然伸出來,並高高抬起,所對的,正是清如的臉頰。
  可就在即將揮下的那一刻,貞妃卻硬生生止了去勢,將高抬的手重新收回到護手裡,臉上也掛上了習慣性的笑容:「難得宛妃對本宮的事這麼上心,你放心,本宮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得走了,竟似不欲再多說一句的模樣,直到走遠後,貞妃才悄然鬆了憋在心間的一口氣,好險,她剛才險些就中了宛妃的激將法,適才在場的除了她們這外,還有幾個在掃雪的宮人,這一掌要是真揮下去,那可就糟了,宛妃肯定會拿著這一掌到皇上面前做文章,到時自己受皇上一頓訓斥固然是免不了的,更有可能皇上一時心軟就原諒了宛妃先前所犯的過錯,重新開始召幸她,真是好險好險,連著拍了好幾下胸口,她才帶重新帶著宮人離去。
  清如在貞妃離去後,則露出一個不知是可惜還是高興的笑容,直到湘遠問她,她才道:「其實我倒真希望貞妃那一巴掌打下來,她與我乃是同級,不過是名位在我前面,但是這一打無疑就是她的錯,告到皇上那,肯定免不了一頓訓斥。不過不管怎麼樣都讓我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貞妃確實不能生育,這原不過是傳聞,可看今天貞妃的反應,無疑是事實。」
  湘遠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而是替清如拂去肩上的雪花,看著越下越大的雪勢,她再一次打開了傘,淡紫色的流蘇從傘的邊緣垂下,給人一種朦朧的美感。
  清如抬頭看了一下遮在自己頭頂的傘,這一次沒有再拒絕,只淡淡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吧。」
  身影逐漸消失在風雪之中,她們走過的腳印也很快為飄揚而下的雪所掩埋,彷彿從來沒有人走過這裡一樣,雪是潔白的,可是宮中卻沒有一個人的手可以如雪般潔白,即使她沒有親手害過人傷過人也一樣,因為在這個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宮裡,每一個女人自入宮始就開始在不停的傷害別人。當清如將那份蓋了皇后鳳印的折子給綿意時,她無疑是高興的也是傷感的,隨著份折子的批准,她在宮中的日子只剩下最後的幾天了,在這幾天裡,綿意一直緊緊跟隨在清如的身邊,盡著自己最後的一點心力。
  清如不止給綿意準備了銀票與散碎銀子,還親自去庫房挑了一些名貴的首飾珠寶來,裝在一個小盒子裡,準備等她走的那天再給她。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終於到了綿意留在宮中的最後一日,這天,小廚房裡做了好多的菜餚,這是要給綿意餞行的,這頓飯一直吃到很晚才結束,不論是清如還是小福子,湘遠等人都喝了不少的酒,雖沒醉但也有些暈了,不知是高興的,還是想借酒來沖淡離別的傷感。
  待得散去後,收拾了桌碗又服侍清如睡下後,綿意與湘遠子矜三人回到了她們住的屋裡,這將是綿意在這裡的最後一夜了,三人手拉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湘遠和子矜還分別拿出了自己的禮物送給綿意,至於小福子等幾人則在早些時候就送了。
  不知為什麼,說著說著綿意突然無端的哭了起來,子矜與湘遠一邊安慰一邊問她這是怎麼了,綿意邊哭邊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主子好可憐,她給我們一個個都安排了最好的路,可是她自己呢,卻只能待在宮裡,哪兒也不能去,何況現在主子不止沒了皇上的寵愛,連與她最要好的洛貴嬪都離她而去,雖然我們都知道這是貞妃的離間之計,可卻束手無策,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主子不把琳嬪之事的真相告訴洛貴嬪,她雖然與貞妃有所親近,最我覺得她還是和主子更親近些,以洛貴嬪的為人來說,她一定會幫主子保守這個秘密的。」越說越傷心,今日一別,以後主子這裡她就再也照料不到了。
  子矜聞言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覺得主子是太小心了,洛貴嬪原本與主子就是要好的姐妹,何況她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又豈會將這種事透露給貞妃積壓物資,如果主子能把這事與洛貴嬪說了,也不會讓貞妃有機可趁,離間了她們。」
  綿意一邊擦眼淚一邊贊同,只有湘遠在一旁默不作聲,直到子矜對她說:「姑姑,你覺得我們說的不對嗎?」
  第六十八章 千鯉朝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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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遠低眉絞著手裡的帕子,聲音極輕地道:「你們還是不太明白主子的苦心,否則便不會說這些話了。」
  抬眼見子矜與綿意不解的模樣,她拿帕子撫拭一下因喝酒而發燙的臉頰道:「主子由著貞妃挑撥她們之間的關係,也不肯告訴洛貴嬪關於琳嬪一事的真相,一方面固然是怕洛貴嬪在貞妃面前洩了聲色,另一方面卻完全是為洛貴嬪在考慮。」湘遠也是酒喝的多了,否則放在平時這些話她只會藏在心裡,是斷然不會與人說的。
  「姑姑這話何解?」子矜問出了心中所疑,主子與洛貴嬪都形同陌路了,怎得還是為了洛貴嬪好。
  幽幽的歎息從湘遠口中而出,其中頗多無奈之意:「你們都是一直追隨在主子身邊的,你們自已想想,主子從入宮開始有過幾天好日子,每次都是日子安穩了沒幾天就開始有事生出,起起落落,這一次也不知是第幾趟了。而主子身邊要好的人更是一個接一個離去,雖然她口裡不說,但心裡還是很在意,在意是自己連累了他們,先有容嬪,後有在宮外時結識的宋公子,主子她絕不願再有這種類似的事發生,而這,正是她任由洛貴嬪與她疏遠的原因所在。」
  「主子的恩寵其實與其他幾位娘娘比起來,既穩又不穩,不論是寧妃還是貞妃,她們在宮中一直有著一席之地,皇上對她們即使有時候不寵了,也還會禮遇以待,然主子不同。其實很多時候我也弄不明白皇上對咱們主子到底是什麼態度,寵的時候比對誰都好,說句不敬的話。先皇后曾經所得也不過如此,但是不寵的時候。也可以長久的不來看主子一眼,像是已經把她忘記了一樣,正因為皇上這種不明朗地態度,使得主子在宮中的地位極其飄搖,再盛再寵都有隨時落下來的可能。」湘遠說到這裡。看了一眼聽得聚精會神地子矜與綿意。
  「咱們幾個都看得出貞妃現在對洛貴嬪一直都極盡拉攏之能,想讓她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如果主子明著告訴洛貴嬪,說貞妃一直是在挑撥她們,說貞妃一直不懷好意,洛貴嬪在相信主子地同時也一定會對貞妃漸行疏遠,一旦貞妃有所查覺,並發現無法再讓洛貴嬪如以前一樣相信自己了,那麼她一定會著手對付。在宮裡永遠都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自己人,另一種就是敵人了。.txt台*灣~.以貞妃的性子,對付可能成為敵人的洛貴嬪一定不會心軟。而在此情況下。最先倒霉的就是……」湘遠停在這裡沒有說下去。
  綿意卻是下意識的接了下去:「最先倒霉地一定是洛貴嬪肚子裡的孩子!」說完以後她猛得摀住了自己嘴巴,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來似被自己的話給嚇著了,真想不到看似簡單的一件事後面,卻可以分析出這麼多的事來。
  子矜在旁邊沉重地點著頭:「很有可能,咱們在小姐身邊這麼久,多少也能看出貞妃的不簡單來,她一旦對付起人來是絕對不會心軟的,洛貴嬪如果冒然與她翻臉肯定會遭殃。」說完她又皺了眉:「可是姑姑,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雖然說洛貴嬪只要與貞妃在同一陣線上,貞妃就不會對付她,可這又是為什麼呢,一旦洛貴嬪生了孩子,就有可能封妃,也就有可能會危害到貞妃的地位,難道她不怕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們不是貞妃,自然不知道她心裡打地是什麼主意,也許是她覺得可以吃定洛貴嬪了也說不定,對了,有一件事你們還不知道吧。」湘遠壓低了聲道:「我聽說洛貴嬪那位任揚州知府的阿瑪又陞官了,現在是正四品的順天府府丞,即日就要起程去上任了,聽說他之所以陞官是因為外面有人相助舉薦,皇上才予以任用地,你們說會是這個真正相助的人會是?」
  「貞妃!」子矜與綿意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兩個字,確實,有心思而又能有能力幫到洛貴嬪父親地人,在宮裡只有清如與貞妃二人,既然清如沒有,那就只有貞妃了,她地家族在宮外也是排得上號的,要幫個知府陞官,雖不敢說易如反掌,但也不是什麼難事。
  「貞妃這樣不遺餘力地對洛貴嬪好,我實在猜不透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上次聽主子和貞妃說話時,知道貞妃她先天有病,不能生育,也許她是希望洛貴嬪將來生下孩子後能讓她依靠些許吧。」湘遠說的極不肯定,她在宮裡年頭不短,可是這些娘娘們的心思她一個奴婢又豈能猜得全。
  而其他兩人也猜不到什麼更好的答案,不由得都點頭同意了湘遠的猜想,子矜瞧了一眼外面深沉的夜色,拉過被子道:「很晚了咱們都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幫著綿意收拾東西呢,可別到時候睡過頭起不來了。」
  湘遠嗯了一聲,同樣拉過了被子,而綿意雖什麼都沒說,但眼中卻不時閃過異樣的神色,拉了被子蓋在身上睡了,等得湘遠和子矜傳出輕微的呼聲後,綿意卻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確認兩人都睡著了以後,她輕手輕腳的下床披衣穿了鞋子,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鹹福宮裡燈火通明,自懷孕始,特別是在與清如不歡而散後,月凌就變得極其怕黑,有福臨在時還好,一旦只有她一個人睡時屋中的燈火總要徹夜亮著的,不許人熄滅。
  這天夜裡,月凌照例喝過安胎藥後上床歇息,卻聽得阿琳來報,說延禧宮的綿意求見,月凌輕咦了一聲撥開紗帳,與鼓起的肚子不同的是,她臉瘦的很,兩頰都削了進去,而眼睛則浮腫不已,看來這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好。
  「主子,要不要讓她進來?」阿琳自是知道主子與宛妃關係僵硬的事,剛才綿意來讓她通報的時候,她也猶豫了半天,後來實在抵不過她的哀求才勉強同意試試。
  月凌尚在考慮著,一旁服侍月凌就寢後還未退出去的寶鵑說道:「主子,延禧宮的宛妃娘娘曾經這麼對你,她現在讓手下的人來肯定也沒什麼好事,您還是不要見了,免得傷了您的神。」
  原本月凌還在考慮要不要見,聽得她這麼說反而是有了決定,冷笑道:「寶鵑你不必擔心,不過就是一個下人罷了,見了又怎的,本宮倒要看看她帶了她家主子什麼話來。」說著便讓阿琳將綿意帶了進來。
  綿意進來後,對月凌的詢問其來意的問題閉口不答,說是一定要讓她遣退阿琳與寶鵑後才肯回答,月凌有心想知道她到底來做什麼,逐同意遣了兩人出去,阿琳很是乾脆的應了,寶鵑卻有些遲疑與磨蹭,直到阿琳拉了她的手才出去,到了外面寶鵑卻是怎麼也不肯走了,說是在這裡等主子召喚,阿琳一想也是,逐與她一併站在了外面,寶鵑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看聽不出什麼來,就拉了阿琳說話:「阿琳,剛才綿意找你求見主子的時候,說了什麼?」瞧她的樣子,似乎很是好奇。
  阿琳茫然地搖頭道:「沒什麼啊,她就說想見主子一面,至於是什麼事,我也問了,可是她不肯說,非要等見主子才肯說。」
  「哦!」寶鵑點了一下頭後又有了新問題:「那你說他們在裡面會說些什麼?」
  阿琳不以為意地道:「那我哪會知道,你問這個幹嘛?」
  寶鵑的眼神略略閃了一下訕笑道:「沒什麼呢,就是無聊了隨便問問,不知道就算了。」任她怎麼細聽,屋子裡都沒有一點聲音傳出來,好像裡面壓根沒人一樣,看實在是聽不到,只能熄了心,和阿琳在外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正當她們天南地北的閒扯時,裡面卻突然有了動靜,先是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然後是「砰」的一聲重響。
  阿琳與寶鵑對望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都看出了擔心,不約而同去推了殿門,但還是沒敢進去,推了一條縫後在外面詢聲道:「主子,奴婢能進來嗎?」
  不多時,裡面傳來一聲含怒不善的「進來!」。
  阿琳與寶鵑頗為心驚的走了進去,進到裡面只見綿意垂首站在角落裡,眼眶正不停的掉下眼淚來,看樣子極是可憐,在她的面前則散了一堆的晶瑩透明的碎片,而原先放在床頭,貞妃送來的那塊如觀音一樣的水晶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用問定然是化做了那堆碎片。
  月凌坐在床塌上喘氣不止,蒼白的臉頰泛著因怒而起的潮紅,阿琳一言不發的走到月凌身邊想替她撫胸口順順氣,哪想這手剛伸出去就被月凌瞪了回來:「跪下!」
  阿琳哪曾見過月凌這般生氣的樣子,更不曾見她用如此嚴厲的聲音與自己說話,當下就被唬的跪了下去,只有寶鵑有些不知所已的站在原地,月凌也不看她,只瞪著跪地的阿琳道:「你給本宮聽著,以後再有延禧宮的人求見,一律不准他們進來,也不用再來請示本宮,這次要不是你擅自讓綿意這小蹄子進來,本宮也不會受這麼大的氣!」
  一邊說一邊劇烈的喘息著還咳了起來,看樣子真的極為生氣,寶鵑見狀眼珠一轉,湊上去跪地小心地替月凌撫著胸口,一邊小聲道:「主子您先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月凌這一次沒有訓斥寶鵑,任由她替自己撫著胸口,而氣息也逐漸穩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麼紊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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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千鯉朝佛(2)
  阿琳頓時覺得委屈極了,她也是在得到主子同意後才將綿意帶進來的,哪裡有擅自這一說,也不知道主子這是怎麼了,盡把帽子往她頭上扣,越想越委屈,嘴裡不由溜出了話:「主子,奴婢當時是請示過您!」
  本來已經緩下的氣,被阿琳一句話又給挑了進來:「你這是在派本宮的不是嗎?膽子可是夠大了!」她一手指著站在邊上連大氣都不出的綿意喝道:「如果不是你,這個小蹄子能進來氣本宮嗎?說什麼是本宮冤枉了她的主子,還想讓本宮和延禧宮的那個人和好?!做夢!」最後兩個字是沖綿意說的。
  月凌此時不僅口氣生冷,還一口一個小蹄子,與她平日裡楚楚可憐的模樣全然不同,看樣子真是氣的不輕,她搭著寶鵑的手站了起來走到綿意面前冷笑道:「你不必在這裡做出一副忠心為主的模樣,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本宮沒有冤枉她,也沒有對不起她,即使有對不起也是她對不起死去的琳嬪,對不起本宮,那只鸚鵡當時是怎麼說的,你也知道,她這樣怨恨本宮腹中的孩子,本宮與她怎麼可能再成姐妹,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叫她以後不必花費心思在本宮這裡了,若是有空還不如為死去的琳嬪多念幾遍經,這樣死後說不定就不用下地獄了!」每一句話都刻薄無比,綿意與阿琳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出自她的口中。
  「貴嬪娘娘……」綿意還想說什麼,但月凌已經不想再聽,她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給本宮出去,以後鹹福宮不許你們延禧宮的人再踏足半步,否則別怪本宮不客氣!」
  寶鵑倒是會看眼色。見月凌這麼說了,便叫人來將還不肯走地綿意拖了出去,然後又著人將碎了的水晶片給清掃乾淨。
  月凌歇了一會兒對還跪在地上的阿琳道:「你知道錯了沒有?」
  阿琳心裡委屈地不得了。可是哪還敢說出來,否則指不定要惹主子生多大氣呢。所以只得垂了眼道:「奴婢知道錯了,請主子原諒。「現在知道錯還不算晚,如果再有下一次看本宮怎麼懲罰你,現在你給本宮下去,這裡有寶鵑服侍就行了。」
  阿琳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趕緊忍住了退出去,以前主子從來沒這麼對她說過話,而且在很多事上都對她倚重得很,可是自從這個寶鵑來了以後,主子對她就沒現在好了,特別是今晚這事上,明明她什麼錯都沒有,可主子偏就要說是她的錯。.奇書-整理-提供下載.沒辦法,誰叫她是奴婢,天生這個命。只能主子說什麼她聽什麼。
  寶鵑沖阿琳退下地地方瞧了一眼,待得門關好後方小聲地對月凌道:「主子。您別氣了。奴婢服侍您安寢吧。」
  「嗯,還是你貼心些。不愧是從貞妃娘娘身邊出來的人,就是比別人機靈懂事些,以後本宮身邊的事你就多做些,阿琳她比起你來還是差了很多啊!」月凌歎息著搖頭,似乎對阿琳今晚的表現很是不滿意。
  寶鵑謝了月凌的讚賞,待服侍她睡下後,留了燈退下。
  待聽到門關好地聲音,原本閉上眼的月凌又張開了眼睛,那雙大大的眼眸裡是數之不盡的複雜,不知她的心中在想些什麼,最後俱化成一聲綿長的歎息,這一夜的雪沒有再下,只有風不停的刮著,呼呼的聲音圍繞在每一個人地耳邊,這個冬天會是暖春的前奏還是嚴寒的前調。
  隔日清晨,延禧宮上上下下都起來集在正殿中,連在內務府任職地小祿子也趕了過來,他們都是來送別綿意的。
  趁著秦觀還沒來,清如交待了綿意一應要注意地事,並將包著銀票與珠寶地小包袱給了她,另外裡面還有一些她讓人給綿意加急趕出來的新衣服。
  綿意無聲地接過包袱,昨夜地事被她埋在了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已經為主子做了最後能做的事,以後的事不是她所能管的了。
  小福子和小祿子的眼圈都有些發紅,小福子撥開擋在前面的子矜對綿意道:「要是在外面有人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們,我們為你去出頭。」
  湘遠笑了一下道:「小福子你這話怎麼說的有些像混混,這不是在給主子丟臉嘛,真虧你說的出來。」
  小福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清如由著宮人為她披上斗篷後笑道:「小福子說的也不差呢,綿意以後若有人敢對你不好,就回來告訴本宮,守在神武門的衛忠和衛武你都認識,到時候就讓他們帶話進來,本宮一定為你做主!」
  「謝謝主子!」綿意感激的說著,進宮對很多人來說不是一件幸事,然對她來說卻是幸運的。
  又說了一陣後,秦觀來了,瞧他的樣子還是有些不自在,清如鄭重的將綿意交給了秦觀,囑咐他不論是否將來會喜歡綿意都要好好待她,而秦觀也答應了,在向清如叩別後,便帶著綿意離去,清如與延禧宮的人一直將他們送到了宮門口,看著消失在茫茫白色中的秦觀與綿意,清如由衷的笑了起來,真希望下次他們再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對夫妻了。
  折回宮中以後,清如讓小祿子留了一下,交待了一些事後,囑咐他一定要想辦法做好,而小祿子亦是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完成交待的事,此時離十二月十七日太后的萬壽節還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
  在餘下的幾天裡,半夜時分,內府務經常有箱子或木桶運送到,搬東西的人偶爾能聽到箱子裡傳來「咕咕」類似於鴿子的叫聲,而木桶裡則很明顯得能聽到水聲,不知總管運得是什麼東西來,雖然心中好奇,但由於事先祿總管已經交待了要保密。所以他們既不敢問也不敢說,只是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隨著萬壽節的臨近,各省各地地禮物都一一呈了上來。所有進貢禮品都要先在內務府進行登記,所以小祿子這段時間忙得是不可開交。但是清如交待的事,他還是一絲不苟的做著,他也明白這件事對清如地影響,絕對不能有所差池。
  除了禮物之外,幾位親王貝勒也紛紛往京城裡趕。要親自為太后祝壽,其中最注目的自然是幾位鐵帽子王和科爾沁地使者,科爾沁使者剛一到就分別被太后和皇后召見,所問的事不約而同,都是關於吳克善親王的事,在聽說親王病體已經有些好轉的消息後都鬆了一口氣。
  而宮中的妃嬪也開始挖空心思想著送太后什麼禮物,這可是一門大學問,那天皇上一天都會陪著太后,送好了。不止太后高興,連皇上也會高興,只是這年年送禮。還真是不容易想出一個特別地禮物來,金銀珠寶之類的。除非是珍稀之物。否則還真拿不出手,還不若送點別的。不過這可真是件費腦筋的事。
  各宮各院都暗暗準備著,而且保密的很,決不讓他人知曉,清如既不去打聽也不見她準備,彷彿完全不記得幾天後便是太后的萬壽節了。
  十二月十七,在盛花的煙花鞭炮聲中,開始了孝莊太后四十五歲壽辰的萬壽節,這一天彷彿是提前過年了一樣,熱鬧無比,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濃濃地笑容,嬌聲軟語不絕於耳,而妃子們也是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打扮了一番,特別是那些沒什麼寵愛的妃子,衣服,首飾都下了好大的功夫,希望可以借此機會讓皇上注意到自己。
  不少妃子是與關係較好地結伴而來,其中比較引人注意的是貞妃與月凌,兩個都是當紅地妃子,還走在了一起,這光芒可想是何等地耀眼,無數看她們的目光中充滿了羨慕與嫉妒,特別是靜妃,目光中射出赤裸地恨,月凌似有些怕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閃在貞妃的後面,然貞妃卻是怡然不懼,笑盈盈的迎上靜妃駭人的目光,在這種場合下,她知道靜妃就是再恨再怨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否則太后就是再疼愛也要責罰於她。
  等人差不多到齊後,就開始了慶壽大典,先是皇上為太后祝壽,旁邊有司儀的太監展著冊子念著皇上獻給太后的壽禮,極多,直念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念完,這還是福臨怕拖時間,只讓其撿了重要的來念,否則非得念上半天不可,其中光玉飾就有一百多件。
  在福臨之後,就是皇后祝壽了,皇后的壽禮不像福臨那麼多,但也不少,冊子裡記得滿滿的,最奇特的是一個金子打造的壽桃,它並不是實心的,是分層而成,只要一開機關,那金子做的桃子就會打開來,一直打開了五層,然後現出裡面一隻碧綠剔透的玉桃,把孝莊太后看得高興不已,含笑收下了,這件壽禮為皇后長了不少面子,連福臨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讚許,皇后心中高興不已,這還要多虧了清如,要不是她自己也想不出這麼別緻的壽禮。
  說到清如,卻是左右不見她的人影,皇后心下奇怪,昔日她不是說給太后準備了一份最好的壽禮嗎,怎麼到現在還沒來,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與皇后並肩而坐的福臨此刻亦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時望向門外,彷彿是在等什麼人,皇后見下面親王大臣已經在向太后祝壽了,等他們退下後,便是輪到宮妃了,可是清如卻是一點消息也沒,心裡不由著了急,派身邊的人去她宮中看看,並讓他們如果看到宛妃,就快些催她來。
  不論皇后如何想著時間慢點過,這壽還是一個接一個的賀著,諸位親王在逐一賀過壽後,便被人帶了出去,於慈寧宮的偏殿中等候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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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千鯉朝佛(3)
  諸妃賀壽,自然是按著位份來,頭一個便是貞妃,她沒有拿太多的東西,手裡只有一張紙軸,命人展開後,只見上面寫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壽字,每一個壽字的模樣都不同,有大篆,小篆,草書,狂書等等,每個字都寫出了其中所具的韻味,皇后在一邊看的分明,她常聽說貞妃寫得一手好字,現在看來果然所言不虛。
  貞妃站在展開的紙軸前向坐在正上方的太后福身:「臣妾恭祝太后萬壽無疆!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臣妾親手所書,而且每寫一個臣妾都在心中默念一句:太后康安,希望臣妾的誠心,可以讓上天保佑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貞妃這番話聽得福臨是極為感動,他知道太后素來不怎麼喜歡貞妃,真難為她還對太后如此盡心,這是許多人做不到的不過有些人可不這麼認為,不屑的聲音從一個艷麗的身影裡傳出:「貞妃還真是夠節儉的,太后的萬壽節你就送這麼一幅破字,這別說在宮裡,就是在咱們草原上也是很不恭敬的行為。」會說這種話的自是靜妃,她好不容易才歹著機會說貞妃,哪肯錯過。
  皇上剛想說話,卻被太后以眼神制止,靜看貞妃怎麼應付,貞妃對靜妃嘲諷打擊的口氣全然不在意,笑道:「靜妃此言差矣,太后大壽,看重的是咱們這些做晚輩的心意,而不是禮物的貴重與否,何況太后和皇上都力行節儉,杜絕奢華,如今戰爭尚未平息。前方的軍隊每天都要糧響供應,國庫的銀子如流水一樣往外掏,如果我等再不行節儉之道。如何對得起太后,如何對得起皇上!貞妃這番話說得朗朗有聲。聽得福臨不住點頭,連太后也有所動容,靜妃努力的想找出什麼話來反駁,然腦海中卻是空無一詞,只得恨恨地跺了腳站在一邊。不過貞妃地話尚未說完:「而且我在來此之前,已經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要請皇上減去臣妾明年宮中的俸例,將這些銀子充入到國庫中!」一個妃子一年正常的俸例並不多,甚至連一次賞賜地所得都比不上,所以減了這些對貞妃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但卻可以得個好名聲。
  果不其然,她話剛落,福臨就點頭道:「貞妃其心可嘉。其情可誠,不過一下子減了全年地宮俸例似乎有些不太妥當,還是不要減了。你這份心意朕與太后領下就行了。」
  不過這一次貞妃的態度卻極為堅決,執意要求減去。最後還是太后說話了:「皇上。既然貞妃有這個心,就遂了她吧。不過如你所說一下子減了全部也不好,依哀家之見,就減一半吧,也算是兩全了。」這話是對福臨說的,但是目光卻不時瞟向貞妃,仔細看就能發現孝莊的眼中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感動,只有深沉地心思。
  既然有貞妃專美在前面了,那麼後面再怎麼珍貴都不可能超過了,不過受了貞妃的影響,其餘妃子紛紛要求削減宮用,深怕落在貞妃後面,福臨都一一允了,與貞妃一樣,縮減一半。
  其中恪貴嬪送的是一盒產自西域的檀香,月凌送的是一座白玉觀音,這兩件禮物都比較合太后這個信佛之人,她收得很是高興,由於月凌身懷六甲,所以特意賜了座位予她。..
  等其他人都祝壽完了,太后的臉卻沉了下來,轉臉對皇后道:「宛妃呢,她怎麼沒有來?」看來她並沒有漏下清如,只是先前沒說罷了。
  「她……臣妾……」皇后吱吱唔唔不知該如何回答,正當太后與福臨都不耐煩的時候,先前她派出去的宮人回來了,在皇后耳邊輕語了一陣,她神色頓時輕鬆了起來,起身對太后道:「啟稟太后,其實宛妃早就來了,只是她一直沒進來,而是在慈寧宮外呢!」
  「慈寧宮外?她在那裡幹什麼,為什麼不進來?」福臨的聲音有些生氣,也有責問在其中。
  看眾人不解地模樣,皇后輕笑地道:「回皇上的話,宛妃可真是個有心人,她在慈寧宮外不是為了其他,而是為了替太后向天地祈福,她說一定要等祈滿一千個福祉後才肯進來!」
  「真有這回事?」太后先是有些不信,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麼,轉而又有些感動,歎道:「也真難為這個孩子了,從進宮開始她對哀家就一直很盡孝。」說到這裡她轉頭對福臨道:「皇上,咱們出去看看吧,她身子並不是很好,這樣站在冰天雪地裡也不知道會不會生病。福臨沒有說話,而是直接站了起來,待隨行侍候的人為他們披上斗蓬後就與皇后一左一右扶著太后走了出去,貞妃遲疑了一下也緊跟了上去,至於月凌則跟在了她地後面。
  走到外面,他們看到了一個幾乎與天地溶為一體的背影,雪白地衣服包裹著她削瘦地身子,她沒有感覺到身後的眾人,只是專心地將雙手合在胸前,閉目輕聲說著:「清如在此誠心乞求,希上天仁慈保佑太后日月昌明、松鶴長青,望厚土為懷,護佑太后身體安康,福壽兩全!」
  輕輕的幾句話隨著風聲飄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太后向來銳利的眼睛在這一刻卻變得平和而溫情,並伴有深深的感動,福臨的眼中則是複雜萬分,剛才看到那個單薄的身影時,他完全忘了琳嬪的事,只想衝上去緊緊抱住她,可是最終還是強自忍住了。
  雖然清如與貞妃一樣,都是以為太后祈福為主,但顯然為眾人所見的清如要更為直觀更為可信些,也更為讓人感動些,畢竟站在如此寒冷的雪地裡要比在屋裡寫字更為動人心魄,貞妃依然在笑,只是不再笑得那麼自然。
  正當眾人各懷心思時。寧妃卻突然望著天空漸漸張大了嘴巴,瞧她那一臉呆滯的模樣,彷彿是看到什麼吃驚的事一樣。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頓時他們地嘴也張了開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
  只見成百上千的白鴿從各處飛來,向著清如地上方聚集,然後一齊盤旋著飛了下來,圍著她的周圍隨身撲翅,白羽紛飛。
  聽著白鴿撲翅地聲音。清如終於張開了雙眸,盡目處俱是白鴿飛翔,如雪的顏色給人一種純靜聖潔之感,這樣動人的一幕震驚了所有人,然後更大的震驚還在後面。
  被白鴿所圍繞著的清如笑著伸出了手,白鴿並沒有因為她地動作而離去,依然不停的圍著她飛舞,有一隻白鴿停在了她的手臂上,這一刻她的笑容更燦爛更明亮。就如天上的太陽一般耀眼。
  白鴿向來被視為吉祥之物,現在這些白鴿很明顯是因為清如而從各處飛來的,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所以有白鴿飛來?!
  正當眾人胡亂猜測之際,清如也發現了身後的人。她回過身來看到了吃驚地太后以及深深為之驚艷的福臨等人。詫異過後她毫不吝嗇的再一次展開了動人地笑顏,隨即單手一抬。那只停在她手臂上的白鴿重新飛起,溶入那些一直在飛舞不止地白鴿中。
  隨即在白鴿包圍中地清如屈膝跪倒,醉人的聲音在這片靜潔地天地中響起:「臣妾叩見太后,叩見皇上,叩見皇后,祝願太后千秋萬壽,福壽永享!」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祝福,在場的人從來沒有見過,白鴿從剛才起一直圍繞在清如的身邊不曾離去,太后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彷彿是要確認這些白鴿是否真實存在一般。
  而白鴿也不怕人,依舊低低的飛著,直到它們的羽毛觸到了太后的手,她才終於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既不是幻覺也不是她眼花。
  「這……如兒你……」太后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這樣近乎於神跡一般的事實就擺在她面前容不得她不信,最後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的誠心感動了蒼天啊,所以才有這麼多的白鴿來此!」
  清如卻出乎意料的搖了頭,輕而堅定地道:「不,太后,這些白鴿不是為了我而來,是為了您,您無人可及的福澤才引來這些白鴿,它們是來謹見朝拜您的!」
  「真的嗎?」太后不敢相信的說著,其實不論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清如的話讓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除了太后您,還有誰的福氣能引來白鴿謹見,每一隻白鴿都代表著平安與吉祥,現在這裡有這麼多,您以後一定會多福多壽的。」清如笑吟吟的說著,一樣的容顏,一樣的人,可是在白鴿的圍繞中,卻如天上仙子一般,凡間哪得幾回見!
  「承你吉言!」太后亦笑著說,現在的她看起來比剛才開心千萬倍,而在另一邊福臨的目光開始起就一直緊緊捉住清如的身影,不曾離開過。
  眼見清如不動聲色的出了大風頭,貞妃是最惱恨的,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在此刻都化為虛有,所有人包括太后皇上在內,都為眼前奇景所震懾,不會再有人記得她,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宛妃會在這一次復起!
  月凌一直跟在貞妃的後面,所有的一切她都瞧在眼裡,臉上神色幾番變化,趁著清如與太后說話沒人注意她的時候,她偷偷拉了一下貞妃的袖子湊在她耳邊悄聲道:「娘娘,這是什麼妖法?」
  貞妃回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抬了左手的食指在唇前,輕噓一聲,示意月凌不要說話。
  直到很長時間後,白鴿才紛紛離去,如來時一般飛入天際不見蹤影。
  太后拉了清如的手走到福臨面前道:「皇上,這是哀家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賀禮,真多虧了如兒的誠心啊!」
  福臨定定的望著清如的雙眼,直到許久後才將目光轉向了太后,唇眼間浮起溫和的笑:「皇額娘喜歡就好,宛妃說起來也是您的媳婦,對您盡孝原是應該的事。太后微一點頭,不經意地說起:「哀家聽說皇上你最近很是冷落宛妃,對她不理不睬,可有這事?」這事太后一直都是知道的,宮裡的事她都收在眼中,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溫和的笑不曾褪卻半分:「哪有這回事,只是朕最近國事煩多,所以才少了去宛妃那裡的時間,朕與宛妃一直都是好的。」剛才雪中鴿飛的情景,確實讓他狠狠的被震驚了一番,也讓他驚覺自己對清如的思念竟已到了極深的地步,剛才他真想上去抱著她,罷了罷了,琳嬪已經死,逝者已矣再追究也沒用了,何況清如本就不是有心加害,三個月不加理睬的懲罰已經夠了,他不想再懲罰她,也不想再壓制自己。
  清如回的是一抹同樣絢爛的笑容:「是啊,臣妾與皇上一向都是很好的,即使有什麼小矛盾也很快就過去了,絕不會壞了感情,太后您盡可放心。」說這話的時候,她悄悄斜了貞妃一眼,待得見到她青白交加的臉色時,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浮現於嘴角之上。
  貞妃整了一下紊亂的心緒,撐起笑容對孝莊和福臨道:「太后,皇上,這裡天寒,還是進去再說吧,宛妃在外面為太后祈福這麼久,想必也凍壞了吧。」轉眼間她的笑又盛華起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也好像清如適才的一切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福臨連聲稱是,扶了太后就要回去,哪想去被清如叫住了:「臣妾還有一件事要告之太后。」
  「你講。」孝莊站在原地聽清如說下去。
  「臣妾今日除了在此為太后祈福外,還寫了許多個壽字,折成紙船,讓人拿到春秋池中,準備待這裡祈福完成後便去那裡放船祈福,既然太后已經來了,臣妾斗膽,想請太后與臣妾一起去靜意池中放船。」
  「嗯,不錯,這是個新點子,想法也不錯,既是你的要求,春秋池離這裡又不遠,哀家就與你一起去一趟吧,皇上皇后,還有你們也都去。」她指的是貞妃等人,見太后這般說了,其他人自然也無話講,紛紛應是,跟在太后與皇上後面一起去了靜意池。
  貞妃一路上都在想著待會到了靜意池會發生什麼事,她可不相信宛妃真的只是想讓太后與她一起放船祈福,這只是表面話,後面肯定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第六十八章 千鯉朝佛(4)
  眾人簇擁著太后來到了春秋池,那裡的池邊已是放滿了許多寫著壽字的紙船,而子矜與湘遠還在旁邊折著,看到太后與皇上過來,趕緊放下手裡的事,跪地請安。
  眾妃當中稍微有點眼力的都看得出那些壽字寫的既有女子的娟秀又有男子的蒼勁,可見宛妃在這些字上定是下過不少苦功。
  這裡的壽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此之多的字很多人寫到後來都會有手軟之象,字亦會變得軟弱無力,可是縱觀這裡的每一個字,都是一如開始那般,太后欣然望著這些壽船:「如兒,這便是你用來為哀家祈福的?」
  見清如點頭,太后頷首彎下了身,從地上拿起一隻壽船率先放入了春秋池中,福臨與皇后緊隨其後,其餘眾人見太后與皇上皇后都放了,他們也紛紛拿起一隻壽船放入了池中,貞妃只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便拉著月凌一併放起了壽船。
  在眾人接連的放船中,池邊的船很快便少了,最後僅有一隻,子矜捧了與太后,由她來放最後一隻,太后也不推辭,彎腰將這隻船推入了池中,讓它隨著流水飄在池中,此時此刻,春秋池中停滿了無數的紙船,隨水飄搖而轉,充滿了說不出的靜美,當眾人都以為這放船之事就此結束時,真正的驚喜現在才要開始。
  水的波動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打破了一般,逐漸變得劇烈起來,所有人包括太后在內都集中了精神看那水面,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讓水如此晃動,波紋一圈接一圈的襲來。很快他們便看清了,是鯉魚,是無數的鯉魚。它們從四面八方向太后站的那個地方圍攏,一條接一條的游過來。池邊地人能夠很清晰的看到它們的身影,很多很多地鯉魚,全部都圍攏在太后的身前,這些魚兒不止將頭露出水面,不停地沖太后點著頭。更有甚者甚至躍出了水面,優美流的魚身帶起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串連在一起的珍珠。
  這樣的罕景讓剛剛才被白鴿齊飛狠狠震驚了一把地眾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冬天鯉魚雖然說不是沒有,可是這麼多的魚,還一齊圍過來,簡直就跟像通人性一般,莫說是別人。..就算是大小陣仗見過無數次的孝莊也有些傻眼,這次的情景比白鴿那次還要讓她震驚。
  「這是怎麼一回事?」孝莊無法置信的問著清如,白鴿與鯉魚都是活物。不若死物那般你想讓它怎樣就可怎樣,活物有著自己的思維與本能。若說先前的白鴿還可以訓練的話。那鯉魚就真不知道應該如何訓練才能達到現在這樣。
  清如笑看了一眼還在不停圍聚過來的鯉魚道:「太后您難道沒看出來嗎?這一切都是因為您如天一般地鴻福,先前是白鴿。臣妾只是替太后您祈福便能引來如此多的白鴿,現在是這些鯉魚,它們肯定是感受到太后您的福祉所以才自發游了過來,也是托了太后地福,才讓臣妾等人見到了這個畢生難見的奇景。」
  說到這兒,她再度叩拜下去,脆聲如珠地道:「白鴿齊翔,千鯉朝佛,這一切不僅預示了太后您那無人可及地福壽兩全,更預示了我大清國運昌隆,江山永固,只有盛世天下,才會有如此祥瑞降下!」「好!說得好!」太后尚未說話,卻是福臨先說了起來:「宛妃說得極對,咱大清在這片土地上定會繁榮昌盛,千里江山盡在愛新覺羅氏地手中!」
  「好!好!」太后聽得不停點頭,親自扶起了尚跪在地的清如,拉著清如地手感歎道:「這個萬壽節,是哀家自有生辰以來過得最為驚喜與高興的一個,雖說是天降祥瑞於哀家,但也要有人心誠意誠才行,如兒啊,哀家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能為太后做事,是如兒的榮幸,豈敢言謝。」清如笑著推辭道。
  看到清如被太后和皇上如此看重與誇賞,其餘的妃子面色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看,連月凌也不例外,僅有幾個是真心為清如高興,倒是貞妃已經從先前的難掩的暗怒轉變到了現在的笑吟吟,在聽到清如的話後,她走上去道:「宛妃實在太客氣了,今日這兩次祥瑞降下確該有宛妃的一份功勞,理應有賞,太后皇上您說呢?」在說到「功勞」二字的時候,貞妃暗中加重了語氣,別人只當她是為了突出清如的功績,只有清如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不過清如並不擔心,只安然的站著。
  「貞妃此話有理。」不止福臨贊同了貞妃的話,連太后也少見的贊成了此言對福臨道:「是啊皇上,貞妃這一次可說的沒錯,你準備賞如兒什麼呢?」
  福臨沉吟了一下,又頗有深意地瞧了清如一眼:「皇額娘,不如就將翡翠十八子手串賞了宛妃罷?」
  別人或許不明白這手串的珍貴,孝莊卻是一清二楚,那是福臨三歲生日時,他皇阿瑪,也就是先皇所賞,自賞下之日起,就一直帶在他的手腕上沒有摘下過,這個手串,連當時已逝的董鄂氏盛寵時都沒有賞給她過,在微微的吃驚後她對福臨道:「皇上,你真要把手串賞給宛妃?」
  諸人包括清如在內聽到太后如此鄭重的問皇上,都覺有些奇怪,不過是一串手串罷了,用得著如此緊張吧,哪想福臨亦是同樣嚴肅地道:「朕金口已開,自然是賞了,難道皇額娘您覺得不好嗎?」
  「那倒不是,哀家只是有些吃驚罷了,既然皇上已經決定了,那自然是可以。」說到這裡她將目光轉向了清如:「宛妃,快跪下謝皇上。」
  「臣妾謝皇上賞賜。」雖然還沒見了手串,也不明白這手串有何珍貴的,但清如還是乖巧的順著太后的話跪下謝恩了。貞妃見狀靠近福臨道:「皇上,這手串在哪裡,不如臣妾派人將它取來給宛妃?」很多時候,從所收藏的地方就能看出其到底有多珍貴。
  福臨抬手道:「不必派人去取,就在朕這裡。」貞妃聞言一驚,原來是福臨的貼身之物,難怪剛才太后與皇上都如此慎重。
  手串?翡翠?貞妃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在福臨身上似乎見過這樣東西,而且從不離身,連睡覺也帶著,難道……
  彷彿是為了印證貞妃的想法,福臨挽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裡面一串通體翠綠的手串,整個手串用十八顆翠珠穿成,中有碧璽結珠兩顆,下結珠與碧璽佛頭相連,其下穿以珍珠、金鈴杵、結牌。結牌為金點翠地六瓣式,中心嵌東珠一顆,圍以紅寶石兩顆及鑽石四顆,結牌下連碧璽墜角兩顆。
  若說先前光聽名字的時候眾妃還不知道的話,那麼現在一見之下立時就再明白不過了,這串手串從不見福臨摘下來過,其珍貴性可想而知,現在他卻要將這手串賞給清如,這一個認識頓時讓所有的人都紅了眼,然在太后與皇上面前她們就是有氣也不發,只能悶在肚子裡。
  福臨自手腕上緩緩褪下手串,然後放在清如高舉過頭的手心裡,潔白的手映著碧綠的翠珠,輝映四周,清如也明白這串手串的珍貴性,她合在手中道:「臣妾謝皇上恩賞,臣妾定會好好保存手串。」
  福臨微一點頭讓清如站起來,清如依言起身後又揚了笑臉對貞妃道:「貞妃姐姐,真是謝謝你了,剛才要不是你,皇上也不將這串手串賞給妹妹我。」說著她將手串帶在了左手上,那裡已經有一個鐲子了,是以前初入宮時太后賞的,現在又加了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卻不再是太后賞的,而是皇上賞的,其珍貴性更甚於玉鐲,福臨整帶了二十年,而且連當初的董鄂氏都沒有得到,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貞妃面色微白的輕喘著,手撫上胸口,好似很難受般,好一會兒才道:「這都是妹妹你應得的,姐姐不敢居功。」話是出來了,這笑卻是無論如何也自然不了,旁邊月凌瞧她如此難受,上前扶了她輕聲道:「娘娘,要緊嗎?」
  待見貞妃搖手並逐漸平了氣息後才放心,望向清如的眼裡充滿了敵意,這樣的月凌讓清如心如刀割,她有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口只能在心中暗道:凌兒,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姐姐的苦衷,只是不知道你我是否能等到那一刻。
  無數洶湧與陰暗暫時都隱藏在平靜下,直到其最終爆發的一刻!
  第六十九章 晦暗不明(1)
  白鴿齊翔,千鯉朝佛,這兩件事確是清如事先所預料的那般,為她帶來了轉機,讓她重新得到了福臨的注意,這個轉機甚至還大過她的設想,所有的人走後清如再一次回到了春秋池邊,望著那片澄靜不復適才千鯉來朝之奇景的池水,清如陷入了一片沉思中,手不自覺的撫著腕間的翡翠十八子手串,還記得當初剛帶上時還能感覺到福臨的體溫,他待自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思?
  若說他只待自己是一般的妃子,又怎會親下揚州尋她,現在還賞了這從不離身的手串,可若說他像曾經愛先皇后那般的愛自己又不像,他從來沒有冷落過先皇后,一天也沒有,可是對自己卻可以幾天幾月不見,可以當她不存在一般,福臨,你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能否讓我知曉一些?正當她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時,從剛才起就一直趴在池邊,將手伸入刺骨的池水中撈著什麼的小福子臉上一喜,然後將手從水中伸了出來,在他的手裡拿著一隻布袋子,袋子佈滿著細細的洞,裡面應該裝了什麼東西,只是現在已經全漏光了,看不出曾裝了什麼。
  「主子,已經撈上來了。」小福子一邊向清如說著,一邊全身發抖,也難怪他,在這麼冷的天伸手下水撈東西,還撈了這麼久,手沒被凍僵就已經很好了。
  清如憐惜的看了小福子一眼道:「把袖子放下吧,別再讓風吹著了,另外去對面看看子矜那邊有沒有把魚網撈起來,要是撈上來了就趕緊拿一起去燒了,不要讓別人看到。」
  「是!」小福子簡短的答應了聲。正要過去時子矜已經從對面走來了,手裡拿著正是收起來的魚網,她來到清如面前道:「小姐。已經撈起來了,是不是現在就去燒了?」
  隨著清如的點頭。子矜將魚網與小福子手裡地袋子一併裝入事先準備好的包袱裡,然後抱著包袱往延禧宮行去,這些東西是不能讓別人看到的,所以一定要拿回延禧宮再燒。
  小福子又左右看了一遍確認沒有痕跡留下後才走到清如身邊:「主子,奴才扶您回去吧。您在外面凍了一天了,很容易生病地,在來之前奴才已經叫人在宮裡準備了薑湯,你回去後喝一碗驅驅寒。」
  清如不經心的應了聲,心裡還要想著什麼,小福子伸出手臂卻不見主子搭上來,不敢多問只靜靜地等在一邊,直到許久之後清如才回過神來,低頭見到了小福子伸出來的手。五指通紅通紅的,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可實際上卻是被冷水給凍的。微一搖首清如道:「為了我的事卻是讓你們受苦了,是本宮地不是。」
  這句話直把小福子給嚇得不輕。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主子。您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奴才們都是賤命一條。.T/x/T/T/W/收集整理.主子您現在待我們這樣好已經是我們幾世修來的福氣了,現在能為主子做點事,奴才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受苦,主子您千萬別這樣想。」
  「本宮知道你們的忠心,否則也不會放心讓你們做這些了,好了,等回去後讓子矜找些治療凍傷的藥膏給你擦了,免得落下病來。」輕輕淺淺的笑著,抬眼望了一下遠方,彎下眼眉道:「不過,這個冬天也快過去了!」
  正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卻插了進來:「宛妃怎麼現在還站在這裡不回宮,難不成你再等著另一次的千鯉來朝?」隨著聲音一齊出來的還有一個人影,她是從宮牆地轉角處出來的,所以清如才沒有發現。
  順著聲音望去,入眼的是貞妃那張時常掛著笑地臉,很多時候不管她內心是怎麼想的,臉上總掛著笑,也許這就是她最喜歡地偽裝吧,帶著一張面具做人,不將內心地真實想法表露出來,這樣的女人其實也是可憐地吧。
  將不合時宜的想法拋出腦外後,清如淡然道:「貞妃你不也是一樣在這裡嗎,你又是為了什麼?」算算時間子矜應該快到延禧宮了,只要將那魚網和布袋燒了便什麼事都沒了,所以她並不怕貞妃知道了什麼會去說,在以往的幾次交鋒中她知道,貞妃是一個要有十分把握才會動手的人,沒有證據她是絕對不會胡亂出手的,這是她明哲保身的優點,也是她易錯失良機的缺點。
  貞妃掩唇一笑,挑了眉角道:「我若是不來這一趟又如何能知道這祥瑞降下的真相,宛妃,本宮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你居然能想出這麼個辦法來引鯉魚,什麼千鯉朝佛,不過是你耍的手段罷了,只是你耍的手段高了些,所以才沒有人看出來,然一旦知道了真相,也不過如此罷了!」
  清如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彷彿她說的不是自己一樣:「手段?有嗎?祥瑞就是祥瑞,太后的福祉引來了萬千鯉魚,引來了千百白鴿,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太后和皇上也相信了,怎麼,貞妃娘娘你還準備將這個真相變一變嗎?」
  貞妃望著那池面道:「真像?如果太后和皇上看到剛才的一幕,你覺得他們還會相信嗎?」
  她目不轉視地繼續說道:「所謂的真像是什麼,本宮大膽的猜測一下,那個白鴿的事還沒想明白,不過這鯉魚卻是清楚了,內務府的總管小祿子是你手下的人,你要從外面運些鯉魚之類的東西進來是再簡單不過的,然後就用魚網網了養在這池中,想來在今日之前,這些魚已經餓了很多天了吧。」看清如沒有說話她繼續講了下去:「然後你又在這邊的水下放了魚食,用適才小福子撈起來的布袋裝了,扎上小孔,如此一來,魚兒便知道這裡有食物了。可想而知,一旦它們從網中出來,必然是朝著有食物的地方湧了。這便是所謂的千鯉朝佛聽得她說完了,清如才道:「沒有了嗎?即使是你看到了知道了又如何。你敢去向太后和皇上說嗎?他們會信嗎?貞妃,我早告訴過你,你當初贏地不過是一小場,現在我已經將這一局給扳回來了,我和你會一直鬥下去。直到分出勝負的那一天!」如一場約定般的說著。
  貞妃笑了一聲,左手上兩根護甲在夕陽地餘輝下閃著幽暗的光芒:「你說我贏地是一小場,你贏的何嘗就不是呢?」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因為清如向她展示著自己手腕上的翡翠十八子手串,是啊,如果連得到這個手串都只能算是小贏的話,那真不知道什麼才是大贏了。
  貞妃笑止之後,清如並沒有趁勝打擊,一時的愉悅並不能長久。她要地是以後更大更多的勝利,直到將這個挑撥了她與月凌關係的女人徹底打入冷宮,讓她即使是先皇后的親妹妹也不能翻身!
  兩個女人都靜望著湖面沒有再說一句話。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樣一副情景,定然會以為她們是好姐妹。一齊在這裡賞景。可是實際上這兩個卻是生死不能相融的仇家。
  其實有時候後宮裡不止情不長久,連恨也不長久。除非是真正凍入靈魂,徹骨生寒的恨,就如以後的清如對福臨一般,永生永世的不原諒,不過這是很久以後地事了,現在的清如正努力的抓住福臨飄渺不定地寵愛。
  當福臨第一夜歇在延禧宮時,沒有人感到意外,畢竟清如在太后萬壽節上表演了這麼一出,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福臨會再度歇在她這裡也不奇怪,可是以後第四夜第五夜,依然歇在她那裡時,終於有人開始忍不住氣了,不過這一切清如尚不知道。
  她此刻正如一隻貓兒一樣窩在福臨地懷裡,感受著他地氣息,就與那手串上一樣的氣息,細碎地吻不時撒向她的臉上與脖子上:「皇上……」
  「嗯?」福臨停下了動作,如星辰般的眼睛望向清如,而她也睜了眼,手在福臨那張俊朗的臉上游移:「皇上,為什麼你這麼久都沒再來看過臣妾?」夢囈般的話,卻帶出了她的真心,她真的很想很想問問福臨,為什麼一直都沒再來看過她,是忘了,還是不願來?
  抓了她在臉上的手湊到唇邊,在柔軟的手心烙下一個深深的吻:「不忘,朕不會忘記宛卿,朕向你保證,永遠都不會忘了宛卿!」「那為什麼?」清如依然不肯放棄的問著,她的心真的有些難過,即使認清他是皇帝,認清他不可能擁有一個女人,認清他不會如普通男人一般愛著自己,可她還是會愛他,愛著這個第一次讓她動了芳心的男人。
  「唉……朕要是不說的話,今夜恐怕是不能太平了對嗎?」屋內暖暖的,炭盆裡的炭足夠燃上一夜,隨著這句話,本來抱著清如的福臨手鬆一下,清如心中不由得一緊,還沒等她轉過念來,就感覺到自己被更緊的抱住了。
  「朕承認,朕當初真的是很怨你間接害死了琳嬪,讓她就這麼去了,那是一條人命,而且是朕所珍視之人的人命,所以一時半會兒朕真的說服不了自己原諒你,你能明白嗎?」看清如在懷裡點著頭,他靠過臉與她的臉頰挨在一起繼續說道:「到後來,朕的氣慢慢消了,琳嬪的事也在腦海中淡去了,再加上皇后幾次為你求情,朕已經準備過段時間便重新召幸你了,可這個時候貞妃說了一句話。」
  「貞妃?」清如輕喃著這兩個字,雖說早想到貞妃會在福臨面前進讒,但不想今日會聽到福臨親自說。
  「不錯,貞妃說朕待你太寬容了,不管你曾犯了什麼錯,都過不了多久便原諒了,這在宮裡是從來沒有過的。她說的這話朕聽了也確實有幾分道理,而且這樣讓你太注目了也沒什麼好處,貞妃向來都是個好相與之人,從沒做過什麼讓朕不喜歡的事,現在連她也這麼說你了,那就更不用說別人了,所以朕決定暫時不去找你,讓你好好的冷靜一下,也讓朕好好的冷靜一下!」
  「皇上冷靜什麼?」清如好奇的問,至於貞妃先前在福臨面前說的話並沒怎麼讓她驚訝,不過就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話而已,貞妃她畢竟要顧著自己在福臨面前溫婉賢淑的形像,所以不能說太過的話,不過就是這句話,讓她遲了這麼久才重新得回福臨的寵愛,這筆帳,她會記得的。
  福臨輕笑著不答,足踝纏上清如的小腿,將她緊緊纏住,就像要溶入身體裡一樣,直到清如再三追問後他才說道:「朕想要冷靜的想一想,為什麼冷落你沒多久就開始想你了,而且還一天比一天想,每次朕都要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去找你,唉,宛卿,你到底對朕施了什麼魔法,讓朕想忘都忘不了你?!」
  是玩笑話也是真心話,難得說出真心話的福臨讓清如好一陣感動,只覺一下子身體就熱起來了,更有熱氣想從眼睛裡溢出,她眨了幾下眼,讓眼睛不再這麼酸楚後才吸著鼻子道:「臣妾就是施了魔法,而且才不告訴皇上呢,你要是知道了就會找人去解掉,這樣你就不會再想臣妾了,臣妾要皇上每天白天夜裡都想著,念著,不許將臣妾忘記!」這樣的清如有些孩子氣,也有些從來沒有在福臨面前出來過的不講理,即使她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但還是說了出來,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說了出來,有些像當初失了記憶的如詩。
  第六十九章 晦暗不明(2)
  如此的清如是福臨以前不曾見的,沒有陌生,只有更喜歡,手指在清如的臉上一下下劃撫著:「傻丫頭,要是一直想著你的話,朕豈不是連朝也不用上了,就一天到晚和你粘在一起好了,如此一來,朝裡朝外還不是要鬧翻天了。」
  清如被他的話猛然一驚,從先前的放任中清醒過來,她怎的可以將這些也說出口,幸而聽福臨的口氣並沒有當真,否則只怕他現在便會冷下臉來,想到這兒,她揚起燦爛動人的笑臉道:「臣妾哪會這麼不懂事,只是和皇上鬧著玩罷了,哪想皇上居然當真了。」
  福臨佯做生氣地道:「好啊,居然敢開朕的玩笑,看朕怎麼罰你,不許跑!」想去撓清如的癢癢,卻被她先一步逃開,福臨哪肯罷休,不停的追著她呵癢癢,清如一邊跑一邊笑,銀鈴般動聽的笑聲再一次在延禧宮迴盪開來,而這與上一次已經隔了數月之久!
  在另一端的鹹福宮中,月凌正發了不小的脾氣,懷孕再加上清如復寵的事,使得她的脾氣一日比一日差,而阿琳便成了發洩的對象,時常遭到一頓臭罵,阿琳越來越怕月凌,都快不認識她就是以前的小姐了,與之相反寶鵑在月凌面前卻極是吃的開,而且越來越得到倚重,早已取代了阿琳在月凌身邊的地位,先前幾次月凌訓阿琳的時候,她還會幫著勸勸,後來見阿琳越發不遭怠見,她也懶得勸了,只是冷眼旁觀,逐當看熱鬧了。就像這一次,月凌因為福臨一直沒來看她,憋了一肚子的火。逮到一件小事就將阿琳好生一頓訓,只訓得她掉下眼淚來。可是月凌還不解氣,罰她晚上不准吃飯才罷休。
  「可惡!」月凌面帶不憤,絞著帕子在屋裡來回走,寶鵑幾次勸她坐下歇歇她都不肯聽,反而大聲沖寶鵑埋怨道:「你說她怎麼可以這樣的無恥。借太后生辰的機會來耍手段,而且自那以後就一直把皇上綁在她的延禧宮,連見都不讓我們見,好像生怕我們會把皇上搶去似地。」刻薄的說話,怎麼看著都不像從前的月凌,難怪阿琳現在看到她戰戰兢兢,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被責罵。
  月凌說了一陣不見寶鵑答話,逐將話轉向她道:「寶鵑你倒是說說。宮裡怎麼會有一個像她這樣地人,先前害死琳嬪不算,後來還想要害本宮的孩子。還好及時被本宮知道了,她才沒有機會得逞。原以為這回她該安安份份地在延禧宮過下半輩子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可未曾想她又施妖法在太后面前來這麼一出,讓太后和皇上都為她所吸引。現在她得可意了,哼!我看她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寶鵑靜待她說完後才上前道:「主子,您先別氣,不然容易動胎氣,吳太醫不是也說了嗎,要您好好養著,不可以生太大的氣,否則會影響胎兒的,再說了這樣的人也不值得您生那麼大的氣,宛妃現在不過是暫時風光罷了,您想啊,皇上冷落了她這麼久,現在驟然相處當然有些新鮮,等這新鮮勁過了,宛妃還不是和以前一樣,何況您以後生下了孩子,肯定會和她並肩齊坐地,您現在還是先忍忍吧。」
  月凌想了一會兒,矣,別說,寶鵑說的還真是那麼回事,等新鮮勁過了,皇上肯定不會再老呆在延禧宮了,想到這兒,月凌頓覺舒服了很多,她這幾天首次有了笑容:「還是寶鵑你會說話,這些話本宮聽了可舒服多了,胸口也沒這麼悶了,像你這麼機靈的人,貞妃娘娘怎麼肯讓你來服侍本宮,要是本宮的話,可是絕對捨不得的。」
  寶鵑倒了杯熱茶給月凌:「娘娘你太誇獎奴婢了,其實奴婢在哪裡都是一樣服侍主子,以前是貞妃娘娘,現在是主子您,只要主子您喜歡,奴婢就一直服侍著您如何?」
  「那敢情好,下次如果貞妃娘娘來討的話,本宮可是堅決不還了!」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得外面有人道:「什麼不還給本宮啊?」聲落人到,卻是貞妃到了,她來月凌這裡的次數多了,又熟悉得很,所以便沒讓下面的人稟報直接進來了,哪想剛一進來就聽得月凌在說自己,所以有了那一問。
  月凌看到貞妃來很是高興,迎上去想要扶貞妃,哪想貞妃卻先一步扶了她:「本宮可不敢讓你扶,這要是萬一碰了小阿哥可怎麼辦,還是本宮來扶你吧。」說著不顧月凌反對便扶著她到紫檀桌前坐下,月凌現在雖然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但在行動方面妨礙還不大。
  坐下後,月凌略帶著些羞澀地道:「臣妾身子好地很,哪有娘娘說的這麼矜貴,娘娘這樣說實在是要讓月凌羞愧至極。」
  貞妃含笑一併坐下:「你還沒告訴本宮,剛才在說本宮什麼呢?」她倒還記著這事,月凌聞言笑道:「沒什麼呢,只是臣妾在與寶鵑開玩笑,臣妾覺得寶鵑既機靈又懂事,很是不錯,想要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做事,所以才說,即使娘娘您來問我要,我也不還給您。」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本宮還以為是什麼呢,既然當初將寶鵑給了你,就不會再要回來,本宮可沒那麼小氣,寶鵑啊,那你就好好的留在洛貴嬪身邊服侍她,可不要丟本宮地臉。」貞妃平和帶笑的說著。
  「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服侍貴嬪主子地。」寶鵑忙不迭地跪下答話,聽得她回答,貞妃微一頷首道:「那就好,你先出去吧,我與你家主子有些話要說,記得不要讓別人進來。」
  「是!」寶鵑剛要出去,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止了步朝月凌的方向低了頭,看樣子似在等月凌發話,可不是嗎。她現在是月凌地侍婢,貞妃已經不能再命令她了,理應要等月凌發話。可是她現在聽了貞妃的吩咐卻下意識的要執行了,幸而中途想了起來。
  月凌似未意識到其中地問題與不妥。見寶鵑止了腳步便道:「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貞妃娘娘要你下去你就下去吧。」這次寶鵑才真的退了出去,並將門給順手帶上了。
  「娘娘您有什麼話要與我講,連寶鵑也不讓聽?」月凌毫無顧忌的問著,在貞妃面前她從來不掩飾什麼。特別是在與清如徹底決裂後,而這樣地月凌,貞妃無疑很是滿意,聰明而單純的人比較容易控制。
  貞妃心裡想著,嘴裡卻沒有遲疑:「寶鵑雖說是值得信任之人,但也不能什麼事都讓她知道,月凌你啊就是太相信人,也不知道防著點。」聽她地口氣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裡面月凌不好意思地低眉道:「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寶鵑是娘娘您賞下來的人。定然不會有問題,哪還用妨著。」
  貞妃聞言笑笑不再說什麼,月凌屋裡先前放她所贈之水晶像的地方現在已經擺上了一隻花瓶。花瓶裡插著幾枝紅梅,淡雅舒緩的香氣充滿在屋內。她自然知道那水晶像是怎麼沒地。在摔碎的第二天,月凌就親自到她宮中去請罪了。坦言自己是被綿意所氣,失了理智,一時不慎才打碎了,當時她還安慰了幾句,讓月凌不必放在心上。
  「娘娘您在想什麼?」月凌久未見貞妃說話,反而盡望著床頭的花瓶出神,不由得出聲相詢。
  貞妃回過神來淡淡一笑,先是起身走到那花瓶處,輕撫著綻放伸展的紅梅:「沒什麼呢,本宮只是看這梅花好看,所以看出了神,你這是從哪裡折來的,本宮記得你宮裡好像沒這種梅樹吧?」
  普通的一句問話,卻讓月凌面色微微一變,不過在貞妃回眸前已經恢復了正常:「這個臣妾也不知道,是阿琳折來放這裡的呢,要不臣妾叫她進來問問?」
  說著就要叫阿琳,貞妃制止道:「不必叫了,本宮也是隨便問問,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聽得她要說正事,月凌整了坐姿,一眨不眨地等貞妃說話,只聽得她說道:「月凌,宛妃現在已經再度復起,她是你昔日的好姐妹,不知你對此有何看法?」
  貞妃不說還好,一說月凌就氣上心頭,恨恨地道:「我還能有什麼看法,她憑著當日在萬壽節上的幾個妖法,重新得回了皇上地注意,還賞了她手串,她現在正是得意的時候。」
  「不!」貞妃出乎意料的搖起了頭,對猶自不解地月凌道:「宛妃所用的並不是妖法,而是計謀。」接著她便將如何引來千鯉朝佛地事說了:「至於白鴿地事本宮還沒想明白,所以不知該怎麼說,便本宮敢肯定她用的絕不是妖法,而是實打實地計謀本領,說實在的,她能想出如此辦法,還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佩服的緊呢!」
  月凌卻是不服:「那又怎麼樣,她還不是走了取巧的門徑,只是太后和皇上不知道罷了,否則肯定有她的好果子吃。」又生了一會兒氣道:「娘娘,這便是您要與我說的事嗎?」
  「那倒不是,本宮真正要和你說的事是:希望你能與宛妃和好如初!」貞妃說這話的時候無比認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和好如初?」月凌艱難的從喉嚨間崩出這四個字,然後腦海裡只有一個感覺,貞妃瘋了,怎麼可能,在經過這麼多的事後,她怎麼可能再與清如和好如初,她做不到!即使退一萬步講,她肯去示好清如也不見得會答應。
  貞妃似乎早就知道月凌會這麼吃驚,所以她一些也不意外地道:「不錯,本宮就是要你和宛妃恢復以前關係,之所以要你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月凌還是不能理解,只覺貞妃的話實在太讓人費解了,清如可是一個想要害她的人,怎麼與她和好還成了為自己好?
  第六十九章 晦暗不明(3)
  「是!」貞妃很肯定地道:「以前你與宛妃關係變僵後無所謂,是因為她不能威脅到你,可是現在不一樣,她有能力威脅到你甚至是我的地位,從她為太后祝壽的幾件事中可以看到她計謀城府都非常之高,只要給她機會,她就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來害我們,特別是你肚子裡的孩子!」說到這兒,她特意掃了一眼月凌的肚子,而月凌就像是被針刺了一樣,下意識的去捂小腹,緊緊的捂著,深怕遲一秒就會讓孩子受到傷害。
  「她……她不會……不會有那麼利害,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月凌嗑嗑拌拌的說著話,雖然嘴裡說不信,可煞白的臉色告訴著看到的人,她分明就已經信了。
  「真的不會嗎?」貞妃揚起一絲諷刺的笑:「月凌,你別忘了,早在當初你與她翻臉之前,她就已經在鸚鵡面前不停的說著要你小產的話了,現在你與她反目成仇,她如何還容的下你,只怕過不了多時就要開始對付你了,而本宮就是她的下一個目標!」
  「她……她敢!」月凌嘴硬的說著,腳卻不爭氣的抖了起來,貞妃也不著急,繼續說道:「她如何不敢,當初她能不知不覺的害死琳嬪,現在自然也能想著辦法對付你,她身處高位,卻沒有生下一兒半女,膝下雖有三阿哥,但到底不是親生,你說她如何容得下你,容得下你生下阿哥,與她分庭抗衡?!」貞妃此話針針見血,亦針針刺入月凌的心坎中,逼得她不得不害怕。
  好一會兒她才鎮定了些道:「既然她這麼可怕。那為什麼娘娘你還要我與她和好?」剛問出沒多久,她忽得眼睛一亮急急道:「是了,娘娘你一定是要我與她重修舊好。這樣就能讓她顧著舊情,不忍對我下手了。」
  貞妃不停的搖著頭。臉上更帶了一絲憐憫般的笑:「貴嬪你太天真了,在宮裡這樣的天真會害死你地,不過你放心,本宮一定會幫你,決不會讓你出事的。」看到月凌眼中流露出感激的情緒。她續道:「就算你有心與宛妃和好,她也不會這麼寬宏大量地,她就算表面答應了,實際上也不會再拿你當好姐妹看。」
  「本宮讓你去與宛妃重修舊好,並沒有說讓你們真正的和好,只是讓你接近她,你別忘了,當初你之所以知道宛妃想害你小產,也是通過她宮裡地鸚鵡才知道的。你現在與她不相往來,那她有什麼計謀之類的你都不會知道了,這樣的情況對你最是不利。所以你要去接近宛妃。就算不能得到她的信任,至少也可以在她身邊觀測她。看她是否有什麼異動。.T/x/T/T/W/收集整理.這才是真正要緊地事。」
  「哦,原來如此!」月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旋即她又為難了起來:「可是娘娘,我與宛妃已經撕破了臉,現在又該如何低下頭去呢,就算我勉強做了,她也不會相信。」
  「呵呵!」貞妃笑著將目光再次轉向了紅梅所在,唇啟處聲鈴鐺:「這你放心,本宮已經替你想好了托詞,而這個托詞的主人,就是綿意!」
  「她?她不是已經出宮了嗎?還能起什麼作用?」月凌對貞妃提起綿意甚是不懂,想不通一個已經出宮的宮女有什麼用。「她自然沒用,可是她出宮前來你這裡的一趟卻是極有用,咱們可以拿這一趟來做文章,讓你重新回到宛妃的身邊,讓她再度接受你,儘管那不是真心,但也足夠了。」貞妃起身走到紅梅綻處放,摘了一朵在手裡輕輕的轉著,然後放到鼻下,一股比屋裡瀰漫的更濃的香氣鑽入鼻中,閉著眼睛她輕輕說起了自己地計劃:「你曾告訴本宮,綿意來這裡是為她主子開脫罪名的,說宛妃並沒有加害琳嬪,也沒有想要你的命,還說這一切都是本宮地挑撥之計對嗎?」
  月凌茫然地點著頭:「是啊,娘娘這一切您不是都知道嗎?」說到這裡她面色一變,惶恐地道:「娘娘您不會懷疑我了吧?我沒有相信綿意的話,絕對沒有,否則我也不會將這事告訴娘娘您了,我當時還把她一頓臭罵趕了回去呢,這個寶鵑和阿琳都看到地,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她們,娘娘您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啊。」
  她急著想站起來說話,卻被貞妃按住肩膀不得起身,耳邊傳來貞妃柔緩地笑聲:「你急什麼,我自然是相信你,否則哪還會與你說這些,你先聽我說下去。」聽到貞妃這麼說,月凌總算是安靜下來了,聽貞妃繼續說下去:「據本宮的估計,那天出宮前夜,綿意來找你地事應該不是宛妃授意的,甚至她連這事都不知道,因為按本宮對她的瞭解來看,她不會做出這麼無用愚蠢的事,那極可能是綿意自己的主意,這個小丫頭一心想幫她的主子,可最終卻落得一場空。」
  「本宮自然知道你不會相信綿意的話,可是宛妃卻不知道,只要你去了那裡告訴她,綿意去找過你,並將事情說了一遍,而你也相信了,自知錯怪了她,所以特意來道歉,如此一來,你說宛妃還會不會趕你呢?肯定不會,她就算沒有真的相信你,表面上也會應付一下的,而且我們也不怕她派人到宮外去向綿意求證,因為這都是真的,你並沒有騙她。」
  貞妃娓娓道出心中的計劃,只把月凌聽得愣在那裡,直到她說完後才長吁了一口氣:「我想我大概明白娘娘您的意思了,只是我接近了她之後又該如何呢,只是想辦法摸清她的動向?」
  「是,也不是!摸清她的動向固然重要,可以讓我們事先知道她搞什麼鬼,但還有一件事也同樣重要!」貞妃神秘的停住了話頭,直到月凌不住追問才說道:「那就是收集她的證據!」
  「什麼證據?」月凌脫口問道,她的精神已經全為貞妃所吸引。
  貞妃淡淡地笑著。抬手將指間的梅花插在鬢邊,紅梅映在烏黑的青絲上格外嬌艷動人,也為貞妃憑添了幾分麗色。然後才回過頭來道:「自然是宛妃做了不應該做之事地證據了。」當月凌還在咀嚼什麼是不應該之事時,貞妃已經說了下去:「比如說這一次給太后祝壽。她所做的兩件事,根本就不是什麼祥瑞,而是她制地騙局,如果當時我們能予以拆穿的話,她會怎麼樣本宮不說你也能猜的到。可惜上次我們對這兩件事一無所知,連我也是在事後才知道一二的。」
  「宛妃在宮中這麼久,手上肯定沾染了一些血腥,最近的一件便是琳嬪地事,可惜同樣是沒證據,反而還讓她借此機會除掉了忠於本宮的小江子。」說到這裡貞妃還是頗多懊惱,現在她在福臨身邊已經沒有可用之人,想再培養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叫她如何不恨。
  「如果我們能收集到她害人的證據。然後到皇上面前予以告發,那皇上就是再偏疼於她,也不得不按規定來辦。到時候宛妃就算不死,也難逃打入冷宮的命運。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高枕無憂,而你也才可以安心的生下小阿哥。並將他撫養成材,否則只要宛妃在一日,我們便要憂一日的心,即使你生下了小阿哥,也難保她不會暗中加害,莫忘了,當初本宮的姐姐,也就是先皇后,生下四阿哥沒多久,便遭人暗算了,不止四阿哥沒了,連她自己也含恨而去,月凌,本宮實在不想你再步先皇后的後塵啊!」
  聽得貞妃如此關心自己,月凌感動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緊緊抓著貞妃地手道:「娘娘您如此關心我,處處為我著想,月凌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你!」
  貞妃從衣襟處摘了帕子幫月凌拭去眼淚道:「說什麼報答不報答,咱們是好姐妹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本宮不幫你還能幫誰呢,快別哭了,否則將來生下來的孩子也會哭個不停的。」
  看月凌破涕為笑後,貞妃又道:「忘了還有一件喜事告訴你呢,前些日子本宮去皇后那裡商議事務地時候,恰逢皇上也在,本宮記得你曾提過你很掛念遠在宮外的額娘,所以便趁著這個機會向皇上還有皇后請旨,等你臨盆地時候讓你額娘入宮陪伴於你,一直到喝完小阿哥地滿月酒後再走,你猜皇上怎麼說?」
  「怎麼說?娘娘你快告訴我,皇上怎麼說?!」聽得有機會讓額娘進宮陪伴自己,而且足有月餘的時間,月凌急形於色,抓了貞妃地袖子追問。
  貞妃任由她拉著自己的袖子笑道:「皇上和皇后聽了這件事,先是商量了一陣,然後說第二天再給本宮答覆,畢竟從來沒有這種先例過,本想著已經沒希望了,哪想第二天再去坤寧宮時,皇后說皇上已經同意了,允許你到時候將你額娘接進宮來陪伴了,月凌,這可是皇上對你特別的恩寵啊,以前從來沒有妃子享受過種待遇!」
  月凌原已止住的淚,再一次流了下來,她真的好想好想額娘,三年多了,不曾再見一面,也不知額娘有沒有想她,模樣有沒有憔悴些,現在終於有機會見了,雖然還有五個月,但至少是有希望了,皇上金口一開自是不會再改了,而是都是貞妃給她的,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只知一個勁的掉眼淚,直到貞妃好生勸說了一番後才止住,然後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才起身告辭。
  「娘娘您現在就要走啊?」月凌似有些不捨的說著,也是,今天貞妃為她帶來了這麼大一個喜訊,她還沒有感謝過呢。
  貞妃笑道:「這有什麼好不捨的,反正都在一個宮裡,要是想了隨時可以過來,本宮宮裡還有些事要處理呢,另外還要去皇后娘娘那裡稟報關於萬壽節所用銀子的數額與具體事項,這些都不能耽誤,等處理好後,本宮再來看你,你好好保重身體,另外,宛妃那裡的事你也別忘了。」說著便轉身往宮門走去,走到一半忽又回過頭來:「對了,你這一次去宛妃那裡不管事情怎樣,在表面上都不能失了禮數,本宮那裡有下面新進貢的極品君山銀針,是難得的好茶,宮裡其他娘娘還沒有,待會叫寶鵑去拿了來,你明日裡帶給宛妃。」
  「那就有勞娘娘了,月凌一定不負娘娘所托。」月凌應下後,站在宮門處垂目送貞妃離去,直到貞妃走的不見人影後她才抬起了頭,長長的睫毛覆在那雙沉靜的眸子上,目光所及處不是貞妃離去的方向,而是遠方一片純淨的紅色,那紅色與她屋內花瓶裡的紅梅是一個顏色。
  第七十章 寒梅香(1)
  今天更新五章,共計一萬四千八百多字
  十二月二十六的日子,大雪初晴,天色大亮,這一天的日子,對清如來說是欣喜而期盼的,因為今日是哥哥索額圖與嫂嫂漫雪生下的兒子定風滿月的日子,早在日前福臨就放了話,讓他們在滿月的時候,一家三口齊入宮來拜見於她,也讓她見見這剛來到世上沒多久的小侄子,聽說在家裡時芳兒很喜歡這個弟弟,幾乎天天去瞧瞧他,和他說說話,總盼著這個弟弟早些長大,能與她一會兒玩耍。
  早起梳妝,瞧著鏡中容光煥發的自己,清如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歎,才沒幾日的功夫便眨眼由冷宮般的生活,再次回到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榮耀,宮裡的恩寵容耀總是這般的不可捉摸,隨著子矜的手,一對紫晶點墨翠梢簪插在了步搖的下面,於光華中帶了一絲濃重的墨色,後髻處插的是根根雕琢了各種祥瑞圖案的沉香木,圍成如扇形一般的圓弧,將那萬千青絲籠在其中。
  起身換上亮紅色的旗服,衣領上與袖子上圍滿了一圈的貂毛,暖和而柔軟,拂在臉上如小兒的手一般,以往總是綿意替她梳妝更衣,而今綿意身在宮外,不知過的如何,秦觀待她可曾好?真的很希望身邊的人能幸福啊……
  屋裡已經備妥了待會要送給家人的禮物,大部分是她從皇上多番賞下的事物中選的,剩下的幾件則是小祿子在內務府千挑萬選擇出來的,大部分是一些小孩子能用地東西,畢竟這次主要是為了定風這孩子,不知他會像誰多一些。也不知以後他會尚文還是尚武?
  清如一邊穿著花盆底鞋,一邊止不住的在腦海裡想,旋即她又笑了出來。這不是過會兒就來了嗎,像誰多一點兒過會兒就會親眼看到了。至於文還是武那要等他長大了才知道。
  不過阿瑪得到這個孫子時一定很高興,雖然說孫子和孫女差不多,但畢竟還是有個孫子繼承香火要好一點,大哥早逝只為索家留下芳兒這一個女兒,幸而還有二哥在。湘遠取了一個小小的繡金手爐給清如暖著手。等得一切都收拾準備妥當後,她們便陪著清如一併等著人來,小廚房裡一早就忙開了,準備起了中午要用地膳食,另外爐子上正燉著燕窩粥,等人來時便可立馬端上來。.txt台*灣~.
  清如等得有些心焦,幾次想起身去門外瞧瞧,都被湘遠勸阻,說是很快便能來了。讓她寬寬心,終於在左等右盼中等來了候在外面的小福子回報,他滿臉喜氣地朝清如打了個千:「主子。奴才遠遠的看見索大人和索夫人還有小公子來了,再有一會兒就可以到咱們這裡了。」
  「好!」清如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敝開的宮門。果然,不多時後便有兩個人影映入了眼簾。其中一個嬌小地人影手中還抱了一個奶娃娃,看到這副情景,清如突然鼻子酸了起來,險些一滴眼淚都落了下來,這樣和諧動人的畫面她在遇到福臨後夢中不知出現了幾回,可是現實中卻容不得她想容不得她盼,他是皇上,她是妃子,這個君臣般的身份注定了他們不能像其他夫妻一樣攜手到老,充斥在他們中間的,除了少得可憐的一點情意外,最多的便是那無時無刻不存在的計謀手段,人生至此,何其可悲!
  清如心知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所以只一念間,便將這些思緒壓在了腦海深入,不想再去觸及,只緊趁著他們還沒走近的功夫把盈在眼眶中地淚收了回去,依然露出那歡愉的笑容。
  而今的她雖是女子,身份卻比無數地男子女子更尊貴,只因她是天子身邊的人,所以對她地父親和家人來說,她是君,他們是臣,他們必須要先叩拜她,然後再敘那離別多時地親情,是以清如只能坐在上首,由著索額圖領妻兒叩首問安。
  待得那禮行完,清如趕緊抬了手道:「哥哥嫂嫂快請起。」隨著她的話,早有人領他們在準備好地椅子中坐下。
  原想著有很多話要講,可真到了這一刻卻連一句都說不出口,只癡癡的瞧著闊別多時的親人,千言萬語梗在喉間,最終只化做一句:「哥哥!嫂嫂!」隨著這句話,眼裡再度充滿了淚水,湘遠在旁見了趕緊勸慰道:「主子您莫要哭,這團聚是好事,怎得能哭呢。」彷彿是為了應和她的話,原本安靜的躺在漫雪懷中的小定風哼哼哈哈的扭起了身子,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瞧著這樣,清如不由笑出了聲,索額圖夫婦亦是一樣笑了起來,漫雪左右搖晃手臂哄著孩子,可他就是不肯再像剛才那樣老實的躺下來,清如見此道:「他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漫雪有些無奈地笑道:「娘娘您是不知道,他這會兒哪會餓,早上來時剛剛餵過奶,根本就是精力過剩而已,在家裡也是一樣調皮的不得了,為了他一人,我們所有人都累的人仰馬翻,他不止醒的時候要人抱著到處走,連睡覺的時候也不肯讓我們放下,阿瑪和額娘都說了,他比芳兒小時候可調皮多了,以後啊,肯定也是個安靜不下來的主!」
  「那不是正好!」索額圖瞧著妻子與兒子插話道:「正好可以隨我習武練劍,與他阿瑪我一樣練出一身的好武藝,不光能保護皇上的安危,還能為朝廷盡忠報效!」漫雪斜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過看那樣子,對索額圖說的話並是不以為然,顯然她不太贊成兒子將來習武,倒是更希望他從文入仕。
  清如笑看著他們說話,默默的溫情在這屋內流淌,自經過月凌之事後,她已經很久沒再像現在這樣寧和安靜過了,整日裡除了記恨貞妃,要向她討回所欠之外,便是想著如何得寵固寵,在後宮屹立不倒。
  「過來讓我抱抱定風。」清如伸手自漫雪懷中接過了扭動不安的定風,那張小臉哦皺的跟什麼似的,好像有人虐待他一樣,漫雪有些不放心地道:「娘娘您小心些,別讓他傷了你,這孩子可皮的很,才一個月大就會揪人頭髮了。」
  漫雪這話說了沒多久,小定風就開始了他揪人頭髮的愛好,雖然清如的頭髮俱挽了起來,沒得讓他揪,但是他也有辦法,胖乎乎軟綿綿的小手一伸,一下子就抓住了清如左側垂下來的步搖,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將那玉珠串成的步搖緊緊抓在手裡,還咧開沒牙的小嘴使勁的笑,那樣子真說不出的可愛。
  他是高興了,別人可嚇著了,漫雪和子矜都幫著想將步搖從他的手裡弄出來,以免弄壞了清如剛梳好的髮髻,可是她們又不敢用力,只能看著著急,卻束手無策,清如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就看著小定風和他的額娘較勁,後來實在沒法,連索額圖也來了,他手腳粗重不敢去掰幼嫩的手,只是在旁邊橫眉束眼的嚇小定風,希望可以讓他自己放開手,可惜小定風一點都不買他阿瑪的帳,依舊笑得咯咯響,好似很得意一般,可把索額圖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他抓起來打上一頓。
  清如笑著道:「好啦好啦,哥哥你也不怕嚇壞了孩子,他才多大啊?你就這樣嚇她。」
  索額圖不好意思的笑著沒說話,旁邊漫雪卻抿著嘴道:「娘娘你別看他小,實際上啊,鬼精靈著呢,他就知道我們拿他沒辦法,所以才敢這麼放肆,您可千萬別見怪。」雖說是自己的侄子,又是一個小嬰兒,但清如的身份到底與他們不一樣。
  清如柔笑道:「無妨,小孩子就是這樣,三阿哥都這麼大的人了,又有太傅教導,可有時候也一樣愛玩。」接著她又低頭對上那雙圓圓的眼睛,笑呵呵地道:「怎麼啦,小定風,喜歡姑姑的東西啊?那姑姑給你玩好不好?」說著她便摘下了左側被定風小手抓住的步搖,讓他可以整個的拿在手裡玩,不過為了怕尖銳的簪針傷到他,特意將這一邊朝向外,使他抓不到。
  哪知她摘下來後,原本一直抓著步搖不放的小手突然一下子鬆了開來,說什麼也不去抓著玩了,送到他手邊,他逃得比什麼都快,好像那是毒蛇猛獸一樣,清如頓覺有些哭笑不得,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索額圖和漫雪會說他調皮了,這孩子不光調皮,還喜歡捉弄人,這不,看到清如現在這樣,定風笑得比剛才還開心,兩隻小手蜷握成拳不停的揮舞著,好似慶祝自己做了一件大事一般。
  湘遠和子矜幾人在旁邊也被逗得笑了起來,這麼小的小孩子就這麼調皮,他們可都是第一次見,適逢小廚房裡燉好的燕窩粥端上來了,清如便將定風交給子矜抱著,然後她招呼著索額圖二人一併用起了粥點,至於這摘下來的步搖她也懶得帶了,交給湘遠收進來。
  第七十章 寒梅香(2)
  看到他們吃東西,小定風又開始不老實起來,從子矜懷裡扭了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嘴裡還「撲撲」的吐著泡泡,一副小饞鬼的樣子,可惜他現在還是只能吃奶,所以沒得吃。
  一邊喝著燕窩粥,一邊就勢問起了家裡的情況,當得知二老身體均還健朗的時候,才稍稍安了心,指著堆在一側的東西道:「這裡面有些人參鹿茸之類的補品,等會兒哥哥走的時候記得一併帶了去給阿瑪額娘補補身體。」
  索額圖點了點頭不以為意地道:「其實這些東西家裡都有呢,帶了去也吃不完。」剛說完這句話旁邊的漫雪就狠狠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說,經這一提醒索額圖似也明白了什麼,果然清如的面色沒有先前那麼好看,連剛舀了粥從勺子裡流出來了也不知道,想到自己無意傷了妹妹的心,索額圖恨不得剛才的話能像這粥一樣吃回去,未入宮前,妹妹在家中可是從來沒受過一點委屈,反是入宮後雖眼下風光,可實際上不知受了多少苦,甚至於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原本口齒還算靈活的索額圖現在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他拚命的看漫雪,希望她能替自己接上話,可一直沒等得她出聲,其實漫雪不是不想解圍,只是想不出怎麼說好。
  清如不願哥哥尷尬,勉強笑了一下道:「沒什麼,我知道哥哥非是有意,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不止不能在他們身邊盡孝。還總要他們為我擔心,實在是愧對二老!」每每想起在家中日見老去的父母,她的心總是酸楚不已。離家已有三年多,不知何時才能回去看看。省親之事她幾次想起,只是沒有福臨先說,她也不敢先提,只能藏在心中,暗等機會。
  漫雪出來打圓場:「娘娘這是哪裡的話。您在宮中服侍皇上比什麼都重要,阿瑪和額娘知道您好就行了,他們不會怪您地,您定要想的開心,別往那不好的地方想,以後有地是機會見,就像這一次,不也是見了嗎?」
  清如默默地點著頭,雖然說有人開解。.(奇書*網-整*理*提*供).但氣氛到底不像剛才那麼愉悅,反而有著些許哀愁,清如不說話。別人也不敢多說話,只默默喝著碗中的燕窩粥。
  清如深呼吸了一下。臉上再度掛了笑道:「不說這些了。對了哥哥,你最近在忙些什麼。我聽皇上身邊地常公公說,皇上最近似乎經常召見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要你去辦了?」
  索額圖正吃完了的空碗交給宮人重新去盛,聞言順口道:「是啊,皇上原本早些日子就準備讓我去一趟雲南,後來因為你嫂嫂要生產和其他的一些事給耽誤了,不過也快了,等這次過完年就準備去,至於去多久現在還不知道呢。」雲南?」清如皺著眉道:「上次是廣東平南王尚可喜的地方,這次又要去雲南,可是與平西王吳三桂有關?」
  說到這個事,索額圖不復適才的輕鬆之色,臉上有了幾分沉色,即連漫雪也有了幾分憂慮,顯然索額圖地事她早就知道了,整個屋裡恐怕也只能小定風還一無所覺的「咿咿啊啊」著。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就是皇上有意要削蕃!」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索額圖的語氣明顯停頓了一下,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進而他又補充道:「其實早在我從廣東回來的時候,皇上就有意要削蕃,便因為諸方條件的不成熟所以才做罷,現在阻礙依然有很多,但皇上已經在加緊行動了,先讓我等幾個去各方探查他們的軍力與實力,然後等機會成熟時再一舉拿下,不過這不是短期內所能完成的事,起碼也要用上好幾年。」
  這件事清如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一直知道福臨對三蕃據地為王擁兵自重的事有所擔心,但不想他竟已經在開始謀劃削蕃一事,真是有些意外,不過這事也有脈絡可尋,天子俱希望集權於一身,掌握天下人地生死,雖當初出於某些原因讓下面的人劃地為王,但最終肯定要收回來,不可能無限期的讓他們稱王下去。
  索額圖又接著道:「這件事大部分人還不知道,除了我們索家以外,也就只有三家與另兩人知道。」不待他說出是哪三家人,清如已經猜到了,輕聲道:「可是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三家?」看索額圖點頭後,她又低頭思索了一番,對其所說地另兩人實在猜不著,索額圖解釋道:「是圖海與費揚古二人,他們會分別去另兩個蕃王的所在地。」
  圖海是誰清如自然知道,而且還見過不止一次,至於費揚古這個名字卻還是第一次聽到,更不知其是何人,還是漫雪解了她地疑惑:「費揚古是鄂家地人,也就是先皇后的弟弟。」
  「是他?」清如微微一驚,她倒是不知道鄂家還有這麼一個人,不過這與她並沒有多大地關係,所以問過便罷了,只囑咐索額圖去了雲南後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千萬別再像上一次廣東那樣,不止身受重傷還下落不明,還要漫雪獨自去廣東尋他。
  索額圖一一的應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現在家裡掛念我的人又多了一個,我怎麼捨得不回來。」他說的是定風,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隨著他的話,漫雪與清如一齊將目光轉向了躺在子矜懷裡的定風身上,而定風也正睜著一雙烏黑圓亮的眼睛看著他們,短暫的目光接觸後,幾人都笑了起來,看他們笑,定風也跟著笑了起來,他雖然還什麼都不知道,但已經能感覺到身邊人的開心與否了,等他慢慢長大後,知道的事會越來越多。
  閒話絮語了一會兒,守在外面的秋月突然進來稟報說恪貴嬪到,清如微微一愣,怎麼今日還會有人來,宮裡的人應該都知道她今日有家人來,照理不會現在下過來串門子才對,不管心中怎麼疑惑,既然恪貴嬪來了,就不能讓人家在外面站著,何況素日裡她們的關係就比較好。
  隨著秋月的出去,不多時恪貴嬪就進來了,她身後跟著子奴,不過並沒有抱那只甚少離身的黑貓點點,應該是怕這天寒地凍的抱出來冷壞了它。
  莫挽在進來後,看到索額圖與漫雪,明顯愣了一下,似乎不解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倒是索額圖二人,在她進來的時候便離坐拜倒:「奴才索額圖(漫雪)見過貴嬪娘娘,娘娘吉祥!」
  「不必多禮,請起!」聽到他們的名字,莫挽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所以顯得比較客氣。
  一邊讓他們起來一邊對清如欠意地道:「宛妃,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日是你家人進宮來探望你的日子,長日久居景仁宮中,不怎麼出來走動,很多事都不知道,實在是冒昧了,我還是先行離去吧。」說著便要告辭離去,被清如拉住道:「娘娘既然來了,就不要忙著走,在我這裡坐一會兒再走吧見清如誠意挽留,莫挽逐留了下來,她看到子矜抱在手裡的小定風後,一下子就笑了出來,而且是全然發自內心的笑,清如與她相交這麼久,也從未見她有如此明媚的笑容。
  莫挽小心的自子矜手中接過定風抱在懷裡逗弄著,小定風也不怕生,一把抓了莫挽的手指,他手小只能抓一個手指,但依然玩的不亦樂乎莫挽與清如一樣都是曾沒過孩子的人,所以對小孩兒特別喜歡,直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交還給子矜,同時自手裡褪下一串佛珠放在包著小定風的緞被旁邊:「我來的匆忙,不知你們在,也沒帶什麼東西來,這串佛珠是我入宮時就帶在身上的,有保平安之用,現在就當是給孩子的見面禮吧。」
  索額圖垂頭道:「奴才等怎敢要娘娘的東西,何況現在孩子這麼小也帶不了東西,還請娘娘收回。」
  「給了便給了,哪還有收回之禮,等將來孩子大了再給他戴也不晚。」
  索額圖見她這樣說了,再不收實屬失禮,便與漫雪一併謝了恪貴嬪的賞賜。
  清如端了秋容沏好的茶給恪貴嬪道:「娘娘您今日來我這裡,可是有事?」
  莫挽笑笑,自她手中接了茶,修長瑩潤的手指剛一揭開茶蓋,頓時就有熱氣騰起,莫挽本就是個精緻如畫的女子,現在隔著一層氣霧看她,更覺不似真人,倒如在畫中:「沒什麼呢,我就是閒著沒事來你這裡坐坐,不想卻碰到你有家人在,倒是我的不是了。」說到這裡,她瞧了一眼有些拘促不安的索額圖,漫雪是女眷還好一些。
  第七十章 寒梅香(3)
  將目光轉回到清如臉上後,莫挽再度笑道:「另外就是想提醒你一句,當日在太后萬壽節上,皇上賞你的翡翠手串你要好好保存,千萬莫要丟了或壞了,這手串皇上從不離身,可見珍貴不凡,我怕有人會在這裡下什麼功夫,你自己小心些,莫要讓人鑽了空。」
  清如隔著衣服撫著腕上的手串,臉色諱莫如深,莫挽的話稍稍一提,她就知道裡面的意思是什麼,如果這串手串弄丟了或者損壞了,福臨一旦知道定然會大發雷霆之怒,認為是她沒有好生保管,從而怪罪於她,宮裡的人啊,清如默默地向莫挽點著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側的漫雪與索額圖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奈與擔心,特別是索額圖,他與清如兄妹情深,著實擔心,也不知妹妹這樣的日子要到何時才會結束。
  莫挽亦笑點頭,她來,主要為得就是說這個,現在話已到,她就不再久待,放下茶盞後與清如告辭,索額圖與漫雪恭送其離去,臨行前,莫挽又摸了摸定風幼滑細嫩的臉頰,眼裡充滿了盈盈的憐惜,這……要是她的孩子該多好!
  待莫挽走後,清如著人將奉與她的茶盞撤了下去,茶還是滿滿的,除了剛才揭開一下外,她並沒有動過一口。
  在這段小插曲過後,清如與索額圖二人再度說起了話,大多是一些家常,她並不怎麼喜歡提自己在宮裡的生活,不止是失寵時落魄隻字不提,就連受寵時的風光也不怎麼提。更多的時候,是索額圖他們說著家裡的事,她就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不時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這樣的寧靜。這樣地祥和。
  午膳便在這片溫暖祥和的氣氛中進行著,值得一提地是,福臨在沒有任何知會的情況下,特意從乾清宮趕過來與他們共進午膳,直把索額圖夫婦給弄得受寵若驚。連清如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縱觀所有人中,最輕鬆的反是定風,他才不管什麼是皇帝,什麼是娘娘,只管著自己玩耍,玩累了哼累了便睡了一會兒,等醒了再繼續玩繼續哼。
  午膳過後福臨因還有事務要批閱,所以當下就離去了。至於索額圖夫婦則一直待到黃昏將過,才依依不捨的離了宮,清如強忍著泣意送他們到宮門口。..手裡抱著定風遲遲不肯惜別,直到身側地人一再催促。她才將定風交還給漫雪。目送他們離去。
  上天似乎感受到她與親人離別時的心痛,雪竟又飄了起來。今年的雪還沒過年就下了好幾場了,瑞雪兆豐年,看樣子來年應該是個豐收的年份。
  直到看的不見了人影,清如才返身回宮,在回延禧宮的路上遇到了今年選秀入宮的謙嬪,雖不熟悉倒也見過幾次,並不陌生,雖然福臨常贊謙嬪溫和有禮,謙謙與人,可清如總也喜歡不起她來,總感覺她的謙和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實際上她並不簡單,當然這一切她是不會說出來地,宮裡哪個人不是戴著面具做人,既然這個謙嬪沒有惹上她,她也沒必須要揭穿人家的面具。
  收轉了心思,清如掛上一絲笑對還行著禮的謙嬪道:「不必多禮,起來吧,謙嬪你這是去哪裡?」
  得了清如地許可,謙嬪方直起身,細聲道:「啟稟宛妃娘娘,臣妾這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請安,晨昏定省是宮裡的規矩,也是臣妾等應做地事。」
  「呵呵,真是難得謙嬪有這份心思,宮裡地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你這樣的,你如此有心,難怪皇上對你會讚賞有嘉了。」清如淡淡地說著,聽起來像是在誇謙嬪。
  「娘娘廖讚了,臣妾初入宮闈,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需要娘娘您多多指教,何況皇上最寵愛的始終是娘娘您,臣妾與娘娘相比,就如流螢與明月,實不堪提。」謙嬪果然自謙的很,她的話讓人聽起來很是受用。
  不過清如的神色還是如剛才那樣淡淡的,並沒有什麼改變:「本宮也有些日子沒去向皇后娘娘請安了,今日就與謙嬪你一起去。」謙嬪聽得此微微一愣後便欣然道:「能與娘娘一道是臣妾的榮幸。」
  清如正欲說什麼,突然後面跑上來一人,卻是湘遠,她一邊喘氣一邊道:「主子,洛貴嬪來了,正在宮中等您!」
  月凌??清如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久未來往的月凌怎麼會突然來到她宮裡,難道有什麼事?即使有事她也不可能來此啊,上次因為琳嬪還有貞妃陷害的鸚鵡一事,她對自己恨之入骨,豈有回頭之理,實在是讓她好奇?
  清如有心要見見月凌,弄清她突然來到的用意,逐與謙嬪分了手,不與她一齊到坤寧宮去,而是向延禧宮走去。
  瞧著清如匆匆而去的背影,謙嬪直起了彎下的身,她不知在想些什麼,並沒有立刻動身,反是站在了原地,好一會兒後她才帶著人繼續往坤寧宮走去。
  且說清如,帶著湘遠回到了延禧宮,還沒進門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沒錯,確實是月凌,只是她到底來做什麼?如果是因為萬壽節的事有所懷疑想來質疑自己,那未必也太晚了吧,現在都已經過了十來天了,可是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麼?
  帶著這個疑問清如跨步走了進來,裡面的月凌似有所感,驟然回了身,兩個人的眼睛一下子對了個正著,這一刻仿若是隔了幾千幾百年一般,陌生而又熟悉,幾個月前她們還親如姐妹,可是轉眼間卻已行同陌路,如今再次相對,卻已不再是昔日的彼此。
  清如複雜萬分的看著月凌,她比以前瘦了些,肚子也大了些,算起來她已經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等到明年春夏之交,那孩子就該出世了,還記得那一日,也是在這裡,月凌與她說著孩子的名字,還有認乾兒子的事,可現在下卻已物是人非,一切都如夢幻泡影。
  另一端的月凌心中何嘗不是百味呈雜,在一陣失神過後,她做了一件任誰都意想不到的事,她朝清如跪了下來,直挺挺的跪著,而臉上更早已垂下無數眼淚,弄濕了那張削瘦的臉。
  她的舉動把清如和所有看到的人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也忘了叫她起來,好半晌清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洛貴嬪,你這是做什麼?」她沒有叫月凌起來,也沒有去扶,只是直直的看著她,垂目而望,看的見的是淡然無波,看不見的是深沉掙扎。
  「我這一次來,是特意來向姐姐負荊請罪的,姐姐,是凌兒錯了,是凌兒對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諒我!」說到這裡,月凌抬起了頭,眼中已然有淚光。
  清如默默地看著她,忽而笑了起來,同樣笑出了淚光,只是這樣的光只閃過一絲便不見了,她越過月凌,走到鋪了錦墊的椅子上坐下,繡金手爐靜靜的握在兩手之間:「洛貴嬪真是健忘,記得那一日,可是你自己說本宮已經不是你姐姐了,怎的現在又突然叫起姐姐來了呢?而且還行這麼大的禮?」不待月凌說話,清如又道:「不要跪在冰涼的地上了,你現在可是懷著身子的人,要是萬一有什麼好歹,本宮沒法向皇上交待,你說是嗎?」眼斜斜的睨著跪轉過來的月凌。
  聽得她這麼說,月凌在寶鵑的攙扶下訕訕的起了身,這一次她只帶了寶鵑一人來,將阿琳留在了宮裡,怯怯的走上幾步,弱柳不勝經風:「姐姐你還在怪我對嗎?」她的模樣楚楚動人,眼眶裡的淚更是險險要掉下來。
  清如一言不發地瞧著她,其實上天待月凌倒是不錯,即使懷了身子,一直到現在臉上都沒有半塊斑出來,也沒有浮腫,除了那個肚子以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清如示意湘遠拿繡墩來讓她坐下後道:「咱們在宮裡一起服侍皇上,都是姐妹,本宮怎麼會怪你呢,只是有些不明白洛貴嬪你的意思而已,當初你說的那般斬釘截鐵,說本宮讓你失望了,又說本宮不配與你做姐妹,可為何你今日又突然來說什麼請罪的話呢?本宮真是有些不明白了。」
  月凌不停的絞著手帕,那帕子都快被她絞爛了,她略帶著幾分幽怨的神色道:「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還在怪我,也難怪,當初是我誤會姐姐,還說那麼重的話。」說到這裡她急了語氣道:「可是過後沒多久我就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來惹姐姐傷心,其實姐姐做的對,在宮裡並不是我不犯人,人便不會犯我。
  琳嬪的存在對姐姐來說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姐姐趁早除了她也並沒有什麼不對,只怪我當時太愚蠢,沒想到這些,所以才這麼對姐姐,後來沒過多久便後悔了,一直想來賠罪,只是一下子拉不下臉來而已。」
  第七十章 寒梅香(4)
  清如似笑非笑的看著月凌,待得她把話說完後才閒閒地道:「可是本宮記得,除了這件事外,還有另一件吧,就算琳嬪的事你認為是你錯怪了本宮,可還有鸚鵡一事呢,這總不是假嗎,你還親耳從鸚鵡嘴裡聽到本宮要你小產的話,難道連這個你也不在乎?」怎麼想怎麼覺得裡面有問題,這一點,莫說是清如,就是她身邊的幾個人也看出來了,宮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最在乎孩子,因為對她們來說,有了孩子才算真正有了依靠,否則談什麼皇上恩寵,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
  月凌的臉色被清如說的一陣白一陣青,好一會兒才訕訕的道:「姐姐說的是,先前之所以沒有來賠罪,除了拉不下臉來以外,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一直到綿意來我宮裡與我說了那番話後,我才知道在這件事上也誤會了姐姐,致使讓心存惡意之人有機可趁!」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顯然心裡是恨極了,也怨極了。
  「綿意?」清如未想會聽到這個名字,不由感了興趣,坐直了身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綿意在離宮前與你說了什麼?」
  「咦?綿意沒與姐姐說過這個事兒嗎?」其實月凌早從貞妃處猜測知曉綿意不會將這件事告之清如,但在這裡她還是裝出一副驚奇的樣子。
  「綿意沒與本宮說起過這事,你倒是說來聽聽,她與你都說了些什麼?」清如心中對此甚為好奇,同時也頗多忐忑,擔心綿意會不會將自己私救琳嬪。放其出宮的事與月凌說了,不過轉念一想也不對,如果月凌知道了。一定會告訴貞妃,那貞妃豈有不趁此良機除去自己之理!
  清如尚在猜測之際。月凌已經說了起來:「就在綿意出宮的前一夜,她來了一趟我的鹹福宮,告之姐姐你關於除去琳嬪的種種苦衷與利害關係,將我原先沒想到沒想通地事都給理了一遍,當下我就知道冤枉了姐姐。是我目光短淺,沒有從長遠處著眼。」
  「只有這些?還有呢?」清如眼也不抬的道。
  「另外綿意還特意與我說了那個鸚鵡的事。」說這句話地時候,月凌一直留心清如的反應,果然看到清如地眉頭皺了一下,她續道:「綿意告訴我,那只鸚鵡根本就不是姐姐你養的,而是那天早上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你們之所以將其放在宮門口,是想讓其主人看到後將其領回去。..哪想卻被人利用了去,在我經過的時候它突然叫起了那些話,實在是可惡至及。」
  「是這麼回事啊!」在得知綿意沒有將琳嬪之事的真像告訴月凌後。清如總算放了心,她最怕地就是這件事露餡。幸而綿意還有些分寸。沒大了嘴巴。
  眉眼稍抬,卻是於自然流露的風情中帶了幾分稅利:「綿意說的話你都相信了?」雖然綿意說的都是實情。但並不能讓人信服,看月凌對她的話點頭後又道:「那你覺得那個放鸚鵡來陷害本宮的人會是誰?」
  「這個……」月凌有些為難地道:「這個我哪能知道,宮裡容不下你我姐妹二人的多了去了,哪能猜得出來,總之這些人都是心腸歹毒之人。」
  清如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似沒有說什麼的意思,月凌卻有些急了:「姐姐,我已經將我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難道你現在還不肯相信我,也不肯原諒我?」
  清如深深地瞧了她與她身後的寶鵑一眼,忽而笑了起來,猶如春日裡百花齊放:「你都叫了我這麼多聲姐姐了,而且又情真意切,我又怎能斤斤計較,攥著昔日的一點誤會不放,這不寒了人地心嗎?」
  「這麼說來,姐姐是相信了?」月凌欣喜的叫道,看到清如點頭,她不由自主地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道:「姐姐你不知道,自從與你吵了以後,我就沒有一天開心過,後來綿意又來了,知道了真相我更是日日在愧疚中度日,好幾次想來,可是又怕你不肯原諒我,一直到今日才算有了這個勇氣,幸好,幸好你肯原諒我,否則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止是她,連她身後站著地寶鵑臉上也帶了幾分喜色,彷彿是在為她的主子高興。
  說話間,月凌將一直拿在手裡地盒子打了開來,裡面是數兩極品君山銀針,那是幾日前從貞妃那裡拿來的:「姐姐,我知道你喜歡這茶,所以特意拿來孝敬你,還望你收下!」
  清如倒是沒想到她能拿出這極品的君山銀針來,微微有些吃驚,旋即道:「妹妹實在是太客氣了,你我份屬姐妹,哪還用得著這些。」在月凌來後口口聲聲叫了這麼久的姐姐,清如也終於叫了她一聲妹妹,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無猜無忌的日子,可是實際上兩個卻都各懷了滿腹的心思。
  月凌態度堅決地道:「姐姐你一定要收下,否則就是不原諒妹妹我了,對了,我來以後還沒向姐姐你斟茶謝罪,不如現在就去沏了來?」
  清如剛想說不用,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逐答允了她的要求,湘遠一臉遲疑的從月凌手中接過裝茶的盒子,在退下之前瞧了瞧清如,唇齒蠕動似有什麼話想說,但在接觸到清如的眼神後,俱留在了嘴裡沒說出來。
  很快,這茶便沏好端了上來,遞給月凌拿著,她鄭重其事的捧到清如跟前:「姐姐,希望喝了這杯茶之後,咱們姐妹間曾經的一些誤會都能隨水而去,我們再度做回好姐妹,在宮中相扶相持,一直到老。」
  「好!只要妹妹願意,我們一定能在宮中走下去的。」清如頗有深意的說完這句話,然後從月凌手中接過茶盞飲了一
  看到她喝下茶,月凌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清如喝後將茶盞放在一旁,她則執了絲帕輕拭留在唇邊的水漬,隨即才道:「既然咱們姐妹之間的誤解已經解開了,那月凌你以後一定要多來姐姐這裡走走,對了,你的胎一直是由吳太醫在問診,你對他可還滿意,若是不行的話,我與皇上說一聲,讓秦觀替了他?」
  「不用,不用。」月凌連連搖手,好像真的怕清如讓秦觀換了吳太醫一樣:「姐姐不用擔心,吳太醫雖然有所不及秦太醫,但對妹妹的胎兒還算盡心,這些日子以來一切都正常。」
  「那就好。」清如也不以為意,轉頭問湘遠道:「小廚房裡的晚膳準備好了沒?」
  「回主子的話,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主子您傳膳了。」湘遠在沏茶的時候就已經去小廚房裡看過,當時除了一個湯還在燉以外,其他的都準備好了。
  清如點點頭道:「傳膳吧,叫他們多準備雙碗筷,今日本宮要與洛貴嬪一起用膳。」湘遠點頭去小廚房裡吩咐了。
  月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麼好勞煩姐姐呢,月凌本是來賠罪的,現在卻還在你這裡用膳,實在是……」
  「說什麼呢,我們是姐妹,哪用得著這麼見外,除非你不把我當你姐姐了。」清如站起來拍拍月凌的手,讓她好生安了心。
  菜如流水一樣的端了上來,除了正菜外,還有點心,湯水,甜品,水果,總之是擺了滿滿一桌,招呼月凌坐下後,清如頻頻舉筷為其挾菜,直叫其多吃些,這頓飯吃了有些時候,冬天日頭短,剛才坐下的時候已經有些見黑了,現下就更不用說了。
  吃完飯後又隨著坐了一會兒,月凌便起身要告辭,清如擔心她的身子,怕黑天路遠,哪裡不小心磕了碰了執意要親自送她回去,直到月凌說有肩輿在外面等候,她才不再堅持,不過還是派了好些個宮人執羊角風燈為其引路,吩咐一定要將月凌安全送到後才許回來,這樣的清如宛然就是一個關心妹妹的好姐姐。待得月凌肩輿剛走,湘遠與子矜就急著讓人速去傳秦太醫,清如好笑著制止了她們:「好端端的傳秦太醫幹嘛?」
  子矜急得都出汗了:「主子您還笑,洛貴嬪今日來的不明不白,還送您什麼君山銀針,奴婢們生怕他們在茶葉裡下了什麼不應該的東西,不管怎麼說都是讓秦太醫來看一下比較好。」
  「連你們也看出來了?」清如慢慢斂了笑,面色靜謐如水,與剛才月凌在時完全不一樣。
  湘遠道:「可不是嗎?洛貴嬪今日的來意著實是叫人費解,說是為了求得主子您的諒解,可是奴婢總覺得不會那麼簡單,很可能裡面還隱藏著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東西。」說到這兒子矜插進來道:「你說這個綿意也是,好端端的去和洛貴嬪說什麼,她又不是不知道洛貴嬪已經是和貞妃一夥的了,萬一要是讓她們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可是會害死小姐的。」
  第七十章 寒梅香(5)
  清如抬手道:「倒也不能怪綿意,她原想著是為我好,只是太魯莽了些,幸而她還知道分寸,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話,更何況綿意到底有沒有去找過月凌還是未知之數,現在一切都是她的片面之詞,不能盡信!」
  湘遠心裡還掂著叫秦太醫的事,逐道:「主子,還是先讓秦太醫先來看看吧,誰都不敢確定您剛才喝的那口茶有沒有問題。」子矜和小福子在旁邊都點頭稱是。
  清如神秘的一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根本就沒喝那杯茶。」
  「啊!」三人齊齊驚呼出聲,充滿了驚疑,在面面相覷後湘遠疑道:「怎麼會沒喝呢,是奴婢等人親眼看到主子您喝的呀?」
  清如聞言抖開了一直捏在手裡的錦帕,只見上面有一塊明顯的水漬:「你們只記我喝茶,卻不記得我喝完之後用帕子拭了一下嘴,正是趁著這一下功夫,我將含在嘴裡的茶吐到了這帕子上,帕子本就吸水,我又一直捏在手裡,自然沒有叫你們發現不對勁,否則哪騙得過洛貴嬪。」
  聽到她的解釋,三人才釋了心中疑惑,原來如此,說完了這個又有了新的疑惑,小福子嘴快道:「這麼說來,主子您也是不相信洛貴嬪的了?」
  「我為何要相信她?」清如略有些苦澀的說著這句話,眼中更是一片黯淡,不能相信人亦是一種悲哀。
  「且不說她今日來的這般突然,單是在她身後的貞妃就不能讓我相信,我絕不相信貞妃會任著月凌來與我重歸舊好而不加制止,也不相信月凌會如此輕易的相信綿意的話,這樣一來就只有一個可能!」說到這裡。清如地眼驟然銳利起來,如有針芒從中射出一般:「月凌與貞妃合謀來設計我,想讓我對她們失去戒心。從而達到某種目的!」
  在一陣歎息過後她又道:「我從未想過,與月凌會到現在這個地步。原以為上次決裂後,就可以讓彼此互不相干的過下去,我不會去對付她,她也不要來招惹我,可現在才過多久。她就開始幫著貞妃來試探對付我,哼,這一切都是貞妃搞地鬼!」清如擱在桌上的手驟然抓緊,將那鋪在桌上地桌布緊緊攥在手裡,全然不見護甲已經勾在了桌布裡面。.奇書-整理-提供下載.
  子矜三人看得暗暗心驚,看樣子主子真是將貞妃恨到了骨子裡,等清如情緒平靜些後,子矜才道:「小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弄清楚她們到底想打什麼主意。」清如冷聲說著,心裡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白天恪貴嬪提醒的,好好保存翡翠手串的事。難道貞妃派月凌來。打的就是翡翠手串的主意?如果手串丟了,那於自己來講肯定是大過一件。免不了被福臨責罰,但是貞妃為人深沉莫測,也許她還有什麼別地主意也說不定。
  「你們可還記得今天跟月凌來的那個宮女,上次月凌來的時候她也在,而且聽小福子的回報,那只鸚鵡就是在她取食逗弄的時候,說出要月凌小產的話,在那個時候我就懷疑起她來,後來我又叫小祿子來問了,果然,那個叫寶鵑的宮女是貞妃撥給月凌的,月凌今日既然會帶她來,那就表明她現在和貞妃的關係還很密切,否則斷然不會再用貞妃送來地人,這樣的月凌我如何能相信!」
  說到這裡清如忽對小福子道:「趁著現在還不太晚,你去一趟太醫院,把秦太醫給我叫來,讓他驗驗這君山銀針是不是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倒不妨繼續用著,如此一來也可盡早消了貞妃與月凌地戒心,讓她們早些露出真面目來。」
  小福子利落的應了聲,快步跑了出去,清如慢慢站起了身,望著外面沒有月色地天空,神色從無奈到茫然,再從茫然到堅毅,最後定格在冷漠上。
  月凌畢竟是她在宮中僅剩地姐妹,即使現在已經開始相互算計,她也依然記著曾經的情誼,只要月凌不太過份,她是絕對不會狠下殺手地,但是如果月凌執迷不悟,一意與貞妃共進退的話,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秦觀很快便隨著小福子來了,也是湊巧,他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時小福子就到了,否則便要錯過,經過他仔細的檢查,確認那君山銀針沒有任何的問題,用它所泡的茶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清如這才安了心,叫子矜收起來,囑咐只要是月凌來的時候,就泡這茶,說完了正事,清如問起了綿意在秦觀府中的情況。
  別看秦觀平日裡冷靜自持,在說到這個時,他總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的說了綿意自到他府中後的情況,當得知秦觀父母對綿意很是喜歡時,清如會心的笑了,這樣才好啊!
  送走了秦觀,又坐了一會兒,在得知福臨今夜翻了昭嬪的牌子後,清如便著人替她卸妝休息了。
  夜,就在睡夢中悄悄溜去,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沒過幾日便到了大年初一,這是宮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清如一早起來後,如往年那樣先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然後去坤寧宮給皇上與皇后請安,年三十的夜裡,皇上依例要歇在皇后的坤寧宮。
  總之正月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為止,一直都是熱熱鬧鬧的,而在福臨看來,妃嬪們都是和和氣氣,一團融洽。
  一直到正月十五放完花燈,這個年才算真正的過完,去年,清如與福臨就是在元宵節過後微服出宮,從而引出了清如在宮外的一段情緣,短,卻銘記於心。
  年還是一樣的年,只是今年已是順治十七年了,清如站在重華宮後的忘憂林裡欣賞著滿林的梅花,子矜在她後面搓著凍紅的雙手。
  梅枝上,開滿了紅紅的梅花,目之所及俱是這小小的梅花,雪愈下它就開得愈動人,雪地紅梅,美不勝收,她延禧宮雖然也有梅花樹,但只有幾枝而已,到底不如這裡的多也不如這裡的好看,福臨曾說過將這裡的梅樹移到延禧宮後面的空地上去,但她覺得這樣太過耗時費人,便沒同意,反正什麼時候想了來這裡看都可以。
  「折上幾枝帶回去插在花瓶裡。」清如吩咐後面的子矜,子矜應了聲選了一株比較低的梅樹,手伸處,幾枝花開正艷的梅枝便被折了下來。
  正欲回去,子矜突然眼尖的看到稍遠處有個人影好似也在折梅花,不由喝道:「什麼人?」
  遠處的人顯然沒看到清如二人,待得子矜喝時才發現,先是一驚,然後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道:「奴婢見過宛妃娘娘,娘娘吉祥!」
  這個人清如也認識,正是月凌身邊的丫環阿琳,此刻她的手裡與子矜一樣拿了幾枝梅花,只是神色上有些慌亂。
  清如一揮帕子道:「起來吧,你不在鹹福宮裡侍候你家主子,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阿琳似有些怕清如,畏畏縮縮地道:「奴婢……奴婢看這裡梅花開的很漂亮,所以……所以來這裡折上幾枝帶回去。」
  清如打量了她一下,見她除了手上的梅枝以外確實沒有什麼,逐溫言道:「原來是這樣,既然已經摘了,那你就快些回去吧,不然你家主子找不到你會著急的。」
  阿琳點點頭行了一禮道:「那奴婢告辭了。」說著便匆匆轉身離去,她好似很緊張,連手上的梅枝掉了一枝下來都不知道。
  清如走過去,從地上撿起那掉的梅枝拿在手裡把玩,點點紅梅長在枝間,印在雪中,為冬天這白垠垠的天地添上一抹麗色。
  子矜望著阿琳離去的方向對清如道:「她現在居然私自跑到這裡來私摘梅花,難道就不擔心洛貴嬪找不到她會生氣?」
  清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別人家的事管他做甚?咱們走吧,今天中午皇上要過來用膳,得早些讓廚房裡把皇上喜歡吃的東西給做好了。」
  子矜在後面吐了吐舌頭,緊跟著清如離開了忘憂林,一林的梅花靜望著她們離去,風過處,香四溢,偶有紅梅自枝間落下。
  不知今夜,有人的夢中可會出現梅花的痕跡,她原就是純的,如梅一樣的純與潔,在後宮這個深不見底的泥潭中,她選擇相信,相信曾經,相信情誼,正是這份相信給了她力量,讓她靠著這份力量努力保住自己想保的東西,但願……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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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1)
  今天更新四章,共計一萬兩千字
  正月的熱鬧過後,兩月如期而至,天逐漸開始轉向暖和,露出一絲春天即將到來的明媚,宮裡的各家主子不再如天寒之時窩在暖爐旁足不出戶,開始到外面來走走瞧瞧。
  這兩月的時間,月凌不時來清如這裡,與她敘敘家常或說說孩子的事,清如亦總是含笑相迎,一切彷彿回到了曾經的日子,親密無猜,而每每在她們倆之間,總會泡著一杯香溢四處的極品君山銀針,細細的茶葉在滾燙的熱水中翻騰,浮沉如許,喝過之後,清如都會用手裡的絲帕擦一下嘴角的水漬,淡淡的笑浮現在嘴邊,沉靜似水,光華如珠。
  這日月凌走後,清如獨坐在殿中,眉頭輕鎖,似在想什麼煩心的事,而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腕上的翡翠手串,子矜在送月凌離去後,回到了殿裡,見清如久久不語,不敢有所打斷,只靜待了在側。
  良久之後,清如方回神醒轉,對旁側的子矜道:「你去趟內務府,把小祿子給我叫來。」
  「小姐,有什麼事要吩咐小祿子的嗎?」子矜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好奇的在旁邊問了聲,自小祿子任了總管以來,有什麼事小姐最多也就叫他們去知會聲,很少說有親自召其來的時候。
  清如微微點頭:「本宮有些重要的事要讓他辦,你速去叫了他來。」見她神色鄭重,子矜不再多問,應了聲旋即離去。
  她走之後,清如再度陷入自身的思緒裡。自上次恪貴嬪來,與她說過那句話後,她就一直在想這件事的可能。復寵之後,月凌突然來向自己示好。怎麼想怎麼有問題在,而其中肯定免不了有貞妃的影子在,如果真是她要讓月凌來與自己重修舊好的,那她地目的是什麼,她好不容易才將月凌抓在手裡。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放了這顆棋子吧,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貞妃與月凌在合謀著一件事,而這件事的主角很可能便是她手上地這串翡翠十八子手串。想到這兒,她兩手緊緊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月凌,看來你是執意要與我做對了,好,我就看看。到底是你和貞妃地手段狠,還是我的計謀高。
  有憤恨在胸,然更多的是心痛。..昔日入宮四人,現在僅剩她與月凌二人。可現下她們卻已是暗自反目。相互算計,貞妃固然可恨。然月凌亦是讓她傷心,竟是輕易便受了他人的挑撥,與自己反目也就罷了,竟還預備著來算計自己,宮裡,這便是宮裡的人生啊!
  正自感傷之際,小祿子隨著子矜來了,在帶到之後,子矜朝清如福了一福後便準備退出去,被清如叫住:「不必出去,你也在這裡聽著,這齣戲到時候你也要幫著我演,否則會露了餡地。」
  子矜與小祿子均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不知清如說的是什麼意思,待子矜垂手站在一旁後,小祿子說道:「主子,您叫奴才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清如笑了一下道:「這個不急,咱們主僕也有些日子不見了,上次萬壽節的事全賴了你,本宮才得以有今日之風光。」
  聽得她這樣的話,小祿子急急道:「主子,您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奴才為主子做事本來就是份內的事,何況只是些許小事而已實在提不起主子的誇獎,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刀山火海奴才也不皺一下眉頭。」
  清如微彎了眼,甩了下帕子從椅子上站起來道:「行了,哪有這麼嚴重,本宮自是知道你忠心的,否則也不會讓你做了這內務府總管地位置,對了,你在這個位置上做的怎麼樣,可還應付的了,手下人可還聽話?」
  小祿子道:「主子儘管放心,自從姚總管出事後,下面那些人就老實了許多,不敢再興風做浪,奴才基本上能壓地住,至於事務方面,雖然比較多,但還是能應付的過來。」
  「那便好,總之你好好在內務府做事,莫要白費了本宮地這番心思。」敘完了這些,清如將話帶回了正題上,她搭著子矜地手走到小祿子面前,褪下手中的翡翠手串道:「你可認得這串手串?」
  小祿子笑道:「主子說笑了,奴才哪會不知道,這是萬壽節那天皇上親手賞給您地,宮裡多少娘娘都眼巴巴的羨慕著呢。」
  清如將手串放到小祿子手裡道:「你仔細看看,這手串是否能仿製一串?最好是能仿製的和這真的一模一樣!」小祿子大吃一驚,捧著手串的手一鬆,差點讓那手串從兩手間掉了下去,趕緊捧住,沉默了好一陣後才低聲道:「主子,奴才能多嘴問一句嗎?您要仿製這手串做什麼用嗎?」
  清如低眸一笑,掃了小祿子與子矜吃驚的面龐:「自是有用,有人只怕是已經在打本宮這手串的主意了,本宮要引他們來上鉤,可用真的又太危險,萬一要是出什麼問題了,皇上可是會不高興的,但要是假的便沒問題了。」說到這裡她又道:「小祿子,本宮只問你一句,你那邊可有人造的出與這一模一樣的贗品?」
  小祿子仔細瞧著手中的翡翠手串,這十八顆翠珠不光大小一模一樣,而且色澤均衡,內裡通透明亮,隱隱似有煙霧在流淌,他認真想了一會兒才為難地道:「主子,這個翡翠手串珍貴非凡,光是要找這同樣的十八顆翠珠便屬不易,何況是要與這一模一樣的。」
  「不需要是真的翠珠,只需要看起來一樣,能騙過他人就可,能做得嗎?」清如亦知這手串天下獨一無二,不可能再做出一串來,所以她也不為難小祿子,只要求能騙過人便好。
  小祿子聞言低思半晌回道:「如果用其他東西來代替仿製的話,那要做與這一樣大小的應該是可以,具體的還要問問會做這手的工匠才行。」
  清如點點頭:「你抓緊時間去辦,最好能快些做出來,另外這事你要讓做的人保密,不許洩露了出去,至於這手串……」既是仿製那便需要有東西來參照,可是這手串又不能離了她身,否則福臨問起,她無以為答。子矜一直沒有怎麼說話,忽而接口道:「小姐,不如讓宮中的畫師給這手串畫一副像,然後由小祿子帶回去,想來有畫的參照,再標出大小,那工匠應該能做出來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主意。」清如贊同了子矜的話,對小祿子道:「就按著子矜說的辦,你先回去,等會兒本宮便召畫師來畫了,然後讓人給你送過去。「奴才遵命!」小祿子伏身領命。
  「記住,莫要洩露了出去,否則便會壞了本宮的計劃。」雖然小祿子向來是個口風緊的人,但清如還是一再叮囑,讓他千萬牢記。
  直到小祿子走的不見人影後,子矜才對清如道:「小姐,您這樣做,可是為了防洛貴嬪?」
  「那你覺得我應不應該防她?」清如不答反問,臉上是耐人尋味的表情。
  子矜低頭想了一陣,咬著手指道:「洛貴嬪近來行事蹊蹺,明明未與貞妃畫清界限,卻還來與主子您示好,分明是有問題。」
  「那不就行了,而且還有一點你不知道,先前她送的君山銀針便是貞妃給她的!」清如淡漠的說出這句話。
  「啊?主子您是怎麼知道的?」子矜又驚又奇。
  纖長的手逐漸劃過絲絹上所繡的玉如意,那是織造府新送來的絹子,上面的圖案是由蘇繡所成,十分逼真:「極品君山銀針原就不多,算算也就皇后,靜妃,貞妃那裡有,連本宮這裡都沒有,何況是月凌這個貴嬪,如此一來便只有從他處取得了,靜妃與宮中所有人都不合,她絕不可能給月凌,至於皇后,本宮上次試探過她,她並沒有給過任何人,這樣一來便只剩下一個人:貞妃,只有她才會給月凌君山銀針,讓她來討好本宮。」清如換了口氣繼續道:「也正因為這君山銀針出自貞妃之手,所以即使秦觀再三保證說這茶裡面沒有問題,本宮也不敢用,每次都在暗中吐掉了事。」
  子矜順著清如的話想下去,邊想邊道:「既然茶中無毒,那麼貞妃與洛貴嬪並不是想毒害小姐您,應該是另有所圖,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先消了您對洛貴嬪的戒心,然後偷取皇上賞的手串,待您沒了手串,她們便到皇上面前去告發,讓皇上責罰於您,是這樣嗎?」
  清如半是讚賞半是驚訝的深看了子矜一眼:「跟在本宮身邊這麼久,你的心眼確是長了不少,居然能想到這一步。」看子矜被誇得不好意思,逐繼續道:「不錯,本宮猜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既然這樣,那本宮就來一個將計就計,引蛇出動!」
  這邊是故做不知,以不變應萬變,另一邊卻是已經開始行動了起來。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2)
  在這天過後的沒多久,二月十四的那天,月凌正在庭院中曬太陽,旁邊放著一碗安胎藥,她此刻的肚子已經有七個來月了,看起來很大了,隨著孕期的增長,她的兩條腿先後開始出現浮腫與抽筋,臉上也逐漸有幾塊小小的斑點出現,不過總得來說症狀還是算輕的,不是太嚴重。
  現在月凌身邊的大小事都由寶鵑所侍弄,阿琳則與一些粗使宮女一起做起了粗活,她現在在月凌身邊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幸而平日裡她為人和善,與鹹福宮的下人關係比較好,所以沒有人在落魄的時候欺負她,雖與以前相比苦了些許,但還算過得下去。
  在寶鵑的服侍下,月凌喝完安胎藥,預備到裡面躺一會兒時,翊坤宮的人來了,說是貞妃有請洛貴嬪到翊坤宮去一趟。以往多是貞妃到她這裡來或者她無事去那邊去走走,甚少有叫專門派人來叫她去的時候,這樣的反常讓月凌心中一緊,但臉上她還是裝著不解與疑惑的樣,帶了寶鵑隨來人前往翊坤宮。
  到了那裡,果見貞妃端坐等候,而在桌上整齊的放著兩盞茶,一盞已經動過蓋子,而另一盞還尚未動過,應該是留給月凌的。貞妃見月凌進來,起身迎上來笑著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呢,要貴嬪你親自來一趟。」一邊說一邊示意其餘的人都退下去,包括寶鵑在內。
  月凌回頭瞥了一眼退下的宮人,迷惑地道:「娘娘有召,月凌本就該來,更何況月凌現在又不是走不動。只是娘娘您要與我說什麼,怎的將宮人都遣下去了?是有什麼事不能讓他們知道嗎?」
  「這個不急,你走的也累了吧。先坐下喝口茶,然後本宮再慢慢和你細說。」貞妃按著月凌坐下後。將那盞沒動過的茶挪到了她面前。
  月凌雖有許多疑問在,但還是很乖巧地聽貞妃的話端起茶喝了一口,親眼看著她把茶喝下去,貞妃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從袖子中拿出一串東西放在月凌面前。這個時候月凌茶還沒咽完,尚有一口在嘴裡,驟然見了貞妃拿出的東西,她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好在沒有失禮,勉強嚥了下去,不過也咽岔了氣,使得她咳嗽不已,貞妃似不想她地反應會這麼大。慌忙拍著她的背順氣,只顧著咳嗽順氣地月凌未能瞧見貞妃那雙如狐笑般的眼睛。..
  好不容易順了氣,月凌一把抓過貞妃手裡的東西。不敢置信的瞧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愣愣地瞧著貞妃:「娘娘這……這……這是從哪裡來的?」
  確實是太讓人驚訝了。因為她手裡拿是一串翡翠手串,而且是翡翠十八子手串。也就是當日福臨賞給清如地那串,怎麼會在貞妃的手裡,這太不可思議了,貞妃又是如何拿到手的?
  貞妃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先問了一句:「你真的認為這是宛妃手上戴的那串?沒有認錯?」
  月凌又仔細看了幾眼,很肯定地說:「我怎麼會認錯呢,當日我們都是親眼見的,何況宮裡這種手串也就一個,沒聽說誰還有啊,娘娘,您快告訴我,您到底是怎麼得來的,宛妃怎麼可能會給你呢?」她實在太好奇了,也實在是太吃驚了,清如與貞妃可說是勢不兩立,平常走在一起都難得,又怎麼肯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她呢,又或者說……想到這兒,月凌不由驚掩了口,眼睛也因這個可能而睜大,她甚至能感受到舌頭在嘴巴裡發抖,結結巴巴地道:「難……難道……難道是娘娘您……您偷地?」在說到偷這個字時,月凌艱難的嚥了口唾。
  貞妃臉上一直帶著笑,在聽到月凌的話時她笑地更利害了,自她手中接過手串擺弄著道:「看來做的還是很成功地,連你也騙過了,想當初本宮看到地時候,也直以為是真的。」看月凌尚有些不明白,她乾脆直說道:「洛貴嬪你想地太多了,不妨實話告訴你,這串手串是假的,這珠子也不是翡翠珠,全是本宮憑著記憶畫出宛妃手上那串,然後叫人照著仿出來的。貞妃的話終於將月凌心中的疑惑解開了,她就說嘛,這手串清如珍視的很,豈肯輕易給人,何況這個皇上親賞的東西也不能給人。
  「可是娘娘您做這假的又是為了什麼呢?」舊的疑惑去了,新的疑惑卻又來了,月凌著實有些想不明貞妃打的是何主意。
  只見貞妃重新將手串塞進她的手裡,然後將嘴湊到她耳邊,誘惑而動人的聲音悄然響在耳邊:「做假的自然是為了以假亂真,洛貴嬪你說呢?」
  「以假亂真?!」聽到這句話,月凌「蹭」的一聲站了起來,連手被桌子上磕了個紅印也沒發現,只死死盯著貞妃的眼睛:「娘娘你不是在說笑吧!」
  「難道貴嬪覺得本宮是在開玩笑?」貞妃也不在意,淡然說著,眼沒有避及的迎著月凌的目光。
  在確認了許久之後,月凌終於肯定貞妃沒有開玩笑,目光緩緩下移,在接觸到那串被塞在手裡的手串後,她忽又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回過神來後她扶住有些不舒服的肚子,艱難地道:「難道娘娘你是想讓我去做這件事?」
  貞妃輕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搭在月凌的肩上,緩緩將她重新按在了椅子上:「貴嬪不要這麼激動,小心腹中的孩子,且聽本宮慢慢與你說。」
  待得月凌有些平靜後她才續道:「自上次你去向宛妃示好後,到現在已經有兩個來月了,想來宛妃對你也是有些信任了,咱們不需要她全信,只要有一些便好,你趁著她不注意時,將這串手串與她手上的那串對換了,這不是很簡單嗎?」「可是這……這要怎麼換嘛?」月凌的語氣其實就是同意了貞妃的話,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進行這個計劃罷了。
  「這還不簡單,可以假裝對她手上的手串感興趣,讓她拿下來給你看看,趁她一不留神便將兩者換了,你剛才也說了,這個假的與真的幾乎一模一樣,不仔細看是絕對看不出來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她會發現。」「可是這樣做又是為什麼呢?費這麼大勁去換個手串做什麼?」
  聽到月凌的話,貞妃不由歎了口氣,怎麼到現在她還沒聽明白,只得耐了性子解釋道:「你想,這東西是皇上親賜的,宛妃卻被人以假換真還茫然不知,然後本宮再到皇上面前去一提,這串東西皇上帶了二十年,是真是假他肯定分的出來,一旦讓皇上發現那是假的,你說宛妃會怎麼樣?」
  月凌想也不想就順嘴道:「那宛妃一定會被皇上責罰,說不準皇上一怒之下就不再寵幸她了!」
  「可不就是嗎?」
  「可是這樣好嗎?」月凌知道了整件事後又有些遲疑與不敢,雖然她曾答應過貞妃,要與她一道收集清如曾經害人的證據,然後讓她永無翻身之日,但是真到了這麼一刻,她還是免不了有些心慈手軟,手裡的串子如火炭一般,拿得她難受,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貞妃拿了茶蓋子在手裡把玩,慢條斯理地道:「這樣做有什麼不好,你現在對她手軟,她將來卻不見得會對你手軟,除非貴嬪你想讓自己,還有將來生下的孩子永遠活在宛妃的陰影下,隨時擔心著會被她加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本宮也無話可說,剛才那些話,就當本宮從來沒有說過,手串本宮拿回來扔了就是。」說著就要從月凌手裡拿過手串,不想月凌卻一下子握緊了,說什麼也不肯給她。
  月凌臉上的神色不停變幻,最終她下了決心,抬頭道:「娘娘說的是,在這宮裡我不犯人,人卻會犯我,即使她曾經待我如何的好,那也是曾經的事了,現在我與她是絕不可能和平同處了,與其等著她來害我,被動防守,還不如先下手為強,現在就除了她,讓她沒能力再來害我母子!」越說到後來月凌越是激動,不僅面容扭曲,而且聲音陰森恐怖,全然不是以前那個膽小害羞的月凌了。
  「那就好!」貞妃很是滿意月凌現在的表現,她要的就是這樣:「那這手串你拿回去好生保管,等尋了時機便與宛妃手上的那個換了,一旦你成事拿回了那串真品後,本宮便會在皇上進言,讓皇上發現宛妃手上的是贗品,到那時……」貞妃不再說下去,而是發出無聲的微笑。
  且說月凌從貞妃那裡拿回手串後,就一直在想著秘密換手串的事,原想著依貞妃之言第二日便去延禧宮見機行事,哪想不巧的是第二日她突然腹痛起來,而且臥床不起,這事連福臨和皇后都被驚動了,緊趕著來瞧她,同時也宣太醫來看了,都檢查不出什麼毛病了,無奈之下只得叫她安心靜養,福臨又在鹹福宮連歇了兩夜,看她好一點後才離去。
  這一個插曲雖然耽誤了貞妃原先的計劃,不過也沒辦法,只得等月凌身子好了之後再行事,幸而沒讓她等太久,過了五六日月凌就基本沒事了,腹部不痛了,龍裔也安然無恙,貞妃的計劃展開了。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3)
  二月二十一日,月凌起床梳洗停當後,將假手串藏在袖中,然後讓寶鵑陪著她去了延禧宮,到了那裡,只見秋月正領著幾個宮人在打掃庭院,給院裡的樹草澆水,而清如則閉著眼斜坐在鞦韆上,子矜在後面輕輕的推著,暖陽臨身,微風拂面。
  這一副畫面讓月凌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神色,幾個宮人瞧見她,趕緊停下手中的活計,向她請安,聽得這聲音,原本一直閉著眼睛的清如睜開了眼,待看清月凌後,她笑了起來,抬手招其過去:「妹妹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一邊叫子矜去裡面搬了張椅子給月凌坐。
  月凌扶著寶鵑的手坐下後才道:「我在宮裡閒著沒事,而且看今日陽光又好,便隨處走走,哪想走著走著便走到姐姐你這裡來了。」
  清如微咦了一聲,旋即笑容更濃了幾分:「這倒是奇了,我也正有事找你呢,想不到咱姐妹倆想到一會兒,還沒叫你你就來了。」
  「哦?姐姐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月凌疑惑地道。
  「昨日裡皇上來我這裡的時候說了,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原是想給你大辦一場的,只是你現在已經有七個多月的身孕,不宜太過辛勞,前幾日不是還突然疼了一陣嗎,所以就決定暫時先不辦了,等下次你生完了孩子,再行補辦,你覺得如何?」
  「一切但憑皇上和姐姐決定,月凌沒有任何意見。」
  清如腳下微微用力,讓鞦韆稍微蕩起些,然後就著一垂一落的鞦韆道:「雖然說皇上是為你著想才決定延後的。但本宮覺得在生辰當日畢竟還是要慶祝一下才是,也不用多叫人,就咱姐妹二人便可。對了,貞妃一直以來對你都幫助甚多。那天也叫上她來,就咱們三人一起吃個飯,權當為您慶祝了,你說可好?」
  要不是清如說話時面色平和,聲音柔緩。月凌都要以為她說的是瘋話了,她與貞妃一直不對頭,怎麼今天突然想到與貞妃同桌而食了,真不明白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既然清如都這樣說了,月凌自然不會反對,含笑點頭應下。
  月凌地生日是三月初三,風箏飛天的日子!
  看著清如在鞦韆上悠閒自得,笑看風雲的模樣。.(奇書*網-整*理*提*供).月凌頗為羨慕,說道:「以前倒沒怎麼注意姐姐這裡地鞦韆,現在看來裝一個還是不錯的。比坐在椅子上舒服多了,改明兒。我也叫宮裡地人給我裝一個。要與姐姐一模一樣的。」
  清如聞言莞爾道:「那敢情好,不過你怎麼著也得把小阿哥生下來後再坐。否則皇上見了,恐怕當場就給你把剛裝好的鞦韆給拆了。」
  月凌被她說的笑了起來,連笑邊道:「哪有姐姐說的這麼誇張,其實皇上最緊張最疼愛地始終都是姐姐呢。「有嗎?」清如淡淡地道,原本擱在腿上的左手抬了起來,抓著纏有花蔓的鞦韆索,這一抬,隱在衣袖裡面的翡翠十八子手串便整個的露了出來,在陽光下閃閃生輝,直讓人有些不敢逼視。
  月凌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手串,嘴裡說道:「可不是嗎,否則皇上也不會將翡翠手串這麼貴重的東西賞了姐姐,那可是連先皇后都不曾給的啊!」無盡的羨慕與隱隱的嫉妒都表現在這一句話裡。
  清如順著她地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串,嘴角含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其實都是一樣地,皇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說不定啊他心裡早就後悔了,只是金口已開所以才不好意思拿回去罷了。」
  月凌略有些不自在的笑笑,她心裡此刻是緊張地不得了,回頭瞥了寶鵑一眼,寶鵑衝她暗自一點頭,然後默不作聲地走了開去,來到那些正澆樹弄花的人中間,幫著她們一起澆水。
  待得她走開後,月凌才暗自呼了口氣,然後依舊掛了笑臉對清如道:「姐姐說地輕巧,這皇上一時興起也只對你興起,對於我們啊,可是連想都不會想。」
  清如聞言嫣然一笑:「你這小丫頭,聽著口氣倒像是在吃醋,我才不稀罕呢,你要是稀罕的話你拿去好了。」還沒等月凌明白這拿去二字是什麼意思,清如就從腕上摘下手串,隨手扔到了月凌懷裡。
  這下可真把月凌有些弄愣了,她原還在想要怎麼開口讓清如把手串拿下來給她瞧瞧,哪想這下倒好了,不用她開口,清如自動就把手串摘下來了,還扔到她懷裡,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啊,月凌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了。
  她勉強鎮定了心中的激動後道:「姐姐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可是皇上賞的稀罕東西,宮裡上上下下只有這麼一件,你真給我?」嘴裡說著不相信的話,手裡卻已經拿著手串把玩起來,甚至還帶在手腕上左右欣賞,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清如似笑非笑的看著月凌的舉動,一些都不阻止,彷彿很是不在意的樣子:「那有什麼,咱們可是兩姐妹,又是同侍候皇上的,還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分享的,除非你看不起我的東西。」
  「姐姐你實在說笑了,宮裡哪一個人不想要這東西,只是要不起罷了,我也一樣。」說到這裡月凌的神色頓時黯然了下來,一副暗自神傷的模樣,雖然她有心要將手裡的鏈子與袖中的那串掉了包,可清如與子矜都在旁邊盯著,想來她們雖嘴裡說不在意,可實際還是在意得很,否則那兩雙眼睛也不會牢牢的盯著,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月凌眼見這樣一直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手串遲早是要還的,不可能真的拿走,想到這兒,她給稍遠處的寶鵑使了個眼色,寶鵑也是機靈,她雖然與那些澆水的宮人在一起幫著澆水,但時刻都注意著月凌那邊的情況,現在看到月凌對她使眼色,當下便有了主意,將拿在手裡盛滿水的勺子故意一個轉手潑歪了,悉數倒在秋容的身上,引得秋容一聲驚叫。
  這聲驚叫果然吸引了清如與子矜的注意力,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了那裡,趁著這機會月凌趕緊將兩串手串對換了一下,把從清如那裡拿來的那串藏進袖中。
  另一邊,寶鵑向秋容不停的道著歉,說是自己一時沒拿穩才潑到她身上的,清如見沒什麼,逐又將目光轉了回來,子矜則走過去斥了秋容幾句,讓她不要大呼小叫的,免得沒了規矩。
  月凌將換好的手串遞還給清如:「姐姐,這東西你還是好好收著吧,我可不敢真拿了走,否則皇上知道了非要生氣不可。」
  「皇上哪會那麼小氣。」清如嘴裡這麼說著,但還是依言收回了手串,也未細看便帶在了手上,看到這裡,月凌終於鬆了一口氣。
  見目的已經達到,月凌也不再久呆,借口自己宮中還有事,便匆匆離去,清如也未挽留,只讓子矜送她出去便罷。
  等子矜送走了月凌後回來,只見清如依然坐在那鞦韆上輕輕的搖著,手裡則拿了褪下來的手串,低卻的雙眼中隱藏著無盡的悲傷與哀愁。
  「她果然動手了……」這句話從嘴裡輕囈出來,不是說給子矜聽,而是說給自己聽,雖然她早就有所準備,但在此之前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不是,可是今天,這個希望徹底破滅了,月凌還是按著貞妃的話來偷了她的手串,月凌在幫著貞妃害她,這個認識讓清如心痛不已,恨貞妃挑撥,但也恨月凌如此不爭氣,耳根子軟的讓人一說就信了。
  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只能繼續走下去,清如的情緒在一陣低迷過後重新振了起來,這件事還沒有完,她就看看貞妃還能唱出什麼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只是不知最後傷的是她自己,還是貞妃與月凌?
  月凌換好手串出來後,一路急走,直至回到鹹福宮裡,才腿軟的坐在了椅子上,她有些後怕的拍著胸口,剛才的事可真把她嚇壞了,深怕會被清如當場發現不對勁,幸而是矇混過關了。
  寶鵑在一旁顯得十分興奮,她喜形於色的湊上前道:「主子,現在手串已經拿到手了,那是不是馬上就給貞妃娘娘送過去月凌有些無力的搖著手道:「不急,讓本宮先喝杯茶緩口氣再說。」端了茶剛喝一口便連茶帶碗給摔在了地上,她氣急敗壞地道:「把阿琳給叫進來,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連茶怎麼都不知道,冷的不得了,她是存心想把本宮冷死不成?!」
  「娘娘……」寶鵑正欲勸她先把手串給貞妃送去再回來訓阿琳,卻被月凌飽含怒氣與不悅的眼神堵在了嘴裡,只得無奈的出去將阿琳叫了進來。
  阿琳似乎也知道不妙,所以一進來就把頭垂的低低的,身體還不停的打著擺子,好似怕死了月凌。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4)
  月凌狠狠地瞪了阿琳一眼,先對寶鵑道:「你先出去讓人把肩輿給備了,等本宮訓完這奴才就去貞妃娘娘那裡。」
  寶鵑看了看盛怒中的月凌,無奈的應聲退了出去,還沒等她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重似一聲的喝罵與訓斥,說的極是難聽,不止如此,還有劈啪打耳光的聲音響起,看來這一次阿琳是有的受了,不過是因為一杯茶而已,這主子的火氣也未免太大了。
  終於在發完了火後月凌走了出來,跟在她後面的臉頰紅腫,嘴角流血的阿琳,從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心裡的委屈,無奈她只是一個奴才,所以敢怒不敢言。
  直到月凌乘上肩輿帶著寶鵑離去後,阿琳才敢哭出來,旁人越是勸她越是哭的傷心,最後乾脆跑了出去,後來吃晚飯時有人去尋她,卻遍尋不至,估計是躲在哪個沒人知道的角落裡哭著。
  且說貞妃在月凌到來後,看到她手裡的串子,吃驚竟大於喜悅:「這真是你從宛妃手裡拿來的,本宮給你的那串也帶在了宛妃的手上?」
  月凌對貞妃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以為是她不相信自己,不由委屈地道:「娘娘您這是不相信我嗎?剛才的事寶鵑也看到了,不信您可以問她,我確確實實是把手串換過來,您給的那串也確實戴在了宛妃的手上,沒有錯啊?!」寶鵑亦在一旁點頭回應,證明月凌所言非虛。
  貞妃這才想到自己用言不當,讓月凌誤會了,趕緊解釋道:「本宮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貞妃一時之間難以自圓其說,在吱唔了好幾聲後才勉強想到一句:「本宮只是替你擔心而已,你想啊。宛妃那麼精明的人,她對你真的沒絲毫懷疑嗎?」
  月凌很肯定地說:「娘娘您絕對可以放心。當時我與寶鵑相互配合,趁著他們目光都被寶鵑吸引沒注意到我時,這才掉的包,她絕對不會知道。」
  貞妃心不在焉的點著頭,手裡絞著帕子在屋內來回走動著。嘴裡還不停地咕噥著什麼,若是湊近了聽,便會發現她說的是同樣地四個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奇txttw.Com書].
  貞妃這般不合常理的表現讓月凌很是奇怪,她沖不停走動的貞妃道:「娘娘,可是有什麼問題?」
  「啊?哦!沒什麼呢。」貞妃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而她也終於將心中的驚詫與懷疑從臉上壓了下去,坐下喝了一口茶後方道:「那當時宛妃帶上手串後可有什麼不對勁?」剛說完這句她似又想到了什麼,像在掩飾什麼地道:「比如說她地表情神色之類的。」
  月凌仔細的想了一下道:「沒有啊。一切都很正常,不像是有懷疑的樣子。」
  「這就奇怪了!」貞妃低頭說著,手指一下一下的叩著桌面。未等月凌想明白這奇怪的是什麼,她再度說道:「月凌。本宮以前給你的君山銀針你可有給宛妃。她有沒有喝過?」
  「這個我不是老早就和娘娘您說過嗎,宛妃她不僅收了。還經常喝,至少在我去的那幾天裡,都看到她有在喝君山銀針,娘娘,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月凌小心的問著,今天地貞妃整個人都透著古怪,不僅對她帶回來的手串絲毫不在意,還一個勁的問清如帶上手串時地反應,難道那手串上還有什麼不成?又難道說貞妃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自己?
  「沒什麼呢,貴嬪不要多想,本宮只是想確認一下,以免到時候會出錯而已。」話雖如此,但貞妃臉上還是透著一股失望,這樣的失望讓月凌不明白,手串不是已經拿回來了嗎,還有什麼可失望地。
  隱隱地,月凌覺得貞妃對她隱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是與那手串有關地!
  月凌心中還在暗思的時候,貞妃已經從她手裡拿過手串,由於現在天色已經發暗,所以只能就著燈火來看,不知怎的,在貞妃看手串的時候,月凌顯得很是緊張,雖然已經極力控制了,但放在膝上的腿還是不停的絞著帕子甚至衣服,以至於她膝下的那塊衣料皺的不得了。
  看了許久,貞妃終於放下了串子:「這串東西平日裡戴在皇上的手上,本宮也沒什麼機會細看,不過想來應該是真的,貴嬪,這一次你做的很好,等到明日本宮便尋機會與皇上說,看到時候宛妃要怎麼辦!」
  月凌剛才還絞個不停的手,聽到貞妃這句話,頓時為之一鬆,緊崩的身子亦放鬆了下來,她恭謹地道:「一切但聽娘娘吩咐,有娘娘出謀劃策,明日定教宛妃沒好果子吃!」
  貞妃緩緩點頭,握著翡翠手串的手逐漸握緊!
  可惡!這麼好的一石二鳥之計居然讓她給逃脫了,宛妃,她的戒心還真不輕,那君山銀針必是沒有真喝下去,否則今日不可能安然無事!
  就在貞妃與月凌說話的當口,一道人影從鹹福宮裡竄了出來,直奔延禧宮,秋月正領著宮人上燈。
  原本這事是小福子負責的,不過適才福臨來旨召清如前去御書房侍駕,聞得福臨尚未用過晚膳,清如便叫子矜湘遠還有小福子三人,把小廚房裡剛做好的幾樣菜餚與點心一併拿到御書房去,她好陪著福臨一起享用。
  如此一來,宮裡便只剩下秋月與秋容等人,秋月剛把一個燈點著了,忽見遠遠的有人影走來,她大聲喝道:「什麼人?」
  「秋月姐姐,是我。」伴著聲音,人影也出現在燈火的光輝中,赫然就是鹹福宮裡的阿琳,只是她如今看起來的模樣淒慘了些,兩頰高高腫起,還有好些個指印在上頭呢。
  「你來做什麼?」秋月不甚客氣的問,她對洛貴嬪可不是很喜歡呢,雖說現在是與自家主子和好了,可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琳著急地道:「秋月姐姐,宛妃娘娘在嗎?我有事要求見她。」
  「見我家娘娘?」秋月把阿琳上下好生一番打量後才道:「我家娘娘去御書房侍駕了,你有什麼事嗎,等娘娘回來了我替你轉告。」
  聽聞清如不在,阿琳臉上的表情更急切了,她再度道:「那子矜姐姐,湘遠姑姑或者福公公在嗎?」她似乎受過什麼人指點,問的都是清如貼身心腹之人,也是她點子背,要是換了平日裡這幾個人中間總有一兩個會留在宮裡,可偏偏今日都幫著拿東西,所以沒在宮中。
  「他們都隨娘娘一併去御書房了,你到底有什麼事,告訴我也是一樣的。」秋月有些不耐煩地說著,心道這個人怎麼這麼麻煩,一個勁的問人在不在,也不先說是什麼事。
  聽到所問之人都不在,阿琳臉上佈滿了失望,這可怎麼辦好,她又不能在這裡一直等著,必須要早些回去,否則讓人發現了可不好。
  正自左右為難之際,秋月再次催促了起來,無奈之下阿琳只得從懷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個錦囊交給秋月:「這是我家主子讓我送來給宛妃娘娘的,裡面是很重要的東西,等宛妃娘娘回來了,你一定要幫我轉交,千萬不要忘了。」
  秋月不以為然地接過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由於錦囊口的絲絛系的很緊所以沒辦法打開來一探究竟。
  阿琳搖頭道:「主子說這個東西很要緊,不能告訴別人,你把它交給宛妃娘娘,她看了自然就知道。」
  秋月輕哼了一下,小聲道:「我還不希罕呢。」嘀咕完後她對阿琳道:「行了,我知道了,會交給娘娘的,你可以走了。」
  「你可千萬要記得,不要忘了也不要丟了。」阿琳不甚放心的叮嚀了一番才離去。
  對著阿琳離去的背影,秋月又是一聲哼,搞什麼故做神秘,洛貴嬪會有什麼好東西送來,她才不信呢!
  秋月點完燈回到暖閣裡頭,隨手把握在手中的錦囊一扔就去做其他事了,等她想起這件事再回去找的時候,錦囊已經不知所蹤了,秋月為怕清如責罰,就將這件事給瞞了下來,沒有告訴清如。
  也許是天命注定吧,如果當初這個錦囊沒有找不到,如果秋月沒有私瞞此事的話,後面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只是一個小小的誤差,最終卻造成了一個人的離去。
  時也……命也……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5)
  月凌走後,翊坤宮的燈火照例熄卻了一半,然貞妃的心情卻並未能有所平靜,她站在那裡,眉頭緊皺地盯著桌上的茶盞,盯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後,她猛然拿起茶盞欲往平整的青石地上摜去,隨侍在身邊的綠衣默默的看著她,不敢多嘴勸上一星半點,她知道,主子這一次是真的氣極也恨極了,主子向來以不動聲色的謀略見長,而這也往往能為主子取得預期的成效,入宮這麼多年,她從未見主子的計劃有所失敗過,可是這一次確是失敗了,儘管不是完敗,但已經足夠讓主子惱火的了。
  就在茶盞即將離手往地上落去之時,貞妃卻突而手指一緊,重新握住了茶盞,任由裡面的茶水流滿整隻手,然後她將茶盞往桌上重重的一放,眼睛裡射出滲人的寒意:「宛妃,真的好聰明,好謹慎,本宮花了這麼多的心思居然還取不了她的命,實在可恨!」
  「娘娘。」綠衣試探的叫了聲,不敢冒然多話,唯恐惹惱了正生氣的貞妃。
  貞妃壓下心中少有的煩燥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話就說。」
  得了貞妃的許可,綠衣上前一步,小聲道:「娘娘您先莫氣,說不定是因為藥效還沒有發作呢,畢竟它是通過皮膚滲進去的,比其他的毒藥慢一點也是有可能的,不知咱們再等等,也許過一會兒延禧宮那邊就有消息傳來了。」
  貞妃輕哼了一聲,遙望沉寂於黑暗中的紫禁城:「你不用安慰我,這藥是你從宮外帶進來的,也是本宮的舅舅榮海親自交給你的,既然他說只要帶上便會發作。你覺得會有錯嗎?」「奴婢不敢!」綠衣見惹得貞妃不快,趕緊低下頭認罪。
  貞妃也沒心思訓她,只歎著氣道:「如此好地一個時機便就此錯過了。下次恐怕不會再有那麼好的機會了,想不到宛妃連對洛貴嬪的疑心也這麼重。明明是沒什麼問題地君山銀針,她都不肯喝。」
  綠衣抬頭微有驚詫地道:「娘娘,您先前不是說洛貴嬪是看著宛妃喝的嗎?難道她暗中又給吐掉了,根本沒嚥下去過?」
  「應該就是這樣,她連對洛貴嬪疑心都這麼重。.奇www書txttw網com.更不用說別人了,只怕這宮裡她就只信任自己一個。」停了一下貞妃繼續道:「當初本宮將君山銀針交給洛貴嬪送與宛妃之時便定下了一石二鳥之計,手串上地毒旁人接了並無什麼事,唯有喝過君山銀針的人接觸了才會立時毒發,所以當初在洛貴嬪到來時,本宮才會先讓她喝了那杯放過解藥的茶,然後才將手串交給她,幾乎將所有人都瞞在了鼓裡,可未想如此周密的計劃卻功虧一簣。實在可惱。」說到這裡,她一隻手重重的拍在身側地桌子上,發出「」的一聲響。
  看著她拍桌子。綠衣趕緊上前看她的手,果然掌心一片通紅。急道:「娘娘您別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快坐下歇歇。」
  貞妃依言坐了下來,但是臉上還是一樣的氣憤:「說起來也是月凌那丫頭沒用。本宮辛辛苦苦扶著她做上了貴嬪之位,她居然還是一樣沒心眼沒本事,連人家喝完後當著她的面吐掉了也沒發現,居然還和本宮說什麼都喝了,當初要不是看中她和宛妃不一樣的關係,本宮才懶得理她,可惜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綠衣一邊替她撫著胸口順氣一邊道:「洛貴嬪雖說蠢了點,但不正因為這樣她才會乖乖的聽娘娘您吩咐嗎?叫她往東不敢往西,要是換了個心思活絡點地,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唉!」貞妃突然長歎了起來,臉上充滿了難言的情緒:「與宮中其他娘娘相比,本宮始終是欠了一籌,孩子……這是本宮心中永遠地痛,其他的人都能生,唯有本宮,從娘胎裡出來時,便被剝奪了這個身為女人地權利,也讓本宮永遠不能擁有自己地孩子,郭絡羅氏!」說到這個名字時,貞妃簡直就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郭絡羅氏就是鄂碩的原配,也是董鄂香瀾地額娘,當初就是她讓貞妃還在娘胎裡時便帶上了心悸的毛病。
  綠衣是從小服侍貞妃的,她心中對此再清楚不過,這件事是貞妃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痛:「娘娘,您不要再想這些了,何況……何況您不是快要有孩子嗎,等再過兩個月洛貴嬪生了,您不就可以……」
  不等她把這個話說完,貞妃已經抬手打斷了她的話,警覺地站起來看看外面可有人偷聽,待見無人靠近後才略有不悅地道:「下次說這個話時小心些,要是讓別人偷聽了去,看本宮如何能饒你。」說完這個她又有些歎息地道:「原本確實是可以這樣的,可是現在恐怕要重新策劃過才行,本宮等了她這麼久,為的就是這個孩子,這個可以讓本宮後半生有依靠的孩子。」
  「恕奴婢多嘴問一句,為何又要重新策劃過,難道娘娘您先前的計劃不行了嗎?」綠衣雖大致聽貞妃講過這些事,但並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有此一問。
  貞妃一捋鬢邊髮簪上垂下的細流蘇:「你知道為什麼本宮將這個計劃叫一石二鳥嗎?正是因為這個計劃不僅可以除了宛妃,還可以讓本宮得到洛貴嬪將來生下的孩子,當初所謂的讓宛妃失去手串,從而被皇上責罰,不過是用來蒙洛貴嬪的,否則她怎麼可能會去做,若是知了真相,她只怕逃都來不及,哪還會聽本宮的吩咐將手串換來。
  你想,宛妃將手串拿給洛貴嬪看,可當她重新戴上時,卻驟然毒發身亡,當一切無法挽回時,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洛貴嬪,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是她嫉妒宛妃得到皇上的御賜,從而謀害宛妃,特別是從她身上搜出被換下來的真手串後,那就坐實了用淬毒的假手串毒死宛妃的罪名,到時她就是有一千張嘴巴也說不清了。」貞妃的計劃竟是如此一環扣一環,月凌所知的不過是表面而已,她真正的目的竟是要讓月凌背上謀害清如的罪名,從而連她也一併除掉。
  看綠衣有所瞭解的點頭,貞妃繼續說了下去:「皇上為了替宛妃報仇,也為了一正宮規,肯定會將洛貴嬪處死,但那應該是在她生下孩子後,在此之前只會將她幽禁在冷宮中,畢竟是血脈相連的骨肉。只要洛貴嬪一死,這孩子便成了沒額娘的孤兒,到時候,本宮再向皇上進言,表示願意撫養這個罪妃之後,那皇上定會欣賞答應,說不定還會感謝本宮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題!」
  從始至終,貞妃對月凌一直都是不安好心,剛開始的時候是想拉攏她,使清如少一個助力,也讓自己多一份勢力。
  但從月凌懷有龍裔的那天起,她的目的就改變了,她要得到月凌的孩子,得到她自己沒辦法生下的孩子,好讓自己將來有依有靠,為此她勢必要害死月凌才行,否則孩子是不可以交給她來撫養的。
  好一副如意算盤,一切都在所有人的不知不覺中進行,要不是清如對她戒備太深,連那原本沒問題的君山銀針都不敢喝,只怕還真要和月凌一起雙雙死在她的手裡,這樣的女人,這樣狠毒的手段,著實另人發指!
  綠衣聽著貞妃全盤的計劃,不禁也有些暗自心驚,不過她可不敢表露在面上:「主子,現在宛妃沒有死,那您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只能實行原本沒想過實行的計劃。」她抬手左手碗,露出套在裡面的翡翠手串,眼緊緊地盯著,像要看出一個洞來似的:「明日本宮便會尋一個皇上與宛妃同在的機會,引皇上看宛妃被換的手串,想必皇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對勁來,到那時,宛妃丟失御賜之物的罪肯定是逃不了的,就算不能狠狠的打擊她,至少也可以挫一挫她現在正盛的勢頭,讓她不敢再與本宮正面相敵,剩下的事只能等洛貴嬪生下孩子後,再慢慢合計了,畢竟這才是本宮的主要目的。」
  綠衣應合的點頭,貞妃淡然看了她一眼後道:「還有,叫寶鵑繼續看好洛貴嬪,不要讓她耍出什麼花樣來,本宮雖然一直不覺得她有多聰明多能耐,可多防著一些總是沒錯的,有些事本宮老覺得不像表面上顯示出來的那樣簡單,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來,本宮可不想大江大河都過了,卻在陰溝裡翻船。」
  綠衣應道:「娘娘放心,奴婢明天就去通知寶鵑,讓她多看著點洛貴嬪,一有什麼消息便立刻來稟報。」
  貞妃點點頭,安排完了事,頓覺困意上湧,不由打了個哈欠,她摸摸自己的臉道:「替本宮卸妝更衣,本宮累了。」
  這折騰了一天的鬧劇,隨著貞妃的睡下,暫告一段落,屹立在黑暗中的翊坤宮就像一隻欲擇人而噬的怪獸一般。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6)
  翌日福臨下朝後,再一次將清如召到了御書房陪伴自己處理朝務,祖上有規矩說後宮不得干政,清如也自覺長久這樣有所不妥,但福臨執意如此,她也沒法,只得依了陪在御書房裡,替他翻閱奏折,然後將比較重要的幾份挑出來,讓他先行批閱,隨著硃筆的批下,一個個「准」或「不准」躍然在紙上,在「不准」二字的下面往往還寫了數個乃至數十個小字,說明是因何原因不准。
  批改之時,福臨神情專注無比,手中硃筆的份量,他自是知曉的,這枝天下無二的筆一揮之間可以讓無數人人頭落地,也可以讓千千萬萬的人有家可歸,有飯可吃,可謂是一筆定乾坤。
  所以每次落筆之前,他都要深思良久,特別是一些比較重大或敏感的事上,就這樣,一直批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算批完一小部分,而清如也在旁邊陪了一個上午,連坐都不曾坐下過。
  福臨從無數的奏折中抬起頭,看到清如正一臉溫柔的注視著他,不由心中一動握住了她的手,頓時柔和的情意在二人中間蔓延。
  「累了嗎?」福臨想起清如一直都未曾坐過,腿肯定站得很酸了,他率先打破了這脈脈溫情:「到朕這裡來坐一會兒。」說著他挪了挪身,空出半邊龍椅,竟要讓清如與他一起坐在龍椅上。
  清如連連搖手表示這於禮不合,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可不得了,直說了好半天才讓福臨放棄了這個想法,讓她坐在了另一張常喜端上來的椅子上。
  在讓人傳膳至御書房裡的時候,外面有人通報。說是貞妃來了,福臨微一抬眉輕哦了一聲後宣她進來了,到了裡面。貞妃先向福臨請安,由於清如的名位在她之後。所以清如也適時的起身子向她微微一福,叫了聲貞妃姐姐,婉轉地聲音裡藏著一絲不為人知的笑意,她就知道貞妃今日會來,只是恐怕這一趟她要白來了。
  「貞妃你怎麼突然來了?」福臨問階下穿了一身真紅刻祥雲旗裝的貞妃。她地手裡還提了一個精巧的盒子。
  貞妃微微一笑低了頭道:「臣妾只因聽說皇上這幾天日夜辛勞政務上地事,怕皇上忙的忘了用膳,所以親手做了水晶蒸餃給皇上帶來墊墊肚子,不想宛妃也在,是臣妾冒昧了。.奇書-整理-提供下載.」
  「這有什麼冒昧不冒昧的,宛妃在也沒什麼不好的,正好朕傳的膳還沒到,就先吃你地水晶蒸餃吧,咱們三人一塊兒嘗嘗。」隨著福臨的話。常喜自貞妃手中接過盒子,然後取出裡面還冒著熱氣水晶蒸餃擺在桌上。
  福臨先走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放在嘴裡,一邊吃一邊點頭。待嚥下後道:「貞妃的手藝真是見長,這次比朕以前在你那裡吃的可進步多了。宛妃你也嘗嘗!」說著把筷子遞給了清如。清如推辭道:「這是貞妃姐姐專門送來給皇上您吃的。臣妾怎麼能吃呢。」不待福臨說話,貞妃先矣了一聲:「宛妃妹妹你說的這是哪裡話。我這做姐姐的哪會那麼小氣,何況不是不知道你在嘛,要是知道你在的話肯定再多做一些來,現在你先將就著吃兩口,否則就是不給姐姐我面子。」
  「就是啊,貞妃都這麼說了,宛卿,你要是再不吃那可就不對了。」福臨也如此說著,清如見狀只得接了筷子含笑道:「既然皇上和姐姐都這麼說了,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便挾了一個蒸餃放在嘴裡,一邊吃一邊不停地誇著好,還直要貞妃以後也教教她怎麼做。
  此時此刻,兩人姐姐妹妹叫得不亦樂乎,然心中都清楚的很,這一切不過是做給福臨看地,真正的心思兩人都藏在了肚子裡,貞妃在盤算著等會讓清如出醜,清如也在等著看貞妃的笑話。
  隨著最後一個水晶蒸餃被福臨吃掉後,他拍著手對貞妃道:「貞妃,這下朕可是真地不用再用膳了,肚子全被你的蒸餃給撐飽了,你也別走了,待會兒和宛妃一起陪朕用膳,你得幫著朕多吃點,否則可就要浪費了。」
  「臣妾遵旨!」貞妃含笑應下,此時清如正在用軟巾替福臨拭手,露出帶在手腕上地翡翠手串,貞妃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清如雖明知貞妃在看自己的手串,但故意裝著沒看見地樣子,只顧替福臨把手拭乾淨了。
  「宛妃妹妹,你手上帶的可是皇上在萬壽節上賜給你的翡翠十八子手串?」
  清如露出一臉不解的樣子道:「是啊,怎麼了?貞妃姐姐有什麼問題嗎?」福臨也回過頭來看著貞妃,不解她何以有此一問。
  貞妃瞧了福臨一眼後,有些遲疑地道:「沒什麼,我只是瞧著有些不像罷了,和皇上以前帶在手裡的樣子不太像,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
  福臨失笑道:「怎麼可能不一樣,那是朕親手所賞,難道這宮裡還會有第二串不成?」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瞅著有些奇怪,宛妃你確定沒有帶錯?」貞妃回了福臨的話後,又將目光轉向了清如,然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清如一把摘下手裡的串子放在手心:「姐姐你覺得像這麼特別的手串,妹妹我會帶錯嗎?如果你對這手串有懷疑,大可以讓皇上一鑒真假,反正皇上現在就在這裡,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怎得好端端的,你突然說起我這手串來,難道手串還會有假不成?」
  「我可沒這麼說,哪有人膽子那麼大敢做假皇上賜的東西,只是小心些總是好的,皇上您說呢?」貞妃笑問福臨。
  雖然福臨覺得這手串不可能有問題,但是為了消貞妃的疑心,他還是從清如手裡拿過了手串,然後走到敝開的窗子旁邊,將手串高高舉起,迎上了當空的太陽,接下來,福臨,清如,貞妃,三人都看到了,在陽光的照耀下,翡翠十八子手串的十八顆翠珠每一顆中都隱隱出現了一隻仰天騰飛的金龍,隱隱約約,並不是很清楚,但卻透出驚人的氣勢。
  看到身邊兩個女人吃驚的表情,福臨滿意地道:「看到了嗎,這就是隱藏在翡翠十八子手串中的秘密,當把手串對準陽光時,每一顆翠珠裡面都會出現一隻金龍,至於是如何雕進去的已經無從知曉,而且這種手法也早已失傳,這個秘密,以前只有先皇,朕,還有皇額娘知曉,現在又多了你們兩個,所以說,想要假冒的話,光是做表面自然不難,只是要做出裡面,卻是萬萬不能的!」他的話中透出一絲少有的得意,是啊,能得先皇賞賜如此珍貴的東西,他自是應該驕傲的。
  清如在驚訝過後,旋即恢復了正常,再回看貞妃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驚訝不敢置信之色,看到貞妃的表情,清如的嘴角慢慢彎起,劃出一絲微涼的弧度。
  貞妃僵在那裡,不是福臨所想的驚訝,驚訝早已過了,她現在的心裡只剩下錯愕,為什麼會這樣,她的手串不是已經被月凌掉換,拿給自己了嗎?為什麼現在這只又會是真的,如果她這只是真的,那自己懷中那只呢,是假的?這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剎那間,貞妃腦海中糾結成一團,理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由於太過吃驚,她甚至連福臨叫自己也沒發現,直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茫然地道:「皇上,您叫臣妾?」
  福臨輕笑道:「是這個工藝讓你吃驚了嗎,才會這樣想出了神,不過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宛妃手上這串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朕也相信宛妃會好好保存的。」
  貞妃的面色浮現出少見的慘白,這還是她努力壓抑的結果,迎著福臨的目光,她勉強笑道:「皇上說的是,是臣妾多心了。」
  絹帕被她牢牢的攥在手裡,彷彿要生進肉裡去一般,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這串真的還在她這裡,難道說月凌沒有把手串換過來,她是在騙自己?又或者說月凌根本就沒有和宛妃翻臉,她是在蒙騙自己?與宛妃一起來設計自己?
  不!這不可能,月凌不可能會有這麼重的心機,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演技,而且她當初也仔細檢查過手串,確實不是她曾拿給月凌的那串,如此一來,事情的真相就只有一個:宛妃早已經想到手串可能會被調包的危險,所以她事先做了一條假的帶在手上,把真的藏了起來,月凌費力費神換來的依然是假!
  對,一定是這樣!宛妃真是太可惡太可恨了!不僅真計劃未得以成功實行,連假計劃也失敗了,辛苦了半天,她居然什麼收穫也沒有,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惱?!
  貞妃避過福臨的目光深深看了清如一眼,眼眸深處是無盡的惱恨之意,清如自是感受到她惡毒的目光,然依舊帶著那微涼的笑,這是她在與貞妃的幾度交手中,頭一次完完全全的佔了上風。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7)
  這一頓午膳於清如來講是美味佳餚,於貞妃來講卻如在嚼蠟一般,不止如此,面對福臨時,她還要做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貞妃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要忍,一定要忍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終有一天她會把這一切都給討回來。
  在強撐著用完午膳後,貞妃便借口宮中還有事,先行退了出去,看著她微躬的背影,清如甜甜一笑,也向福臨告辭了,走到門外,在離乾清宮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追上了貞妃,貞妃只帶了綠衣,而沒有做肩輿來,所以走得有些慢。
  「貞妃娘娘!」她在後面叫道。
  隨著她的聲音,貞妃與身側的綠衣一起回過頭來,從貞妃的眼中能看到幾根紅絲,看樣子,倒是流過淚一般。
  「是你?你還來做什麼?」貞妃此刻是無論如何都帶不出笑了,只是冷冷的問,不過這樣的她反倒有了幾分真實,不似以前那樣千篇一律。
  「我來做什麼?我來自然是來告訴貞妃姐姐你幾句話,只是姐姐你的態度似乎是很拒人啊!」清如似笑非笑的說著,心裡舒服的不得了,難得能有看貞妃難受的時候。
  不過貞妃也著實高段,在稍稍的失態過後,她便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情緒,雖然依然沒有笑,但眼神卻再一次凌厲起來:「如果你是想來諷刺挖苦本宮的話那就免了,套一句宛妃你曾經說過話,現在的勝利不過是暫時的,咱們會一直鬥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
  「原以為這句話只有我一個人才會說。想不到現在貞妃娘娘也會說這句話了,只是不管是大勝還是小勝,這一次都是我贏了!」清如望著天邊的雲彩。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純真如水。淡薄似煙:「貞妃,你千算萬算,最終還是沒有算過我,你想讓我被皇上責罰,我就讓你出醜。讓你以為自己贏了,可結果卻是一場空,怎麼樣,空歡喜地感覺不好受吧?!」
  清如的話逐漸趨於冷漠與殘忍,雖然貞妃面上未有所動,但內心正忍受著少有的折磨,她從未這樣輸給過一個人,即使是她這個最得皇上喜歡地姐姐,她也沒有輸過。可現在卻輸給了宛妃,雖然這一次的輸並沒給她帶來什麼實質上地打擊,但精神上卻是巨大的。
  綠衣擔心地看著貞妃的反應。深怕她會受不住宛妃的話,貞妃的臉在一陣青紅交錯後突然笑了起來。..輕輕地笑著。若非她眼神清明,綠衣都要以為她被清如給氣瘋了。只見貞妃笑過後說道:「宛妃,這一次是本宮輸你一籌,可是你能保證自己每一次都能贏嗎?如果不能的話,你就給本宮閉了這張嘴!」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去,不再與清如多言,只是現在的她看著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清如靜靜地看她離去,雖然貞妃嘴裡說的漂亮,但從她一直未能完全挺直的身軀上可以看出,她的內心並不是如嘴裡說的那般不在意。
  旁邊子矜說道:「小姐,貞妃這次吃了大虧,恐怕不會善罷干休,您可一定要小心防著她再出什麼損招來害您。」
  清如雙目一凝,搭著子矜的手也微微一緊:「你放心,貞妃吃了這麼大一個啞巴虧,肯定需要一段時間消化,所以在短期內她不會再動手,不過……」清如低頭看著腳下地鵝卵石路,光滑而起伏,這樣的路總會讓花盆底鞋走的不太穩當:「不過你說地也有理,貞妃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其猙獰的一面總是隱在無形之中,騙過一個又一個地人,這樣地人比當初的佟妃更可怕,我若一味地被動防守下去,總有一日會被她有機可趁,只要我有著恩寵一日,便避無可避一日,所以我也是時候出手了,只有主動出擊,才有可能保得長時間的安寧,讓貞妃沒有辦法再耍手段!」
  「小姐您終於……」子矜半是高興半是憂傷的道:「終於決定對貞妃出手了?」
  清如冷冷地一笑,滿頭的珠翠的陽光下閃著晶瑩而冰冷的光芒:「這是她逼的,若非她欺人太甚,我也不願多事!」回看了子矜一眼:「走,咱們回延禧宮吧。」
  這日黃昏過後,乾清宮的人帶著各式珠寶玉器古玩等等來到了延禧宮,據說是番邦各國的進貢,福臨在自己留下一些後,其餘的全按著品級賞給了各宮各院的妃嬪娘娘,清如這裡自然免不了厚厚的一份,光是托盤子的太監宮女就來了好幾十個人,上面全部擺的滿滿的,小福子等人接賞都接的手軟,在打完賞後那些人都退了回去,只剩下自己宮裡的幾個人。
  子矜陪著清如一樣一樣的看過,旁邊小福子和秋容秋月人幾人正在冊子上登記著賞賜,好不容易登記完後,小福子拿了來給清如過目,清如略略掃了一眼,挑了幾樣出來後,其他的都讓他們鎖到庫房裡去了。
  哪想小福子卻為難地道:「主子,您是不知道,自前年開始,皇上的賞賜就接二連三的下來,每次都有一大堆,而主子您又不怎麼用,全給鎖庫房裡了,現在庫房的東西早就堆的滿滿的了,很多東西連打開都不曾打開過,您看是不是再開一間庫房,還是說將裡面的東西重新歸置歸置,把不需要的拿出來,然後放新的進去?」
  重新開一間庫房放東西,確實比整理歸置原先的那間要簡單多了,畢竟延禧宮現在就清如一個人住,空的房間多了去了,再開一間做庫房也沒什麼影響,但清如還是否決了這個提議:「宮裡很多娘娘一間庫房都放不滿,我這裡卻要再開一間,這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定然又要眼紅了,先前一個手串就鬧的滿城風雨。剛剛才過去。」她揉揉額角,閉著眼睛道:「還是讓人把原先的那間歸置一下吧,把裡面一些不用或用不著的東西拿出來扔了或是你們分了。然後把皇上新賞的東西放進去。」
  「是!」小福子躬身應了,庫房裡地東西大都是珍貴之物。萬一要是有不開眼的奴才偷藏了一點去,那他可丟人丟大了,所以他叫了子矜還有秋月秋容這幾個信得過的人隨他一起去庫房整理東西。在忙活了半天,理出了一堆有用沒用地東西後,總算是騰出小半間空地來放新賞的東西了。理出來地東西讓清如看過後,她很隨意的便讓小福子拿下去分了,直把手下的人樂得連連叩謝,雖說這些東西入不得清如的眼,但實際還是很不錯的,現在還有這麼多,隨便分到幾件就夠他們樂得了。
  在分派完之後,子矜從地上拿起僅剩地一個小罈子往外走去,小罈子上面還用牛皮紙牢牢的封了。清如一時想不起這是什麼來,逐叫住子矜道:「這裡面是什麼?」
  子矜聞言停了腳步道:「小姐您忘了,這是昔日淳嬪送來的梅花酒。您當時讓奴婢收著,奴婢便給放到庫房裡去了。後來便忘了。直到這一次整理的時候才發現,奴婢正準備拿去扔了呢!」
  「是日夕送來的?」被子矜這麼一提清如也想了起來。確是有這麼一件事,那還是在她沒得寵,日夕的真面目也沒暴露出來的時候,如今再回想起來,直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子矜看清如已經想起來了,便準備再次拿出去,然這一次依然被清如叫住,緩緩走到子矜的身邊,清如注視著那個小小地罈子,眼睛在短時間內反覆放大縮小了幾次,尖稅的護甲在封口的牛皮紙上來回劃著,忽而她抬起頭脆聲道:「不要拿去扔,將這梅花酒留下。」
  「小姐!」子矜以為清如是又想起了以前地情誼,急急勸道:「還是扔了吧,萬一裡面要是有什麼害人的東西在,豈不是害了小姐。」旁邊幾人也紛紛附合,一致贊同將這東西給扔得遠遠地。
  清如微笑著道:「裡面真要有害人地東西在反倒好了,說不定本宮還要靠它來成事呢。」她側目向一直陪在身邊的湘遠道:「你去一趟太醫院,把秦太醫給本宮請來。」
  在秦觀到了之後,其他人便被遣了出去,只留下子矜和小福子二人在裡面伺候著,秦觀在依清如地吩咐打開封口,對梅花酒進行了細緻的檢驗,甚至舀了一小杯出來只見他在向裡面撒了些不知名的藥粉,原本微黃的酒頓時如燒滾的熱水一樣,翻騰不休,不過這異像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翻騰過後,酒已經由微黃變成血紅,就如人的血液一樣,讓人看的不寒而慄。
  秦觀的面色亦由先前的輕鬆不在意,轉變為慎重,甚至於在酒水翻騰之時,他還飛快的拉著在旁觀看的小福子遠離酒杯,直到翻騰停下,酒水變紅之後,他才重新靠了過來,秦觀這一切舉動都表示出這酒絕不尋常。
  「秦太醫,可有結果了?」清如等秦觀用水洗淨了雙手後,才出聲詢問。
  秦觀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的道:「基本上可以肯定這酒裡被人下了蠱,而且是比較神秘的七蟲蠱,顧名思意,就是由七種毒蟲所培養出來的,這種蠱不僅毒性夠烈,而且又隱蔽,可以完全為主人所控制,在它沒有甦醒之前對人體是完全無害的,至於它入眠時在人體內存活的時間可以很少,一年,五年,甚至十年都可以,但是一旦主人施法引發了潛藏在體內的七蟲蠱,那麼它立刻便會要了那宿主的性命,最奇特是在死後,七蟲蠱會消失在體內,讓人完全無從查找。」他說的很詳細,從他的話中可以看出對蠱之事似很是瞭解。
  「秦太醫,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我聽說蠱術可是苗疆人的不傳之秘,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小福子插嘴進來。
  第七十一章 翡翠手串(8)
  今天更新四章,共計一萬三千字
  秦觀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清如見狀心有所明地道:「如果秦太醫有所不便的話,就不要回答了。」
  秦觀想了一下後抬起眼睛道:「其實也沒什麼,如果娘娘想知道的話,微臣可以據實以告,其實在微臣的身上流著一半苗人的血,微臣的娘親在沒有嫁給我爹前,就是地地道道的苗家女子,微臣對於蠱物的知識便是從她那裡學來的。」
  「原來如此。」清如點點頭,不過秦觀的話也證實了諸人的猜想,這日夕送的東西果然有問題,幸而她當時未喝,否則只要一催七蟲蠱便會要了她的命,想到自己曾離死亡這麼近,清如不禁有些發寒,她轉過話道:「你剛才在酒裡加的藥是什麼,又為何要退開這麼遠?」「回娘娘的話,其實臣剛才檢測的時候雖然發現裡面有蠱,但並沒意識到這裡面會有七蟲蠱,只以為是一般的蠱蟲,所以才加藥逼得它甦醒現形後一窺其樣,直到藥入酒後翻騰然後又有變紅之後,微臣才意識到這可能是極少見的七蟲蠱,七蟲蠱比一般的蠱蟲利害的多而且還會飛,經微臣強行刺激現形後,它極有可能會飛起來,雖說剛醒的時候過不了多久便會力盡而落,但要是在此之前被它碰到人體,那此人便會被附體,成為七蟲蠱的寄主!」秦觀有些後怕的說著剛才的驚險,小福子更是不堪,腿肚子裡的筋都快抽起來了,站穩後他先朝秦觀多番道謝,因為剛才要不是秦觀順勢拉著他一起後退。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成為七蟲蠱寄主了。
  聽到七蟲蠱的可怕後,清如和子矜也有些害怕,子矜發顫地道:「秦太醫。那蠱蟲飛起來後會不會掉在地上,然後爬過來啊?」她一邊說一邊緊張地看地上。深怕真有什麼蟲子過來。
  「娘娘和子矜姑娘請放心,現在這七蟲蠱不同於被主人喚醒,是被微臣用藥強行催醒的,所以只要一時三刻沒找到寄主,它就會立刻死亡。娘娘請看,這酒裡飄浮著的就是死去地七蟲蠱。」
  隨著秦觀手指的方向,清如小心地走了過來,探頭一看,果見那杯紅似血水地酒裡一動不動的飄浮著幾條像線一樣白白的東西,看來是真的已經沒生命了。
  秦觀看清如瞧過之後方道:「敢問娘娘一句,這酒是何人送來的,他這樣做地目的分明就是要害死娘娘您!」清如淡淡地道:「是以前淳嬪在的時候送的,不過本宮一直沒喝過。直到今天整理庫房時才拿出來,本宮就是怕裡面有什麼東西所以才請秦太醫你過來瞧瞧,想不到果然有貓膩!」她冷笑數聲後道:「秦太醫。本宮想問問你,你可有辦法解這七蟲蠱的毒?」
  秦觀仔細想了一下道:「微臣能力所限。對蠱術只能說通。但不能說有多精,所以最多只能做到預防。而不能做到事後再解。」
  「怎麼說?」清如心中慢慢浮現起一個計劃,如果秦觀能夠做到的話,那這個計劃絕對可以一舉除了貞妃,而且還不會讓別人懷疑到她身上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也就是說,微臣最多只能的製作出事先的藥物,只要人吃了,血液裡就會含有微量的特殊毒性。」看清如皺眉他忙解釋道:「這微量地毒性對人體是無害的,最多就是像喝醉酒一樣有點頭暈,但對七蟲蠱來說就是劇毒了,它只要一進入血液中便會立刻被消融,但是如果是已經被附身的話,那這個藥就不起作用了,能解地只有當初培養七蟲蠱之人,微臣無能為力。」
  「好!」清如突然一拍手掌,對秦觀道:「本宮要的就是這個,至於事後解除地則沒這個必要了。」
  「娘娘您……您要用這七蟲蠱去害人?」秦觀地臉色不太好看,雖然他曾經助清如除掉過子佩腹中的龍胎,但那是在反擊地情況下,與現在主動害人的情況又有所區別。
  清如亦不生氣,笑笑道:「秦太醫,本宮是什麼樣的人,你跟了本宮這麼久,應該很清楚才對,本宮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去害過人,也從來沒有害過一個該害的人,曾經的琳嬪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難道今時今日你還不相信本宮?」
  「微臣不敢,微臣唯娘娘之命是從便是。」秦觀在心底長歎了一聲,是非對錯拿到宮中來用是不合實際的,宮裡你死我活的鬥爭他不止在看,甚至還在被牽扯進去,現在多少有些身已不由己,只得一步步下去。
  清如將腦海裡初步的計劃想了一下後再度道:「現在還有一件關鍵的事,就是如何讓七蟲蠱進入人體後甦醒過來,絕不可以當場發作,最好將時間控制在一天以後。」
  「這個……」秦觀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輕易答應,只能道:「這個微臣也不知道做不做的到,還要回去問問微臣的娘才行,她才是真正的懂蠱之人。」
  「也好。」清如屈指算了一下道:「現在離三月初三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應該是夠了,你回去問了之後,如果可以的話,你便要加緊制做了藥物了。」她這話秦觀聽著還沒什麼,子矜和小福子聽了卻是心中一跳,齊齊將目光對準了清如,然礙於秦觀在場不好當下就問,俱忍在了心中。清如又詳細問了些關於七蟲蠱的情況,特別是七蟲蠱發作時的情況後,才讓秦觀跪安,待其離去後,清如目光一掃子矜二人道:「你們有什麼話就問吧,我看從剛才開始你們就一直不安穩,要是不讓你們問出來,心裡怕是怎麼著也靜不下了是不是?」
  小福子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子矜笑過之後說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小姐,奴婢等確是有事想問。您剛才說離三月初三還有十天,那您是準備在三月初三那天用了,奴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三月初三是洛貴嬪的生日,難道您要將這七蟲蠱用在洛貴嬪的身上?」說到這裡她與小福子都面現不忍之色。
  清如故做不解地道:「怎麼?你們不贊成我對洛貴嬪用此蠱。可是你們先前對洛貴嬪幫著貞妃騙走我手串的事不是很生氣嗎?」
  這次小福子說話了,他很是矛盾地道:「生氣肯定是生氣地,主子對她這麼好,她卻恩將仇報,只是她雖有罪卻罪不致死吧。主子現在一時衝動殺了她,奴才怕……怕……」
  「怕什麼?」清如好奇地道,對小福子所說之話的對錯她不提片言隻字。
  「奴才們是怕主子您將來後悔!」子矜接了小福子的話對清如說道,儘管說這些很有可能會被責罰,但不說他們心裡更難受。
  出人意料地是清如不僅沒生氣,反而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原來你們就是這樣想我地啊,可真是讓我有點傷心了?」
  聽到清如這個話,子矜與小福子不由面面相覷,難道他們說錯了什麼嗎?
  清如接下來的話解釋了他們的疑惑:「你們只記著三月初三是月凌的生日。卻忘了孕婦是不能喝酒的,所以這酒並不是給月凌備下地,就如你們所說。雖然月凌現在與我離心而馳,還幫著貞妃來設計偷換我的手串。但是她始終是我的姐妹。是我在宮裡唯一還活著的姐妹,要我親手殺她。我始終是忍,何況……何況她現在還懷著孩子,孩子永遠都是無辜的,何況是還沒出生的孩子,大人間的恩怨爭紛,能不牽扯到孩子就盡量不要牽扯吧,畢竟我已經害過一個了!」她想起了子佩的孩子,當初的自己誠然是衝動了些,為了讓子佩不能翻身,狠心將她才剛有地孩子給打掉了,現在回想起來,隱隱有些後悔在裡面,否則她也不會讓子矜去辛者庫裡打點關照,讓子佩可以好過些。
  「上次我已經與月凌說過,讓她在生日那天請上貞妃,我們三人在一起吃頓便飯,這酒便是為貞妃準備的,到時我便借口為月凌慶生,同飲此酒,而月凌我會以她懷孕不宜喝酒之事,讓她以茶代酒,那一天既是在月凌宮中,又是她生日,貞妃沒理由不喝的!」
  清如撫著自己地袖子慢慢道:「她數度迫我害我,現在也該是我反擊的時候了,而想要一勞永逸除了這個禍患,那就只有讓她死,貞妃對我應該也是這個心思,只是她一直沒尋到什麼合適地機會,所以才讓我活到今時今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逃過我這一劫!」說到這裡她重重地哼了一聲,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意,貞妃,真地將她惹惱了!
  子矜與小福子聽完清如的話後,先是恍然大悟,然後又羞愧地低下頭:「是奴才等誤會主子了,請主子原諒!」
  「無妨!」清如揮手道:「你們不怕責罰與我說這些真心話,足見你們待我之誠,我又豈會責罰於你們,今天的事就說到這裡吧,一切等秦太醫來回了我再說。」接著又吩咐道:「小福子你去將那杯酒倒了,記得倒隱蔽些,不要讓人瞧出什麼來,子矜,你去把這梅花酒藏好了,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將來還要靠此酒來成事!」
  小福子與子矜應了聲,一個拿起那杯漂著如白線般七蟲蠱的紅酒,一個則用牛皮紙牢牢的封住壇口,在做這些的時候,兩人只覺手臂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剛才看到的還有秦觀講的一切實在是太滲人了,雖然知道現在酒裡面的七蟲或死或沉睡,不會對人有什麼傷害,但還是免不了懼怕的心理。
  子矜想到了什麼回頭對清如道:「小姐,為什麼您不乾脆用毒藥,而要用這蠱術呢,這個東西是活的可不像毒藥等死物好控制。」
  清如有些無奈地道:「我也想用,可是以毒藥害人,雖然可以讓毒性暫緩發作,但總會留下痕跡的,不僅太醫可以查的出來,毒發而死的症狀也非常明顯,不如蠱術之隱蔽,咱們宮裡除了秦觀外,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人對此有研究,不過秦觀懂蠱術,還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稍停了一下,她再度道:「另外這七蟲蠱還有一個好處,你們剛才可注意聽秦太醫說七蟲蠱發做時的情況了,心力衰竭啊,這簡直就是為貞妃量身定做的,據我所知,貞妃有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心悸之症,也正因此,才讓她無法生育,一旦七蟲蠱發做,引發心力衰竭,那麼別人看起來就會以為是貞妃心悸之症加重而引起的,不會懷疑到是本宮動的手腳,太醫就算有所懷疑,可是蠱蟲並不是一般人就能診斷出來的,秦觀的話本宮絕對相信,從開始到現在,他所應承做的事,沒一件出過差子!」
  子矜與小福子連連點頭,當下不再多問,各出去做了自己該做之事,第二日,秦觀到延禧宮來回了清如,說他娘親從蠱術的密笈中找到了控制七蟲蠱發作時間的辦法,最多可以將其控制在十二個時辰以後發做,再晚則不行了。
  清如聞言之下大喜,一天時間足夠了,當下讓秦觀趕快做出此藥來,另外解藥也要做出來,有什麼需要的藥材儘管在宮裡取用,就說是她吩咐取的,一切務必在三月初三前做好。
  秦觀沉聲領命後便迅速退下,抓緊一切時間去研究這兩種對七蟲蠱有克制之效的藥物,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娘娘,便一定會努力做好,正是因為他這一點,讓清如對他很是放心。
  可以說清如在宮裡能有現在的成就,秦觀功不可沒,如果沒有秦觀,只怕清如早已經葬身無數防不勝防的陰謀之中了!
  下一章將會是重頭戲,請拭目以待
  第七十二章 舞夢(1)
  今天更新六章,共計一萬七千七百字(為了把這一段寫完,寫的我快崩潰了,真夠多的,創日碼字的記錄)
  在此事後,月凌不顧日漸沉重的身子又來過延禧宮幾次,大多也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是這幾次她的神色看起來似乎有著異樣的輕鬆,每每清如總覺得她有話要說,但問她是什麼事,她又不肯講,儘是看著清如微笑。三月初二,離月凌生辰還有一天的時候,秦觀終於把藥配好了,帶進宮來親自交給了清如,一種是給她事先服用的,另一種則是放在酒裡的,由於時間至多只能拖十二個時辰,所以直到三月初三的那天清如才把藥放進去,酒沒有像上次秦觀測試時的那麼詭異,只是顏色稍微變深了些許,其他一切如常。
  清如換了一襲淡綠色的旗裝,素淨的衣服僅在領襟袖口處繡了幾朵海棠花,於素色中帶了幾分嬌艷,發上除了那一對步搖垂下外,還前後插了幾對簪子,金絲交纏,珠玉其中,走動之際,發出輕微的脆響。
  打扮停當後,著子矜拿了那壺梅花酒施施然往月凌的鹹福宮走去,到了那裡,只見月凌早已挺著個大肚子在裡面等候了,一見清如進來,趕緊迎上道:「姐姐,你來了,快過來坐下。」她的態度是熱情的,清如亦含笑扶了她道:「你也是,都這麼大的肚子了還站在門口,今天我過來的時候感覺風還是很大的,咱們快進去吧,莫要讓風吹到了。」
  到了裡面,只見桌上已經擺了不少酒菜。三個位置俱空著,月凌看清如目光落在椅子上,在一側說道:「貞妃娘娘還沒有來。剛才她貼身婢女綠衣來告訴我說貞妃娘娘宮裡還有些事,可能要晚些過來。」
  清如淡淡的應了聲。拉著月凌的手一直沒放開,緩走幾步道:「也好,正好咱們姐妹趁這時間說說話。」說到這裡她輕撫著月凌整潔光滑地髮髻感歎道:「咱們四個姐妹,現在僅剩下你我二人在這宮裡,不過還好。咱們至少都還好好的,你更是身懷龍裔,再有兩個月便可以生產了。」
  月凌含羞地點著頭,忽而想到了什麼,抬頭對清如道:「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貞妃告訴我,說她已經幫我向皇上皇后請了旨,在我生產之前可以召我額娘入宮陪伴。..一直到孩子滿月為止,想著這個,我只覺現在日子過的真慢。恨不得明日便滿十月生產之期,這樣便可早日見到額娘了。我與她已經足足有三年半未見。不知額娘至今身體可還好?也不知阿瑪待額娘可有比以前好?」愁緒染上輕眉,如揮之不去地煙霧。月凌其實一個很多愁善感的人。
  清如見狀說道:「這確實是一件喜事,也是皇上皇后對你仁厚,不過貞妃這般幫你,也屬難得,過會兒我還真要好好敬她幾杯酒,以謝她素日裡對你地多方幫助。」說到這裡,她眼睛極快的瞥過子矜手中所捧的梅花酒,意味深長的笑意在唇間泛起。
  月凌點頭稱是,她也注意到了子矜手中的東西,不由好奇地道:「姐姐,這裡面是什麼東西,你帶來做甚?」
  清如自子矜手中接過梅花酒,眼眸中幾多歎息:「這是初入宮沒多久時,日夕做所地梅花酒,她曾拿了給我,我一直忘喝,直到前日在整理庫房時才發現,看見這瓶小小的酒,不由得勾起了我曾經的回憶,唉!」清如這聲歎息半真半假,昔日在不知道日夕真面目,在她沒有害水吟害大家時,她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儘管清如那時沒有得到福臨任何的眷戀。
  「姐姐你歎氣做什麼?日夕她做了這麼多事是罪有應得,根本不值得同情,還是說……」月凌小心地看了清如一眼,瞧她並不是太過悲傷才續道:「還是說你又想起了吟姐姐?」話剛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勸道:「姐姐,吟姐姐的離開雖然讓我們很難過,可是對她自己來講,未必不是件好事,宮裡的事那麼複雜,我想吟姐姐多少也是有些厭倦了吧,死對她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清如將梅花酒放在桌上道:「沒事,我不是傷心,吟姐姐的離開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既使我們再難過也於事無補,還不若放開了心胸,只要我們心中時刻記著她便行了,我之所以感歎是為日夕啊!」
  這話可讓月凌不明白了,她順勢拉著清如坐在椅子上道:「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日夕昔日做了這麼多錯事,不止害了吟姐姐還幾番想要害你,她有什麼值得同情地?」
  「當日,我去牢裡宣旨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真實的日夕,可以說她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完全是因她父親地野心造就的,如果沒有她父親,我想日夕也會和我們一樣,而不是變成那麼狠毒地人,今日我帶了這酒來,等貞妃來了,咱們好好喝上幾杯,就當是一次紀念吧。「嗯,既然姐姐有這份心,那妹妹定當奉陪!」月凌地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話裡更透著一種難明地信息,彷彿……話中還有什麼沒說一樣。
  正捧了茶上來的阿琳,聽到這裡插話進來道:「主子,您忘了吳太醫的話吩咐?他說您在懷孕期間是不宜喝酒的,不然會影響胎兒的!」
  阿琳這番為主著想的話,反而引來月凌的怒目而視:「不知分寸的奴才,本宮在與宛妃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還不快退下,再敢多嘴看本宮怎麼罰你!」原本姣好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得有些猙獰,莫說是別人,就是清如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從寶鵑來後,月凌就對阿琳如此不待見,哪還有半點一起陪伴長大的情份在。
  阿琳被這麼一訓,眼眶裡頓時淚花閃爍,但卻怎麼也不敢讓眼淚落下,因為月凌瞪著她的目光還沒收回去呢,阿琳含著淚將茶放下後趕緊退了下去。
  待其退下後,月凌才平息了怒氣,對清如歉意萬分地道:「不好意思,讓姐姐你看了笑話,實在是我御下不嚴所致。」
  阿琳是月凌的下人,她想要怎麼管教下人都是她的事,清如實在不宜多話,何況她今日來還有更重要的目的,故她只笑道:「妹妹無需在意,和姐姐還需要見外的,不過阿琳說的也有道理,你現在懷有身孕實在不宜飲酒,萬一要是傷到了胎兒,皇上將來問起罪來,我可擔當不起。」話裡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然說的確是實話,她是說什麼也不會讓月凌喝這酒的。
  月凌低頭不語,半晌才笑道:「姐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凌兒一定會聽姐姐的話。」
  今天的月凌,清如總覺得透著幾分古怪,還沒等她細想月凌又說話了:「對了,姐姐,上次我讓人送去的東西,想來你已經收到了吧?」
  這句話清如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無頭無尾的突然來這麼一句,她不由問道:「東西?你指什麼東西?」
  聽得她的問話,月凌的表情好像很是吃驚,愣了好一會兒後才張嘴說道:「就是我讓……」剛說到這裡,寶鵑挑簾走了進來,在她手裡還托了盤子,盤子上放了一碗褐色的藥,看到她進來,月凌立時住嘴不說。
  「娘娘,藥熬好了,您現在就喝嗎?」寶鵑自顧著放下盤子,將碗端到月凌面前。
  她進來前並未曾先行請示,按理這是不對的,不過月凌好似對此混不在意,一點也沒有要訓斥寶鵑的意思,她在碗外沿試了一下溫度後皺眉道:「有些燙,還是先放在一邊涼著吧,本宮過會兒再喝。」
  寶鵑爽快的應了聲,將藥碗放在了窗邊的小几上,隨著這藥的端進來,原本清涼的空氣中蔓延著幾絲藥的苦味,清如心中疑惑不明,但看月凌在寶鵑進來時立馬住了嘴,想來這件事應該是不能讓寶鵑聽到,所以也只能按捺住好奇
  月凌對正欲出去的寶鵑道:「你去外面看看貞妃娘娘來了沒有,如果到了便叫小廚房把那些熱菜都端出來。」
  話音剛落,簾子外面便傳來一陣軟軟的笑聲:「不用去看了,本宮已經來了,實在是抱歉,要讓宛妃和貴嬪久等了。」
  在貞妃挑簾進來之前,月凌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失望,在清如剛剛抓捕到時便消失不見了,今天的月凌真的是很反常,難道,她知道了什麼?想到這裡,清如的心頓時有些不安起來,但箭在弦上已經由不得她不發了,如果這一次不能除了貞妃,那她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想是事先得了月凌的通知,所以貞妃看到清如在,一些也不吃驚,笑吟吟地道:「宛妃來的倒是早,本宮臨行前宮裡有點事,所以來的晚了些。」
  清如與月凌一併起身道:「娘娘說哪裡話,娘娘事務煩忙,等一會兒也沒什麼,何況我也不過是剛到,實在說不上久等二字。」
  第七十二章 舞夢(2)
  月凌既為壽星,又為賓主,先說道:「今日能請來貞妃娘娘與宛姐姐同陪月凌吃飯,月凌實在三生有幸。」
  「貴嬪這麼說豈不是見外了嗎,若是你喜歡,本宮與宛妃大可經常來這裡陪你吃飯,本宮這次來給你帶了一幅繡品做禮物,確是有些寒磣了,等下次皇上為你補辦生辰的時候,本宮再送一幅更好的禮物給你!」隨著貞妃的話,綠衣將捧在手裡的繡品展了開來,卻是幅觀音送子繡。
  看月凌收下後,貞妃眼兒一瞥轉向了清如,似笑非笑地道:「宛妃素來與貴嬪交好,不知道這一次宛妃送了什麼好東西,能否讓本宮開開眼?」
  清如淡瞥了她一眼,柳眉輕動道:「娘娘這是說的哪裡話,不過我送的也不是什麼太過貴重的禮,僅只是一罈酒而已。」說著她手指了一下放在桌沿的梅花酒:「這是昔日我們幾個還在一起時所釀的,我一直留到現在都沒喝,今兒個月凌生日,便拿了出來,待會兒娘娘您一定要多喝幾杯!」她故意略了日夕的名字沒有提。
  貞妃先是將目光投向了月凌,看月凌點頭,她才對清如道:「既然宛妃有這興致,又是貴嬪的生日,本宮一定奉陪,好像算起來,這還是本宮第一次與宛妃同桌而食吧?」
  「娘娘這卻是記錯了。」清如臉上的笑意濃了幾分道:「數日前,咱們不是還在御書房共陪皇上用午膳了嗎?」
  那一天是貞妃極不願回想的,因為她吃了清如的暗虧,現在被清如刻意提起,她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不過很快便被笑容的掩蓋:「可不是嗎,瞧本宮這記性,還是宛妃記得牢些!」
  聽到這裡。月凌插話進來道:「再說下去,這菜都要涼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不過在此之前咱們應該先喝上一杯。」她這話無意中就為清如省了不少事。
  清如順著月凌的話拿起桌上地小罈子,在自己和貞妃的酒杯中分別倒上,淡黃色的酒水注滿白玉般地杯子,兩個杯子。兩杯酒,印著兩張不同的容顏。
  看清如替自己倒完後便放下梅花酒,全然沒有要給月凌也倒上地意思,貞妃不由心中一突,張嘴道:「宛妃怎的不給貴嬪也滿上,只有我們兩個喝可就不成意思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月凌欲言,卻被清如抬手所制止:「娘娘,您可是忘了,洛貴嬪現在是有孕之人。太醫有話在先,她是絕對不能喝酒的,否則容易傷了還沒出世的胎兒。所以就讓洛貴嬪以茶代酒如何?」
  雖然清如話說的並沒有問題,可貞妃心中還是隱隱不安。低頭打量著杯中看似無異常地酒。她卻是不敢輕易喝下,然宛妃都已經這麼說了。自己如果不喝未免也說不過去,到底要如何才好?
  正在這時,貞妃看到了放在窗邊小几上的安胎藥,此刻藥汁已經涼了許多,完全可以喝了,看到這個,貞妃心中頓時有了計較,她先是打了個眼色給寶鵑,然後才對清如道:「還是宛妃比較細心,本宮都忘了呢,既然如此,貴嬪你就以茶代酒吧。」
  隨著這話的說出,手裡已經端起了斟滿酒的杯子,看到她拿起來,清如亦拿起了酒杯,在她的嘴角含著淡然的笑意,彷彿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三杯或酒或茶,在半空中微微一碰即分,然後各自舉杯相飲。
  另一側,得了貞妃眼神示意的寶鵑早在此之前,就得了見機行事的吩咐,所以貞妃剛一示下,她立刻就猜到了是什麼意思,至小几前拿了藥碗,往月凌所在地位置走去,因為貞妃坐在月凌的右側,所以自右往左走過去的時候,勢必要先經過貞妃地位置。
  就在寶鵑經過剎那,貞妃藉著右手以及絹帕的阻擋,執杯地左手迅速將杯子往寶鵑地方向一倒,倒出去的酒水,悉數倒入了寶鵑刻意往她這邊拿地藥碗裡,只有很少一些才倒在了地上,不過由於少,所以看起來不明顯。
  這藥碗本就只有七分滿,倒入一杯酒後,也不過漲到了八分滿,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明顯。
  在寶鵑的刻意掩護下,貞妃這一個動作並沒有讓別人發現,即使是在喝酒時一直注意著貞妃的清如,也只看到她身前的左手微微一動,其他的就沒看到,待貞妃亮出空杯子來,只當她已經將這一杯酒喝下去了,看到這裡清如嘴角的笑容再一次擴大,她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貞妃,這個一直暗中算計她為難她的毒瘤就快要被連根拔起,她豈能不高興!
  這個時候寶鵑已經面色如常的將藥碗拿到了月凌的面前:「主子,這藥已經涼了許多,您早些喝吧,不然等它全涼後就更苦了。」
  月凌試了一下溫度,果然是由燙轉溫,不由點頭,接過藥碗喝了起來,待得皺眉喝完後她抬頭對寶鵑道:「今日這藥的味道怎麼和前幾日不一樣,難道吳太醫又改過藥方了?」
  寶鵑自然知道藥的味道為什麼不一樣,但是她此刻只能裝糊塗:「這個奴婢也不知道,要不要奴婢現在去太醫院問問?」
  月凌看現在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便道:「不必了,等明日再去問吧,先把湯給盛了。」
  寶鵑應了聲,放下藥碗後分別給三人將湯給盛了,酒剛下肚沒多久,清如的臉便開始泛起紅色,她心知這是溶於血中的藥物與剛入體內的七蟲蠱起了反應,她抬手一撫臉道:「瞧我這樣,剛喝了一杯就行了,酒力可真不行。」
  貞妃見狀亦摸站額頭道:「可不是嗎,本宮也覺得有些頭暈,看來這酒雖好喝但酒性卻烈,咱們還是不要喝了,多吃些菜吧,宛妃你說呢?」
  清如目的已經達到,自不會再行糾纏,同意了貞妃的話後,讓子矜將酒端了下去,她與月凌貞妃幾人,則專心吃起了滿桌的菜,雖然月凌這裡做的未必會比各宮的小廚房或御膳房好,但不一樣的廚子總會有些拿手的菜,比如眼前這道「香悶醋魚」便不曾在其他地方吃到過。
  這頓飯直吃了一個時辰才吃完,其後又一起飲了茶才各自散去,月凌著人收拾了碗碟,原想將清如送來的那瓶還未喝完的梅花酒收起來,可不論她怎麼找都找不到,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清如帶著子矜回到延禧宮,剛一進內,等候在裡面的秦觀馬上讓清如坐下然後把起了脈,雖然他對自己的藥極有信心,但還是慎重仔細些的好,若然這七蟲蠱未被殺死,從而潛伏在體內,那可真是要糟了。
  在一陣詳細的檢查,確認清如體內沒有七蟲蠱後秦觀才放心的離去,一直留在宮裡的湘遠走上來問道:「主子,貞妃已經喝了您帶過去的酒嗎?」
  「應該是喝了,本宮看著她將杯子拿到嘴邊的,再看時,杯子已經空了,本宮仔細看過地上,沒有被潑的痕跡,想來是她喝下去了。」清如低頭瞧著自己指甲上的瑰麗,語氣中有些許的不肯定,有時候順利的計劃也會讓人懷疑。
  「那貞妃就沒有任何的懷疑嗎?」
  清如瞧了湘遠一眼,輕咬下唇,湘遠的話她也曾想過,貞妃心思縝密異常,她肯定是有所懷疑的,只是沒有表露出來罷了:「也許她是以為本宮不會在酒裡下毒吧,畢竟這酒我也是喝了的,不過,依本宮猜測,只怕她回宮後會立刻召太醫來給她把脈吧。」想到這裡,清如吃吃地笑了起來,七蟲蠱可不是毒藥,一般的大夫根本就看不出什麼異常來,何況即使是看出了,也無藥可解。
  與湘遠說完了話,清如忽而想到一件事,轉臉對子矜道:「你可曾將剩餘的酒拿回來。」
  子矜點點頭:「小姐放心,在剛才出來的時候,奴婢趁他們不注意,把酒拿了出來,剛才回到宮裡的時候交給小福子去處理掉了。」
  清如輕吁了一口氣:「只要沒留在鹹福宮裡就好,不然月凌要是一時興起喝上一口,那可就遭了。」停了一下她又道:「去把小福子給叫進來。」
  小福子進來後,清如先問了他梅花酒的處理,待得知已經將酒水倒入燃燒的火中燒掉後,才安了心,然後著他到翊坤宮暗自潛伏,一旦發現那邊有什麼異動就立刻前來回報。
  隨著月亮的升起落下,一夜悄然而過,小福子的監視結果可想而知,定然是無功而返,貞妃壓根兒未喝那杯酒,自然是不會有事,現在所要擔心的人是月凌,可惜清如並不知道這一切,甚至月凌本人也不知道,危險正向她一步步襲來!
  翌日醒來,清如正在梳洗時,突然想到昨日月凌那說到一半的話,她望著銅鏡中替自己挽著頭髮的湘遠道:「你可知洛貴嬪曾送過什麼東西來嗎?」
  「洛貴嬪?」湘遠被問得稍稍一愣,手上的動作慢了幾分:「主子您是說那些君山銀針嗎?要不要奴婢現在就去給你拿來?」
  第七十二章 舞夢(3)
  「不,不是君山銀針,是另外的東西,你確定她沒有再拿過東西來嗎?」看到湘遠很肯定地點頭後,清如不禁說了聲:「奇怪!」昨天月凌說起的時候不像是開玩笑,更不像是信口胡說,否則就不會在寶鵑進來時立刻停住不說了,可惜昨天沒機會細問,否則便不用在這裡猜了。
  湘遠知道主子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個,便道:「主子,除了君山銀針,奴婢確實不知道洛貴嬪還有什麼東西送來,如果她真有送來的話,也許是給了其他人,而他們還沒來得及和主子您說,不知讓奴婢把他們都叫進來問問?」
  清如也無更好的辦法,便同意了她的提議,梳洗完後,將延禧宮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叫到了大殿中,包括已經從翊坤宮監視回來的小福子,他在向清如報告完昨夜監視的情況後,與湘遠和子矜站在了一起。
  湘遠,子矜,小福子這三個人是絕對可以放心的,他們如果曾拿到什麼東西,那絕對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湘遠清了清嗓子,衝下來幾十號人道:「你們都站好聽好了,主子讓我問你們,可曾有收到過鹹福宮洛貴嬪送來的東西,如果知道的話就趕快站出來!」隨著這話的問出,清如和湘遠等幾人都緊緊盯著下面每一個人的表情,試圖從中發現蛛絲馬跡。
  原先不知道叫進來所謂何的眾人,在聽到這話後,都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紛紛搖頭說自己不知道,唯有其中一人露出了不自在甚至害怕的表情。那個人就是秋月,雖然她很快低下了頭去掩飾,但還是被眼尖的清如發現。隨著她手指沖秋月所在地方向一指,湘遠立刻心領神會。叫道:「秋月,你站出來。」
  聽到湘遠叫自己,秋月立時混身一震,手指緊緊的絞著,腳更是像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一樣。挪都挪不動,好半天她才站了出來,快速的看了眼,然後又慌忙低頭:「姑姑!」聲音輕如蚊吶。
  從她那表現上,幾乎就可以肯定她有問題,清如沒有再讓湘遠說話,而是她自己凝神看著低下頭地秋月道:「秋月,本宮讓湘遠問你們有沒有接到洛貴嬪送來的東西時,你地表現似乎有點不對勁。.1*6*K小說網更新最快.說!是不是你拿到了?」說到最後幾個字,平緩的語氣驟然轉為凌厲與嚴肅。
  平日裡清如待下人還是比較溫和的,甚少有現在這樣。原本還能勉強站住的秋月當下只覺得腿一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她哪想到事隔這麼久。主子還會問起,只當這事已經過了。早知道這樣,她就不那麼大意了,猶豫了半天還是不敢將自己弄丟洛貴嬪送來地東西的事說出來,強自嘴硬道:「奴婢沒有拿洛貴嬪的東西,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害怕什麼?」清如彷彿聽到一件很好笑的事一樣,不過眼中的寒意卻是越來越盛:「你知道本宮生平最恨什麼嗎?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就讓子矜來告訴你。」
  聽到清如的話,子矜立刻接上道:「小姐生平最恨別人欺騙背叛於她,特別是身邊的人,當初的子佩便是一個很好地例子,算起來她可是比你跟在小姐身邊的時間長多了,她現在不一樣在辛者庫為奴為婢永無出頭之日嗎!秋月,如果你知道什麼,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把知道的事說了,不然等小姐生氣,你再說可就晚了。」為了加強說服力,子矜將子佩也給搬了出來。
  想到辛者庫那牢獄一般地生活,秋月嚇得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臉上驚恐萬分:「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主子,求求您不要把奴婢送到辛者庫裡去。」她依然在死鴨子嘴硬,不是不想說,而是怕等會兒說出來主子會更生氣,儘管不是有意地,但畢竟是自己大意弄丟了東西。
  「還是不想說嗎?」清如冷冷地看著下面地秋月,看來不用點手段她是不會如實招來了,想到這兒目光瞥向了小福子。
  小福子微微點頭,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個皮鞭來,甩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秋月,你要是再不說實話,那可就要動刑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想好再說!」為了加重效果,他又連著甩了好幾鞭在地上,一聲重過一聲,狠狠地擊打著秋月脆弱的神經!
  秋月無比恐懼的嚥著口水,她不敢想像這皮鞭要是抽在身上會有多麼的痛,眼見著小福子掄起皮鞭就要往自己身上抽來,她趕緊膝行著往清如所在的方向爬去,痛哭流涕尖聲求饒:「主子,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只求您不要讓福公公打奴婢,求求您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眼淚,要是早些說不什麼事都沒有了嗎,知道什麼就快些說,否則本宮絕不饒恕!」說著揮手讓小福子放下那高舉的皮鞭,且聽秋月說下去。
  看這皮鞭放下來,秋月總算稍稍定了神,邊哭邊道:「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把那東西給弄丟的,是它,是它自己不見的。」
  清如皺眉不耐地道:「到底什麼東西,你先說清楚了再哭!」
  「是……是……」秋月連著說了兩個是都沒說出後面的話來,直到她看清如面色實在不善後,才勉強順了舌頭道:「是什麼東西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個錦囊裝著,繩子系的很緊,所以奴婢沒打開看過。」
  「是誰送來的?」清如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秋月抬著一張哭花的臉回道:「奴婢記得是洛貴嬪身邊的宮女阿琳送來的,當時正好福公公,湘遠姑姑還子矜姑娘都跟著主子您去了御書房,所以她才把這東西交給了奴婢,讓奴婢代為轉交。」
  「阿琳?」清如在心中暗道了聲奇怪,現在月凌最信任的人不是寶鵑嗎?怎麼會讓阿琳來送東西,還是在夜裡,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古怪?
  「那現在東西在哪裡,你為何不呈給本宮?」這兩句話問到了問題的關鍵點。
  秋月苦著一張臉不停磕頭:「奴婢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當時奴婢把東西收了後,就放在東暖閣裡了,想等主子您回來後再交給您,可哪想等奴婢回去找的時候,那東西已經不見了,奴婢怕……怕主子您責罰,所以沒敢把這件事告訴您!」說到這裡她偷偷抬眼看了清如一下,然後又趕緊低下頭。
  「好,很好!」清如不怒反笑,只是這笑比冬天的風雪還要冷:「還學會隱瞞不報了,想不到本宮的宮裡也會有你這樣不開眼的奴才,真是很好秋月聽得心驚膽戰,趕緊又爬了幾步,爬到清如腳邊攥著她的衣角哀求道:「主子您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您!」
  「還有下一次?」清如厭惡的看著腳下的秋月,眼裡沒有一絲溫度,秋月見哀求清如無用,轉而又去求湘遠了,畢竟自鍾粹宮始,她就一直在湘遠手下做事,現在出了庇漏,當然想到去求她了,湘遠一邊氣惱秋月犯下這等糊塗事,若然當初她在丟了東西的時候就將事情告之,主子只怕還不會像現在這麼生氣,可是叫她坐視不理任由秋月受罰,又狠不下這個心,不管成與不成,都得試試了,想到這兒,她擺脫秋月的糾纏在清如面前跪下,張口欲言。
  不等湘遠說話,清如就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先說道:「你不用忙著替這個不開眼的奴才求情,現在先帶上她隨本宮到東暖閣裡找東西,如果找到了,且沒耽誤什麼事,那本宮自然會饒她一回,否則……」後面的話清如沒有說下去,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已經說明了一切。
  子矜和小福子都在一邊示意湘遠不要再說話,他們兩個陪在清如身邊的時間都比湘遠長,對主子的脾性自然也瞭解的更多一些,如果現在湘遠不顧主子的話冒然再勸,只會適得其反。
  無奈之下,湘遠只得起身,拉著秋月隨清如一行人到了東暖閣,一進裡面清如就發了話,即使是把東暖閣翻過來,也要找到丟失的東西,而秋月則負責辯認找到的東西是否就是當初阿琳送來的錦囊。
  東暖閣雖然不大,但也不小了,裡外總共有五間,而且每一間都放滿了東西,找起來自然不簡單,幾十個人便在東暖閣裡翻箱倒櫃,每一寸地都仔細的找過,不敢有遺漏,可是整整找了一個上午,依然找不到錦囊的痕跡。
  清如心中直覺這個遺失的錦囊對她和月凌都會很重要,可越是著急就越是找不到,她一邊著人不停的找,一邊斥問秋月,她會不會根本就沒放在東暖閣,而是放在了其他地方。
  第七十二章 舞夢(4)
  秋月賭咒發誓說,就是放在東暖閣裡沒的,既然她說的這麼肯定,清如也沒法,只得叫人繼續在東暖閣裡找,可是一直到太陽下山,東暖閣所有可以搬的東西全搬出去,空出屋子後,還是沒找到錦囊。
  望著被般的空蕩蕩的東暖閣,清如心煩意亂,到底在哪裡,在哪裡,難道真的憑空消失了嗎?正當她毫無頭緒之際,一隻銜著蟲子的燕子映入了她的眼簾,在黃昏的彩霞下,這只燕子直直飛到了東暖閣的門前,然後便消失不見了,清如心中一動,撥開眾人走了出去,在走到門外後她抬頭一看,果如心中所想,在暖閣的屋簷上有一隻新築的燕子窩,裡面還有小燕子稚嫩的聲音。
  現在是春天時分,燕子開始從南方飛回來在這裡築起了窩,會不會那個錦囊就是被它給叼到了窩裡?
  想到這個線索,清如精神一震,著人尋了梯子來,讓小福子上去一探究竟,隨著小福子的上去,裡面的大燕子小燕子都驚叫了起來,小福子不顧那在眼前飛來飛去不時啄他一口的燕子,伸手自燕子窩裡拿起了一個沾滿泥土與羽毛的錦囊沖清如欣喜地道:「主子,您看,這錦囊真的在這裡!」
  「快拿下來與我看看!」清如迫不及待的說著。
  小福子應了聲,趕緊爬下來,然後將失而復得的錦囊交到了清如的手上,清如顧不得上面的髒污,使勁掰開絲繩,連指甲弄疼的都毫不在意。
  隨著絲繩的解開,隨著裡面東西地倒出。所有人包括清如在內,呼吸都出現了一剎那的停頓,清如更是久久無法回過神來。一眨不眨地盯著掌心的東西,那是一串手串。與她此刻帶在手腕上一模一樣地手串,碧綠晶瑩,通體透亮!
  清如顫抖將手串拿到眼前,仔細的看著,沒錯。這串,這串就是當初她用來引月凌上勾地那串,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又會出現在這裡?月凌難道沒有將它交給貞妃嗎?這不可能,如果她沒有交給貞妃,貞妃怎麼可能在福臨面前說那些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清如甩了一下頭,讓處於混沌狀態的腦袋清醒一些,然後慢慢的順著諸事的脈絡往下理,從她手裡換下的那串,月凌在當天晚上就讓阿琳拿過來給她了。.txt台*灣~.只是因為秋月地原因,所以她一直到現在才看到,可是同樣的。月凌也拿了一串同樣的給貞妃,那麼說了。就只有一個可能。月凌也做了一個假的,她將自己做的那個假手串給貞妃。然後把從她手裡換來的手串秘密送了回來,她之所以對阿琳如此不怠見,只不過是做給貞妃看,做給那個寶鵑看!
  雖然她從自己手上換來的那串也是假的,可是月凌並不知道,她以為那是真的,所以才給偷偷送了回來,月凌……她其實一直都不曾變過,依舊如梅一樣地純與潔,她待自己的情誼也從來不曾變過,是自己誤會了,是自己誤會她了,入宮後,那麼多人都變了,可唯有月凌,她從不曾,不曾!
  怔怔的,有淚落下,越來越多,逐漸在手中積起一灘來,將那翡翠手串地半邊都給弄濕了:「月凌!」哽咽的聲音從清如地嘴裡發出,子矜與湘遠還有小福子都是眼熱熱地,他們都是知道所有事的,自然也知道主子為何這麼激動,又為何要哭,他們悄聲遣退了其他人,只將秋月留下。
  清如還在那裡掉眼淚,一邊掉一邊輕輕地吐出聲音:「傻丫頭,為什麼不告訴姐姐,非要自己承受這麼重地包袱,在我與貞妃面前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你明明不是那樣會戴面具的人,可為了我卻強自戴上了面具,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你的信任竟還不及你對我的多,月凌!」
  此時此刻,所以有事聯繫在一起,已經足夠讓清如知曉月凌的心意了,她之所以假裝與貞妃同一盟線,不止是為了保住自己與腹中的龍胎,很大一部分也是為了能夠幫到她。
  貞妃詭計多端,即使沒有月凌,她也會想出種種辦法來害她,所以月凌不惜讓清如誤會而投靠於她,為的就是知道她會用什麼樣的辦法來害清如,然後再暗中相助,這樣的月凌讓她如何能不哭泣!
  直到看她哭的差不多了,子矜方上面勸道:「小姐,這是好事啊,您就別哭了,現在洛貴嬪的心意您都知曉了,不如現在就去她那裡一趟?」
  清如無聲地點點頭,那串手串被她緊緊的握在了手心裡,正當她們出門欲往鹹福宮去時,阿琳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走近一看,只見她亦是滿臉的淚痕。
  看到阿琳的模樣,清如心中猛的一緊,好似要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一樣,一旁子矜已經扶住了阿琳:「你這是怎麼了?何事跑的這麼急?」
  阿琳理也不理子矜,只一昧的抓了清如的手道:「宛妃娘娘,您快去看看我家主子吧,她……她……」後面的話阿琳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她怎麼了?」清如心中的不安一層層擴大,緊緊抓了阿琳的手。
  阿琳眼裡是深到無邊的悲哀,她顫抖著道:「主子,主子她只怕是要不行了!」滾燙的淚再度從眼眶裡落下來,滴落在眼前這片平整乾淨的地上。
  清如聽到阿琳的話,只覺頭暈目眩,霞光流彩半明半暗的天如塌在頭頂,腦海中一片空白,連自身在哪裡都不知道了,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與虛無。
  直到過了很久她才逐漸緩過神來,同時也發現自己半跪在地上,湘遠和子矜一人一邊的扶著,而她的腿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可以支撐身體了。
  「她為什麼會不行?」一字一句地問著,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著阿琳。
  除了哭阿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奴婢也不知道,從剛才用晚膳的時候起,主子就一直說胸口不舒服,悶得透不過氣來,原以為只是小事,哪知後來越來越嚴重,主子連臉都白了,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慌忙宣了太醫,幾位太醫到了之後都說主子是突發的心力衰竭,目前已經到很嚴重的地步,恐怕藥石已無靈,而且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同樣保不住!」說到最後一句,她不由得嚎啕大哭起來,默默的飲泣已經不能宣洩心中的悲痛了。
  心悸……胸悶……心力衰竭……
  這一切聯繫在一起之後,清如的腦袋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三個字:七蟲蠱!
  沒錯,這一切都是七蟲蠱發作的現象,而現在離昨天也正好過了十二個時辰,是七蟲蠱發作的時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月凌,不應該是貞妃嗎?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清如失魂落魄的軟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琳卻是一邊哭一邊道:「娘娘,你快去吧,嗚……皇上已經在那裡了,再遲,再遲恐怕您連我家主子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嗚……嗚嗚……」
  聽到這句話,清如只覺得渾身如掉了冰窖一般,顧不得再去想原因,只想著見月凌,她一定,一定要見月凌,一定要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這個信念讓她再一次有了力量,甩開子矜和湘遠的手,踉蹌著跑了出去,跑了沒幾步她忽又停了下來,對身後還呆站著的眾人厲聲喝道:「快,快去叫秦太醫,他要是不在就去宮外叫,務必要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鹹福宮,還不快去!」此刻的清如就如瘋了一樣,小福子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以最快的速度往太醫院跑去,而湘遠與子矜則追上清如,想要扶住她,然清如只顧著自己跑,根本就不讓她們扶。
  現在唯一有可能救月凌的就只有秦觀了,雖然他曾說沒有事後解救的辦法,但好歹也要試上一試她才甘心,但願,但願上天保佑,能讓月凌平安無事,否則她怎麼也不能原諒自己。
  穿著花盆底鞋來跑步,結果可想而知,沒跑多遠就摔倒了,手磕在青石地上擦破了皮,清如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的繼續爬起來跑,嘴裡不停的念叨著:月凌!月凌!
  等跑到鹹福宮時,清如的腿上手上已經磕的一片紅腫烏青,子矜和湘遠扶也不是攙也不是,只能跟在身邊,到了那裡果見福臨皇后貞妃甚至於太后等人都在了,第一次,清如這麼沒禮儀的越過所有人,直接奔到床塌邊,在那裡躺著的是月凌,是她在宮裡唯一的好姐妹,而這一刻,她正捂著胸口喘氣,隨時都會有斷氣的危險,緊緊握了月凌的手,清如一句話也說不出,直到月凌勉強先叫了她一聲姐姐後,她才淚如雨下地道:「是我!是我害了你,月凌,是我害了你,我不配當你的姐姐!」
  這一刻月凌彷彿明白了什麼,可是她並沒有追問下去,反而笑著搖頭:「姐姐,不要說這些,我不愛聽,以後都不許說這些,否則我就是去了陰間也不會安心的,你記得了嗎?姐姐?」聲音很是虛弱,而且總伴著粗粗的喘氣聲,她的心臟正在一點點衰竭,而太醫,那麼多的太醫,卻都束手無策!
  第七十二章 舞夢(5)
  清如與月凌的心在這一刻是相通的,她們都明白彼此心中未說的話,所以清如才說那句:我害了你,也正因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所以月凌才叫她以後都不許說,只是這一刻的相通卻是為了以後的決別!
  秦觀終於到了,他正欲請安,福臨已經急急道:「先替洛貴嬪看看,是否還有得救!」虛禮在生死之間根本無關要緊,福臨他亦捨不得月凌死,何況月凌現在還孕育著他的孩子。
  秦觀在來的路上已經聽小福子講了月凌病發的情況,並也斷定了是七蟲蠱所引起的,雖然不解緣何七蟲蠱會在月凌體內,但他還是很盡職的救治了起來。
  手起針落,金針不停的插在月凌的各處要穴之中,隨著他針的落下,月凌喘氣之聲逐漸小了些,而她一直捂著胸口的手也放開些許,看來很是有效,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月凌有治的時候,秦觀卻停下了動作,然後伸手在月凌的腕上仔細把起脈來,眉頭深鎖如
  半晌過後他站了起來:「回太后皇上及各位娘娘的話,請恕微臣無能,洛貴嬪心力衰竭的太利害,已經非人力所能挽回,微臣現在施展的金針奪命,除了能多延長一會兒洛貴嬪的性命外,最多還能做一件事!」他的聲音中透著幾分疲憊,若仔細看還會發現他額頭有細小的汗珠在,看來剛才使用金針奪命很耗他的精神。
  「什麼事?」福臨無奈地問著,既然人都救不活了,那談其他的又有什麼用,然秦觀接下來的話讓他大吃一驚,只聽秦觀說道:「雖然臣不能救回洛貴嬪。但卻能以催產之法,促使其提前產下龍裔,從而保住腹中孩子之命。這是微臣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至於孩子催產下來後能否養得活。就要看他地運氣了。」
  這樣的秦觀,到底給了必死之局一絲希望,莫說是福臨和太后有了幾分動容,連躺在床上的月凌也說話了:「秦太醫,真地有辦法保住孩子的性命?」
  「不敢欺騙貴嬪。微臣最多只有七成地把握!」雖然只有七成,但那已經足夠了,包括月凌在內,每一個人都想試一試,畢竟大人的命已經很明確保不住了,能保住孩子的命也是好事一件。
  看福臨與太后俱是點頭,秦觀道:「那微臣去準備要用的東西了,貴嬪現在的情況至少還可以撐兩個時辰以上,等微臣弄好一切大概還需要半個時辰。..應該來得及,另外熱水也要燒起來。」
  福臨聽完對其他還站著地太醫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快跟秦太醫去準備所需要的東西。另外,你們幾個快去燒水。」他指的是那些宮女們。
  正當所有人都忙碌時。月凌卻躺在床上道:「太后。皇上,臣妾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宛妃說。可以嗎?」
  到了這個時候,她說的再沒有什麼不可以,太后撥著手裡的佛珠沉歎一聲與福臨出去了,而皇后與其他妃子也出去了,貞妃在臨走前匆匆瞥了清如一眼,只可惜現在清如將全付心思放在了月凌的身上,否則就能看到貞妃深藏在眼底的後怕與恐懼,是的,若不是她當時將酒潑在了月凌的藥碗裡,那麼現在躺在床上等死地就是她!
  看所有人都出去後,月凌才說道:「姐姐,上次的話我沒有說完,錦囊你收到了對不對,你也明白我真正的心意了對嗎?」
  清如含淚笑道:「是啊,早在你叫阿琳送來地那日我就收到了,否則貞妃在皇上面前進讒時,我又如何能安然度過,只是委屈你了,月凌,是姐姐對不起你人,你如此為姐姐著想,可是我卻誤害了你!」她順著月凌的話說下去,隱瞞了錦囊剛剛才找到地事,也隱瞞了那只是一串假手串地事,否則只會讓月凌的離去帶上更多地遺憾。
  「呵……」月凌笑的滿足而快樂:「我就知道,就知道姐姐是明白我的,其實那日與你吵架回來後沒多久我就懷疑起了那鸚鵡的事,我說什麼也不相信你會對著鸚鵡說那樣的話,後來綿意來了,她把關於琳嬪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琳嬪沒有死,你送她出宮,讓她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對嗎?」
  看到清如點頭她又接著說下去:「綿意還告訴我那鸚鵡的事,極可能是貞妃所施的計,開始我還不相信,可是後來一想,鸚鵡是在寶鵑逗它時說出那番話的,而寶鵑又是貞妃給我的人,當我想到這一層的時候,什麼都明白了,姐姐你說的沒錯,貞妃不是個好人,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險小人,如果我聽了綿意的話後與她翻臉,只怕我和腹中的孩子都會遭她毒手,所以我不得不另想他謀,與綿意合演了一場戲,假裝我不相信她說的話,假裝我恨你恨的咬牙切齒。」
  「後來我親自去翊坤宮將綿意來找過我的事和貞妃說了,其他即使我不去,寶鵑也會將消息傳過去,這樣還不如我自己去一趟,這樣可以取信於貞妃。自我想明白所有的事後,我就預測到貞妃會利用我對付你,所以我決定虛與委蛇,看看她到底會出什麼樣的壞主意,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就裝著不怠見阿琳,信任寶鵑的樣子,好讓她們對阿琳失去戒心。」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被金針壓住的心悸又有些嚴重了,她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果然沒出我所料,過不了多久她就來找我了,讓我與你重修舊好,然後想辦法害你,我自然是裝著順她的意,到延禧宮去找你,那天我這所以帶寶鵑一起去,就是想告訴姐姐,咱們現在的一切都在貞妃的眼裡,也好讓你因為寶鵑而對我的誠意產生懷疑,果然,姐姐沒有讓我失望,我看到了,每一次你在我面前喝完君山銀針後都偷偷吐在絹子裡!」說到這裡她臉上泛起一片潮紅,好像很是開心的樣子,清如在旁邊默默的聽著,眼淚不停的從臉龐滑落,滴在絲滑的錦被上。
  「後來貞妃終於告訴了我她的目的,她給了我一串假手串,讓我用這個來換姐姐手上真的翡翠十八子手串,我當時除了答應沒有別的辦法,回來後,我想了一個辦法,假裝腹痛,然後找人秘密做了一串同樣的假手串,以假換換,我先用貞妃給的那個假手串換了姐姐手上的真手串,然後把我自己做的假手串呈給貞妃,至於從姐姐手上換下的那串則秘密交給了阿琳,讓她送到延禧宮交給你,一刻也不能耽誤,因為我知道貞妃一定會早早發難的,萬一到時因為這個而讓你被皇上責罰,那我說什麼也不能心安。」她幽幽歎了口氣道:「這段時間真是為難阿琳了,為了讓戲演的逼真,她沒少挨打也沒少挨罵。」說到這裡她切切地望著清如,眼裡滿是哀求:「姐姐,凌兒求你幾件事好嗎,除了你,凌兒真的不知道還能求誰!」
  「好,你說,只要姐姐能辦到的一定會做到!」清如咬著下嘴唇,使勁忍住哭泣的慾望。
  「幫我……」月凌有些接不上氣,畢竟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說話:「幫我替阿琳找個好人家嫁了,她自小跟在我身邊吃了很多苦,現在我不在了,只能靠姐姐照顧一二。還有就是幫我照顧我的孩子,他一出生便會沒了額娘,姐姐是他的乾娘,便代我這個親額娘照顧他吧!」
  「好,我一定做到,姐姐答應你,一定會幫阿琳找個好人家,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孩子,他也同樣是我的孩子,我定會視如已出的!」清如用盡一切力氣保證著,答應月凌的事她定會做到。
  月凌欣慰的點著頭,旋然又有了愁色:「姐姐,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否讓你的阿瑪索大人幫著照看一下我阿瑪,雖然阿瑪待我不好,但他無情我不可以無義,何況還有額娘,我知道阿瑪並不是什麼清官,他上次之所以能度過危機全賴了貞妃的幫助,可是以後我不在了,貞妃也不會再管這事,所以我希望姐姐能幫我照看一下,最好是能讓我阿瑪辭官歸隱,這樣就不會再牽扯到官場是非中來了!」
  這件事清如也應下了,月凌終於沒有心事了,她在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很用力的抓著清如的手:「姐姐,你相信嗎?一直都相信我嗎?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即使是在剛聽到鸚鵡學舌的時候也沒有?」她的眼神期盼無比。
  面對如此的月凌,清如哪還能說得出一個不字來,從一開始就是她誤會月凌了,從一開始就是她錯了,月凌始終保持著初入宮時的純淨,就如寒梅冬雪。
  日夕變了,自己也變了,唯有月凌,一直沒有變過,一直沒有!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凌兒,相信凌兒絕對不會害姐姐的!」她的手同樣用力的抓著,堅定著她的話。
  月凌欣慰的點著頭:「凌兒一直,一直都記得初入宮那會兒的話,咱們要相扶相持,永不離棄,凌兒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說到這裡她的神色一鬆,因為她最重要的話已經說出口了。
  第七十二章 舞夢(6)
  清如的淚裡除了傷心還有愧疚,如果可以,她甚至願意拿自己的命來與月凌換,可惜她只是一個凡人,沒有仙人通天的本領,所以只能接受命運無常的安排。
  正當清如想要讓月凌休息一下,然後等秦觀來時,月凌又說話了:「姐姐,幫我叫皇上進來,我還有些話要與他說,這,也是我為姐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以後,凌兒再不能幫姐姐了。」
  清如自然知道她要與福臨說什麼,不停的搖著頭,這一切已經沒意義了,即使貞妃死,也換不回月凌將逝的生命,可是月凌卻說什麼也不肯放棄,無奈之下,清如只得出去請了福臨。
  福臨進來後,先是來到床邊,極是溫柔地對月凌道:「凌兒,怎麼樣了,是有什麼話要與朕說嗎?」他的眼圈有些發紅,臉上隱隱還有些若有似無的水痕,也許他不是愛月凌的,但無疑他是喜歡的,對於身邊所喜歡的妃子離去,他還是難過的。
  「皇上!」月凌的手撫上福臨的臉頰,先是替他抹去那似有似無的水痕:「皇上不用難過凌兒的離去,不管凌兒去了哪裡心裡都會記著皇上,凌兒唯一遺憾的就是以後再不能為皇上跳舞,再不能!」「不,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會再一次跳舞給朕看的!」福臨雖身為天子,可以呼風喚雨,但在命運面前卻顯得如此渺小,否則當初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的董鄂氏死去。
  「皇上,你不要難過,凌兒還有些話要跟你說,貞妃。貞妃她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很多事都是她在背後挑撥的,就連凌兒這一次莫名其妙的心力衰竭恐怕也是她所做。」這話卻不盡其實。她自己也是清楚地,然她的性命已經快要消逝了。已經沒時間去指證貞妃其他的事了。
  這話把福臨大大地震驚了一把,怎麼好好的說到貞妃頭上來,在福臨地心裡,貞妃一直都是溫柔淑良的,根本與害人二字扯不上關係:「凌兒。.T/x/T/T/W/收集整理.你在胡說些什麼,雖然太醫不知道你這到底是為什麼而心力衰竭,但也不能就此說與貞妃有關,何況平日裡她還待你那麼好!」
  「是真的,凌兒沒有騙皇上,貞妃之所以與我交好,其目的就是要害宛姐姐,上次她還給了我一串假手串讓我想法與宛姐姐手裡的那串交換,從而使得宛姐姐被皇上你責罰。」
  月凌說著看了清如一邊。福臨亦瞧了一眼,清如只是悲慟地瞧著月凌,沒有說一句話。福臨依舊是不信地道:「可是那天朕明明看過宛妃的手串,確是真品無疑。並未被掉換啊?」
  月凌笑喘了口氣道:「皇上還記得前些日子臣妾腹痛嗎。那是臣妾裝的,為的就是做一串同樣的假手串出來。迷惑貞妃,至於從姐姐手上換下來那串臣妾早派人送還了。想來貞妃就是因為如此,才對臣妾下毒手,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
  不是福臨不願相信,而是這與他平日裡所見的貞妃區別太大,教他無從接受,就在福臨還猶豫著是否相信的時候,清如適時的跪下淚呈道:「皇上,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既然大奸大惡之人在臨死前的話都尚且能相信,為什麼您就不肯相信洛貴嬪臨終前地話呢,她沒有理由騙你的啊!」即使有騙,那也是善意的欺騙!這句話,清如沒有說出口。
  福臨沉默了半晌後,長吐了口氣,望著還在等他回答地月凌道:「朕明白了,貞妃指使你換宛妃手中一事確信無疑,但是你說她毒害你只是你自己憑空猜測,並無真憑實據,朕不能冤枉了任何一個人。」
  說完這句話他朝外面喚了一聲,不多時常喜便進來了,躬身請示:「皇上有什麼吩咐?」
  福臨再度看了眼床上的月凌,以及跪在地上地清如,對常喜道:「傳朕口諭:貞妃嫉心過重,意圖陷害其他嬪妃,德行虧損,實不配再助皇后協理六宮,自朕諭起,褥奪貞妃協理六宮之權,位份降為四妃之末,並禁足翊坤宮,沒有朕地旨意不許踏出一步!」福臨對貞妃還是留了情,月凌與清如暗自對望了一眼,心中齊齊有些歎息,這樣的錯僅只是奪權禁足而已,並沒有什麼降她地的份位,看來皇上還是念著她是先皇后妹妹的情份,不過這樣也不錯了,至少在短期內清如不用擔心貞妃會出來興風作浪了。
  隨著福臨這道旨意的御下,常喜不禁傻了眼,不過轉念一想便猜到極可能是洛貴嬪和宛妃與皇上說了什麼,他不動聲色的應下,立時便出去傳旨了。
  這一刻屋裡寂靜無比,而屋外隱隱傳來幾聲響動,不過很快便趨於平靜,接著常喜便進來回復,說已經按著福臨的旨意將貞妃押回翊坤宮了。
  此事一了,月凌終於可以安心了,她閉著眼,嘴裡含了淡淡的笑。
  姐姐,這是凌兒僅能為你做的一件事了,以後你在宮裡自己萬事要小心,凌兒不能再陪在你的身邊了。
  她無聲的說著,清如卻彷彿能聽曉一般,長淚濕巾。
  秦觀帶著眾太醫進來了,所有的事都已經準備妥當,可以開始了,見狀福臨與清如只得退了出去,滿懷的擔心都掛在了臉上。
  隨著屋裡一陣陣的淒厲叫聲,所有人的心都揪起來了,太后更不停的念著阿彌陀佛,希望神佛保佑她的孫子無恙,在一個多時辰後,屋裡終於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這個哭聲如久旱之地降下甘霖,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震,喜悅明明白白的掛在臉上,與此同時門也打開了,秦觀滿頭大汗地道:「啟稟太后皇上,小格格已經安然降生!」
  是個格格,不是個阿哥,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高興來的更多,飛奔進去,自嬤嬤手中接過小小的嬰兒,她比普通的孩子要小上一些,但卻是特別的可愛,福臨抱著孩子來到月凌的床邊,此時她已經在彌留之際,撐不了多時了,甚至連抱抱孩子的力氣也沒有了。
  福臨將孩子抱低一些,讓她可以看到孩子的模樣,然後輕聲說著:「朕已經想好了名字,就叫她建寧,喜歡嗎?」
  月凌吃力的點著頭,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建……寧……建……寧……」女兒的名字她要記在心裡,以後只怕沒機會再喚了。
  望著懷裡閉著眼睛的嬰兒,福臨悲從中來,清如更早已是哭的說不出話來,眼見了月凌眼睛即將閉上,他再度說道:「朕會封她為和碩公主,讓她可以快快樂樂的長大,凌兒,你安心的去吧,朕會好好待咱們的建寧公主,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月凌無聲笑著,眼睛終於完全闔上了,只有唇邊的笑繼續擴散著,最終凝固……
  雖然她死了,但是她的孩子,她的姐姐,會過的很好很好,這就足夠了!
  順治十七年三月初四,洛貴嬪鈕祜祿氏於鹹福宮逝,留下一女,是為建寧公主!順治十七年三月初六,追封洛貴嬪鈕祜祿氏為洛惠妃,葬入妃陵!
  順治十七年三月初十,建寧公主交由尚無子嗣的皇后撫養,並由和碩公主晉封為固倫公主,是為大清順治皇帝膝下的第一位固倫公主!
  至此,十三年同期進宮的四個人裡,已經有三人先後離去,僅剩下清如一人還在宮中掙扎生存!
  第七十三章 貴妃省親(1)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的晚了點,今天手寫的很酸,在寫到八千字時,左手很難受,後面兩千來字感覺像是折磨,所以寫的不是很多,請大家見諒,今天更新三章,共計一萬零八百字
  月凌的離世對清如來說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甚至比當初的水吟更重更沉,因為水吟離去後她還有月凌,可是月凌離去後,她就真的沒有姐妹了,沒有可以在一起相扶相持的姐妹了,在宮裡,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了。
  三月初四,月凌逝去以後,清如哭慟了無數個夜晚,無論福臨怎麼勸,她一時三刻都不能緩過那悲傷到極點的情緒來,無奈之下,福臨只得讓她好生保重,莫要哭壞了身體。
  月凌得到了追封,得到了她本就應得的位置,可是這一切都是身外物,什麼都及不得命之珍貴,不過還好,還好,月凌至少留下了一點骨血,建寧,每每看尚在襁褓中的建寧就好像看到月凌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當初月凌將孩子交給自己照顧的時候,她確實想收在膝下,福臨也是同意的,然後來左思又想之下,她卻又覺得不妥,自己今時雖然風光,可是這份風光能保多久誰都說不準,說不定明日就沒了,到那時跟在她身邊的建寧日子肯定也不會好過,玄燁跟在自己身邊已經是沒辦法的事了,何況他已經七歲,多少算長大些了,可是建寧不一樣,她才剛剛出生而已。哪能受得起折騰,所以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親自去求了皇后。希望她能代為撫養,雖然皇后不得福臨的怠見。但畢竟是皇后,是一宮之主,再怎麼樣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何況上面還有太后在,建寧交給她養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皇后本身就沒孩子。現在能得將如此可愛的一個孩子收在膝下,她哪會不願意,當下便同意,然後與清如一道去求了福臨。
  福臨倒是欣然同意,不止如此,為了配合皇后地身份,也為了能更好的照顧建寧,讓建寧不至於有委屈,他還將建寧的封號由和碩公主晉為了固倫公主。要知固倫公主乃是僅有皇后之女才可享有地封號,現在卻冊封了一個由妃子所生的孩子,其榮耀可想而知。
  自得了建寧以後。皇后每日都抱著軟軟小小地建寧不肯交給奶娘,疼的和心肝寶貝一樣。.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在安排完建寧的事後。清如又派人送信給在宮外的阿瑪索尼。讓他幫著照看一下月凌的阿瑪,月凌死了。貞妃倒台自身難保,只怕他這個順天府丞地位置馬上就要坐不穩了,所以清如在信裡要索尼在適當的時候勸耶達早日辭官歸隱,以保安全。
  至於秋月,清如惱她粗心丟東西,後又隱瞞不報,月凌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一怒之下命人拖了出去杖斃,子矜等人俱默默看著哭喊不已的秋月,不敢有勸。
  值得一提的貞妃,因為月凌在臨死前將她曾做過的壞事抖了出來,所以被福臨削去協理六宮之權,降為四妃之末,還禁足在翊坤宮不許踏出一步,可以說她在一夜之間由雲端落入了深淵,其心裡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而她也終於知道了月凌真正的心思,任憑她在月凌身上下了這麼大的功夫,月凌的心還是向著清如,害人終害已,在宮中屹立了七年之久,終於第一次嘗到了跌倒地滋味,要不是有先皇后的餘蔭護佑著她,只怕福臨早將她打入冷宮了,哪還會讓她頂著四妃的名頭。
  貞妃心中地恨到了一個最盛之時,她不會忘記自己落到這個地步是拜誰所賜,清如與月凌,尤其是月凌,居然敢欺騙她,死不足惜,現在月凌已經不在了,她將滿腔的恨意都發洩到了清如地身上,她發誓,一定要讓這個女人付出代價,今時今日地屈辱她下次會加倍討回來。
  然而她現在只能忍,一定要忍,直至忍到福臨結束對她的懲罰,放她出去為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一定會等到這個報仇地時機!
  抱著這個念想,貞妃回復了往日裡的冷靜與沉著,安安心心的在翊坤宮等著,就當是修身養性,她有信心,福臨不會讓她禁足太久的。
  三月,春光散漫,柳絮飛揚的時候,清如的心卻如浸冰窖,久久不能回暖,直到三月二十,月凌過世半個多月後,她才逐漸恢復了過來,臉上,眼裡,不再是滿滿的怔忡悲傷,變得若隱若現
  自消沉中恢復過來後,她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貞妃的翊坤宮,福臨只是禁了她出門,並沒有不許別人去探望她,清如此去,只為了告訴貞妃一句話,貞妃恨她,她更恨貞妃!
  「貞妃,今日我取不了你的命,但不代表以後也取不了,月凌的仇我一定會替她報,你記著,總有一日,我會要你付出應有的代價!」在翊坤宮半個時辰,這是她唯一對貞妃說的話,此時此地她不可能對貞妃動手,但以後一定會有機會。
  貞妃聽到她的話並沒有怎麼生氣,該是怎樣笑依舊怎樣笑,不過在她的眼裡能看到如毒蛇一般的光芒:「本宮等著你,宛妃!」
  就在清如離去的時候,貞妃在後面說了一句:「宛妃,自你入宮得寵後,皇上可曾叫過你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清如離去的身影停了一下,頭亦側了一下似乎想回過來,不過很快她便繼續往外走去,頭也再沒回過來,貞妃的話好像只是一句無關要緊的話,可是貞妃嘴角的笑卻越來越大,她知道她聽進去了,那就足夠了。
  清如雖然沒有詢問就離開了,但那句話她確實是聽進去了,而且還像條毒蛇一樣在心裡盤之不去,名字,確實,自她於十五年得寵後,兩年時間,從來沒聽福臨叫過她名字,從來就只是叫宛卿,以前還不覺得,可是現在經貞妃一提,確實覺得有幾分古怪,心裡也有了幾分不舒服,其他妃子,福臨都曾叫過她們的名字,可唯有自己,卻從未聽他叫出過清如二字。
  宛卿……宛卿……默然走在綠意盎然的小道上,清如心中不停想著這兩個字,字中可有什麼玄機在裡面,為何福臨要這樣叫她?她想不明白,看貞妃的意思,她似乎知道什麼,但是清如不敢肯定,貞妃這個人太過狡猾,而且最擅長攻心,剛才她之所以不接話就出來了,就是不想被她有機有趁,亂了心神!
  而除貞妃之外,最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無疑就是福臨,要問他嗎,能問嗎,一個個問題糾結在清如的心中,讓她無瑕欣賞眼前春色無邊的美景,直到被一棵垂柳擋住了去路,她才猛然驚醒,不知不覺間,她竟又被貞妃影響了心神,實在是可惱。
  抬手將一根柳枝握在手中,清如暫時放開心中的問題,對一直陪在身邊的子矜道:「可還記得以前我們在府裡時用柳枝編籃子嗎?」
  子矜看清如有興趣說事,趕緊笑著道:「哪會不記得,小姐編的最好,有一次我拿到府外去,好多人都盯著瞧,還有人來問我是從哪裡買的呢!」
  清如淡淡的笑起來,這還是月凌死後,她第一次笑,拂柳於指間:「是嗎,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對了,我昨日去皇后那裡看建寧的時候,看她床頭堆了好多小玩藝,咱們不如就編個籃子拿過去給她裝那些小東西?」
  「既然小姐喜歡,那咱們現在就編!」子矜看小姐今日心情不錯,她也高興了起來,順著那柳樹折下好些柳條來拿給清如,清如接過尋了一個石凳坐下後便編了起來,雖然有日子沒編了,但還是記得很牢,在開始的生疏過後便熟悉了起來,子矜則在旁邊看著,她以前就編的沒清如好,所以也就不編了,只是不時的遞上一根或兩根的柳條。
  隨著青蔥般的十指在一根根柳條間穿梭,很快,一隻帶著嫩葉與嫩芽的籃子便做好了,這只籃子不止漂亮還很精巧,提手的地方甚至還編出了花紋,在做好後清如便拿著來到了坤寧宮,到了那裡正好建寧在睡覺,便沒有吵她,只將籃子放在了床頭,把先前堆的一些小東西都給裝了進去。
  皇后正好也沒什麼事,便讓清如陪她說一會兒話,別急著回延禧宮,為怕在裡面吵到建寧,兩人便到走到庭院中來,此時春日洋洋,照在身上還是很舒服的,在她們出來的時候,早有宮人搬出了兩把椅子與矮几,並沏了香茗放在矮几上。
  坐下後清如先說道:「娘娘,建寧這孩子您帶的可還好?」剛出生的小孩子畢竟什麼都不懂,皇后又從來沒帶過孩子,也不知她可習慣。
  皇后聽了頓時笑起來:「好,哪有不好,這孩子乖的很,都不怎麼吵鬧,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本宮看她一天十二個時辰起碼有十個時辰是在睡覺。」進而又是歎息又是安慰地道:「雖然建寧這孩子沒了親額娘,但皇上對她還是很疼愛的,這些日子他幾乎隔兩天便來看一次,每次來都說建寧長大了一點兒,其實這麼小的孩子又這麼幾天哪能看的出啊。」
  說到這兒皇后看了清如一眼道:「而且除了皇上,還有你這個乾娘疼她愛她,她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第七十三章 貴妃省親(2)
  清如笑笑,指尖在茶蓋上轉了一圈道:「皇后盡說別人了,其實您不也一樣疼她愛她嗎?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有您的悉心照顧,相信她一定會快快長大的。」
  說到這裡,皇后的眼中充滿了慈愛:「本宮也不知道是哪世修來的福氣,能得到一個像建寧這麼可愛的孩子,宛妃,謝謝你!」她是指清如主動將建寧交給她撫養的事,畢竟當初月凌托付的人可是清如。
  「皇后何必言謝,臣妾也是想為建寧尋一個更好的歸處而已。」清如淡然的說著,正當她還想再說些什麼時,皇后卻轉了話題:「其實本宮很想能再多些時間陪建寧,只是宮裡事永遠都是那麼多,貞妃又獲罪被皇上除了協理之權,現在所有的大事小事都要本宮一力操辦,實在是沒多少時間陪建寧!」說完這話,她捧著茶卻不喝,只注意著清如的反應,然讓她失望的是,清如一直都是那副淡漠的樣,神色一分都不曾變過。
  「這亦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娘娘您是一宮之主呢!」清如瞇眼望向天上明晃晃的太陽,心裡還在想著剛才貞妃說的話。
  皇后想了想,放下茶盞道:「其實本宮倒覺得可以在你們中間再度挑一個人出來襄助本宮,如此一來,既使將來貞妃復起,她也不可能再接手此事,宛妃你說是不是?」
  清如心中微微一震,她當然知道皇后所謂的可以襄助之人是誰,只是她自己現在實在沒心思想這些事,逐婉言道:「皇后的意思,臣妾明白。只是現在洛惠妃初喪,臣妾實在是……」
  不待她將話說完整,皇后便打斷道:「這個本宮自然明白。宛妃與洛惠妃姐妹情深,她又是因你和貞妃的矛盾喪命。你心中肯定悲痛異常,只是逝者已矣,再追憶也於事無補,既然如此,還不若將目光放在前方。不論是不是貞妃下的手,她都是害死洛惠妃地元兇,現在她不過是暫時失勢,隨時都有機會復起,畢竟她有著一個咱們都沒有的王牌,現在能夠遏制她復起,使她不能出來興風做浪的人就只有你,宛妃,本宮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過往地悲傷中。而錯失了良機,這樣只會在將來的日子中讓你追悔莫及!」皇后地話如流水一樣潺潺而出,緩緩說著。每一句都點在了關鍵上,這些話似乎不像是皇后所能說到的。她的心思並沒那麼細。
  面對清如略有些迷惑的樣子。皇后神秘的一笑:「宛妃必是奇怪為何本宮今日會突然說出這些來,其實這一切不單是本宮地意思。..也是……」她停頓了一下才小聲道:「也是太后的意思,你現在明白了?」
  隨著這話,清如頓時恍然大悟,難怪皇后能說出那些話來,看來是太后教她說的,太后雖然不怎麼插手後宮的事,可是宮中或明或暗的爭鬥沒一樣能逃過她銳利似鷹的眼睛。
  貞妃,這個女子太后一直都不喜歡,無奈福臨對她頗多恩寵,特別是在先皇后逝去後,不僅將她扶為正妃,還許她協理六宮之權,太后不想與皇上起衝突,所以才忍住沒說,現在貞妃被禁足,太后無疑是眾多高興人中的一個。
  現在沒了貞妃這個障礙,理所當然可以讓清如接替此權,襄助皇后共治六宮,想到其中有太后的插手,清如頓時為難了起來,半晌才抬頭道:「難得太后和皇后都如此看的起臣妾,臣妾定好好扶持皇后,助皇后將後宮治理地井井有條。」這麼一說便等於允了皇后的要求,也許這個權利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卻不是她所期盼地,她所要的僅只是福臨而已,然他是皇帝,注定不可以屬於她一個女人,何況,她根本就猜不透福臨到底是不是真地愛她?
  想到這段從十六歲一直延續到二十歲地愛情,清如更多的只是苦笑,福臨不可能屬於她,而曾經有一個可以完全屬於她地男人,現在卻又陰陽相隔,宋陵,這個名字即使已經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可每每想起依然會讓她心痛莫名。
  皇后是開心的,她一直以來都希望清如能襄助她,現在總算等到了:「你答應了便好,等過幾日本宮便正式向皇上請奏這件事,皇上現在對你正是恩濃的時候,想來他也不會反對。」
  「一切但憑皇后安排。」清如盈盈的離坐伏下身去,雙膝還未盡彎起,便已經被皇后拉了起來,圓圓的臉上儘是笑顏。
  清如被拉起後,靜望著眼前枝開葉抽的花木,手慢慢抬起,由鬢邊的絹花一直撫到臉頰,隨著手的撫過,精神逐漸震起,皇后說的沒有錯,逝者已矣,追憶無用,月凌是因她而死的,她只有更好的活著才對得起死去的月凌,她要好好的活著,靠太后,靠皇后,靠福臨的恩寵使自己的地位更好穩固,只有這樣,將來才會有機會向貞妃討還一切,這個仇,她永遠都記得!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的笑不再如剛才那樣淡漠而勉強,注視著未開的花蕾,她的笑逐漸擴大,就如盛放的花朵,皇后亦看到了她這一刻的笑容,她會意地點著頭,太后說的很對,宛妃是明白人亦是聰明人,悲痛只能讓她沉寂一時,卻不可能拖得住她一世,也不可能將她一生都囚在黑暗中,即使自己今日不說這番話,過一段時間她自己也能想明白。坤寧宮一敘,讓清如將悲傷壓在了心底深處,開始重新振作,而隨著她的轉變,延禧宮一直以來籠罩的陰霾也逐漸淡去,宮中的各人再度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這天夜裡福臨歇在了延禧宮,這些日子福臨對清如都頗多擔憂,生怕她會憂傷過度影響了自己的身體,所以經常來延禧宮過夜,有時候即使不過夜也要來看看才放心這夜來了以後。發現清如與前些日子的她不同,精神好了許多,頓覺十分的高興。擁著她在懷中道:「宛卿,你終於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朕看到你現在這樣都不知道有多高興。」
  宛卿,又是這個詞,又是這個稱呼,貞妃的話無可避免地浮上腦海,清如的心中不停地做著拉鋸戰。問還是不問,問了,怕一個問得不好惹福臨生氣,不問,心中又悶得慌。
  算了,還是問吧,即使真有什麼事也要比一直憋在心裡添堵來的好:「皇上!」她稍稍推開了福臨些許。
  「嗯?有什麼事嗎?」環在清如腰上地手並未放鬆。
  清如咬著下嘴唇,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淡些:「臣妾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什麼皇上您一直叫臣妾宛卿。而不叫名字?而且……而且臣妾好像從來沒有聽您這樣叫過別地妃子?」
  當她說完這句話說,明顯感到抱著自己的身子一僵,只是這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又與先前一樣了。
  清如抑起頭想看清福臨的表情,可是他地一隻手從腰上移到了她的頭上。緊緊將她的頭壓在胸口。讓她無法看到福臨的臉,更無法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感覺溫度依舊,這個懷抱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也永遠不想離開,然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緊張,真的很緊張,緊張福臨到底會怎麼回答,他會生氣嗎?會逼自己離開這個懷抱嗎?
  由於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僅能聽到他的聲音,聲音一如往常的低沉動心:「怎麼?不喜歡朕這樣叫你嗎?」
  「沒有呢!」在他懷裡搖著頭:「臣妾只是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明白而已,其他姐妹們皇上都沒有這樣叫過她們呢!」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說平常地事那樣。
  有一聲若有似無的笑聲從頭頂傳下,接著是福臨的聲音:「宛卿自然是朕之愛卿地意思,朕覺得這個比你的名字好聽,至於沒有如此叫過其他人,那是因為你比所有地人都要特別,只有你,朕才會想要這樣地叫!宛卿,宛卿,朕要這樣叫一輩子!」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癡迷。
  這次回答,就如剛開始他這樣叫她時,她所問地一樣,僅只是覺得這樣好聽,這樣特別而已,但是後面那句「你比所有的人都要特別」,還是讓清如好生感動,能在皇上的心中佔有特別的位置,這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的。
  僅管福臨的話並不能讓她完全的相信,但為了這點感動,她還是決定相信,也許就像福臨說的那樣僅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又也許貞妃只是為了擾亂她的心神從而亂說罷了,可笑自己還真將她說的話放在心裡,實在是愚蠢。
  隨著心事的放下,長久缺眠的困意襲了上來,窩在福臨的胸前她打了個哈欠,福臨有所感覺的低頭看著她溫柔地道:「困了嗎,也是呢,最近幾天都看你沒怎麼睡好過,即使睡著晚上也常常被驚醒,今天早些睡吧,朕陪著你啊!」
  「嗯!」清如順從的應了聲,絕美動人的笑再一次震撼了福臨的神經,恍忽中眼前這張臉彷彿變成了另一張並不相同的臉,就這樣,半隱半現的對著他笑,猛然的,沒有任何預兆,福臨再一次抱緊了原本已經鬆開的清如,緊緊的抱著,用力的抱著,像是要把她勒入肉裡一般,一邊口中還不停地說著:「宛卿,不要離開朕,答應朕,不要離開,朕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個了,凌兒走了,貞妃又那樣,朕現在身邊只剩下你一個了,你不要離開朕,不要離開!」一遍遍說著相同的話,只是叫清如不要離開。
  清如除了感動之外,只覺得好笑,離開,她能離開到哪裡去,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又不可能再出宮了,除非是死,這話真是說的奇怪,也許是月凌的事刺激了他吧,想到這兒,她回手拍著福臨的背部柔聲似水地道:「皇上可不是說傻話嗎,怎麼會就只有臣妾一人,您不是還有皇后,寧妃,恪貴嬪她們嗎?」
  第七十三章 貴妃省親(3)
  「那不一樣,不一樣!」頭擱在清如的肩上不停搖著,福臨的聲音中甚至有一絲逃逸出來的害怕,他是皇帝,他在怕什麼?
  鎖骨被福臨擱的有些疼,然清如卻不敢移動,她被福臨怪異的聲音給嚇到了,緊張地道:「皇上,怎麼了?是有事嗎?告訴臣妾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事!」福臨說完這兩個字後抬起了頭,眼中有著幾絲令人生疑的紅色:「朕沒事,朕只要你告訴朕你不會就可以了?」
  「好,臣妾答應皇上,臣妾不會離開,永遠都不會離開皇上!」注視著福臨的眼睛,清如緩緩地說著,每說一個字都可以看到福臨眼中的擔憂去掉一層,及致最後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
  清如見福臨安了心,逐道:「皇上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上早朝!」
  福臨撫著她嬌好的容顏道:「好,你也一起睡了。」
  在一夜春雨淅瀝中,兩人相擁著睡去,這兩人都是怕寂寞的,因為他們都曾經歷過寂寞的滋味,真的是有些怕了,然往往有很多東西都是不可避免的!
  未過幾日,皇后便真的向福臨遞送奏折,請求讓清如助她協理後宮,然讓人不明白的是,福臨看了奏請後,只是笑笑便讓皇后退下了,既不說贊成也不說反對,著實叫人費思量。
  清如聽得皇后說起時,倒也不是很在意,若然福臨不允她也沒辦法,反正她對這個看的也不是很重。
  既然福臨不說,清如也懶得去問。依舊安然的呆在那延禧宮,如今宮中的形勢極是明瞭,皇后以下的四妃中現在排在首位地自然是清如。而她也成了宮中目前恩勢最盛之人,其餘的恪貴嬪等人遠遠不及她。至於十三年與十六年兩次選秀進來的,現在最多也就居於嬪位,與清如相差了一大節,是遠遠不能相提並論地,所以至少在短期內。是沒有人能與清如分庭抗衡的,這是她在宮中少有地平靜日子,最低處與最高處一樣,都會有平靜的時候,最低時,是人家不屑與你為敵,最高時,卻是無人敢與你為敵。
  只是這份平靜卻是月凌拿命換來的,每每想到這一點清如都心酸不已。好在她已經從這份悲痛中跳出來,不會再沉陷其中了。
  三月二十三下午,清如剛從坤寧宮回來。小福子便湊上來告之皇上已經在內等候多時,讓皇上久等可是極不妥的行為。清如趕緊快行幾步。入內見了端坐其上的福臨,福臨今日地心情似乎不錯。含笑扶起了清如,在他的身邊則站著隨身內侍常喜,常喜的手上還拿了幾份折子。
  「皇上今日怎麼有空過來?」清如坐下後眨著眼問,自上次二哥索額圖入宮透露福臨有意削三蕃的消息後,她瞧著福臨確實要比以往忙上很多,常常整個下午呆在御書房裡,或是召見從大臣,或是處理軍機事務,踏足後宮的時間比往常少了很多,怎的今日會有空等她這麼久。
  「朕過來自然是有事,宛卿你先別忙著問,倒是猜猜看,如果你能猜出朕此來是所謂何事的話,朕……」
  不待福臨說出獎勵,清如就抿嘴笑道:「皇上您就饒了臣妾吧,臣妾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到您肚子裡在想些什麼,您就別尋臣妾的開心了。.1^6^K^小說網更新最快.」
  看她這樣說,福臨也不與她開玩笑了,逕直從常喜手裡取過一份奏折遞給清如道:「你打開來看看?」
  清如依言接過,翻開奏折稍一瞄裡面的內容便發現這是皇后日前呈給福臨地折子,是請求福臨許她襄助治理後宮的折子,他拿這個給她看幹什麼?
  看到清如迷惑的神色,福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拿過另幾份折子一併給她道:「再看看這幾份。」
  清如越來越猜不透他心裡打地是什麼主意了,只是這幾份折子的內容卻把她驚地從椅子中站了起來,驚詫萬分地道:「皇上這……這……」除了這幾個字,她不知道還應該怎麼說。
  瞧著她吃驚地樣子,福臨卻是開心地大笑起來:「怎麼了,是太高興了所以說不出話來嗎?朕就知道你看了這個一定會很吃驚。」
  除了不解還是不解,清如疑慮地道:「皇上,這事真的是不明白了,這幾位朝臣,臣妾並不認識更談不上關係,為何他們會聯名上奏,請求皇上您冊封臣妾為貴妃呢?」原來後面地幾份折子內容都是一樣的,全是請求福臨冊封清如為貴妃的,乍見這些,難怪清如會那麼吃驚了。
  福臨含了一抹得意的弧度道:「你當然不認識,他們之所以會如此上書,乃是朕暗示他們這樣做的!」不待清如發問,他解釋道:「當日,皇后遞請秦折給朕的時候,朕一下子就想同意的,畢竟朕已經奪了貞妃的權力,是該重新選一人委以重任,而你便是最恰當的人選,朕當時之所以沒有馬上同意,是因為朕不止要許你此任,還要給你更尊貴的身份,讓你可以更好的襄助皇后,而貴妃之位,無疑是你應得的,不過朕怕朕直接晉封你,會惹來別人的非議,所以才想到這一招,由別人來奏請,那麼就會免了朕與你的許多麻煩,豈不是兩全齊美。」
  這個事情的衝擊力比剛才看到請封的奏折時更大,萬萬想不到為了她的事,福臨會這麼費心,當下清如都不知道該如何做了,直到過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來,跪地感動地道:「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信任,還許以此等重任,皇上您這般厚待臣妾,臣妾真不知該何以為報。」
  福臨再度扶了她,感歎道:「你跟在朕身邊足足有四年了,雖然不是最長的。但卻是歷事都多的,風風雨雨過了這麼久,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朕心中多少有數,朕既然給你貴妃的高位。那麼你就必然有足能地能力與德行擔任,不要再說自己不配了。」
  看清如點頭,他又安然地笑道:「這就好,朕已經叫人在加緊趕製冊封時要穿的吉服了,日子也定好了。就是四日後,這個月的二十七!」
  「這麼急?」清如微蹙了眉,從沒有聽說哪個妃子冊封禮定地這麼急過,何況還是晉貴妃,與晉嬪,貴嬪等不同,要準備的東西有很多,四天地功夫哪來的及,萬一要是備不好豈不是要耽誤了冊封禮。
  福臨拍拍她的手道:「你不用擔心。朕既然說的出口,自然就辦的到,你就儘管當了心當你地貴妃吧。等會兒朕回去後,會發一道聖旨到你這裡。然後再曉諭後宮。「一切但憑皇上吩咐。」既然福臨都說到這份上了。清如只得接受,然她還是有所疑問:「皇上為什麼不等到下個月再行冊封禮。臣妾記得下個月應該也是有好日子的,為何要這麼急呢?」
  「之所以這麼急,當然有朕的道理在,只是這個先不能說,一定要等到冊封那天才可以告訴你。」
  清如佯做不高興地轉過了身不看他,口中嬌嗔道:「皇上故意尋臣妾開心,哪有什麼事要做的這麼神秘,連事先告訴都不行。」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一定要等到當日才能告訴你。」拋下這句福臨便大笑著走了出去,留下清如一人在那裡生悶氣。
  在日落之前,聖諭便到了延禧宮,同時也傳遍六宮,每一個知道的人都大吃一驚,有高興的也有嫉妒的,還有便是憤恨的,據悉,困在翊坤宮的貞妃知道這個消息後,當場便將擱了筷子,晚膳再沒動過一口。
  貴妃,這個空缺了兩年地位置終於再有人坐了,自佟貴妃被賜死,淑貴妃被降為貴嬪後,兩年裡再沒人能坐上過這個位置,哪怕是貞妃,福臨對她再好,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許她以貴妃的高位,現在卻給了清如,是恩寵也是信任。
  清如入宮不過四年,承寵不過兩年時間,便坐到了貴妃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簡直就是奇跡。
  而且在貴妃地上面還有皇貴妃的位置空著,以後清如有機會誕下龍子,那麼皇貴妃地位置也指日可待。
  在經過四天忙碌地準備後,冊封儀式如期舉行,這一次的冊封比當初晉妃是更為繁複,不論是儀制,還是身上地衣服,頭上的飾物,俱是非昔日可比,在天未亮時便要起床梳洗,端坐在銅鏡前,由專職梳發的嬤嬤為她盤上高高的髮髻,貴妃的步搖亦是一對,但是珠花簪子卻多了好幾對,戴上頭上重的很,除此之外妃與貴妃在飾物上最大的區別就是護甲由兩根變為了三根,除了左手小指與無名指外,還有右手的小指也要戴上一根。
  梳好頭髮,換好吉服後,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順著紅毯鋪就的路登上了車輦,一路腳不沾塵的來到了太廟,與昔日封貴嬪及妃時一樣,先是禱告先祖,然後再是向換上朝服的帝后行禮叩拜,然後再由司儀官頒下金冊金寶,自貴妃以上,不再是金印,而是金寶。
  在聽完皇后訓誡,自司儀官中接過錦匣後,清如就是名符其實貴妃了,慶典定在了夜間。
  這一天正是十七年的三月二十七,與十五年一樣,是一個草長鶯飛的美好春天,清如由宛妃晉陞為宛貴妃,成為先皇后暴斃,佟貴妃被賜死後第一個晉位為貴妃之人,並被授於原由貞妃所掌的協理後宮之權!
  清如的人生在這一刻達到了榮耀的頂點!而這份榮耀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享有,而是散向了她的整個家族,在行冊封儀式的同一天,福臨再次頒下一道聖旨。
  給予了赫捨裡一族滿門的榮耀,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是他不僅賜索尼三眼頂戴花翎,還賜予他兩次免死權,讓他可以更無所顧慮的行忠君之道!
  索額圖則由一等侍衛晉為領侍衛內大臣,賜雙眼頂戴花翎切,只因為一個人,一個被封為貴妃的女子,一個叫做清如的女子,是她讓索家榮盛至此!
  除了索家父子以外,還有一人也受了封,那人便是秦觀,一方面是因為清如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前不久在危險關頭保住了建寧公主的命,所以將其由右院判升為了院使,成為太醫院裡官職最高之人。是夜,在慶典的祝賀中,福臨將清如帶到最前面的桌子邊,在那桌子上放了十二個煙花筒,這十二個煙花筒的引火索被綁在了一起,形成粗粗的一捆朝向清如這邊。
  福臨將拿在手裡的火折子遞給她道:「把這些點燃了,這是朕專門讓人為你準備的禮物。」
  清如好奇的接過火折子,點在那引火索上,心道,這些無非也就是煙花罷了,為何還要讓人專門制做,難道這些煙花特別好看?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在幾乎同時響起的十二聲聲響過後,十二道火光直衝夜空,然後齊齊炸開,爆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在黑夜的映襯下尤其顯得絢麗非凡。
  讓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這十二團煙花炸開後並沒有消失,反而凝結成字停留在空中,自右向左組成了顏色各異的十二個大字:
  恭祝宛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隨著這十二個大字的出現,原先隱在各處的煙花也盡數點燃綻放起來,絢爛的光華衝上夜空組成各式各樣的圖案與花形。
  然再多的煙花也奪不去那十二個大字的光彩,它們靜靜的懸浮在夜空中不消不散,與明月共爭光輝。
  所有的人都癡忘著空中煙花組成的字,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特別的煙花,不止可以組成字,還可以在空中停留這麼久。
  「喜歡朕送你的禮物嗎?」福臨含笑望著久久不能回神的清如,在他的身後是被煙花所添彩的夜空,所有的一切組成一幅美不勝收的圖畫。
  清如已經被所看到的一切迷了視線,她望著頂上那久久不散的字,然後低頭與福臨相視而笑:「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比這更好的禮物,從來沒有!」
  聽了她的話,福臨笑的更開心了:「不,你很快就會收到比它們更好更珍貴的禮物。」迎著清如的目光他緩慢而清晰地說道:「再過幾日朕就要派你二哥索額圖去雲南了,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回來,所以朕準備在此之前讓你先回家省親一趟,在今天早上朕已經通知了內務府,叫他們準備你三日後的省親儀駕,朕想,這才是你最想要的禮物吧!」
  「省親?」這個想法不止一次在清如的腦海中出現過,沒想到現在居然真有夢想成真的那一天,福臨說的沒錯,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回家去看一看父母兄嫂,去看看住了十六年的家。
  「是!」福臨很肯定的點著頭:「朕特許你回家省親,並且省親的儀駕一應按照皇貴妃的儀制規格!」
  第七十三章 貴妃省親(4)
  今天更新四章,共計一萬兩千多字,另外關於星期三的更新要和大家說一下,星期三我同學生日,要我去吃飯,所以我一下班就要去,沒時間修改也沒時間發文,所以要改在星期四更新了,請大家見諒
  三月三十,冊封禮過後的第三天清晨,清如先是拜見了太后,然後又去向皇上皇后叩謝,待這一切都做完後,她終於登上了等候已久的車駕,陽光在她身後灑下一片如霧的金黃,沐浴在這片金色陽光中的清如,看起來憑添了一份神聖的光芒。
  由於福臨一早便交待了所有儀制均按照皇貴妃的標準來辦,所以她乘坐的是金頂踞鳳朱輪車,四周皆金黃蓋,覆紅幃,漆紅緣,蓋角金黃,由四匹汗血寶馬拉馳,後隨宮女太監各數十人,另有侍衛沿途護衛。這一日的清如換上了平日裡只有大節日才會穿的朝服,服用綵鳳五爪四龍補,五爪龍緞,妝緞,滿翠四補等緞,朝冠則嵌東珠八顆,兩側各垂下一條黃緞。
  車駕緩緩從紫禁城駛出,向著索府行去,近百人的車駕引來無數百姓的圍觀,稍微有些見識的人從車駕的制式中,看出那是皇貴妃才有的規格,難道裡面做了一位皇貴妃?可是自先皇后逝後,宮中就再沒有出過一位皇貴妃,連貴妃聽說也是新近才封了一位,那這車裡所做之人到底是誰?
  清如做在金頂踞鳳朱輪車中,近過窗幔看著外面圍觀的人群,心中有著無數的感歎,終於,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回家省親的這一天,曾經在夢中出現過多少次,可是當真的來臨時。她又有些還在夢裡地感覺,待會兒就可以看到阿瑪額娘他們了。不知道到時會怎麼樣,他們可還好,上次見他們已經是去年的事了,緊張的情緒在心中蔓延,手不自覺地絞緊。越是緊張就越覺得這車駕慢的很,她不由微逝了車簾問跟在旁側地子矜:「還有多少時間才到府?」
  子矜微微一笑道:「小姐,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到呢,您先在車裡歇會吧,這樣見了老爺夫人他們才有精神。」
  聞得還要這麼久才到,清如不禁有些失望,此刻的她就如離家多年的遊子,恨不得插上翅膀轉眼即到,然她現在身份不同。只能坐在這車駕中,等著他們駛到,在車駕的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那是她給家中眾人所帶的禮物,甚至還有一些宮中地御食點心。想來他們應該會喜歡吧。
  遠遠的。看著那些越來越熟悉的街道,還有偶爾經過時看到的幾個攤販的熟臉。她知道,家,真的是越來越近了,闊別幾年,這裡還是和以前一樣,都沒怎麼變過,連那些攤販的主人也還是以前的幾個。
  想到即將到家,清如真恨不得現在就下了車駕飛奔過去,然她再想也只能抑住那個慾望,任由車駕緩緩的駛著,駛向那離別四年地家。
  在尚未看到相府的時候,遙遙的已經傳來鞭炮鼓樂地聲音,那麼的喜慶,那麼地歡快,雖然是一樣地鞭炮鼓樂,但是與宮裡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家……這裡有家地聲音。
  順著聲音的方向,四匹寶馬拉著車駕緩緩馳去,先是一個小點,然後漸漸擴大,最終清晰的映在眼裡,淚水毫無預兆但又止不住的流下,她終於回到家了,終於回來了,曾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這裡!
  清如捂著嘴,努力不讓那哭泣的聲音逸出來,隨行在車外的子矜是最能理解清如心情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激動萬分,但仍強抑了安慰道:「小姐,您不要哭啊,這可是一件大喜事呢,老爺和夫人,還有少爺他們都等著小姐呢,您要是哭了,那他們也會哭的,您千萬要忍住啊。.TXT台灣論壇+txttw.Com.」
  清如努力地點著頭,可是心裡還是想哭啊,直到車駕停下的時候她才勉強止了哭意,用手絹將臉上未干的淚痕一一拭去,然後努力擠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試圖化解那久別的悲傷。
  車停下,鞭炮還在不停的響著,無數碎紅紙片從空中飄下,在府門前佇立的是索府上上下下的人,當先的是索尼與夫人章佳氏,然後是清如的二哥索額圖,以及大嫂二嫂芳兒等人,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含著晶瑩的光芒。
  早在湘遠與子矜掀開車簾的時候,兩個內監已經捧了紅毯自車駕前一直鋪到索府門口,那份耀眼的紅色,就如清如現在身上所繫的恩寵一般,極致到了一個無人可及的高度。宛貴妃省親,所有人跪接!」內監尖細的聲音穿透著每一個地方,一些圍觀的人聽得是貴妃省親,都好奇的不得了,跪在地上一個個都伸長了頭頸想看看貴妃長什麼樣。
  扶著子矜的手,清如踏上了紅毯,慢慢走向迎接她的家人,那份在宮中磨練而成的雍容與華貴震憾了所有看到的人,有些人甚至不敢逼視的低下了頭去。在清如逐漸走近的時候,索尼已經攜著所有迎接的人跪了下去,恭敬的聲音中帶著幾絲壓抑後逃逸出來的哽咽:「老臣索尼攜同家眷恭迎宛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看著年老的阿瑪額娘給自己下跪,清如心中說不出的苦澀,無奈現在身份如此,她不得不接受,當下忍著難受道:「索大人請起,各位請起!」「謝貴妃娘娘!」叩謝完後,索尼才領著眾人站了起來,然後將清如迎進了相府中,在他們後面,那些太監正將後面馬車上的東西卸下來,然後一一抬進去。
  到了屋內,將府中的下人都遣了開去後,清如才有機會叫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那聲:「阿瑪,額娘!」
  索尼尚且忍得住。章佳氏卻已是泫然欲泣,一把過去抱住了清如:「女兒,額娘終於又看到你了。額娘想的你好苦啊,今日你終於回來了。」這個女兒從小就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可是現在卻連見一面都難,今日好不容易見了,她哪還忍得住。
  「額娘,女兒也好想你,好想你們!」此時此刻。清如長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真實地自己也回復了過來,一時間母女二人都是淚水漣漣,宮中的艱辛,人心的叵測,在這一刻離地都是那麼遙遠,恍惚的,她彷彿又回到曾經無憂地日子,在阿瑪額娘的羽翼下,她快樂而自在。
  看著她們抱頭痛哭。所有在場的人都覺異常難受,連芳兒也感覺到了那氣氛,緊抓著她娘親的衣角不肯放。
  索尼背轉了身悄然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對抱著清如不放地章佳氏道:「你看看你這什麼樣子,女兒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難道你就想一直抱著她哭啊!」
  聽得索尼的話。章佳氏這才醒過神來,趕緊擦了擦眼淚道:「可不是嗎。瞧我這性子。」她邊說邊放開了清如。
  子矜為清如擦著淚道:「小姐您莫哭了,不然老爺他們心裡都不好受。」清如點點頭,在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後,她突然對著索尼和章佳氏跪了下來,這個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要知道清如現在是貴妃,她是君,索尼是臣,君臣豈能顛倒,索尼當下就要去扶她,哪知清如不止不肯起身,還執意跪著說道:「阿瑪,女兒不孝,不僅不能在您和額娘身邊伺候,連見一面回一次家都難,是女兒的不是,還請你們原諒!這是清如心中極大的一個遺憾,誰都不願離開父母,而她卻是身不由已,從入宮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只能在宮中度過,現在能回家省親,已經是福臨特賜的恩寵罷了,可是省親之事能有一次便是特賜,還是因為她被封了貴妃,哪還敢想第二次,這恐怕也是她這生唯一的一次回家吧。
  「傻孩子,說什麼原諒不原諒,哪有做父母的怪孩子地道理,何況阿瑪和額娘都知道你孝順,心裡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咱們,只是你現在是天子的人,不能隨意出宮,這原也怪不得你,現在你能回家省親,也是皇恩浩蕩啊!」索尼心情激盪的說著,其實他心裡也不好受,只是沒有章佳氏那樣外露而已。
  看清如點頭,索尼環顧了一下屋內所站地人又道:「你在宮中多年現在終於熬出頭了,也是你自己有福,這一次你又是封貴妃,又是回家省親,一切都是皇上恩典,不止如此,咱們全家都受了皇上的恩德,連你哥哥都由一品侍衛升成為領侍衛內大臣。」說到這裡,索尼突而又歎起氣來,想當年女兒在宮裡不受怠見,形似冷宮地生活他並沒有忘,宮中地榮辱變化實在太快,而且宮裡的事任憑他身為首相也幫不上任何地忙啊,一切都只能靠清如自己。
  清如低頭一笑道:「阿瑪說的太誇張了,女兒哪有那麼大的本事,主要還是阿瑪和哥哥忠君為國,能力出眾,皇上才予以加封的。」
  原先一直沉默的索額圖此時插話進來道:「妹妹你就別謙虛了,如此沒有你,我是怎麼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了領侍衛內大臣的,哥哥自己的事難道還會不清楚嗎,皇上信任歸信任,但也沒一下子就提升的事。」由於是在自己家中,周圍又沒外人,所以索額圖說話也就隨便了些,不像在外面時,一口一個娘娘,一口一個奴才。
  「你哥哥說的有理。」索尼贊同道:「皇上現在大封我們索家,絕大部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說我們索家現在一門的榮耀全繫在你的身上了,你榮,咱們也跟著榮,你枯,索家必然也要跟著枯,女兒啊,不是阿瑪給你壓力,實在是形勢如此,你在宮中一定要處處小心,莫要給別人可乘之機!」
  清如鄭重地點頭道:「阿瑪放心,女兒一定會萬事小心的,絕不會連累了家裡,何況現在一直與女兒為難的人已經被皇上禁足在宮裡,至少近期之內是不能出來興風做浪了。」
  「那就好,總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宮裡不比外面,阿瑪只能給你提個醒,具體的事還要你自己掌握。」索尼不停地叮嚀著,他實在擔心這個女兒,現在雖然榮耀萬分,直追當年身為皇貴妃的董鄂氏,可是董鄂氏後面是什麼下場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們哪一個都不想清如步上董鄂氏的後塵,為宮中陰謀詭計所害,死的不明不白。
  又說了一些話兒,午飯已經準備好了,便一起坐到了家宴上,原本索尼是要清如坐在上位的,畢竟她身份尊貴,然清如卻以今日是家宴的名義拒絕了,還是請索尼坐在了上位,她坐在左側,右側是章佳氏,其餘的人則圍坐在下面。
  這頓午飯是清如入宮以來,第一次與家人在一起吃團圓飯,以前雖然家人也有入宮,但都沒有說這麼多人一齊入宮過,不是只有阿瑪與額娘,就是只有哥哥與嫂嫂,哪像今日,可以齊圍在桌前吃飯。
  嘗著家中的飯菜,清如幾度落淚,只是這淚與以往的不同,這是高興的淚水,這頓飯清如吃了好多,特別章佳氏親手做的糖醋鯉魚,吃了幾乎有半條。
  誠如福臨所說,這個省親的禮物,比那煙花更好千倍萬倍,是她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禮物,這一刻,清如對福臨的充滿了無盡的感激。
  省親是有時間的,不可能待上幾日,至多只能在家待半日的時光,下午未時之前必須要登上車駕,隨著時間的逝去,回宮成為無可避免的一件事,自午時二刻起,就有內監來催促,都被湘遠擋了回去,然擋得了幾次,卻擋不得一世,她終還是要回去。
  若是延遲了回宮的規定時辰,那便是欺君犯上之舉,索尼等人雖然不捨清如的離去,但更不想她因此而背上這麼一個大罪,無奈之下,只得送了她出門,此刻的陽光依然很好,只是已經有了將要落下的預示。
  順著紅毯,一步步往等候在那裡的車駕走去,一步三回首,索尼與章佳氏與當初一樣,領著眾人恭送她離去,不捨但又必須捨,揮著手讓她快些走。
  然而真到清如登上車駕,車駕的簾子放下,將她與他們隔絕的時候,心中又湧起無盡的悲苦,清如雖是索家的女兒,雖是姓赫捨裡的女兒,但她已經入宮了,她是皇帝的妃子了,今日一別,再見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看著加駕緩緩調頭,往來時的路駛去,索尼再一次攜眾人跪倒:「老臣索尼攜同家眷恭送宛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與來時相差無幾的話,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女兒,你一路千萬要走好,阿瑪等著你再一次回家省親!
  這一次的省親,是清如盛寵的極致體現,也是索家榮耀的極致體現,省親,那是連董鄂氏都不曾有過的榮耀,然而這一切於清如而言,已經到了頂點,她已經不可能再往上走了。
  第七十六章 拉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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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宮裡後,清如繼續做著她的貴妃娘娘,只是比以往繁忙了許多,要幫著皇后協理後宮的諸多事項,關於貢品賞賜的分配,還有各宮的俸例以及缺少的東西等等都需要經手,所以論起來倒要比以往充實許多,而後宮在貞妃禁足後也迎來了難得的平靜日子,如今後宮的形勢是清如一枝獨秀,其餘眾人分承左右。
  可以說這是清如入宮後過得較為舒心的一段日子,雖則有些寂寞,但好在無事時還能去找恪貴嬪嘮嘮家常,月凌走後,清如也就只剩下她和皇后還能說說話了,所幸玄燁聰明異常,不過七歲便已經通過了太傅的考察,在福臨的默許下開始教他關於朝政與兵法的知識。
  四月,五月,六月,春天以及大半個夏天就這般無風無波的過了,直到七月初的某一天,皇后突然高興地跑來告訴她說,科爾沁要派人來探望她和靜妃了,據說原本吳克善親王是要親自來的,但他身體自上次病後一直未有大好,怕他在路上會有危險,所以派了親王的兒子,拉卓前來京城。
  拉卓,剛一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清如失神了好一陣,在送走皇后之後,清如陷入了沉思中,她的記憶又再度回到了六年前的順治十一年,那一年她才十四歲。也就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拉卓,這個來自蒙古草原的少年。
  其他拉卓與靜妃這對兄妹很像。一樣的率直,一樣地敢愛敢恨。只是他不像靜妃那般偏執任性,其他的事都已經模糊了,唯有一個場景一句話即使過了六年也依然清晰依舊。
  「只要你願意,我願接起你所有的淚水,直至兩人白髮蒼蒼……」他凝視著她地眼睛。無比認真。
  然最終清如還是拒絕了,他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她不願跟他去草原,感動歸感動,然那不是愛情,不是刻骨銘心地愛情。
  如果當時,她接受了拉卓,跟著他去了草原,成為他的王妃。那自己現在的生活該是如何?以拉卓的性子,還有他對自己的癡情來說,自己應該會過地很幸福吧。.1^6^K^小說網更新最快.也許連孩子都已經好大了。
  想到這兒,清如不禁微微一笑。額前的紅寶石墜子輕輕一蕩。然後又貼到了她的額上,涼涼的感覺從額上開始蔓延。
  子矜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清如低頭微笑的樣子,溫柔而暖和,她也被感染的笑起來:「小姐,什麼事笑的這麼開
  聽得子矜地聲音,清如方回過神來,剛才想的太入神,連子矜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發現,她一撫臉頰道:「沒什麼呢,剛剛皇后來這裡,與我說再過段日子,科爾沁那邊就要派人來京城看她與靜妃了,你猜那邊來地是誰?」
  「是誰啊?」子矜將糕點放在桌上,口中不以為意的問著。
  「是拉卓呢!」清如笑著說起了這個名字,既然來了京城,那必會入宮,能見到許久未見地故人,她自然是開心地,這麼多年過去,拉卓也應該成婚了吧,畢竟他是科爾沁部落的王子,就算他不急,吳克善親王也不見得會任由他這樣下去。
  聽到拉卓這個名字時,子矜正直起來地身子微微一停,旋即站直了身子,她看向清如的眼眸中有了幾分複雜:「小姐,拉卓王子真的會來嗎?」聲音中有著幾分激動。
  清如對子矜的異常先前還不理解,然很快她便笑了起來,拍著自己的額頭道:「瞧我這記性,倒還是忘了,你以前可是喜歡拉卓的呢,想當初他離開的時候,你還為此哭了好一陣,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你已經忘了,哪想你還記著他呢?」說到最後,清如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捉挾的意味。
  說起來也是天意弄人,拉卓喜歡清如,清如卻只是將他當成了哥哥來看待,並無其他的心思,反是清如身邊的丫環子矜,對拉卓有了不一樣的感情,還芳心暗許,當時拉卓對清如表白的時候,她著實難過了一陣,但在此之後她就將這份不合時宜的感情壓在了心底,及至後來清如拒絕了拉卓,拉卓收拾行裝準備回草原的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
  「小姐你取笑我!」子矜臉皮子薄,被她這麼一說勾起了隱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意,臉龐頓時如火燒火燎一般。
  清如卻是笑的更開心了,手指在子矜的臉上輕輕一劃道:「我取笑你什麼,喜歡便喜歡唄,要不要等這次拉卓王子來了以後,我向他提提,讓他收了你當王妃如此?」這話卻是玩笑了,清如也隨意說著玩的,雖然她沒有將子矜當過下人,但事實如此,若單以身份論,子矜是無論如何都配不起拉卓的,即使她現在已經是貴妃身邊的紅人了,如果是嫁與拉卓為側妃的話還好說一二,正妃卻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拉卓愛上子矜,讓他可以不顧一切的迎娶她為王妃,但是這可能嗎?
  子矜原本就已經夠熱的臉頰被她再這麼一說,更是不得了,然而很快又由紅轉白了,在清如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子矜略帶著幾分幽怨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小姐你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拉卓王子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我哪可能配得上他,更何況,王子一直對小姐一往情深,哪可能喜歡上我這個小丫環,即使是您說了,他也不會同意的。」
  聽得子矜這樣自怨自艾,清如方覺不經意的玩笑已經刺傷了子矜,她以為當初的子矜只是一時迷戀,未想直到現在她心底那份情意還不曾磨滅過,唉。
  想到這兒,清如換了輕快的語氣道:「傻丫頭,可不許你這麼貶底自己,你是什麼人?你是陪我一起長大的人!誰敢看不起你。」轉而她又拍著子矜的手道:「好了,就當是我說的不對,下次我不說就是了,讓你嫁到科爾沁去,你肯我還不肯呢,那裡是草原,與京城大相庭徑,你到了那裡肯定會不習慣,我可不願你去受苦。」
  子矜被她的語氣逗的笑了起來:「哪有小姐說的那樣,皇后和靜妃甚至於太后不也是從科爾沁出來的嗎,哪會那麼苦。」
  清如笑笑不再接話,拿了一塊蝴蝶蘭心糕在嘴裡,輕輕的咬著,每一口咬下都能感覺糕點在嘴裡慢慢化開,只是這份甜意卻流不到心裡去,子矜啊,她該如何安排她才是,綿意跟了秦觀,雖然秦觀還沒有完全接受她,但是已經不若剛開始那樣了,最近幾次問起綿意,秦觀總是不時露出一絲笑顏,看樣子他們的好事應該逃不了。
  現在就剩下子矜和湘遠,她原是一直有心先安排了給子矜在京城找個好人家,然後再安排湘遠,可是今日之事,卻讓她發現了子矜心中一直暗藏的情意,拉卓啊,她怎麼就把他給忘了,子矜對他的感情一直沒有消失過,只是隱了在心底沒有告訴別人罷了。
  拉卓,其實他是個很不錯的人,有責任,有擔當,也有情也義,可是他對自己,還有子矜對他……
  即使真讓子矜跟了他,也不可能當正妃的,頂多只能做個側妃,側妃儘管也有妃名,但卻是個妾室,這一來,便違了她曾說過的一定要讓子矜他們當正室的話,這合適嗎?
  落花有意隨水去,流水無情逐落花!
  在七月即將過去的時候,拉卓終於到了京城,他總共帶了幾十個人來,這些人主要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另外就是帶了一些草原的特產來,獻給太后和皇上皇后。
  七月二十八日,拉卓帶人抵達京城的驛館,同時派人遞折至紫禁城,此次前來,旨在拜見太后皇上,代吳克善親王探望皇后與靜妃,是以此次他在京城的停留時間是半個月左右。
  七月二十九日,福臨召見了拉卓,詢問了一下草原以及吳克善親王等人的情況,然後又問了他在京城的落腳情況,得知其尚住在驛站後,當即派人給他準備了更好的住處,並允其在京期間,可以隨意出入紫禁城,以方便其謹見太后,探望皇后與靜妃。
  七月三十日晨起,清如掀了帳起身,淨完臉後她並未馬上坐到梳妝台前讓子矜替自己挽髮,而是披著長髮推開閉了一夜的窗門,夏天的太陽升的特別早,像現在就已經掛在天上散發出灼人的熱度了。
  子矜拿著梳子走過來,一邊替她梳著瀑布般的青絲一邊道:「小姐,今天是拉卓王子正式入宮拜見太后的日子呢,我聽下面的人說,一大早就看見他入宮往太后的慈寧宮去了。」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雖然語氣儘是放平緩,但還是能聽到其中的波動。
  清如輕輕的嗯了聲,也不知她聽進了沒有,直到許久後,她方回過頭來道:「你想見他嗎?」
  第七十六章 拉卓(2)
  子矜正梳著頭髮的手一停,梳子便陷在了那萬千青絲中,清如抬手,自她手中接過象牙梳,然後自己梳著胸前的頭髮漫然歎道:「你和我很像,都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否則這六年的光陰足夠你沖淡一切了,唉,這亦是沒辦法的事,算了,你先幫我梳洗吧,至於慈寧宮那裡不去也罷,畢竟那裡是太后的地方,我們冒然去了只會引來尷尬。」說到這裡,子矜的臉上浮起一陣陣的失望,然清如接下來的話又給了她希望:「你也不用失望,拉卓在京城要待上半個月,他來宮裡的次數肯定不會少,而且皇后那裡他也肯定是要去的,皇后與我關係不錯,等下次他去了皇后宮中的時候,我再去亦不遲。」
  「嗯,一切都聽小姐的。」子矜聞言笑了起來,雖然她上次說是讓小姐不要說了,但她心裡確實還是想見拉卓的,即使明知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基本是沒可能在一起的,但她還是希望能見見他,即使只是見一眼也好。
  清如亦會心地笑了,回身坐在梳妝台前,讓她替自己把頭髮挽起來,在梳發的時候,她拿了一枚水滴形的花鈿在眉間貼上,淡銀色的花鈿,如水的形狀,頓時給人一種清涼到極點的感覺。
  清如著子矜去開門,她則在裡面理著衣服,然而在她理完衣服後,卻發現子矜還直直的站在門口,保持著那門開的姿勢不曾動過,彷彿是看到什麼東西愣住了一樣,看到這裡她不由喚道:「子矜,怎麼了?」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想看看那門口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她愣上半天。
  聽得她的叫聲,子矜還是那模樣,沒有絲毫反應。清如不由得加快的腳步,到了門口一看。她也與子矜一樣愣在了當場,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她們都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好半天清如才回過神來,撥開了子矜擋在面前地手道:「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應該在慈寧宮給太后請安的嗎?」
  原來站在門口的是一身草原服飾地拉卓,六年未見,大家都變了很多,但彼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六年的時間,拉卓似乎變得成熟了許多,眉眼間充滿了剛毅之色,不似以前地青澀,唯一不變的是看她的那雙眼睛,一如六年前那般的炙熱。.奇書-整理-提供下載.
  然拉卓的眼中除了炙熱還有難掩地驚異與苦澀。六年前他見她時,她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六年後再見。她卻已經成了宮中最得寵的妃子,他六年前沒能帶走她。六年後呢?他更不可能帶走她!
  拉卓輕咳了一聲。壓下心中的酸苦,笑道:「怎麼?難道就準備讓我站在門口與你說話?」
  經他這麼一說。清如才記起他現在還待在門口,趕緊回了神讓他進來,然後讓子矜去沏了茶來,隨著茶蓋的打開,碧羅春的清香在屋中蔓延,子矜沏了茶來後就站在了清如的身邊,目光一直停留在拉卓的臉上。
  「你還是喜歡喝這種茶!」拉卓綴了一口茶水後道。
  清如緩緩一笑道:「習慣了嘛,習慣總是很難改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到我這裡來了?」
  拉卓放下茶盞道:「剛從太后那裡出來呢,本來想去看看皇后的,後來突然記起你在延禧宮,想想有六年沒見你了,所以就先到你這裡來了,怎麼,不歡迎我嗎?」望著清如地目光炯炯有神。
  「你怎麼會知道我入宮了?還知道我在延禧宮?是誰告訴你的?」清如心中滿是好奇,拉卓是今日才進宮的,而且一去便到了慈寧宮,想來太后應該不會與他說這些才是,怎地他會知道?
  「呵呵!」拉卓隨口道:「在入宮之前我先去了一趟索府,剛才那些事都是聽索兄提起的。」他口中地索兄便是清如地二哥索額圖:「真想不到,六年不見,再見竟然是在宮裡,而你更成了皇上的寵妃,真是想不到!」說這些地時候,他聲音驟然低沉黯然起來,是啊,自己喜歡的女人成了別人的妻子,他怎麼還能高興起來。
  清如心中悄然一動,她未想到拉卓來了京城後第一件事是去她家,看來六年的時間他也未能忘記她:「天意難料,人世間的事誰又能想的清楚,就像我們,哪會想到今日會相見呢,不過不管怎麼說,舊友重逢總是好事一件,等會兒我讓小廚房裡做些個好菜,咱們敘敘舊。」清如語氣淡然的說著,好像真的只是碰到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
  拉卓默然的點著頭,就在清如準備讓子矜去準備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你在宮裡過的好嗎?」
  清如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被這話給說的一滯,但是那笑很快又流暢起來:「怎麼這麼問,我在宮裡過的自然好,皇上他待我比待其他的人都好,否則也不能封為我為貴妃啊!」也許連清如自己都沒發現,已經習慣用本宮自稱的她,在拉卓現在一句都未用過,始終是用我來自稱,就彷彿六年前一樣。
  宮中的生活讓清如逾加感覺到朋友這二字的珍貴,她對拉卓雖無愛,卻有情,就如哥哥一般,今日好不容易相逢了,她不願讓本宮這二字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拉卓的手伸過了茶几,看樣子是想要去撫清如瑕淨美麗的臉龐,他自己似乎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是多麼的冒犯與不該,清如現在是貴妃,是皇帝的女人,豈能容別人碰觸,這要是讓福臨知道的,那他肯定要發火!
  然就在還有一線之距的時候,拉卓及時制止了這個冒犯的舉動,同時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並不是他自己意識到了不該,而是清如眼眸裡閃過的凌厲刺痛驚醒了他,是了,她是貴妃,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遠不是他所能碰的。
  手緩緩的放下,放到了清如的臉下面,就如在承接什麼一般,同時嘴裡輕輕的說著:「不,你在宮裡過的不好,因為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單純的快樂,反而是看到了悲痛與憂傷還有幾分尖銳!」
  萬沒想到,自己的偽裝居然被他一眼就看破了,拉卓,你真的有這麼愛我嗎?
  清如於心中悄悄的問著這句話,在她垂目望著他承接的手掌時,拉卓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我說過的話,永遠算數,只要你願意,我願接起你所有的淚水,不讓眼淚墜地,不讓悲傷蔓延,直至你我二人都已是白髮蒼蒼……」這一刻,他忘了清如已經是貴妃,她已經不可能再出宮,更不可能跟隨他。
  清如淡淡的笑著沒有說話,只是她旁邊的子矜早已淚盈於眶,半是傷感半是感動,傷感於自身,感動於拉卓對小姐的癡情,如果當初小姐的選擇是拉卓,那麼想必他們一定會很幸福吧!
  在一陣沉默後,清如抬起了眼,指著拉卓攤開的手掌緩慢而堅定地道:「看到了嗎,這裡已經不再有淚水,我的淚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容易掉了,何況你也承接不起,拉卓,你醒醒吧,既然六年前我沒有跟你走,那麼六年後我也不可能跟你走,何況現在我已經入宮為妃,再不可能出宮,即使我願意,皇上也不會願意,沒有一個皇帝能允許自己的妃子跟別的男人走!」
  看到拉卓受傷的眼神,清如又有些不捨,剛才自己的話確實說的重了些,她歎了一聲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你應該去找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子,原以為這六年會讓你忘了我,不曾想,卻還是如此。」
  「我要是忘的了就好了!」拉卓低低地說著,手回握成拳,努力的讓自己的哀傷握在拳中不洩露出來,否則只會讓清如看到他軟弱的一面。
  清如還待說什麼,忽覺身後的子矜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側目望去,只見她正衝自己不停的搖頭,眼中充滿了不捨。
  清如心知她是捨不得拉卓再受此痛,不忍她再打擊他,也罷,唉,真是孽緣啊,要是當初拉卓喜歡的是子矜該多好,那兩人正可以配成對,即使做不成正室,只要有情在心,只要拉卓是真心待子矜好,那麼即使委屈成為側室也不是大問題。
  見此她換了話題道:「王子,離上次咱們見面已經有六年之久,想來你應該已經成親了吧?不知哪位姑娘有幸成了你的王妃?」
  隨著清如這句話的問出,子矜心不由抽緊了起來,屏息等著拉卓的回答,只見拉卓先是一笑,然後撫著自己的袖子道:「我沒有娶親呢!」
  「沒有娶親?」子矜先聲叫了出來,滿是驚訝的語氣,在叫出來之後她立刻意識到了這樣不妥,臉紅了一下道:「小姐,王子,對不起,奴婢冒失了。」
  第七十六章 拉卓(3)
  拉卓不在意地道:「無妨,你是子矜姑娘吧,幾年不見,你比以前出落的更加漂亮了!」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子矜,這一點令子矜頗為沮喪,然她還是撐了笑臉道:「王子太過誇獎了,奴婢擔當不起。」
  拉卓微微皺了一下兩道劍眉,疑惑地對清如道:「我記得你身邊除了子矜姑娘外,不是還有一個叫子佩的嗎,怎麼不見了她?「她已經不在我身邊了。」清如淡淡的說了聲,不待拉卓再問,便道:「你剛到宮裡來,其他地方應該還沒去過吧,現在離用午膳還早,我讓子矜帶你四處走走,也不白來這一趟。」她有意要讓子矜與拉卓多些相處機會,好讓拉卓對子矜多注意一些。
  拉卓心裡還是希望清如能多陪她一會兒,但他也理解她身為宮妃有諸多的不便,逐同意了她的話,由子矜帶著他四處走走。
  能與拉卓單獨相處,子矜顯得很開心,感激的朝清如一福,然後帶著拉卓走了出去。
  清如瞧著兩人的背影搖了搖頭,拉卓還是和以前一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說什麼,不去考慮事情的後果,冒冒失失便來到她的宮裡,也不怕落了人家的口舌,為怕會有人逮著這機會在福臨面前瞎說什麼,清如還是覺得去向福臨報備一聲。
  趁著他們出去的空當,清如帶著湘遠來到了御書房求見福臨,恰逢有大臣在共商國事,便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待大臣都走了以後,清如方走進去。福臨看她進來倒有些奇怪,待得知是因為拉卓之事後,面色微微一沉。就在清如以為他要不同意時,卻見福臨頷了首:「既然你與拉卓是舊時相識。他又難得來宮中一趟,若是不同意就顯得朕太不近人情了,也罷,就讓他在你宮中用頓便飯吧,你們也當是敘敘舊。..另外今天晚上朕會在慈寧宮設宴款待他,到時候太后皇后都在,你也來。」望著清如的目光清澈卻又帶了一點探究。
  清如目不轉睛地望著福臨,目光似柔羽靜水,尋思了一下她推脫道:「臣妾還是不來了,晚上是皇上太后款待拉卓王子的家宴,臣妾要是去了像什麼樣子,弄不好還會壞了那個氣氛。」
  福臨目光有一瞬間的鬆弛,然他的臉上卻掛了似笑非笑地目光:「真的不去?」瞧他的樣子似乎很想清如去一般。
  清如依舊態度堅決地搖著頭:「今天晚上除了皇后外。想必靜妃也會在,皇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靜妃她不喜歡臣妾地。臣妾要是去了,只會徒惹她不快。壞了宴會的興趣。這個熱鬧啊,臣妾還是不湊也罷!」
  聽得她態度如此堅定。福臨終於不再勸說,笑道:「好吧好吧,你說地都有道理,就隨你吧,那晚上你早些睡吧,朕不過來陪你了,中午就有勞你招待拉卓了,你小廚房裡做的菜夠嗎,不如朕讓御膳房再做些過去?」
  這卻是有些多餘了,雖然說是小廚房,但若放在宮外那也是比堪比大酒樓的廚房,哪還會有做出來的菜不夠之理。
  清如也不反對,甜笑著答應了,其後又陪著福臨在御書裡磨了會兒墨才告辭離去,到了御書房外,她望著頂上明晃晃的陽光長長地吁了口氣,福臨地疑心果然是重,要不是她回答的小心,只怕已惹得他不快,但饒是如此,還是派人以送菜為名,實責看他們可有逾制之舉。
  回到延禧宮又去小廚房裡看了一會兒,方見子矜領著拉卓回來了,這一路看下來,大多時候是子矜在說話,介紹這裡介紹那裡,拉卓則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後來逛得久了,他忍不住催促著回延禧宮去了,子矜瞧他那樣,心知其是掛念著清如,心中別提多不是滋味了,但還是依言帶了他回來。
  走到清如跟前,子矜低垂著頭道:「小姐,奴婢去廚房裡幫他們端菜了,您和王子先說會話。」
  以清如的細心,又豈會沒注意到子矜的不對勁,逐點頭同意了,這丫頭,喜歡人也不會明說,難道非要她幫著說嗎?只是這層窗戶紙如果她不捅破的話,只怕要一直糊著了,對子矜來說實在有些殘忍,她已經等了六年了,再沒一個六年可以讓她等,如果這一次不把握時機的話,她和拉卓就真的要錯過了,畢竟她不可能以後再獨自一人跑到草原去。
  想到這兒,她不由看了拉卓一眼,這一眼頓時又讓她頭痛起來,子矜等了六年,拉卓又何況不是等了自己六年,為了自己,甚至連王妃都一直拖著沒娶,現在要他突然接受子矜地情意,估計是不大可能,然說了還有一絲機會,不說卻是連一絲機會都沒了。
  其實她真的很希望拉卓能早些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姑娘,將錯放在她這裡地心意收回去,畢竟她是不可能回報於他的,與其如此,還不如揮慧劍斬情絲。既然主意已定,清如也不再猶豫不決,趁主殿裡還在準備膳食地空當,她帶著拉卓來到了偏殿暫歇。
  「王子……」清如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下去,便被拉卓打斷了,他地聲音充滿了蕭蕭落木之感:「為什麼要叫的這麼生疏,還記得以前,你雖然不接受我,但是你並不是這樣叫我地,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的叫?對他的固執,清如除了歎氣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傻是癡,其實世間的人都是這般癡傻,自己也是呢:「王子,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六年,我們都變了很多,尤其是我,我已經是宮裡的妃子,不再是以前的清如,我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不可能!」雖然殘忍,但這樣的話還是不得不說,不然只會讓拉卓陷在泥潭中難以自拔。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他是天子,我不可能和他相提並論!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聽你再像以前一樣叫我一次,好嗎?就一次!」
  面對這個與自己一樣癡傻的男人,清如感到了心疼,看到他,就彷彿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樣,這個「不」字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彷彿……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從前,不知憂愁二字怎麼寫的時光。
  在對視良久之後,清如的口中終於慢慢發出了聲音,雖然是那麼的輕,但拉卓還是很清晰的聽到了,他的臉上泛起燦爛的笑容,就如天上的太陽那般耀眼!
  拉卓哥哥……
  這四個字是他一生的追求,也是他一生的牽掛!
  從第一次在索府看到她,第一次聽她叫他拉卓哥哥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心中再也放不下這個女子,這個年僅十四歲的絕美女子!
  第七十四章 拉卓(4)
  汗,不好意思,前次更新,章節弄錯了,應該是第七十四章才對。本來今天是不準備更新的,不過現在有時間,就先更新一章了,明天會繼續更新。
  另,本文已經進入收尾階段,最遲將於下禮拜三結束,新書也將於下禮拜上傳,到時候大家可一定要賞臉收藏哦。
  更記得她叫他時,執帕而立,臉上那份奪目眩麗的笑,美,動人心魄的美,讓他的呼吸亦為之停頓,今日再見她更美了,可是眼裡卻帶著怎麼也抹不去的悲傷,雖然她已經極力掩飾了,但那份悲已經刻進了骨子裡,任她怎麼掩飾都消不了,宮中幾年,她到底受了苦楚?
  想到這裡,拉卓只覺心痛如絞,情感與理智的鬥爭中,情感又一次佔了上風,他忘情的抓住清如的手,無比認真地說:「如兒,隨我走吧,我會給你永恆的幸福,絕不讓你受一點苦,一點痛,如兒,我已經錯過你一次了,我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一聲如兒,喚起了清如久遠的記憶,是啊,六年前他就是這樣叫自己的,誠摯而熱情,拉卓,你一直都這樣愛著我嗎?
  清如的眼中充滿了複雜,她亦是有血有肉的人,拉卓如此待她,她豈會一點感動也沒有,可是……可是……感動並不等於愛啊,如果說她曾愛過除福臨以外什麼人的話,那便只有宋陵一人!
  一時室內寂寂無聲,只有銅漏滴嗒滴嗒的聲音,猛然,清如甩開了拉卓抓著她的手,眼神冷漠如雪。在拉卓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然後驟然回身逼視著拉卓道:「王子,如果你不記得了的話。本宮再說一遍,本宮是大清皇帝順治爺親封地宛貴妃,是他的妃子,如果讓他知道你對本宮說些如此不敬的話,那麼你應該知道皇上會怎麼樣地!」第一次。她第一次在拉卓面前用上了本宮的自稱,這一切她心裡也不好受,但只能這樣,唯有這樣才可以割斷拉卓心中不該地想法。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拉卓並未因此而退卻,他站在她面前,迫切地道:「你說的這一切我都知道,是因為貴妃的身份束縛了你嗎?讓你不可以再跟我走對嗎?如兒,不必怕。只要你跟我回了科爾沁,我和我的軍隊都會保護你,絕不讓你受一點傷害!」
  拉卓一直以為清如是迫於無奈才入宮為妃地。..以為她只是怕私自出宮後會受到福臨的追捕,然而這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清如深深地看了拉卓一眼。她知道他說的都是認真的。也知道自己跟他走了以後會過的比現在好一百一千倍,至少拉卓是絕不會再娶其他人的。他的王妃只會有她一個。
  緩慢而沉重地搖著頭:「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原本以為她已經動搖了,哪知等來的還是這句話,拉卓就如一隻受傷地野獸一般,緊緊地追問著:「為什麼不肯,為什麼?有我在,你根本就不必怕福臨,奇-------------書-------網-------收集整理他不可能會打到科爾沁來的!」
  「他會!」這兩個字,清如說的堅定有力,這份堅定不是來自於她對福臨地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妃子跟別地男人走地,何況是在他現在對自己還是如此眷戀的時候。
  「不過這不是主要地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清如越過拉卓的身影,望向天空的某端:「真正的原因在我這裡,是我捨不得福臨,我捨不得他!」當目光再一次回到拉卓身上時,裡面閃現著他從未得見過的光芒,一瞬間,拉卓的心如沉湖底,好冷,好冰,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
  「你……你愛他?」拉卓艱難的問出這句話,心中依然存著一絲希望,希望剛才只是自己看錯聽錯了。
  清如深吸了一口氣,迎視著拉卓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愛他,這份心一直都沒有變過,也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即便有,那個人也不是你,他已經死了,宋陵,你在天上過的可好?
  是啊,即便是過了這麼些年,經過了這麼多事,她心中一直都還是愛著福臨的,即便幾番放棄,幾番掙扎,依然跳不出這個感情的漩渦,四年前的淪落注定了她一生的淪落。
  其實清如和拉卓是很像的兩個人,都是以愛情為上,為了感情可以不顧一切,可惜如此相似的兩人偏偏是郎有情,妾無意,天意,究竟天意是什麼?
  哈,哈哈,拉卓突然笑了起來,而且聲音逐漸轉大,也不怕這笑聲驚動了旁人,一邊笑,一邊眼角不停滾落一種名叫眼淚的東西。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清如默默的看著他,也不加以阻止,她知道拉卓現在需要發洩,唯有這樣,他的心裡才會稍微好一點,她畢竟是傷了他,而且不止一次。
  許久之後,拉卓的笑聲方漸漸小下去,用手擦去眼角那些晶亮的眼淚:「真的很好笑,以前你與我說,你要尋一個世間最好的男兒,我以為會是一個多麼好的男人,可萬沒想到,你尋到的居然是皇上,是一朝天子,也是天底下最花心的男人,這便是你所謂的最好嗎?」
  清如目光明顯黯了一下,可是沒有任何逃避的意思:「是很可笑,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可是沒辦法,我已經愛上了他,這一生都逃不開了。」
  「拉卓,放開吧,放開你自己束縛的心,讓它再一次飛翔,你是科爾沁的王子,所有人都在看著你,你為我已經耽誤了這麼久,也是時候了結了,去找一個真正愛你的女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然清如的勸說並沒有得到她希望的結果,拉卓搖頭:「不,我不放棄,原本在來京城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如果你真嫁了一個好夫君,那麼我便死了這條心,靜靜的祝福於你,如果你嫁的人配不上你,那麼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把你搶回來。」
  「難道你覺得一朝天子還配不上我?」清如靜靜地望著拉卓,儘管這話問的有些嘲諷,但是語氣卻沒有絲毫嘲諷的意味在裡面。「是,配不上!」拉卓毫不猶豫的說著,全然沒意味到他現在說的話對福臨有多少不敬,他不過是一個部落的王子,卻敢非議當今聖上,如果不是膽大包天便是不要命了。
  「配不配的上,看的不是身份,而是彼此的心,皇上有這麼多個女人,他的心要分成多少份,而你卻是一心一意待他,你說,要如何配得起?!」停了一下他又道:「何況從你的眼中我看到你根本不像表面上說的那樣,你一定受過很多苦,皇上,皇上他根本不愛你對嗎?」
  「夠了!」清如突然大聲斥了起來,不想再聽拉卓說下去,她劇烈的喘了口氣後道:「王子,你說的已經夠多了,不要再說下去了,適才所說的一切本宮權當沒聽到,而你最好也還是忘記的好,否則只會為你帶來無妄的災難,另外有一件事本宮想與你說!」
  拉卓靜視半晌,終於軟了語氣道:「不說便不說罷,你還有什麼事?」
  清如瞧了外面一眼,見子矜還沒來,便趁著這機會道:「是關於子矜的。」
  這下可輪到拉卓不明白了,與他說這個幹嘛,他與子矜又不熟悉,在拉卓不解的目光中,清如輕聲道:「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子矜喜歡你,自六年前開始就喜歡上了你!」
  這可真是令他吃驚了好一陣,在停頓了一下後詫異道:「子矜姑娘喜歡我?這怎麼可能呢,即便是六年前我來時,也與她接觸的不多啊,你是不是弄錯了?」
  清如扶正了頭上有些鬆垮的簪子:「我就算再糊塗也不會弄錯,更不會拿這種事來亂說,我既然說了,那便必然確有。說實話我也不明白子矜六年前怎麼會喜歡上你,可是感情這種事確是不能以常理來論,喜歡便是喜歡,你對我又何嘗不是,唉,這六年來子矜對你一直沒有忘情過,前幾日聽得你來的消息後,便一直等著盼著,那你呢,你對她可有……」
  「沒有!」不待清如問下去,拉卓便很肯定的回答:「我與子矜姑娘並無多少接觸,更談不上瞭解,再加上我對你……所以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呢!」
  低頭撫著指上雕著玫瑰形的金殼護甲,淡然的聲音從她嘴裡發出:「你知道我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敝開心胸去接納別人呢?愛別離,求不得,這種滋味你身有體會,子矜現在亦是如此,你又何其忍
  「愛是不能施捨的,你不忍心別人受這種苦,卻忍心讓我受此苦?」拉卓定定地望著她,絕望而無助,讓人深切的感覺到他心中無盡的悲鳴!
  「對你,我心有愧卻力不足,就當是我對不起你,你能原諒我嗎?」
  拉卓在沉寂了一陣後輕聲道:「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又何來的原諒二字,只是子矜姑娘,我對她確實沒有其他的心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個極為專一的人,可是你也確實到了該納妃的年齡了,子矜跟在我身邊足有十幾年了,她的品行如何我是再清楚不過的,而且她對你又是一片癡心,你真的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嗎?」
  第七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1)
  「我……」拉卓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如果是別人和他提這話,他肯定會回絕掉,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一樣,為了娶妃的事他和父親早已經不知道吵過幾回了,可是現在說這個話的是清如,是他這輩子最心疼的女人。
  「我不能夠給她幸福的,而且我也不可能娶她做正妃,即便我肯我父親也不會同意的。」好半天他才擠出這麼一句話來,試圖打消清如的念頭。
  清如歎了口氣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可是我還是希望子矜能跟在你的身邊,希望她可以取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至於名份……」如果子矜真跟了拉卓,那麼這個問題是絕對無法避免的,半晌她才道:「子矜在乎的不是名份而是你,只要能跟在你的身邊,即便只是做一個側妃她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的,只要你待她好就行!」這話充滿了無奈在裡面,此事多少違了她原先的心意。
  「不可能,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絕對沒有人!」如誓言一般的話震憾著清如沉寂的心,眼眶浮起些許熱度。
  她努力壓下這份感動後道:「那你能答應嗎,讓子矜跟在你的身邊,成為你的側妃,照顧你一輩子!至於以後你會娶誰做你的正妃我管不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即使你以後娶了正妃也不要讓子矜受委屈!」
  「你真的這麼希望我帶走子矜?即便我不愛她也無所謂?」
  「我希望我身邊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你帶她走了,那麼子矜至少還有機會贏得你的心,否則便真的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拉卓張了好幾次嘴,但始終都沒能說出完整地話來。對著清如,他實在說不出這個不字來,對視良久。他終於下了決心,朗聲道:「好!我答應你。我帶子矜走,迎娶她為我的側妃,會一輩子照顧她,至於正妃,除了你沒有任何人配坐這個位置。所以,正妃之位我將會為你虛--懸--終--身!」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僅有清如,還有剛剛走進來地子矜,她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萬沒想到一進來便會聽到這個話,臉不由一陣發紅髮燙。
  拉卓王子要娶她做側妃?這是真地嗎?僅管只是個側妃的位置,但她已經覺得像在做夢了,她真的能跟在他的身邊了?
  至於後面的話。她反而不是那麼在意,王子對自家小姐地心意從他六年未曾娶妃便可看出來。..
  清如最先回過神來,她側目瞧見了門口的子矜。想來剛才拉卓的話她也聽到了,這也好。省得她再轉述一遍了。
  拉了子矜走到拉卓面前。柔聲對子矜道:「王子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他已經答應娶你為側妃。那你的心意又如何,可願跟他走,去那科爾沁?」
  子矜一直心繫拉卓,現在聽得有機會可以隨他回去,她哪還會不肯,只是女孩子的矜持讓她很是羞澀,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最後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那頭都快垂到胸口去了,正因如此,她才沒看到拉卓的表情,與她是截然相反的。
  見子矜也同意,清如笑道:「那便好,等明日我便去向皇上請旨,讓他准你出宮,反正現在離王子回去還有十來天的功夫,正好趁這機會讓我為你好生準備些嫁妝。」
  聽到這話,子矜原本就垂地夠低的頭更抬不起來了,聲如蚊吶地道:「一切但憑小姐做主。」
  自剛才開始就再沒出過聲的拉卓一直盯著清如看,眼神時而溫柔,時而堅定,不知此刻他心裡又在想些什麼。
  清如只當未看見,招呼了他去已經準備好午膳地正殿裡用膳,在用膳期間,那些自御膳房送膳來的太監一直站在旁邊伺候著,清如知他們都是暗奉了福臨地命令來監視她與拉卓地,所以也不遣他們走,任由他們在旁邊站著。
  只是有了這些人在,一些話自不方便說,除了談些子矜將來的事外,便是隨口問著六年間所發生地事。
  在用完膳後,拉卓只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說要趕緊休書回去告訴父親吳克善親王他要娶側妃的好消息,這倒是讓清如有些吃驚,拉卓怎麼一下子對此事這麼熱心起來,剛才不是還有些不情願嗎?
  不過這也是件好事呢,他若能早些接受子矜,那子矜便早些得到幸福,想及此她親自送了拉卓到宮門口離去。
  幾日後,清如見到福臨時,提起了要將子矜許配於拉卓的事,原先子矜的身份還讓福臨有些猶豫,論起來拉卓不僅是王子的身份,還是太后的侄子,他的表弟,如果拉卓不願意,他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勉強將一個宮女塞給他做側妃,後來在得知拉卓已經同意後,他這才欣然點頭,並念子矜追隨清如多年,勞苦功高,也為了她嫁過去後不至於讓人看不起,所以著內務府準備了極厚的一份嫁妝,只待拉卓帶子矜起程後,便派人一併押送過去。
  看得福臨亦同意,清如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了下來,子矜,她終於可以跟在自己所喜歡的人身邊,希望她可以早早的得到應有的幸福。
  在其後的十數天間,拉卓依然不時進宮,探望太后皇后靜妃等人,而延禧宮他也時有過來,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沒有再像第一次那樣留宮用膳,只是小坐一會兒便走,雖然拉卓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看向清如的眼中還是不時出現炙熱的光芒。
  而子矜亦知自己即將離小姐而去,以後小姐的身邊能信任的只得湘遠及小福子小祿子幾人,所以在僅有時間裡,她一刻不離的跟著小姐,只望在離去之前多陪著小姐會兒。
  她與綿意又有所不同。綿意跟著秦觀,依然是在京城裡,一年裡總能進宮見幾回。但她不同,她是嫁到遙遠的科爾沁去。以後只怕幾年也難見一回,想到這兒子矜每每傷感萬分,而清如則勸慰著她,因為對清如來說,身邊地人能得到幸福比什麼都好。何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聚散本就是平常事,何必悲切呢?
  原本拉卓於八月十五中秋過後便要走了,然一方面是太后和皇后不捨,畢竟他難得來一趟,一方面清如也欲留子矜多呆幾天,便一緩再緩,一直緩到八月二十三日,終於要走了。這一天,皇上,皇后還有靜妃都去送了。連太后都派了人來,至於清如。原本她是不能來的。只是即將跟拉卓離去地子矜是她宮中的人,所以她也來了。
  此時地子矜早已換下了宮女服。改為滿族女子的裝扮,原本她長的就不差,現在這樣一打扮,頓時叫人眼前一亮,只是這一刻她眼中盈滿了淚水,即將離開跟了十幾年的小姐,她真的捨不得。
  福臨與皇后等人在一邊說,子矜與清如則在稍遠一些地地方敘別,子矜跪在地上道:「小姐,你待子矜的好,子矜永遠不會忘記,只要有機會子矜一定回來看你!」
  「好,我等著你回來看我,快起來,別哭了,瞧瞧這剛化的妝都哭花了。」清如拉起了子矜拍拍她的手道:「不要再跪了,你現在可就快成為拉卓的側妃了,不再是我的丫環了,跪了有失身份。」
  子矜搖著頭哽咽道:「不管變了什麼,子矜都永遠是小姐的丫環,沒有小姐就沒有子矜的今天,小姐,我好捨不得你!」
  清如柔柔的笑著,似乎並不為離別而傷心:「有什麼好捨不得地,我不是就在宮裡嗎,你將來有機會隨時可以來看我,而且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我身邊還有湘遠他們在,何況貞妃還在宮裡被禁足著,別人又沒成什麼氣候,根本就害不到我,你不也看到了,我在貴妃的位置上平平安安的坐了都快半年了。「可萬一貞妃要是復起了怎麼辦,小姐你應付地過來嗎?」子矜實在很擔心這個潛在的隱患。
  「你放心,她想出來可不是那麼容易地事,何況就算她出來地,我現在名位也在她之前,她見了我一樣要低頭請安,難道我還會怕她嗎?」
  為了不讓子矜擔心,清如沒有說實話,就在前幾日她聽到消息,福臨有去過一趟翊坤宮,雖然沒有當即放貞妃出來,但恐怕也禁不了多久了,福臨對貞妃到底還是狠不下心,不知什麼時候她又再度跑出來興風做浪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看他們那邊也快說完了,咱們過去看看,別等會兒誤了離去的時辰。」清如攜子矜往福臨他們地方向走了過去。
  那廂大多數都是皇后和靜妃在與拉卓說著最後的話語,福臨則在旁邊聽著,在聽得皇后說後日福臨要帶她一起去保國寺上香的時候,拉卓眼裡出現了一絲別樣的光芒,他問福臨:「皇上,後日您真的要去保國寺上香祈福嗎?」
  福臨不想他會對此有興趣,逐道:「是啊,朕已經通知內務府準備了,怎麼,王子你也有興趣,想等上完香後再回科爾沁?」
  「不,皇上誤會了,臣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何況臣出來已久,甚為掛念父親的身體以及族裡的事務。」說到這裡他瞧了一眼正往他們走來的清如,對福臨道:「這一次上香,宛貴妃也會去嗎?」
  「她是宮中的貴妃,又是皇后的左右手,當然會隨朕與皇后一起去,王子你問這個做什麼?」說到這裡,福臨的眼睛瞇了起來,從先前開始他就一直覺得這個拉卓看宛卿的眼神不對勁,未想現在又問起這個了,難道他對宛卿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想法?
  第七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2)
  未等拉卓回答,清如與子矜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清如含笑對福臨道:「皇上,臣妾與子矜已經說完話了,不知你們說的怎麼樣了?」
  福臨凝聲道:「我們也說的差不多了,就讓子矜隨拉卓動身吧!」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拉卓,身上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拉卓也不好再多呆,他深望了清如一眼,然後拉著子矜躬身道:「臣在此向皇上,皇后,宛貴妃,靜妃娘娘辭行!」
  福臨頷首道:「那你一路小
  在福臨之後,皇后與靜妃也出言相送,唯有清如只是含笑點頭相送,沒有再出聲,因為她已經感到福臨的不悅了,不欲再引起他更多的不快。
  在眾人的目光中,拉卓帶著子矜離開了紫禁城的宮門,外面早有人趕著馬車在等候,待他們登上馬車,立刻驅車離去。
  自上車後拉卓就一直低頭不語,似乎在想什麼事,子矜靜坐在他旁邊,沒有出聲打攪,就在馬車駛往城門的路中,拉卓突然叫道:「停車!」
  由於他叫的太突然,所以馬車還是在前進了一陣後才停住,趕車的部下掀開車簾道:「王子,有什麼事嗎?」拉卓沉聲道:「咱們先不回去了,我還有些事沒辦,就在京城待兩天,兩天後再走,現在先去找間客棧住下。」跟他來到京城的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是以對他的命令雖然習慣,但並未多問,點頭應下後便重新趕著馬車往客棧駛去。」
  在馬車的搖晃中。子矜忍不住問坐在對面地拉卓:「王子,這樣做沒事嗎?你先前在宮裡時不是說即刻就回草原嗎?」
  拉卓淡淡一笑道:「沒事的,只是耽誤一兩天而已。皇上他們不會知道的,對了。等會兒到客棧後你先自己回客房休息,我與部下還有些事要辦,等辦好後再來接你!」
  「我一個人呆在客棧裡?那……」子矜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問他去做什麼,不想拉卓卻誤會了,以為她是擔心自己一人在客棧裡會遇到危險。逐言道:「我會留兩個手下在客棧裡保護你,你不必擔心安全地問題,他們武功都很好,既然我答應了你家小姐會好好照顧你,就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僅僅只是因為答應了我家小姐嗎?」子矜的臉黯然失色,儘管她一早便知自己在拉卓地心中是什麼地位,但現在聽他這麼說還是忍不住難過,好像自己於他來講僅僅只是一個包袱,一個承諾罷了。..
  拉卓亦注意到她的失色。然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只道:「你不要多想了,好好歇息。養足精神,兩天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呢!」
  見他不想說。子矜也不再追問。只低低的應了聲,然後便沉寂的坐在馬車裡。任由那馬兒將他們帶到附近地客棧裡。
  馬脖子上的鈴鐺脆生生的響著,一聲接一聲,伴著馬車的晃動,只是剛才不覺得怎樣的鈴聲,現在聽在耳中卻覺得刺耳極了,彷彿要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一樣,子矜緊緊地揪著衣服,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她依然會覺得不安,拉卓他到底要做什麼事?
  八月二十五,福臨攜皇后清如二人登上車輿前往報國寺上香,同時也為太后祈福,一路上百官追隨,御林軍嚴密護衛。
  而報國寺那邊也早早接了通知,知道皇上皇后貴妃這一天要來上香,所以不再招待其他的香客,由方丈帶頭,在寺外迎接聖駕。
  御林軍護衛著車駕來到了報國寺,福臨與皇后及清如,先後下了車駕,在他們後面跟的是文武百官,方丈見狀,趕緊宣了聲佛號彎下身去:「報國寺全體僧眾恭迎皇上聖駕,恭迎皇后與宛貴妃鳳駕!」
  福臨領著皇后與清如走到方丈面前,雙手合什道:「方丈大師不必多禮,請起!」福臨原就是個信佛之人,所以對佛家弟子顯得特別客氣。
  「多謝皇上。」方丈直起身後道:「啟稟皇上,寺內一切已經準備妥當,皇上隨時可以上香。「好。」福臨看了皇后與清如一眼道:「那咱們進去吧。」
  他們在前面走,方丈在旁邊引路,入了大雄寶殿,那裡高香已經準備好了,福臨先上香,其次是皇后,再次是清如,待他們都上完香後,方丈將他們引到後面的廂房裡休息,素齋已經在準備,很快便能好。
  福臨有些關於佛理上地事要問方丈,便去了另一間廂房,留皇后與清如在裡面休息。
  清如看報國寺後院樹木青蔥繁盛,便與皇后說了一聲,她自己走出廂房在院中走一會兒,剛出來還沒等她站穩,突然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待看清了人影後,清如忍不住驚呼出聲,指著來人顫聲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來人正是拉卓,他看到清如,眼中泛起一抹溫柔地笑道:「我一直都沒走,那天離開紫禁城後,我便尋了一間客棧住下,知道今天你們會來這裡,所以特意來此找你!」
  「那子矜呢?」清如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在得知她安然無恙留在客棧中後方鬆了一口氣,緊接著道:「你為什麼不走,你知不知道欺君的罪名是很大地,即便你是科爾沁的王子也不能免罪,這個不算你還跑到這裡來了,到底想做什麼?」
  「我來帶你走!」簡簡單單地五個字,卻道出了拉卓此時此刻心中所有地想法,他想帶清如走,不想讓她繼續留在後宮中受苦,他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然而這話聽在清如耳中,卻只有一個想法:「你瘋了!我怎麼可能跟你走,如果讓皇上知道了,那麼整個科爾沁都會有危險!」
  「我沒有瘋,只要你現在悄悄地跟我走,回到科爾沁,那麼皇上只會以為你失蹤,絕不會想到是我帶走了你,也絕對找不到你,你的家人,還有科爾沁都不會有危險。你不要再拿這些做借口了,早在來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清如萬萬沒想到他會膽大到這個地步,原以為已經成功斷了他對自己的念想,哪知他居然私自留在京城還趁著他們來報國寺上香的機會欲帶她走,這要是被福臨知道了,只怕拉卓要人頭不保,必須得趕在福臨與方丈說完話前,勸走拉卓才行。
  為怕會被在廂房裡的皇后聽到聲音,清如將他拉到遠一些的地方道:「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明白,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想跟你走,我放不下福臨,我心中只有他一人,即便他待我怎麼不好,即便宮中的生活怎麼不如意,我也不可能離開他的!」
  拉卓急切的拉著清如的手道:「我不要明白,我什麼都不要明白,我只要你跟我走,到底福臨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為他?」
  清如被他大膽的話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堵了他的嘴:「你不要命了,敢直呼皇上的名諱。」看看左右無人後她趕緊收回了手,可是被拉卓握住的那隻手卻怎麼也抽不出來:「是,皇上待我是沒有一心一意,及不上你的萬一,甚至還另我受了很多的苦很多的委屈,他有三宮六院,無數嬪妃,要論良人二字,他是怎麼也算不上的,可是,可是我偏偏喜歡他,就像你偏偏喜歡我一樣,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的,所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在清如一句又一句冷情絕決的話下,拉卓的瞳孔不停地收縮著,身子更是發著輕微的顫抖,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我不管,我要帶你走,六年前我已經錯失了一次,這一次不想再錯失,我不想!」他是如此的固執,甚至為此失了理智。不等清如再說什麼,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你們在做什麼?!」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清如心頭狂跳不止,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那裡站著一個清如最不願在此刻看到的人,福臨!
  此時此刻,清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拉卓,該怎麼辦?福臨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拉卓看到福臨也是有些吃驚,握著清如的手不自覺鬆了一聲,趁此機會清如趕緊抽出了手,小步跑到福臨面前急急道:「皇上您聽臣妾解釋,王子他……他……」解釋,說實話,她真不知道如何解釋。
  見她說不出話來,福臨倒是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眼裡冰冷一片:「解釋?那你倒是說啊,朕給你機會說,只是怕你根本就解釋不了吧!居然在這裡幽會他人,宛卿,你可真有本事!」嘲諷的語氣,冰冷的聲音,每一下都擊打在清如的心裡,涼如寒雪,福臨誤以為她是在與拉卓偷情,這下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沒等清如反應過來,福臨已經將冷怒的目光轉向了拉卓:「朕記得你前天就應該離京了,為什麼今天還在京城,而且還偷偷的遣入報國寺裡私見貴妃,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話音剛落下他又露出些許恍然的表情:「怪不得當日你一直問朕關於來報國寺上香的事,原來那時就已經存了不軌之心,欺君之罪,私闖之罪,褻瀆貴妃之罪,這幾項加起來就算你是科爾沁的王子,朕也一樣可以要了你的命!」福臨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濃,看來他真的是生氣了。
  第七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3)
  納蘭的詞是提前了,在順治的時候根本還沒有,這裡是為了小說,所以嘿嘿
  清如瞧在眼裡急在心裡,她絕不願眼睜睜的看著拉卓喪命,只是她已經為福臨所懷疑,此時再勸只會火上澆油,根本救不了拉卓的命,正自著急間,皇后為外面的聲響所驚動走了出來,看到拉卓與福臨對峙的場面,明顯一愣,不解本應已經在回程路上的拉卓怎麼出現在這裡了?
  看到皇后,清如眼睛一亮,現在也只有皇后能勸了,她趕緊走上去輕聲道:「皇后,皇上要殺王子,他誤會我與王子有私情。」
  「這麼嚴重?」拉卓算起來是皇后的王叔,她哪能任由福臨殺他,顧不得問具體原因,趕緊走上去道:「皇上……」
  她剛說完這兩個字,福臨就怒氣沖沖地打斷了她的話:「誰都不許勸,否則以同罪論!」一句話就堵了皇后接下來所有的話,把她嚇的一陣寒顫。
  與此同時,冷似鋼刀的眼神掃過清如,將她的面龐刮的一陣生疼,看來剛才她對皇后說的話並沒有逃過他的耳朵,而她求皇后救拉卓的話,也更刺激了他。
  拉卓倒是不怕,反而仰天一陣大笑,笑過後以一樣冷凝的聲音道:「殺我?既然我今天敢來就不怕你殺我,何況你也不一定能殺的了我!」
  「朕殺不了你?」福臨好似聽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一樣,然後冰封的話從他口中吐出:「你將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今日,朕就算殺了你,吳克善也無話可說。」說到這裡他不再廢話。直接喝了一聲人:「來人!」
  隨著他的話,在外面把守地御林軍跑了進來,垂首等待福臨吩咐。而福臨直接就把手沖拉卓一指道:「將這個人拿下,就地正法!」
  「不要!」清如驚惶地叫著。全然忘了這會為她帶來多不利的後果,皇后也一樣顧不得剛才福臨同罪論的話,惶恐地為拉卓求情。
  方丈等僧侶不敢上來勸說,只能低頭不停地喧著佛號,眼見佛門清淨地就要見血。拉卓滿不在乎地將食指彎曲放在唇前一吹,隨著尖利的聲音高聳入雲,牆院外不停地有人跳下,都是一身的草原服侍,總共大約有二十來個人,跳入後他們紛紛持刀擋在拉卓的面前,阻止御林軍接近,由於沒有進一步的命令,所以兩邊僵峙著沒有立即動手。
  在部下的護衛中。拉卓抽出彎刀指著福臨地鼻子道:「你除了身份比別人尊貴外,還有什麼?除了會自稱朕以外,你還會什麼?我真的不明白。如兒怎麼會喜歡你這種人,甚至為了你還甘願留在宮裡不肯隨我遠走高飛。你根本就配不上如兒!」他是真不要命了。..居然當著福臨的面如此親呢的叫清如,直將福臨氣的面色發白。嘴唇不住的顫抖,恨不得當即就格殺了拉卓。
  清如在一邊急的直跺腳,不停的使眼色給拉卓,讓他不要再說了,可是拉卓完全不聽她的話,依舊自顧著說下去:「我今天來就是要帶如兒走,帶她離開你這個根本就不懂得珍稀她地人!你是天子是嗎?那麼今天,我就要與天子為敵,即使不要這條命,我也要帶如兒走!」
  福臨被氣得不輕,還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罵過自己,真是要反了:「說完了是嗎?好,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走,統統把命留在這裡,御林軍聽著,所有人,格殺勿論!」
  就在御林軍聽了福臨的話準備動手時,紅了眼的拉卓突然騰身而起,直撲福臨,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指地就是這個。
  「快保護皇上!」御林軍也明白了拉卓要做什麼,嚇的心都快炸開了,趕緊想回身去保護福臨,卻被拉卓帶來地人給拖住了。
  福臨此刻身邊並無高手護衛,圖海被他派了出去,還沒有回來,由於此次只是來上香而已,很快便回宮,所以他也不曾帶其他地高手來,哪想會突然出這麼一出。
  福臨武功原也不差,但一來事出突然,二來沒有兵器在手,所以沒幾下功夫便被拉卓用抵住了脖子。
  脅持皇上簡直就跟造反沒兩樣,拉卓瘋了,這是所有人心中的感覺。
  「你到底想做什麼?」被人用刀抵住地感覺怎麼也不會舒服,福臨盯著那刀鋒問道。
  拉卓在後面扣著他冷笑道:「做什麼?我只想帶如兒走,其他的什麼都不要!」
  清如堪堪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沖拉卓大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不會跟你走的,快放了皇上,放開他!」清如真的被嚇壞了,好怕拉卓一時衝動下真會傷了福臨。
  「如兒!」拉卓的眼中充滿了令人心痛的悲傷:「你真的就這麼在乎他嗎?他有什麼好?」說到這裡抵在福臨脖子上的彎刀收緊了幾分,一條血絲立刻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將他們的精神悉數崩了起來。清如知道,現在福臨的命就在自己手中,所以她只能強自打起精神說道:「不管我在不在乎,你都不能這麼對待皇上,你真的想害死自己,害死科爾沁全族的人嗎?」
  拉卓被她的話說的五指一緊,握刀柄的手指節泛起白色,只是他並沒有鬆開的意思,直視著清如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跟不跟我走,離開這個只會令你傷心的皇帝!」
  「我……」清如只覺左右為難,她自然是不想隨拉卓走的,可是她真的怕拉卓一時激動下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清如還未說什麼,福臨卻是先有些緊張地道:「宛卿是朕的,她不會跟任何人走,你要是現在放了朕還來得及,朕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也依舊回你的科爾沁!」拉卓心裡恨極了福臨,他不僅搶走了清如,還傷害她。讓她不快樂:「你現在沒資格與我談條件,你的命在我手裡。只要有你在,沒有人敢動我!」
  清如心知是絕對不能跟拉卓走地,不然只會害了他,以福臨的性子他一定會殺拉卓,平科爾沁的。所以她一定要說服拉卓主動放了福臨,只有這樣才能保下他一條命:「你忘了答應過我要好好照顧子矜地嗎?你忘了嗎?」
  「我沒有忘,可是沒有你在身邊我會生不如死的,我已經這樣過了六年,不想再過剩下地半輩子,何況我只要一想到你在宮裡受苦,我就恨不得殺了這個傷你的人!」他的眼神開始逐漸出現散亂與瘋狂:「好,你不肯跟我走是嗎?反正遲早都要死,我就與他同歸於盡!」瘋狂在這一刻達到最高峰。他已經聽不進什麼話了,只要他握刀的手一用力,福臨便會當場身亡。
  皇后在旁邊不停地尖叫著。身子已經癱了下來,福臨面色也不怎麼好看。他全然沒想到拉卓真會動手。至於其他人都是忌於皇上在他手中,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清如突然大聲地叫道:「拉卓哥哥!」
  這句話讓拉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抬眼望向清如,這個稱呼是他無法忘記地。
  只見清如在叫過這一聲後,緩緩拿起了手中的絹帕,雙手執帕橫在面前,遮住了半邊臉,然後她就這麼笑了起來,唯美而動人的笑,足令百花失色,只是那雙眼中,一直有波光閃動,使得美眸含悲帶切!
  還記得,六年前,她亦曾這樣執帕對自己笑過,只是那一次沒有像這一次的悲傷淒美。
  十四歲的清如笑的快樂而無憂,如今的清如笑的唯美而淒切!
  這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與聲音,包括福臨在內,都為清如那含淚的笑所震撼。
  執帕地手一直在抖,眼裡的淚更是不停的閃動,隨時都會落下,清如含淚笑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拉卓癡望著清如,嘴裡重複著她說過話:「人生若只如初見?」
  「是啊,拉卓哥哥,為什麼我們不能讓彼此地記憶停留在初見時的那刻,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之間變得複雜,我永遠都記得你帶我去划船時地那份寧靜,永遠都記得曾經在一起時快樂而單純地笑聲,拉卓哥哥,我永遠都會記得你,所以,請你放開皇上好嗎,不要讓我對你的記憶裡帶上恨地痕跡!」
  「如兒……我……」拉卓的手已經鬆了,他的眼裡無聲無息的掉下兩行淚來。
  清如微一點頭,那淚也如拉卓那般掉了下來,順著臉龐落在地上,碎成無數片,她柔聲說著:「拉卓哥哥,放手吧,皇上會原諒你的,放手吧!」
  福臨此刻也回過神來,他接著清如的話道:「對,拉卓,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朕保證不會傷害你!」
  拉卓哥哥,放手吧,放手吧……
  清如的話不停的在他耳邊回想,亦讓他漸漸回復了思考,是啊,清如是愛福臨的,如果他殺了福臨,那麼清如一定會難過,也會恨他,他不要清如恨他,不要!
  手終於鬆開了,彎刀從福臨的身前掉落,摔在地上發出悠長而蒼白的聲響,刀落的那一刻,御林軍立刻把拉卓押了起來,而他的部下亦是同樣的命運!
  福臨遵照了他的諾言,沒有殺拉卓,也沒有怪罪科爾沁,僅僅只是派人押送拉卓回科爾沁而已,並派兵駐守科爾沁,嚴禁拉卓再踏出科爾沁草原一步,也即是說,他被軟禁在了草原中,再不可能到京城來,而子矜最終也隨拉卓回到了草原,不知他們在那裡可會過的幸福,如果拉卓能忘情於清如的話,那也許會吧……
  自報國寺回宮後,福臨沒有處置清如也沒有來見她,反是在第二日,也即是八月二十六日,聽到了福臨取消貞妃禁足令的消息。
  貞妃,在被禁了五個月後,終於重新走了出來,重新回到了福臨的身邊。
  在清如還沒什麼反應的時候,另一邊已經將準備了五個月的網罩向了她!
  八月二十七日,揭示一切真相的日子……
  八月二十八日,覆滅她一切希望的日子……
  這兩天裡所發生的事,清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也就在八月二十八日的那天,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面叫出了他的名字,一切只因漫天漫地的恨:
  福臨,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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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1)
  八月二十七日晚,福臨點了剛剛放出來的貞妃牌子,一頂軟轎將貞妃從翊坤宮接到了乾清宮。
  貞妃,沉寂了五個月後,她終於又回到了宮庭爭鬥中,想來這一刻她應是得意的吧,雖然她依舊是妃,而她的對手清如已經是貴妃了,然不論哪個都知道,後宮女人所謂名份,所謂地位,不過都是在皇帝的一喜一怒間,他高興了,可以將你捧上天,可他一旦不高興了,也會將你狠狠的往地上摔,讓你翻身無力。
  清如在延禧宮遠望夜空蒼穹,綿意走了,隨秦觀走了;子矜走了,隨拉卓走了,綿繡死了,子佩叛了,她的身邊僅剩下湘遠還有小福子了,小祿子在內務府當差事多的很,不可能時時過來。
  唉,少了人也就罷了,可偏偏臨走前拉卓還來這麼一出,他想帶她出這個皇宮,恰恰卻是害了她,當初宋陵一事便已惹得福臨如此懷疑生氣,那麼這一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縷淺淡的哀傷出現在眉宇間,入宮這麼久,幾經敗落幾經復起,那這一次呢,她可還有能夠復起的力量與機會,可還有?
  離得很遠依舊能聽到從乾清宮傳來的絲竹管樂聲清遠悠亮的聲音,不知此時此刻貞妃是如何的婉轉承恩,想到這一刻,已經在後宮磨練已久的心依然泛起無盡的苦澀,這份情,到底該如何去掉!
  清如低頭撫著手下精雕細琢的桿,在心底不住的歎著氣,女人的心啊,為何就是不能真正冷硬起來,總要為男人所牽掛。到底要到哪一刻她才可以完全只為自己而活,愁絲如雲,籠罩在她的身上。「娘娘。進去安歇吧!」湘遠地聲音一如以前的沉穩,而這也成了此刻清如身邊最親最密的聲音。其他地人都已經走了,清如回過頭看著湘遠,看著這個跟了她兩年多的人,突然一絲歉意浮上了眼眸:「現在只剩下你了,湘遠你地事本宮亦同樣記在心裡。待有了合適的人選,本宮一定放你出宮嫁人。」
  這應該是所有宮女都期望的事,湘遠亦快到了出宮的年齡,然在宮中看盡多事的湘遠卻搖了頭:「奴婢還是留在宮裡陪娘娘,奴婢不願出宮,現在這麼多人都走了,如果奴婢再走,那娘娘身邊就再沒什麼心腹之人了,這在宮中是極其不利地。.〔txt台灣論壇TxtTW.cOm〕.」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好的姐妹與朋友都有離別的一天,何況是主僕,本宮不能為自己而誤了你們終身。本宮現在心裡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們都過的好。過的比本宮更好更美滿!」清如此話說的誠懇又無奈。
  湘遠還是搖頭:「娘娘。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等真到了那一刻在說吧。至少在此之前,讓奴婢陪在娘娘身邊,代子矜子佩照顧娘娘。」
  清如浮起一絲微笑,與湘遠一起回身,就在這時眼角瞥見宮門口閃過一個人影,那個影子好像是貞妃,這怎麼可能呢,貞妃此刻不是應該在乾清宮地嗎,怎麼會出現在她的宮門口,清如心中起了極大的好奇,著湘遠留在宮裡後,她自己一人走了出去,遠遠跟著那個人影,由於一直沒看到正面,所以她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貞妃,但是看著背影確實很像。跟著那身影走過一座又一座宮殿,清如與前面地人影一直保持著數丈的距離,以免被前面地人影發現。
  此刻夜裡,宮中地人不多,而且那個人影似乎在刻意迴避不讓人看到,所以這一路以來,他們居然沒碰到一個宮人,這樣走著走著,一直走到一座清如幾乎沒來過的宮殿:承乾宮!
  自先皇后逝去後,這座承乾宮一直被封在那裡,沒有任何人進駐過,這座宮殿在福臨心中有著特殊地位置,他不許任何人進去,眼前這個人來這裡幹什麼,難道她想不顧福臨的命令私闖進去。
  事實證明清如沒有猜錯,疑似貞妃的人影毫不猶豫的打開宮門走了進去,也不知是不是她一時粗心居然忘了關宮門,直讓宮門敝開著,讓人能夠看到裡面點燃的燭光。她到底去裡面幹什麼?清如站在外面沒有即刻跟進去,心時不停的想著那人進去的目的,難道那承乾宮裡還有什麼人或東西值得她進去嗎?
  要不要跟進去?好奇心不斷的擴大再擴大,最終驅使了她的身子往那敝開的宮門口挪去,然後跨了進去。
  由於承乾宮一直有專人打掃,所以裡面並沒有什麼灰塵,反而乾淨異常,可是奇怪的是,自進去以後她就一直沒找到那個人影,好像突然蒸發了一樣,穿過庭院來到了正殿,然後是董鄂氏曾住過的寢宮,這幾個地方都看不到先前的人影。然而這個時候清如已經沒心思再去找那什麼人影了,她的心神全然被寢宮中所掛的幾幅圖給吸引了。
  圖中繪的是全部都是董鄂氏,姿勢或站或坐各有不同,但無一例外神色都是笑吟吟的模樣,清如認識福臨的筆跡,這些圖作應該都是出自他的手筆,然而這一切都不是重點,真正重點在於畫卷右下角的幾個字:贈愛妻阿宛!
  阿宛!愛妻阿宛!
  這幾個字在清如在眼中不斷不斷地擴大,阿宛,董鄂氏的名字叫阿宛?
  阿宛……宛卿……宛貴妃……
  剎那間,原先不曾明瞭,不曾明白的事,在這一刻全然清楚,哈哈哈……
  宛如生,原來她曾說過的那句宛如生,恰好點到了董鄂氏的小名,所以福臨才將這個宛字給了她做封號,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從來不叫她的名字,只是叫宛卿,宛卿,宛如卿生,在福臨的心中,原來她一直都是董鄂氏的替身,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難道他對自己的態度這麼奇怪,難道他對自己時冷時熱,難道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彷彿在看別人,原來他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尋找董鄂氏的身影一直都是!
  呵,清如很想笑,很想放聲大笑,可是,可是為什麼她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的站著,遺忘,一種被遺忘的感覺在不住的蔓延,她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曾以為自己雖然在宮中不能做一個絕頂的智者,但是至少不是無知的愚者,然她錯了,什麼都錯了,她從來都是愚的,從來都是,不明不白的做了人家替身,不明不白的在宮中爭鬥,哈哈哈,簡直就是可笑至極!
  她只是一個替身,福臨從不曾愛過自己,他之所以會下揚州找自己,之所以會生她與宋陵的氣,只因為她是董鄂氏的替身,是董鄂氏在他心中的延續!
  她在宮中與這麼多人爭鬥,搭上了一個又一個姐妹的命,換來的卻是這麼一個結果,何值?何值?
  怔怔的,淚像止不住的珍珠一般,又如連綿不絕的雨一般不停的落著,她想哭,可是除了淚在不停的流以外,哭聲卻是怎麼也溢不出來,只是不停的堵在胸口,就好像一塊逐漸加重的大石一樣,將她的心慢慢,慢慢壓碎。
  福臨,是我錯了,是我錯估了自己,我以為你會愛上我,至少會喜歡上我,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不曾愛過,在你心中,永遠都只有董鄂一人,沒有我,沒有我的位置!
  恨嗎?恨福臨,更恨自己,為什麼自己要愛上這麼一個癡情天子,最可悲的是,他的癡情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別人!新書《魅人間》已經上傳,書號是:168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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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2)
  她以後該怎麼辦,繼續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愚昧者嗎?不,她不要,她寧可死,寧可在冷宮過一輩子,也不要再做董鄂氏的替身,她不要!死也不要!
  恍然的走出承乾宮,一邊流淚一邊艱難的走著,她不想再呆在那裡,再看到那些畫與字,那會讓她更喘不過氣來,蹣跚而行的清如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雙陰冷如蛇的眼睛。失魂落魄的回到延禧宮,回到這個住了兩年多的宮殿裡面,突然覺得一切都好陌生,好陌生,這是她住過的地方嗎?
  清如此刻面色慘白,流淚不止的模樣嚇壞了一直在等待她的湘遠,連聲追問是怎麼了,然清如只是緊緊地抱著自己,然後不停地重複說著:「冷,好冷,好冷!」
  「冷?」湘遠莫名其妙的重複著她說過話,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現在不過是八月而已,怎麼會冷呢,但是看清如渾身發抖的模樣好像真的很冷,不敢怠慢,趕緊去取了炭來生火,靠著火盆,湘遠都流汗了,清如還是一個勁地發抖。
  她冷的不是身子,是心,火再燙也暖不了心,就在湘遠一籌莫展的時候,遙遙的突然看到在某個地方有火光竄起。
  在她還沒確定的時候,外面已經響起了嘈雜的人聲還有敲鑼聲,全部都往那著火的地方奔去,湘遠瞇著眼看那越來越盛沖天而起的火光輕聲道:「那邊好像是承乾宮的所在,難道是承乾宮著火了?」
  承乾宮著火?這五個字刺激了清如,她猛地起身往湘遠看的地方望去,果然,那果然是承乾宮的所在。
  人影。承乾宮,起火,這三個詞在清如地慢慢恢復清明的腦海裡被連了起來。她終於明白那個人影引她去承乾宮的目地了,她已經可以預見明天福臨怒問起火原因時。一定會有人說曾見她去過承乾宮,能想出這麼毒辣計策的,除了貞妃還會有什麼人!好,好一個貞妃!
  原本就已經慘白地臉此刻是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然而很快她就又笑起來了。也好,就讓所有的人在這裡做一個了斷好了,反正她也不想再做替身了,貴妃?呵呵,就算讓她得了皇貴妃的位置也沒一絲意義了,這一切並不是她的,而是宛卿的,那個被當做董鄂氏替身地宛卿!
  也許她明天會死吧,既然如此就讓她在死前安排好一件事。否則就是死也不安心啊,想到這兒,清如一直失神的眼眸中逐漸有了幾分神采:「湘遠。今天在神武門當班的是誰?」
  「啊?」湘遠未想清如會突然問到這方面上去,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她輕咳了一聲道:「回主子的話。是衛忠和衛武!」
  清如輕聲說了一句:「好!」然後她振起精神對湘遠道:「你現在馬上從神武門出宮,去一趟索府。叫索大人連夜入宮,衛忠衛武是我們的人,他們絕不會阻攔,你悄悄將索大人帶到本宮這裡來!」
  湘遠睜大了眼睛,不知清如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私招他人入宮是絕不允許的,萬一要是讓人看到了去告發的話,那絕對會害了清如的,她試探著勸道:「娘娘,這樣做不合宮規,是不是等請示了皇上後再召索大人入宮,而且現在天色這麼晚,索大人想必已經睡下了!清如緩緩搖頭,說著湘遠不理解地話:「不行,本宮已經沒時間了,過了今夜就什麼時間都沒了,所以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帶索大人入宮見本宮,至於會不會被人看到……」諷刺的笑聲響起:「那已經不是本宮關心的事了,不要緊,什麼都不要緊了!」
  在清如地堅持下湘遠無奈地離去了,而清如就靜靜地站在延禧宮裡,遙望著遠處熊熊火光,在火光的印照下,她輕輕地笑著,一切終到了完結之時!
  在湘遠和衛忠衛武地掩護下,索尼入宮見到了清如,然後清如遣退了所有人,單獨與索尼密談,他們整整談了一宿,至於他們在裡面談些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只知道索尼出來地時候,本來筆挺的身子躬了起來,花白地頭髮亦幾乎全白,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樣。
  清如送索尼走後並沒有睡,反而望著黎明的天空,月亮已經落下了,星星的痕跡亦漸漸淡去,只是今天還會有太陽升起嗎?如果升起,那太陽是什麼樣的?
  「三阿哥送走了嗎?」清如問著身後剛回來的小福子,此刻她光潔的手腕上已經沒有了翡翠十八子手串的蹤跡,就在剛才,她將那手串帶在了還在甜睡的玄燁手中,她已經不需要這個了,就留給玄燁做個念想吧,以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而玄燁可會想她這個不稱職的額娘?
  「回主子的話,三阿哥已經抱到了太后的慈寧宮裡,主子的信奴才也向太后說了,她讓奴才回來告訴你,說她答應了讓您放心,奴才們抱三阿哥的時候很小心,沒有吵醒他。」小福子恭謹的回答著。清如點點頭,隔了很久和說道:「湘遠,小福子,你們說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裡?」
  她在等,在等著福臨派人來抓她,如果所料沒差的話應該已經有人向福臨告密,將這火焚承乾宮的罪名栽到她頭上,而以福臨對董鄂氏的在乎,對承乾宮的在乎,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主子好好的怎麼說起這個來?」小福子在後面笑著說,雖然在笑,可是他與湘遠的眼裡都充滿了擔心,從昨天晚上開始主子就好像有點不對勁,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突然好奇起來,下面真的會有黃泉地府嗎,真的會有奈何橋嗎。那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吟姐姐和月凌她們?」還有宋陵,清如在心裡默默的加了一句。自承乾宮回來後。她突然很想宋陵,無比的想他們曾經在揚州地日子。每一件都清晰在目。
  蓮子清如水,奈何宛如心!
  左手慢慢握緊,在手心是一片碧綠的葉子,那是宋陵留給她的記憶,宋陵。下輩子地誓言我沒有忘,一直都沒有,下輩子我只許你一人,絕不再許第二人,也許很快,很快我就要來見你了清如慢慢地閉上了眼,她死心了,對福臨徹底的死心了,他不是她地良人。絕不是,愚昧四年,終於醒了。就讓一切在今天做個了結吧!
  清如所料沒差,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常喜就領了一隊的侍衛來。面色很複雜地請她到乾清宮去。
  清如點點頭,什麼都沒問就跟著常喜走了。留下湘遠和小福子在宮中擔心不已,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的感覺這麼不詳。
  到了那裡,她看到了臉色鐵青的福臨,看到擔心不已地皇后,看到了貞妃,當目光瞥過貞妃時,她看到貞妃嘴角不經意留出的一絲獰笑。
  她在得意嗎?得意終於可以整垮自己了,為了整垮她,貞妃甚至連親生姐姐身後留下的東西也可以燒燬,真的很狠,一點親情都不念,又或者在她心中根本沒有所謂的親情,既然沒有,那也就無從念起了。
  然而突然間她又很可憐貞妃,可憐這個女人,她其實什麼比誰都更窮,更空虛,因為她不止沒有愛情,連親情,友情都沒有絲毫。
  看到清如出現,福臨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清如,臉上鐵青的,神色是暴怒的:「為什麼?為什麼要燒承乾宮?為什麼?」說到最後三個字他整個咆哮了起來,像一隻被惹怒的獅子。
  清如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意思在裡面,坦然迎向他欲吃人地目光:「皇上你憑什麼認定是我燒了承乾宮?」
  福臨指著角落裡的一個宮女道:「她說她曾看你在承乾宮出現過,難道你還想抵賴不成?說,你為什麼要去承乾宮,朕不是說過不許任何人進那裡的嗎?」
  清如啟唇一笑,只是眼中地神色卻比福臨更冷千分萬分:「皇上只憑一個宮女的話就認定臣妾火燒承乾宮?呵,不錯,臣妾是去過那裡,但是卻沒有做什麼火燒之事,如果你想知道到底是誰燒了承乾宮,你應該去問她!」說到她這個字時,手驟然伸起,指向貞妃。後者一臉驚惶失措地模樣:「宛貴妃何出此言,臣妾昨夜一時陪伴在皇上身邊,怎麼可能知道承乾宮地事呢,何況那裡是姐姐的遺宮,臣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出火燒之事!」
  福臨很快便將目光從貞妃移開,依舊逼視著清如道:「不錯,貞妃昨夜一直在朕身邊,她不可能去承乾宮,更不可能做什麼不該之事,你不要在這裡胡亂冤枉人!」
  「我冤枉她?」即便心中無愛,聽得他如此相信別人還是痛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地酸楚道:「不是所有事都需要親力親為的,她大可以讓手下的人去做,皇上,不論你信不信,我都說出這句話來:我沒有燒承乾宮,真正的兇手應該是貞妃才對!」她沒有再自稱臣妾了,福臨實在是太讓她傷心。
  「你還在抵賴!」福臨暴怒地說出這一句,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好像隨時會揮過來一樣:「說!你到底去那裡做什麼?」
  清如後退幾步,在離福臨稍遠的地方站定,珠翠的光華映著她動人但是慘白的臉龐:「阿宛,董鄂香瀾的小名叫阿宛對不對?」
  「住嘴!」福臨怒喝道:「不許你叫阿宛的名字!」
  不,在福臨的心中主要的不是怒,而是怕,沒來由的怕,她知道了,她知道這個宛字真正的意思所在了!這個認知讓福臨打從心裡害怕。
  「呵呵,替身?我只是一個替身對嗎,皇上?」清如的眼裡充滿了諷刺的笑,語氣卻是出奇的平淡,彷彿只是在說別人一樣。
  福臨冷哼著轉過身:「不管你知道了什麼,這火燒承乾宮的罪你是脫不了的,你太令朕失望了,你看似簡單的一把火燒了朕最心愛的東西,如果這一次不處罰你,朕如何對得起逝去的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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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3)
  說完這句他猛的回身坐下衝侍衛道:「宛貴妃火燒承乾宮,罪無可恕,處以杖責二十之刑,即刻行刑!」
  杖責二十,這對於一個嬌生慣養沒受過什麼苦的女子來說,幾乎可以去掉半條命,萬沒想到福臨這一次居然會這麼狠,皇后當即便跪下了:「皇上,請您看在宛貴妃多年服侍您的情分上,免了她這次刑罰吧,臣妾相信宛貴妃絕不是故意的,還請皇上寬恕!」
  「不是故意的?」福臨不怒反笑,瞪著皇后道:「不是故意的那火又是如何燒起來的,朕知道你和宛貴妃要好,但是這個情你求不起!」這話絲毫不給皇后面子,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打清如。
  清如默默地看著,沒有半點要出聲的意思,對她來說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打便打吧,最好一下便去了命,那她就不用再在宮中活受罪了,累了,她真的很累了,入宮四年,比以前十六年都要累,失去的都要多,現在她什麼都沒了,姐妹沒了,賴以支撐她在宮中鬥下去的理由也沒了,僅只剩下一條命而已,要便拿去吧,她亦不希
  常喜亦覺得福臨這次責罰確實重了點,哪有宮妃當眾被打的事,皮肉之苦固然難受,顏面上亦是一絲無存,然而他太清楚福臨的脾氣了,既然皇后都勸不了那他一個奴才也起不了做用,只能無奈的去讓侍衛準備好了長凳與板子。
  正當侍衛要將清如架到凳子上去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了過來:「且慢!」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莫挽右手拿著一卷聖旨緩步走了進來,福臨此刻正在氣頭上,冷冰冰地道:「你來做什麼。這裡沒有你的事,快回去!」
  「臣妾此來是為宛貴妃之事!」莫挽毫不在意福臨的語氣,淡然地說著。
  「難道你也要為她求情?」福臨胸口起伏不定的說著。貞妃若有所思地望著莫挽,想不到除了皇后以外連莫挽也跑來了為宛貴妃求情了。她還真有本事,可惜這次漏子太大,就算再來多少人為她求情,福臨也不會心軟的。
  莫挽很肯定地點頭道:「是,臣妾此來就是為宛貴妃求情。希望皇上……」
  福臨不想再聽她說下去,直接打斷道:「如果是這個地話那你就不必說了,此次朕一定要她為自己所做下的蠢事付出代價!」
  「難道連這個也不行嗎?」莫挽抬高了右手所執地聖旨:「這是當初皇上親下封臣妾為妃為旨意,您說只要臣妾把這道聖旨請出來,但立即封臣妾為妃,這件事皇上您沒有忘記吧?」
  「不錯,這是朕說的,但是與今天的事並無關係,你將它請出來做什麼?」福臨不解地道。
  莫挽兀自一笑。.奇www書txttw網com.露出福臨所不懂的神色,只聽她好聽而堅定的聲音在乾清宮徐徐響起:「臣妾願用這道封妃地旨意來抵消宛貴妃的二十下杖責之刑,還請皇上同意!」
  貞妃這次著實吃驚不小。她倒確實不知莫挽手裡還有這麼一張牌,原來莫挽早就可以封妃了。只是她自己沒這個心思罷了。現在卻把這道旨意給拿了出來只為救清如,看到這。貞妃不禁有些擔心了,福臨會不會因此而動搖饒過清如這一回呢,不過福臨接下來話讓貞妃再度放了心。
  「不行!一事歸一事,豈能用封妃的旨來抵杖責的罪,你們誰都不用說了,今天這刑朕一定要用,否則朕如何對得起逝去的先皇后。」
  真的是因為這樣嗎?還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害怕,他到底在怕什麼,是因為清如知道了真相所以怕嗎?
  不,不是,他絕不承認是這個,清如對他而言,不過是香瀾的替代而已,與靈襄還有妗雲一樣,都是替代,沒有什麼特別的,絕對沒有!
  「皇上!」皇后與莫挽雙雙跪在福臨面前,甚至於連常喜都不顧可能會帶來地責罰跪了下去。
  然而一切都挽不回福臨的決心,他沖已經準備好了的侍衛狠狠一揮右手道:「動刑!」
  隨著這句話,高舉地板子落在了清如的背上,重重地,沒有絲毫留情地意味在裡面,就像福臨對自己一樣。
  「啊!」隨著清如痛苦的慘叫,莫挽拿在手裡地聖旨亦握不穩摔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皇后與她跪在地上不忍去看清如受刑,唯有貞妃看的津津有味,她終於等到這一天,終於等到清如倒下,再也站不起的這天,她自然要好好欣賞,絕不能錯失了去。清如的痛苦不過才剛剛開始,板子一下比一下重的落在背部與臀部,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撕開來一樣,由於她是趴在凳子上的,所以每打一下,腹部都會重重的壓在凳子上,在被打了幾下後,她除了背部的痛以外,感覺到腹部似乎也開始痛了起來,這痛好像不太尋常,心慌一陣接一陣。
  很快,她又感覺到兩腿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流出來,溫熱的,暖暖的感覺,難道,難道她是有身孕了?算起來她上個月的信事確實沒有來過,難道是真的?
  突然,一陣比剛才更強烈百倍的心慌又襲來,彷彿有什麼人要離她遠去一樣,而且兩腿之間溫熱的東西一直在流,在流,不停地流。
  難道是孩子?
  這個認知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孩子,不,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不要再失去這第二個,強烈想要保住孩子的意念讓她振起了精神,強忍著不停打在身上的痛沖福臨大聲道:「皇上,快停手,孩子,我有我們的孩子。不可以再打了,不然孩子會沒有的!」
  「孩子?」福臨聽到了清如的話,先是一愣。然後露出震怒地表情:「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妄圖用孩子的謊言來欺騙朕。赫捨裡清如,朕對你太失望了,你根本就不配用宛這個封號!」他沖那些停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侍衛道:「繼續給朕打,不許停,一直到打滿為止!」
  福臨不相信並不代表別人也不相信。皇后剛想說什麼卻被莫挽拉住,朝門口指指,子奴已經走到了門口,原來早在清如說出那句話地時候,她已經派子矜速去太醫院請秦太醫,只有太醫的話才能讓福臨相信。
  「不要!不要!」清如不停地扭動著身子,試圖避過那些板子,可是孔武有力地侍衛將她牢牢按住,板子依然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然後溫熱的東西留的更多更多。
  「不要!皇上,求求你不要啊!」感到孩子生命的流逝,清如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求著福臨,然而沒用。什麼都沒用。任憑她如何地哭求福臨都沒有絲毫心軟的意思。
  在打到十五下的時候,流出的血終於滲出了衣服。流在板凳滴到地上,皇后惶然地指著那血道:「皇上你看,宛貴妃的下身流出血來了,她沒有撒謊是,真的有孩子,皇上,求求你了,快停手,那是您的孩子,再不讓他們停下,那孩子會死的,臣妾求求您!」皇后這次是真的著急了,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只求福臨能讓侍衛停下。
  莫挽卻與皇后不一樣,她不僅不叩頭,反而還站了起來,靜聲道:「皇上,您真的準備要繼續打下去嗎?將那孩子徹徹底底的打掉?那麼臣妾可以在這裡向您保證,將來您一定會後悔,一定會!」福臨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了,一方面怕那只是清如地慌言,一方面又怕真的打掉了孩子後悔莫及,而且他看清如從板凳上滴下地血,確實不是從背上流出來地,倒像是從下腹流出來,難道真有孩子?想到這個可能他心頓時提了起來,恐慌不停的蔓延再蔓延,直到他無法承受為止。
  「住手!」終於他叫出了句話,而這個時候已經打了十八板了,清如地背後一片血肉模糊,更滲人的是,她的腹下不停有血流出,不停的流,好像要把全身的血都放光一樣。
  在停下責打後,她從那板凳上滾了下來,身子翻過的地上都淌滿了血,皇后與莫挽將她小心的半扶起來,而此時清如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嘴裡不停地叫著:「孩子……孩子……」
  在清如的心中,雖然已經有了玄燁,但是還是希望能夠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然而自上一個沒有之後,兩年裡她一直都沒能懷上過,現在終於有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而且看她出血的狀況恐怕這個孩子凶多吉少!
  福臨往清如的方向跨了一步,然後又退了回來,眼中複雜萬分,想看又不敢看,其實剛才在打的時候他心裡也不好受,只是他真的很氣惱承乾宮被燒之事,認為清如辜負了他的期望。
  子奴終於帶著秦觀來了,在來的路上秦觀已經聽子奴提過大概的事,現在又看到清如一身是血,當下不敢遲疑,迅速將手指搭在清如的手腕上,剛一搭上他的神色立刻就沉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等著他的診斷結果,連福臨和貞妃也不例外,只是貞妃緊張的卻是清如的孩子萬一沒打掉怎麼辦?
  半晌後秦觀終於收回了手,在他低垂的眼中充滿了憤怒的火焰,宮中數年,他對清如幫助固然大,然後清如對他亦是善待有加,他幾乎可以算是專門為清如看病的太醫了,現在眼見她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如何能不憤怒。
  「她到底怎麼樣了,孩子呢?有沒有孩子?」福臨著急地問著,心中不停地祈禱孩子平安無事,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秦觀沒有抬頭看他,因為他怕自己會因忍不住怒火而冒犯這位皇帝,他垂著頭低低道:「宛貴妃確實是有了孩子!」福臨和皇后等人剛鬆了一口氣,秦觀接下來的話又將他們打入地獄:「但是因為過於激烈的責打,動了胎氣,孩子……已經沒有了!」
  頓時,所有人都如被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原本半昏迷的清如在聽到秦觀這句話,猛然睜大了眼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抓住秦觀的手,抓得那麼緊,指甲都要勒進肉裡面去了:「秦太醫你醫術這麼高,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孩子,一定有辦法的!」
  「娘娘!」秦觀沒有去掙脫,任由她抓著,看她的眼中充滿了同情:「孩子確實已經沒了,就算微臣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將孩子再重新放回娘娘的體內,所以還請娘娘節哀!」
  沒了,真的沒了……
  原本抓著秦觀的清如,猛然將臉轉向福臨,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充滿了無止無盡的恨意,彷彿要將一切燃燒一樣,福臨下意識的想要逃避,逃避那讓他害怕的眼神,他從未見過如此嚇人如此充滿恨意的清如。
  「福臨,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本就搖搖欲墜的愛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在清如的心中對福臨再沒有了任何的愛意,所有的只是漫天漫地的恨,永不原諒的恨,即便福臨後悔了,她也不願再原諒他!
  這一事過後,福臨並沒有將清如打入冷宮,依舊讓她住在延禧宮,頂著那宛貴妃的頭銜,並讓太醫為她醫治,但是他沒有再去瞧過她。
  第七十六章 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4)
  為什麼?一切只有福臨心裡最清楚,他怕見到她,怕見到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是他,是他將清如逼到這個地步的,只怕就像她那邊說的那樣,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每每想到這個的時候,心就痛的無法呼吸,對他來說,赫捨裡清如不過是香瀾生命的延續與繼承而已,可是不知在什麼時候,這個延續開始有了她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失去孩子之後,清如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樣,任人擺弄著,換藥,喝藥,即使換藥的時候再痛她也沒有哼過一句,就彷彿那不是她自己的身體一樣,而話,也沒再說過一句,除了還有呼吸以外,她與死人無異!
  九月,在她身上的傷已經被調養的差不多的時候,福臨來了,他默默地看著坐在床沿邊的清如,眼中充滿了思念與愧疚,他畢竟是想她的,只是不知如何面對罷了,清如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後又繼續低下了頭,沒有任何情緒,好像福臨於她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宛卿……」福臨剛說出這兩個字,「」地一聲重響,一隻花瓶破碎在他腳前,無數鋒利的碎瓷片破裂在地上,邊緣如刀一般閃著寒光。
  再抬頭,死寂的眼眸裡已經有了波動,只是那還是恨,永不原諒,深入骨髓的恨,她用許久沒有開過口的沙啞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不許再這樣叫我!」
  福臨沒想到清如對這個稱呼會厭惡到這個地步,而清如也是早已不要了性命,才敢這樣對待皇帝。
  還有另一點就是福臨在感情之事上糊塗,但是在國事上他還是比較英明的。一般甚少有因後宮之事牽扯到前朝的,而索家現在更是權大勢大,福臨絕不會因為清如的無禮就去處罰索家。
  福臨因為孩子地事對清如極為愧疚。是以並未對清如的無禮生氣,反而愈加溫柔地道:「好。你不願意聽,朕不叫就是了,清如,朕已經知道錯了,也後悔了。孩子的事已經無可挽回,你原諒朕好嗎?」這是他第一次叫清如地名字,如果是以前清如聽了一定會很高興,可是現在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原諒?」清如癡癡地笑了起來,這是她這麼多日來第一次笑,可是這笑容裡一點生命的氣息都沒有:「原諒你?你可以原諒佟妃嗎,原諒那個害死了你最心愛女人地佟妃嗎?」不待福臨回答她又說道:「不,你不會,你只會恨她惱她。..絕不會原諒了她,我對你亦是一樣,就算你將整個大清江山拱手相送。我也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慢慢逼進福臨。從來沒有退縮過的福臨被她全身散發出來的煞氣逼得一步步後退。
  「福臨,你給我聽清楚了。只要我活著一日便會恨你一日,活著一年便會恨你一年,此恨就如江水滔滔,永不停止!」直到把福臨逼退到了牆角她才停了下來。
  福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上一次的打擊將清如來說實在是太大了,要她一時三刻原諒自己確實不容易,先前是他恨她燒了承乾宮,不肯原諒她,現在卻換了過來,變成她恨他了,當初若非他太固執,聽不進她的哀求,也許那孩子能留下一條命也說不定,那他和清如也不會落到現在今天這個無法諒解地地步。
  不知為何,在清如說出那句不肯原諒的話後,承乾宮的燒燬在他心裡突然變的不重要起來,甚至於在後來他根本沒有再想起過,難道他對香瀾的感情已經變了,沒有再像以前那麼愛了?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回答不了。「看來這次朕來的還不是時候,算了,過幾日朕再來看你。」說著福臨便轉過身欲離去。
  「我真的很像董鄂氏嗎?」她直呼其名,是對先皇后極大的不敬,不過與上一次不同,這次福臨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轉過臉輕輕地道:「不像,你們的容貌一點都不像,不過性子卻有些像,還有從骨子中流出來地神態以及對朕的真心,特別是那份真心,那是後宮其他人所比不了的。」
  「性子?神態?真心?」清如慢慢地重複著這幾個詞,然後撫上自己地臉頰,在她的左手上帶著兩根縷金地護甲:「我地容貌始終不如董鄂氏那般的美,她真地很美很美,是我卻比不了的,所以我也比不得她幸福,比不得……」
  福臨想去握她的手,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你們的容貌一點都不像,不過你並不比香瀾差多少,你也很美。」這是真的,即便放在宮裡,清如的容貌也是頂尖的,只比董鄂香瀾差了半籌而已。
  「美?」她失神地笑著:「你覺得它美嗎?可是這麼美的容貌卻從來沒有給我帶來過什麼好運,從來沒有。」說到這裡她突然抬頭望入福臨的眼裡,這一刻她的眼中好似沒有了恨,平滑寧靜:「皇上,你喜歡這張臉嗎?」
  福臨為她的語氣所迷,以為她是肯原諒自己了,連忙說道:「朕自然是喜歡的。」
  就在他的手快觸及到她的臉頰時,清如卻向後滑了一步退開了,平滑寧靜的假像被撕破,她的心中依然只有恨,替身之恨,失子之恨,一齊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你喜歡,可是我卻不喜歡,所以我要將它毀掉,讓你再也看不到這張容顏的美麗!」
  在福臨還沒有明白過來她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她又再度以一種極致幽恨的聲音說道:「不管是容貌還是神態與真心,只要和董鄂香瀾有關的東西,我赫捨裡清如統統都不要!不要!」
  說話的同時,左手的兩根護甲深深地插進了肉中,鮮紅的血順著縷金的護甲不停地流出來。震呆了福臨地心,然清如卻彷彿感受不到痛一樣,左手用力一劃。兩道從眉骨到下巴的血痕出現在福臨眼中!
  血如珠一般滴下,她終於決定不再原諒他。因為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原諒地理由,孩子是他親手害死的!
  仇報不了,但她如何還能與仇人同床共枕!
  驚愕過後福臨被她如此決絕不留餘地的態度給激怒了,他堂堂一個皇帝低聲下氣來向她來道歉,她不僅不接受。還自容貌,這將他放在何地?!
  「好!你既然那麼不願看到朕,那麼朕就成全你,來人!」聽到他的聲音,守候在外面的常喜快步跑了進來,垂首待命
  「自即日起,褥奪宛貴妃赫捨裡清如地封號與位份,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再踏出冷宮一步!」
  他用最大的聲音說著。是說給清如聽嗎?不,他是在說給自己聽!既然眼前這個女人不稀罕他,那他也不會再見她。就讓她在冷宮裡過一輩子吧。
  血還在不停地流著,每一滴都像滴在福臨心中一樣。好痛。她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女人不都是最珍視容貌的嗎?為什麼她可以當那不是自己的東西一樣。輕易便毀了。
  順治十七年九月二十一,宛貴妃被除封號,打入冷宮,永世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也不得踏入冷宮一步,其下三阿哥玄燁暫時交由皇后撫養,延禧宮封宮!
  另,湘遠不欲去其他宮中,自願入冷宮陪伴清如,小福子原也想同去冷宮,但是由於至多只能有一人陪伴,所以他未能去成,而是留在被封了起來的延禧宮,每日獨自打掃偌大的宮殿,希望有一日主子能再回到這裡來,只是這一日,他注定是等不到了……
  秋去冬來,轉眼到了十一月,是清如入冷宮的第二個月了,沒有了心,對她來說在哪裡都無所謂了,錦衣玉食不是她的追求,權勢亦不是她的追求,她要地不過是覓一良人,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過一輩子,可惜,錯入後宮,錯許他人,錯!錯!錯!
  然讓人沒想到的是,十一月福臨又來了,他看起來比以前憔悴了許多,眼中亦沒了神采,看起來他這段日子過地並不舒
  福臨並未能守住自己的心,他將清如打入冷宮時已經決定了不再見她,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到底還是來見了清如,他真地好想她。此刻清如臉上地傷痕已經結了疤,左臉自眉骨而下,一直到下巴,猙獰至極,然而看在福臨的眼中卻沒有害怕,反而是心疼至極,他不顧清如冰冷地眼神,手撫上清如破了相的左臉:「這兩個月的時間讓朕發現,原來朕一直都是在乎你的,無關乎替身不替身的問題,只是在乎,連朕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你。」清如對他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冷冷的望著他,彷彿他的話並不是在對自己說。
  「只要你願意,朕可以給你香瀾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包括皇貴妃的位置!」他很認真的說出自己心中的話,鄭重無比。
  清如終於有了反應,她古怪地笑道:「即便我現在已經破了相,你也願意讓我再回到你的身邊,還讓我做皇貴妃?」是!朕說的絕不反悔,只要你點頭,朕馬上放你出去並告示天下加封你為皇貴妃!」福臨的眼中染上了一絲喜色,他以為清如已經為他所感動,然而他高興的太早了。
  在他話說完的同一時刻,清如反手狠狠格開了福臨的手:「福臨,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莫說是皇貴妃的位置,就算是你將大清江山拱手相送我也不會原諒你,更何況是回到你的身邊!」臉驟然陰冷下來:「殺子之仇,我永生不忘!」
  福臨走了,帶著清如那句殺子之仇走了,他再沒有來過冷宮,而是沉浸在後宮各式各樣的女人中,甚至還找了一個漢家女子進宮,彷彿已經將清如完全忘記了一樣。
  清如,朕愛你嗎?
  這是福臨離開冷宮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其實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就是他自己,只是他無法確定!
  尾聲(大結局)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四,清如執起酒杯向著乾清宮的方向遙遙舉杯相望……
  福臨我敬你
  酒自喉間而下,很快體內便像什麼在絞一樣的疼,清如緩緩地笑著,她知道是酒中的毒藥起了作用,很快呢,呵呵,這樣的日子她早已經過夠了,現在是到解脫的時候了,人死之後,什麼都不會帶走,就連忘記也一樣,她恨的夠久了,現在是到給自己解脫的時候了!
  身子慢慢向後倒下,然後摔在那下滿了雪的地上,她已經聽不到湘遠驚恐的叫聲了,在眼完全闔上之前,一張又一張的臉在眼前閃過:
  水吟,月凌,日夕,子矜,子佩,錦繡,綿意,小福子,小祿子,拉卓,還有……還有那個讓她許下下輩子諾言的宋陵……
  雪,突然又下了起來,飄飄揚揚,如柳絮一般,它們悄悄地落在清如安靜的臉上,然後化成水,看起來就像是她留在世間最後的淚一樣,晶瑩而悲哀!
  淚,以後她都不會再流淚了,永遠都不會了……
  是夜,燈火輝煌的乾清宮,當任由自己放縱在酒色中的福臨聽到清如在冷宮中服毒酒自盡的消息時一口鮮血毫無預警的噴了出來:「她……她可曾留下什麼話來?」福臨一邊吐血一邊問著來傳訊的湘遠。
  湘遠的眼中是悲痛過後的麻木:「娘娘臨死前說,她的人生不過是一場無可比擬的笑話,如果皇上對她還有一點情意的話,就將她地名字從《玉牒》中除去,她不想讓後世之人再看到她用一生寫成的笑話!」
  福臨既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奇書*網-整*理*提*供).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任由血從嘴角不停的流出,這樣地血色。彷彿又回到了清如劃花自己容顏有那一天,她是那麼的絕決。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清如,你真地那麼恨我嗎?恨到不惜以死來解決?
  風捲進,吹開了福臨擺在書案上的《詩經》,正好翻到了《有梅》那一頁:
  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有梅,頃筐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福臨緩緩地念著,每念一個字都好像刀在心裡割一樣,四年後再看這首詩,他終於懂了,懂了清如當初的心。也懂了自己真正的心!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清如已經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血就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樣。不住地噴了出來,滴滴殷紅的血將整本詩經都染紅。而《有梅》這首詩更是浸在了無數的血與淚中。
  不管福臨是怎麼想的。第二日,他依照了清如死前留下的話。《玉牒》除名,金冊除名,不管宮裡宮外,所有關於她的記錄全部除去,她的下葬也不以任何妃嬪等級,而是火葬沒有後人會知道,在順治皇帝的妃嬪中還有一位姓赫捨裡的妃子!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六,福臨去了慈寧宮,在那裡逗留了很久才出來,兩天後,順治十八年地正月初八子時,乾清宮傳來了順治皇帝駕崩的噩耗,年僅二十四歲!
  帝臨終前留下兩道遺詔!
  第一道是關於將帝位傳於皇三子玄燁的詔書: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佟氏妃所生也,年八歲,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為輔臣,伊等皆勳舊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盡,保翊沖主,佐理政務,而告中外,鹹使聞知。至於第二道只有四個字:貞妃殉葬!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八,貞妃依遺昭所言自殺殉葬!
  愛新覺羅玄燁繼位後改號康熙,並於康熙四年冊立首輔索尼之孫女赫捨裡芳兒為皇后。
  當世人都以為順治帝已經死了地時候,福臨卻孤身一人出現在了五台山,在他的手中還捧著一個小小地骨灰盒,望著不遠處,暮鼓晨鐘地寺廟,福臨輕輕地笑了,捧著骨灰盒的手悄然擁緊!
  她地一生已經放下,而他還沒有,既然如此,就讓他在青燈古佛前,伴其一生一世!
  清如生前沒有得到福臨的心,死後,卻得到了這位皇帝一世的追憶,幸與不幸已無從知曉!
  我們只知這般整整影響了一個朝代的後宮愛恨情仇,終於隨著清如的死與福臨的出家而落下了帷幕!
  全文完


  寫在結局
  歷時十一個月零十二天,終於寫下全文完這三個字,在這裡鄭重的向所有看文的讀者說一聲謝謝,沒有你們的支持我是不可能堅持寫下來的,你們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書友,真的很謝謝你們。
  也許大家會覺得這個結局很悲傷很淒涼,但是我覺得這個結局是最讓人難忘,也是最美麗的。
  雖然清如死了,但是她卻走了自己的路,她選擇了自己將來的路,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是一種昇華。
  而且清如的死也讓福臨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心。
  不愛江山愛美人
  福臨沒有為董鄂氏出家,卻為清如出家了,我想,這一點已經足夠說明任何問題,清如並沒有白白在這世上走一遭。
  如果當時清如在福臨來挽回的時候原諒他了,那也許她以後會很幸福,但是若真如此,清如便不再是我們所認識的清如了。
  下輩子,清如一定會很幸福,因為有個宋陵在奈何橋邊等著她,等著與她攜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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