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關的序言

  大四那年的下半學期,是我在大學裡渡過的最難過的日子了。
  沒完沒了的招聘會,花樣百出的面試,煩瑣頭痛的論文答辯,還有一場場人不倒下不罷休的告別宴……一切只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而每個人就好像是不能停下的陀螺,不由自主的旋轉著。
  直到停頓的那一刻到來。
  六月二十三號的晚上,阿芬,我的對鋪,成了我們宿舍第一個離開南京的人。  
  她是去廈門,一個遙遠的,我只知道名字的地方。
  我從沒想到有這樣一天,我會流著淚,追著火車奔跑,直到火車加速呼嘯而去。
  我一直是一個幸福健康的孩子。
  我一直沒有真正懂得離別。
  直到這一刻。
  以後,我們可能再不相見。
  以後,我們即使相見,也只能匆匆一聚,然後又要離別。
  也許那時候我們已不會像現在一樣悲傷,因為我們彼此不再如此重要或者因為我們已經堅強。
  然而此時此刻,你要走了,我只能在月台上邊走邊哭。
  再見了,我們最後的青春。
  我們再不能像個小孩一樣活著。
  我們畢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節

  大四那年三月底的時候,我結束了在無錫一家會計師事務所的實習,回到南京的大學。其實我是很想在家裡再賴個十天半個月當米蟲的,不過顯然老媽的母愛已經快到盡頭,於是我灰溜溜地把家裡的冰箱掃蕩了一遍後,負重累累地回南京去了。
  還在車上的時候就發消息給宿舍裡的人:本西瓜滾回南京了,你們一個個給我在校門口列隊歡迎。
  隔了十分鐘才收到思靚的短信:你是誰啊,不認識。
  我嘿嘿一笑,手指飛快:唉,那就算了,可憐我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好重啊,要不我扔車上好了。
  這次只隔了十秒,而且不止一條。
  思靚:啊!親愛的原來是你回來啦,站在校門口別動??,姐姐去接你。
  小鳳:西瓜,日日思君不見君,到如今,一起啃鴨腿。
  ……真是熱情得叫人毛骨悚然。
  一下出租車,果然看見一群人惹眼地站在校門口,我們宿捨一共六個人,居然來了九個,五女四男……
  一共一隻雞一隻鴨,用不著連家眷都帶吧?我暗暗後悔沒在車上啃掉一隻雞腿先。
  “呵呵呵呵……大家真是太隆重了……”
  老大過來扯我耳朵:“死孩子,你真會找時間回來,我們今天去河盛聚餐。”
  我對河盛這兩個字早已經形成條件反射──河盛=最好吃的酸菜魚=最好吃的魚香肉絲=最好吃的蟹黃豆腐……
  我一邊口水,一邊舉起手裡的雞和鴨。“我能不能算有特殊貢獻,然後不用付錢?”
  思靚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你少給我們宿舍丟人,今天莊序請客。”
  我一愣,莊序啊……我瞥向那個遠遠站著的人,看到我,其它人或多或少的走近幾步,只有他還站在原處,穿著淺灰色的毛衣,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莊序,我對這個名字也有條件反射,莊序=國金系最出類拔萃的學生=站出去就能讓我們學校男生提高一個層次的大帥哥=容容曖昧不清的“朋友”……
  等於──
  聶曦光是個白痴大笨蛋!
  好像眼睛有點酸了,這麼久了都,真沒出息……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的樣子……
  我立刻抬頭看天,一秒,兩秒……
  “你到底在看什麼?”向來暴力的老大過來惡狠狠地扯我耳朵。
  他們大概跟著我抬頭看了半天,我悶笑,無辜地眨眨眼。“好奇怪,天上沒有下紅雨啊。”
  莊序從不請客的,即使拿到頭等獎學金。大家都知道他父親早早的就過世,家裡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母親,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弟弟,而他卻連貧困生補助都沒有申請。
  說出來才發現這句話近乎諷刺,大家都有點尷尬,阿芬責怪地瞪了我一眼,眾目睽睽下猛掐我的手。
  痛啊!她的指甲多久沒剪啦!我眼淚都快被她掐出來了。
  可憐我被我們宿舍的人虐待慣了,現在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心裡委屈的冒泡泡──我又不是故意的,狗急了都會咬人……我急了當然也會… …
  最後還是容容笑著解圍。“莊序和上海A銀行簽約了,月薪過萬呢。”
  “啊。”A銀行,月薪過萬,這個薪水研究生也未必能拿到呢!
  我有些訝然地朝莊序望去,他也正抬頭看著我,漆黑的眸子盯著我,好像想知道我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這……是錯覺吧?
  不管怎麼樣,我都該祝賀他,我走上前,誠心誠意的說:“恭喜了,莊序……嗯,那個,以後到上海玩就靠你了,包吃包住,吃喝玩樂…… ”
  “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我的胡說八道被他清楚低沉的聲音打斷,我楞楞的看著他居高臨下的姿態,腦子有點胡塗了,他在問我什麼?
  阿芬突然過來拉我的手,拖著我往河盛的方向走。“莊序,你還請不請啊,我都快餓死了!”
  後來,我在河盛對著滿桌美味佳餚的時候才想起,如果不是我老媽趕我的話,我的確明天才回來的,昨天打電話和宿舍里人說的,也說是明天才回。
  莊序他……根本不想請我吧。
  按照道理,有一點骨氣的人現在都會扔下筷子走開,可是……我是這麼有骨氣的人嗎?
  哼!我惡狠狠地咬著排骨,吃雙倍才符合我的本性。於是我光吃菜不吃飯,菜撿貴的吃,飲料要現榨鮮果汁……
  所謂風捲殘雲,所謂狼吞虎咽,所謂下筷如有神……
  “西瓜,你好像某種動物。”坐在我左邊的小鳳敬畏的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我已經成了飯桌的焦點,不知何時大家都停下筷子看著我一個人吃。莊序坐在我正對面,看了我一眼,然後抬手叫來服務員。
  “我們要再加幾個菜。”
  我的臉還沒來得及紅,右邊的老大就狠狠擰我的腿,“你給我收斂點。”
  又掐我……
  鬱悶,我不就是化悲憤為食量嘛,用得著這麼暴力嗎?
  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也吃不下了,百無聊賴的拿筷子戳著碗裡的肘子,有點想不通我剛才是怎麼吃下去的,做得這麼油膩。
  飯桌上的氣氛很快又熱鬧起來,話題的中心當然是莊序的工作。老大和思靚的男友都和莊序一個宿舍,啤酒灌多了兩人一左一右搭著莊序的肩膀大著舌頭說:“莊序,我們系最牛的就是你,兄弟以後就跟著你混了……”
  思靚笑盈盈地看著,說:“看來容容要重新找工作了。”
  小鳳邊吃邊口齒不清地問:“為什麼要重找,現在的不錯啊。”
  “因為這份工作在南京,離上海太遠了。”思靚語氣曖昧,俏皮地眨眨眼。
  “哦~~”小鳳狀似了然地拖長了聲音,忽然轉向我:“西瓜!”
  “啊!”我正在認真地戳著碗裡的肘子,被她嚇了一跳,不是在討論容容嗎,叫我幹什麼。
  “你帶來的雞真好吃。”她無比滿足地說。
  我無語——
  小鳳,你才是豬。
  “你這頭豬。”
  老大毫不留情地說出了我的心聲,看來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我一個。
  思靚笑了下,又把話題繞回去:“最近好像有上海的專場招聘會,容容你去不去?”
  “為什麼這麼問,當然去。”容容斯文地放下筷子。“上海機會多發展空間大,我以前就一直在投簡歷。”
  思靚眨眼:“我們又沒說你什麼,你急著撇清什麼呀?”
  我終於把那塊飽受蹂躪的肘子肉塞進口中,忽然覺得這頓飯又無趣又漫長,也許因為前面吃太飽了吧。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莊序,他正側頭跟思靚的男友卓輝在說什麼,似乎並沒有註意到女生這邊的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1到8章06年發表過,但稍有改動,大家有興趣可以重新看下~:)


☆、第二節

  足足一個多小時,大家才酒足飯飽的從包廂裡出來。莊序去前台結帳,我刻意落在最後面,離大家遠遠的,因為我居然開始打飽嗝了。
  = =
  出飯店一定要經過莊序結帳的前台,我摀著嘴正想快步走過去,不料喉嚨卻在這時極度不合作地連打了兩個神氣響亮的飽嗝。
  我僵硬,看著莊序挺拔的背影。
  你沒聽到沒聽到,千萬別回頭啊……
  可惜老天不幫忙,正在結帳的莊序回過頭,看到是我,又神情淡然地轉了回去。
  我連忙快步的走出去,丟臉死了。
  出去以後又被老大和小鳳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一番,鬱悶加倍。思靚他們正在討論接下來去哪裡玩,莊序走出來,他一向沉默是金,這次卻提議說:“去唱K吧。”
  “哇,莊序你今天這麼大方,這個時間唱K很貴的。”
  “是啊,不是說好去飲水吧打牌,不然去逛夜市的嗎?”
  “沒什麼,一時性起而已。”莊序說著忽然抬眸瞥了我一眼,目似潭深,嘴角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呆了一呆。
  大家都紛紛贊成,興致頗高,只有小鳳反對。“不行拉,西瓜一直打嗝,怎麼唱歌啊。”
  是啊,我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唱一句打一個嗝嗎?想想都覺得可笑。
  莊序他明明知道,那麼……是故意的嗎?這種想法讓我有點難堪,臉有點克制不住的要燒起來。
  不過,也許只是沒想到而已,我不用這麼敏感,他也沒必要這樣。但是,剛剛的眼神又是什麼意思呢?
  聽到小鳳這麼說,大家都有點掃興的樣子。老大捏了我一把:“就你毛病多,不准打了。”
  “哎,我不去了,你們去玩吧。”我說。
  “你一個人回去幹什麼。”思靚說。
  “我……”正要找藉口,手機忽然響起來,我趕緊拿出手機走遠了幾步接起。
  是舅舅的電話。
  “曦光,你媽媽說你回南京了,怎麼不打電話給舅舅?”
  “我才剛到,正好有同學聚會。”
  “聚完了吧,晚上來舅舅家住,我讓張嬸給你收拾好了。”
  “哦……我正要去。”
  “你人在哪裡,我讓老張去接你。”
  “不要了,我自己打車。”
  又跟舅舅說了幾句,我收了手機回頭。不遠處的他們又重新說笑起來,氣氛融洽自然,想想剛剛的氣氛,也許我不去更好。
  也許半年前我根本不該搬回宿舍的。
  “我不去了。”我走到他們身邊說,“我去親戚家。”
  我忍不住看向莊序,心想我這麼說也許他會輕鬆吧,卻看到他偏開頭,似乎沒什麼多餘的情緒,嘴角的笑容早就冷掉了。
  “晚點再去不行嗎?”思靚挽留我。
  “算了,坐車累死了,沒力氣玩了。”我揮揮手,“先走了,再見。”
  跟他們告別後慢慢踱到公車站,來了一輛輛公車,卻始終沒有我等的12X。南京的公交車有時候很愛扎堆,很久不來一輛,一來就來好幾輛。
  等車的時候手機再次響起來,這次是表弟打來的。
  “姐,你還沒上車吧?”
  “沒。”
  “別忘了把我的PSP帶來,你忘記多少次了。”
  “唉~”對,他的PSP借給我很久了,每次說還他都忘記。不過那東西在宿舍啊,難道要專程回去拿一趟。
  “下次帶給你行不行?”我跟他商量。
  “不行。”表弟語氣堅決,“因為你有中年健忘症,下次還有下次,我不信任你。”
  中年健忘症……
  我這個年紀,怎麼也應該是少女健忘症才對吧- -,真是欠教育的小孩。
  無奈的走去宿舍,還好我的宿捨離公車站不算太遠,只是要爬四樓。
  我的床位是靠窗的上鋪,和別的床舖一樣,掛著床簾,隔成一個私密的小空間。本來是沒掛的,但是人人都掛,不掛的話反而成了最怪的一個。
  爬上床,正在床上翻找PSP的時候,宿舍的門又被推開了,我聽到思靚的聲音。“搞了半天還是去逛街。”
  “KTV居然沒空房間了,今天又不是周末,怎麼這麼多人。怪不得莊序一直沉著臉。”
  這個聲音是小鳳,奇怪,她們怎麼也回來了?
  “快點換好鞋子走吧,他們在樓下等我們。”
  “等等,我上床拿個薄外套,晚上會冷。”
  “就你事情多。”
  透過床簾的縫隙,思靚和容容坐在自己的床上換球鞋,小鳳正往自己床上爬。
  正要開口叫她們,忽然聽思靚問:“容容,你和莊序今天怎麼啦?話都沒說一句。”
  心莫名的漏跳一拍,我閉上嘴。
  容容輕笑:“我們是什麼關係?誰規定我們一定要說話的?”
  “你們什麼關係?!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A大商學院公認的金童玉女,容容,我真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明明兩個人都有意思,偏偏誰都不肯說,你們要是早點挑明了,當初西瓜也不會……”小鳳頓住了,輕哼了一聲。
  思靚語氣要溫和很多:“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樣,就這樣僵著嗎?都快畢業了。容容,你們都太驕傲了,有時候先退一步並不代表就是輸了。”
  半晌容容略帶自嘲的聲音才響起。“今天的葉容還是當初的葉容,你們以為今天的莊序還是那個莊序嗎?”
  小鳳迷惑不解:“你說的什麼意思?難道莊序會因為月薪過萬就看不上你了?”
  思靚卻似了然地問:“容容,你後悔了是不是?”
  容容站起身:“小鳳,你衣服拿好沒有,走了。”
  她們離開後,我又找了一會才找到PSP,然後離開宿舍,沒選擇坐車,而是慢吞吞的走向舅舅家。
  舅舅家不遠,從A大坐公車的話15分鐘就到。從大一到大三,我在那裡住了三年。
  舅舅舅媽都是生意人,全國各地飛來飛去,家裡雖然請了保姆照顧表弟,可總還是不放心,擔心他學壞,所以當初一聽到我考上A大,舅舅立刻讓我住到他們家去。
  所以我只有大一軍訓和開始一個月住在學校,之後就直奔舅舅家的洗衣機和保姆去了。
  大四開學我才重新搬回宿舍,給舅舅的理由是為了方便找工作和泡圖書館寫論文,表弟私下卻嘲笑說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這個語文向來平平的表弟還是第一次把成語用得這麼貼切。
  那時候,大三的暑假,我剛剛認識了給表弟做家教的莊序,知道他也是A大商學院的學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節

  在舅舅家住了一晚我就回A大了,因為我的論文快來不及完成了。
  我畢業論文的題目是《網絡經濟中的寡頭壟斷分析》,基本上,呃,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這題目是啥東西。三月份之前我都在事務所裡混,論文根本沒動筆,現在才開始知道急,跟指導老師打電話被指導老師狠狠的恐嚇了一番後,更是心急火燎的連泡了幾天圖書館。
  小鳳發短信來的時候我正在圖書館裡找資料,但是看到短信上“洗墨亭,三缺一”的內容後,我還是匆匆忙忙借了幾本參考書,義無反顧興致勃勃地趕去救場了。
  在大四快畢業的學生里,打升級肯定是最流行的活動之一。我們宿舍六個人,除了容容不會打,我和小鳳剛學會,其餘三個人都是標準的牌迷。
  等我興沖沖地跑到洗墨亭,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莊序的背影,容容就坐在他旁邊看牌,大概是聽到我的腳步聲,她回頭。
  “曦光,你來了。”
  “嗯。”我點點頭,放慢了腳步。
  他們都已經開始打了,還叫我來幹什麼?
  小鳳抬頭看到我,大叫到:“西瓜,西瓜,快來幫我看看這牌怎麼打!”
  我走到她身後,看了一眼她的牌。一把爛牌,而且是回天無力的那種,我說:“你隨便出吧。”
  反正肯定沒救了。
  果然這副小鳳和思靚被打了個大光,莊序倒沒什麼,和莊序搭檔的老大樂死了,樂呵呵的邊洗牌邊問我:“你怎麼來了?”
  我鬱悶。“你們叫我來的好不好。”
  小鳳不好意思的說,“不好意思啊,西瓜。剛剛給你發消息就看到容容和莊序過來,就先拉她們打了。”
  “沒事,晚上請我吃麻辣燙,我先回宿舍放書。”
  在小鳳哇哇抗議中我轉身欲走,老大接了個電話,掛了後叫起來,“死老頭!居然現在叫我去辦公室!我手氣正好。”
  “誰啊?”思靚問。
  “地中海。”地中海是大家對頭頂中央禿了一塊的系主任的愛稱。
  老大把牌一扔,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容容,猶豫了一下說:“容容,你來接手吧。”
  容容搖頭,笑:“你明知我不會。”
  老大呵呵笑了一下,轉向我時立刻換了一副顏色,兇巴巴的命令口氣。“西瓜,過來接手,只准勝不許敗!”
  ……跟莊序搭檔?
  我愣了一下,還沒說話,思靚立刻嗤笑著說:“少來了,就她那水平。”
  我大四上半學期搬回宿舍才學會打八十分,水平在宿舍里和小鳳屬於同一個級別,都是爛到底的那種,每次和我搭檔的人都會比較痛苦,脾氣不好如老大者就會在我出錯牌時念個沒完。
  莊序脾氣沒這麼壞吧?
  被老大拉著坐下,洗牌,摸牌。
  接手第一把是我埋底。
  我最怕埋底,不埋分怕被人捉,埋分又怕被人翻底,還好手上的牌著實不錯,N多王,副牌也很大,還有連對,呵呵,我痛快的埋了牌,把分都藏底下。
  我的牌實在太好,莊序配合得也不錯。小鳳和思靚基本沒有招架之力,小鳳被打得哇哇叫,思靚也在咕噥。
  牌出得很快,我手上還剩三張,基本是大光了,我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在莊序面前再次丟臉,老天幫忙。
  這時思靚忽然叫起來,“等等,你手裡還有幾張牌?”
  “三張。”
  “為什麼我們都還有四張。”
  ……
  莊序伸手數了數桌心的底牌,抬頭說:“你埋了九張底。”
  小鳳和思靚哈哈大笑,扔了牌,“自動下台,自動下台。”
  莊序居然也微微地笑,伸手熟練地理牌。“下次小心點。”
  我還以為就算不挨罵也會給個冷臉呢。可是他心情居然很好,難道我埋錯牌居然這麼有喜劇效果?
  第二副大家牌都一般,我用心看莊序出牌,險險上了台。
  接下來的每一副我都很謹慎,看小鳳思靚走什麼,琢磨莊序的走牌風格……還是第一次打牌這麼累,以前都是輸了就藉口牌不好的厚臉皮風格,很少去算得很清楚。
  眼見就要打過A,小鳳放棄似的嘆氣,“餵!你們太有默契了吧。”
  明明是一點曖昧都沒有的一句話,我卻聽得心一跳,直覺的抬頭望向莊序,他正專心的理著手裡的牌,嘴角似乎有淺淺的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順利的小光打過A,思靚把牌一扔。“不打了,你們請我們吃飯!”
  “啊?為什麼是我們請?”怎麼也應該是輸的人請客才比較合理吧。
  “打牌前說好的啊,贏的人請吃蓋澆飯。”思靚竊笑,“不信你去問老大,莊序也知道。”
  我暈倒,忍不住跟莊序說:“那你打這麼認真幹什麼,告訴我一下,我打贏不敢保證,打輸還是有把握的。”
  莊序微微笑了一下說:“作弊不好。”
  ……他在開玩笑?我懷疑的瞅瞅容容,容容也帶著微笑,看來兩人今天心情都不錯,昨天應該玩得很開心吧。
  其實這樣也很好。像現在這樣,普通朋友一樣說說笑笑打牌聊天,其實也不錯……
  就算做不成男女朋友,也沒什麼……
  “餵,不用這麼垂頭喪氣吧,你什麼表情啊。”小鳳鄙視我說,“大小姐,有錢人,別這麼小氣啊。再說你贏了牌精神上得到了滿足,物質上輸出一點才會平衡。”
  可是我明明是精神上受到了打擊,錢包還要被打劫好不好?
  嘀嘀咕咕的一路走到老林蓋澆飯。我點了一份香乾回鍋肉,小鳳說:“西瓜,你老是吃肉,肉慾太重了吧。”
  肉慾……
  噴!
  我正在喝水呢,結果被嗆了,咳個不停。大姐,有男生在的好不好。
  小鳳還一臉無辜。思靚打了她一下,問我:“曦光,你工作定了吧。”
  “嗯。”我點點頭,“就是我實習的那家會計師事務所。”
  “家裡找的?”
  “是啊。”
  “在無錫?”這句話居然是莊序問的。
  繼續點頭。
  “命好啊。”小鳳長嘆。
  “你命才好吧,吊車尾上華政。”我瞪她,“再說,事務所很累的,據說忙起來晚上要加班到凌晨三點,而且剛剛進去薪水很少啦。”
  飯店裡都是飯菜的香味,我的饞虫被勾出來,轉頭看我的回鍋肉好了沒有,卻聽見莊序冷冷的聲音說。
  “不滿意的話自己去找,對送上門的工作挑三揀四算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節

  我愣住,緩緩的轉回頭,莊序的表情和聲音一樣冷。餐桌頓時安靜了,之前狀似輕鬆歡快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不是……”過了一會,我吐出兩個字,想解釋其實我並不是挑剔,只是把實習時候從老員工那聽來的抱怨順口說了出來。可是這種話說出來更像狡辯吧。
  我閉上嘴。
  “為什麼不自己去找工作,一直在父母身邊當寄生蟲不覺得丟人嗎?”
  “……”我憋了半天,說:“不覺得。”
  他沒再說下去,看著我的墨色的眼眸中似乎寫上了失望。
  我沮喪的拆著筷子。之前想著做一般朋友也好的想法果然是一廂情願,莊序大概從頭到腳都看不慣我。我們就算做朋友也是十萬八千里,說不到一塊去的那種。
  “莊序。”思靚打斷他。“你這麼說沒道理,很多人都這樣,又不是曦光一個。”
  “是嗎?我只認識她一個。”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貫的認真。“而且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香乾回鍋肉來咯!”服務員大聲吆喝著把我的回鍋肉送上,其他人點的飯也陸續送來,思靚岔開話題,開始說別的。
  我吃完就趕快找藉口跑了。這頓飯,總算讓我知道什麼叫食不知肉味。
  接下來幾天就是圖書館和宿舍食堂三點一線。真正開始寫論文,才發現畢業論文遠比想像中難寫,跟以前每個學年末那種拼湊式論文完全不同。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根本不夠,尤其對我這種平時沒有積累,專業課學得亂七八糟的人來說。
  不過現在懊惱也來不及了,只好每天勤跑圖書館。
  轉眼就到了月底。
  這天晚上,宿舍裡只有我和小鳳,我趴在床上研究資料,小鳳哼著歌,在我的筆記本上打簡歷。
  過了一會,我無聊的推開那堆讓我頭暈眼花的資料,跟小鳳搭話。“你不是已經考上研究生了,還去招聘會幹嗎?”
  “去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機會咯。”小鳳一邊回我的話,一邊飛快的打字。“而且也可以體驗下招聘會的感覺,三年後我還是要找工作的。”
  沒想到小鳳平時看起來傻乎乎,丟三落四的,其實卻這麼有打算。也對,在這所全國聞名的高校裡,絕大部分人都上進有抱負,像我這樣懶懶散散的才是少數。
  我繼續趴了一會,開口說:“我也去。”
  “去哪裡?招聘會?”小鳳吃驚的轉頭。“西瓜,你受刺激拉?”
  我沒理她,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腦子中浮現那天莊序說話時不認同的樣子……是啊,我是受刺激了。
  不過,我很快就後悔了= =
  因為我發現寫簡歷也不比論文容易,尤其當你乏善可呈的時候。
  招聘會前天,我咬筆頭咬了半天,終於將100字可以講完的內容做了五頁紙,然後晚上八點跑出去打印,加封面。學校旁邊的文印店黑得要命,偏偏每到這個時候還最擠,等到我弄好,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幸好跟宿舍樓下的阿姨打過招呼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的後悔更上一層樓。因為招聘會八點半就開始,我們學校到招聘會現場又遠,所以六點就要起床。
  六點鐘啊六點鐘。告別高中後,我還是第一次六點鐘就起床呢。
  然後到公車站,看到莊序他們宿舍的人時,我的後悔到達了頂峰。
  怎麼沒人告訴我莊序也要去啊!他不是找到工作了嗎?
  還有,他看到我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他的話才去的吧,雖然的確是這樣,但是但是……
  我鬱悶的爬上公車。
  幸好很快我的懊惱就被睏意淹沒了,好想睡覺啊,我抓著吊手,忍不住開始打哈欠。
  困!
  依稀看到莊序看了我好幾眼。
  我知道我沒形象拉,但是不管了,反正我裝淑女他也不會喜歡我。
  一個多小時後,招聘會場到了。
  第一次參加招聘會,一進展廳,我真的被嚇到了。人啊人啊,全都是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地方的人口密集度可以和南京的公交車比的。
  同時覺得莊序說得實在有道理,依靠老媽的關係找到工作的我真是太無恥了。
  因為現在找工作實在太辛苦。
  人擠著人,因為大家目的不同,停留時間長短不一,我們幾個人很快失散了。走了幾步,我就發現我實在不行了,呼吸困難寸步難行,不算空曠的會場裡塞了幾萬畢業生,人挨著人,人推著人,每一個攤子麵前都圍了幾層,別說投簡歷,就是看一眼那是什麼公司都有難度。
  從人山人海的招聘會擠出來,我已經快虛脫了,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平緩著呼吸。
  一直沒有正式的參加過大型的招聘會,不知道招聘會居然是這麼恐怖的。我扔了一份簡歷就擠出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頗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才看到思靚她們出來。這段時間我靠在樹上補眠了- -
  “西瓜你怎麼這麼快?”
  我揚揚手裡握著的簡歷。“我才投了一份。”
  小鳳白了我一眼,“那你來做什麼?”
  我正要回話,手裡剩下的簡歷忽然被人抽走,我嚇了一跳,抬頭,居然是莊序。
  他草草的翻過:“這些簡歷你打算怎麼辦?都扔掉?”
  “呃……”我還沒想過。估計是扔在一邊,畢業的時候扔掉吧。想想還真有點捨不得,雖然幾十塊錢沒什麼,但是如果換算成學校旁邊好吃的牛肉麵,就顯得很浪費的樣子。
  這樣想著有點後悔,剛剛應該不管如何都送出去的。
  “可是現在進去投也來不及了啊,人家都收滿了。”
  他蹙眉,轉首望會場,的確是快散場了。“我有一個直系師姐今年負責盛遠的招聘,我幫你拿過去。”
  不待我拒絕,他已經轉身進會場,我反射性的看向容容,她正和思靚聊天,彷彿沒聽到似的。
  過了大半個時辰才看到莊序出來,他兩手空空,拿去的簡歷都沒了。
  “看到還有幾家公司沒走,順便投了。”
  “什麼公司?他們肯收嗎?”
  “幾家上海的公司。”莊序不欲多說的樣子,我也沒再問下去,想當然的以為大概就是把簡歷扔人家桌子上吧,不過怎麼要這麼久?
  容容這時笑了笑說:“剛剛你怎麼不說你認識招聘的人?”
  莊序神色不變的看向她,“難道你需要走後門?”
  容容噎了一下,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我撓了一下頭髮,不知道說什麼。小鳳拉了拉我,我會意的和她一起走在前面,她悄聲問我:“西瓜,你說莊序是不是故意氣容容啊?”
  我沒出聲。
  小鳳繼續扯我,“是不是啊?”
  “我怎麼知道!”我沒好氣的說,快步走開。
  那些簡歷我也沒抱多大希望,報紙媒體天天都在說今年畢業生有多少多少萬,就業情況有多麼不樂觀,我的條件並不算好,那些簡歷估計石沉大海了。
  可是過後不久,我居然接到盛遠的面試電話,讓我後天去面試。
  因為是在宿舍接的電話,所以宿舍的人都聽得差不多了,我一掛電話,小鳳就大叫:“西瓜你發達了,盛遠超級有名,超級有錢的。”
  她好像比我還興奮,叫了一陣居然少跟筋似地問容容,“容容,你接到電話了嗎?”
  容容臉白透了,拿了書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大家看著小鳳一臉茫然,都無言地嘆氣。這人有時候大愚若智,有時候大智若愚,智商高低實在變幻莫測。
  初始的興奮過後,我開始疑惑。其實我的資歷,英語四級,計算機二級,沒拿過獎學金,即使有A大的牌子也不怎麼樣,比起容容厚厚的一疊榮譽證書真的差很多。
  為什麼我接到面試通知容容卻沒有?難道真的是那個師姐看在莊序的面子上?
  怪不得容容這么生氣了。
  我以前做事總是漫不經心,這次面試卻戰戰兢兢的準備了許多,背了個英文的自我介紹,還和小鳳模擬了幾次,大概……是因為這個面試機會是莊序幫我得到的吧。
  有時候又胡思亂想,莊序說我靠著父母的關係找工作很丟人,可是這份工作算不算因為他的關係而找到的呢?
  這樣想著,忽然覺得心酸又甜蜜。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節

  結果,我準備了半天,到了上海,一點都沒用上。
  那個負責面試的李經理比我還客氣,一口一個聶小姐,什麼都沒問,客氣的和我聊了一個小時,然後就說歡迎聶小姐加入。還問這次來上海是否安排好食宿,如果沒有公司可以代為安排等等。
  我一頭霧水地應付完,起身離開的時候,李經理拉開門送我出去,笑容:“聶小姐,代我向聶先生問好。”
  原來如此。
  父母離婚後,我和父親聯繫漸稀,差點忘記了我父親是聶程遠。我的父親,我傾向用比較英俊的中年大暴發戶來形容他,年輕的時候窮得揭不開鍋,只有我老媽肯嫁他,人到中年身份地位都有了,卻追求起愛情,和老媽離了婚,和當初拋棄他的初戀情人在一起。
  還好我老媽豁達,跟我說:“你爸年輕英俊的時候都歸我了,現在老頭子一個誰稀罕。”不過她卻不許我從父親那裡拿一分錢,說我是歸她的,我想老媽心中其實還是介意的。
  前幾天久未聯繫的父親忽然打電話給我,問我何時畢業有什麼安排,聽我說投了??簡歷,問我投了哪家公司。我哪裡記得那些公司的名字,唯一知道的就是莊序幫我投的那家叫什麼盛遠的公司,就說了這個,父親當時沒說什麼,然後又問了些事情就掛了電話。
  現在想來,他之後肯定通過關係做了安排。
  原來不是因為莊序的關係,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在回南京的火車上,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去盛遠工作。本來按照跟媽媽的約定,我是應該拒絕的,可是我忘不了走出盛遠大廈的時候,抬頭看到的對面大廈的那個標誌。
  金色的,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光芒的圓弧型標誌——A行。
  將來莊序工作的地方。
  晚上回到宿舍,宿友都關切地問結果,我有些苦惱地說:“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去。”
  結果第二天和思靚一起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思靚埋怨我說:“曦光,你昨天說話也太不小心了,容容一直沒有接到面試通知。你倒好,還說沒決定要不要去。”
  啊,這我倒沒注意,的確太不小心了。我點點頭說:“知道了。”
  下午那位李經理又打電話來,詢問我簽約的意向,我遲疑了一下說要考慮,他立刻又抬高了薪水福利,其實我所投的職位不過是個閑職,就算在上海,也不過三四千的薪水而已,哪裡有他給我的那麼誇張。
  他大概以為我嫌薪水太低在拿喬。
  掛了電話,忽然覺得有點難受,在學校的湖邊來回的走。
  幾乎可以想像如果我去盛遠工作會是什麼樣子。其實在無錫的事務所也是這樣,和我同去的其他幾個實習生都被指使來指使去做牛做馬,唯獨我最好過,就算有人讓我辦事,也是滿面笑容客氣萬分。
  可是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呢?雖然我並不太在乎別人的想法,可是做一條莊序說的那種寄生蟲,好像也很沒意思。
  在湖邊遊蕩了一會,我打電話給媽媽,跟她說我想自己找工作試試,媽媽先是反對,後來說著說著卻又高興起來,說我終於曉得自己謀劃了,然後又叮囑我如果找不到別死扛著,她再給我找。
  其實打電話前我還是模糊的一時性起,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可是媽媽高興欣慰的聲音卻讓我堅定了起來。
  自己找工作吧。
  至於盛遠……我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發呆。
  我大概還是會拒絕的吧,不是因為爸爸,而是因為那裡太近了。
  想去和不想去,都是因為那裡離莊序太近了。
  打定主意,定下心來後,我繼續趕論文,這幾天煩惱工作的事情,論文進度又落下了。
  這天我正在圖書館雜誌室抄資料,手機中傳來短信,是思靚的——曦光,回宿捨一下,有事。
  咦,難道晚上要聚餐?
  最近大四聚餐熱,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看看的確是吃飯的時間了,我立刻把書還了,興奮的背著書包往宿舍衝。
  回到宿舍,推開門,先把書包扔床上,“誰請客啊?”
  沒人回答我。我這才發現宿舍裡的氣氛有點陰沉古怪,宿舍裡的人除了小鳳去了上海,其他都在,莊序竟然也在,我奇怪的看了他兩眼,難道他又要請客?
  只是,他們幹嗎都看著我?
  過了一會,容容首先開口,語氣絕對稱不上友善。
  “聶曦光。”
  “幹什麼?”我莫明其妙。
  “你還問我幹什麼,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容容冷笑說:“你做了那種事難道一點都不心虛?”
  “我做了什麼?”我被她這種指責質問的口氣弄得有點火大,腦子裡的雞鴨魚肉一下子全飛走了。
  “容容,你理智點,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思靚從椅子上站起來,凝重的對我說:“曦光,你星期一下午,有沒有接到容容盛遠的面試電話。 ”
  我搖頭,這什麼跟什麼啊。
  “到現在還不承認,聶曦光,想不到你居然會這麼做。”容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奇特,似乎很氣憤鄙薄,可是又好像藏著幾分得意。
  阿芬小聲的插嘴:“會不會是西瓜忘記了,那天我們走的時候她不是在睡覺嗎?可能接了繼續睡,起來就忘記跟你說了。”
  阿芬這麼一說,我總算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容容難道是在懷疑我接了她的面試電話沒通知她?心中好笑的感覺多於氣憤。“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接到容容的面試電話。”
  “何必否認。”容容還是那種口氣,“可惜你機關算盡太聰明,如果不是我打電話去詢問,恐怕真讓你瞞天過海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按捺住往上冒的火氣,轉向思靚。“思靚,你能不能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思靚點頭。“是這樣,容容一直沒接到面試電話,所以打電話詢問了一下盛遠公司,結果盛遠人事部的人卻說星期一下午一上班就統一通知了,容容也在名單內,還問容容為什麼沒來面試。”
  “你知道,容容的手機在上星期六的招聘會上被偷了,所以公司只可能打電話到宿舍,那天下午,我,容容,阿芬,小鳳一起出門,當時你在睡覺,老大那天在老家,星期二才回來,所以……”
  思靚停頓了一下,說:“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當時接了電話忘記了?”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說:“沒有,其實你們走了一會我就起來去圖書館了,根本沒接到什麼面試電話。”
  “撇得真乾淨。”容容譏諷的說。
  我不理會她,皺眉思索。我當然沒接到那個電話,可是照思靚這麼說,這個電話還真只可能是我接的,到底怎麼回事?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說:“可能盛遠的人根本沒打這個電話啊,說不定漏掉了,或者打了沒人接,後來她又忘記再打一次。”
  “可惜人家有通話記錄,整整兩分鐘。”容容的語氣篤定而嘲諷,她顯然已經認定這件事情是我做的。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的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智,凝聲說:“我沒有理由這麼做。”
  “沒有理由嗎?”容容冷笑,“你難道不喜歡莊序了。”
  我臉色一白。
  容容毫不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冷笑的說下去:“盛遠和A行那麼近,你不想我和莊序在一起吧,所以……”
  “容容!”
  厲聲喝止她的是一直沒有說話的莊序。
  對了,他怎麼會在宿舍?容容叫他來的?一起來審問我,認清我的真面目?我握緊了手,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在顫抖。
  思靚連忙拉住容容說:“可能真有什麼誤會,反正你現在又有面試機會了,那就算了吧,別鬧得大家不開心。”
  “事情可以過去,可是你看她從頭到尾有過一點後悔,有過一點歉意嗎?我咽不下這口氣。”
  竟然是她咽不下這口氣,我怒極反笑,“葉容,你未免太小看我,如果我不想讓你有面試機會,你以為盛遠還會打電話通知你?”
  她神色一僵,停頓了半天以後才開口,語氣聽得出來已經有點勉強。“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現在這個社會到底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要不要試試?”我學她那樣冷笑。
  那個李經理給我的名片就被我隨手扔在書桌的雜物裡,我翻出名片,拎起宿舍的電話,開始按號碼。
  宿舍的其他人好像都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一齊愣在那裡。
  “喂,李經理嗎?我是聶曦光,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一下……”
  話還沒說完,話筒就被人果斷迅速的搶走,被一隻男生有力的手,是莊序。
  他搶過話筒的一剎那,我抬頭,清晰的對上他的眼神。
  然後我愣住。
  他的眼神……和去年我跟他說我喜歡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那時候我還鬧不清楚看不明白這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卻好像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過來。
  是厭惡。
  原來是厭惡。
  居然是厭惡。
  他討厭我。
  我失魂似的任他把話筒從我手中輕易的拿走,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會動,腦子裡一時只盤旋著這個念頭。
  他討厭我……
  他討厭我,為什麼?
  而且不是因為現在這個原因,很早以前,他就討厭我,那時候我甚至剛剛借給他一筆錢,讓他的媽媽能順利的手術……
  “抱歉,我們是……”
  他對著話筒說了幾個字,隨即皺著眉頭,把電話掛了,對著一臉緊張的容容說:“是空號。”
  是的,我撥的是空號,我本來真的想打這個電話,可是在撥最後三位數的時候,還是放棄了,亂按了一氣。
  容容鬆了口氣,隨即冷笑著說:“我還真以為錢能通神,原來是裝模作樣。”
  思靚扯了她一下,她才不甘的停下。
  我沒心思去想她酸不溜丟的話,我只是看著莊序,我知道現在這個樣子只能讓人家更加看笑話,可是我抑止不住,只能看著他。
  我想問他為什麼討厭我,是不是也相信我故意隱瞞容容的面試通知,可是我問不出口,他討厭不討厭,相信不相信,對我有什麼意義?
  可還是覺得委屈得想哭。
  眼淚要流下來以前,我轉身跑出了宿舍。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節

  跑出宿舍樓,被夜風一吹,我稍微清醒了一下,腦子裡模糊的想,我就這樣跑出來,他們會怎麼想?
  做賊心虛?或者畏罪潛逃?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以莊序對我看法,十有八九會這麼認為吧。
  真可笑,今天以前我還一廂情願的以為莊序就算不喜歡我,就算看不慣我不求上進,至少也會感激我,會覺得我是個不錯的人。畢竟我幫過他不是嗎?
  結果又一次證明我是白痴。
  從認識莊序開始,我好像就不停的往白痴那劃等號。開始的倒追像個鬧劇,我扮演一無所知卻自以為是自鳴得意的小丑,後來弄清楚了,收拾情緒退出,甚至發短信向他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容容在一起,不然我不會那樣跟你說。希望沒有造成你困擾。”
  因為自己的喜歡而解釋,想想都覺得可笑。
  可是不想讓他誤會我是故意的橫刀奪愛。
  那條短信和以前發他的絕大部分短信一樣沒有回音,現在想來,也許他根本沒有相信吧。
  是啊,他怎麼會相信。
  他怎麼會相信我和容容一個宿舍,卻半點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曖昧。他怎麼會相信那時候我甚至問過容容,得到的卻是“我們雖然是鄰居,可是也不太了解”的回答。
  眼睛越來越酸,抬手擦了兩下想止住眼淚,結果反而越來越多,胸臆間氾濫的酸脹讓人只想大哭一場。一直覺得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歡天喜地好像花開的那種心情,為什麼會這麼難受這麼難受。
  我在學校僻靜的小樹林呆坐到老晚,直到肚子餓得難受才站起來。抬頭看看,天已經全黑了,不知道幾點鐘,手機和錢包什麼的都扔在宿舍沒帶出來,幸好褲兜里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塞的幾十塊錢,不然不僅被冤枉還要挨餓,未免太淒慘了。
  手插在衣兜里,慢慢的走出學校,北門外的夜市正當熱鬧,流行歌曲夾雜著喧嘩的人聲撲面而來,瞬間將我心中的煩悶沖淡了不少,深吸一口氣,感覺情緒似乎平復了些,只是眼睛被夜市的燈光照得一陣陣刺痛。走進夜市旁邊一家平時常去的牛肉麵館,坐下點了一碗麵,然後就轉著筷子繼續發我的呆。
  轉筆轉筷子是高中時候養成的惡習,戒掉好幾年了,今天不知不覺又玩了起來,筷子飛快流暢的在我手上旋轉著,似乎一點都沒生疏。
  然而在看見正走進麵店的兩個人時,我的手指一滯,筷子飛了出去,“啪”的打到了對面在吃東西的女生身上。
  是莊序和容容。容容挽著莊序的手,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狹路相逢。
  他們來這個店不稀奇,A大的學生本來就經常在這裡吃麵,這個店牛肉麵是一絕,南京都很有名。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容容拉著莊序在麵店的另一個角落坐下了,似乎並沒看到我,臉上帶著笑容不停的和莊序說話,我這麼遠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和我惡劣的情緒完全成反比。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在公眾場合這麼親密,容容一向矜持萬分,對誰都說和莊序只是朋友。現在表現得這麼親密,不會是我的功勞吧。這麼說來我還真是高效催化劑。
  我自嘲著,心底剛剛壓抑下去的酸澀又開始蠢蠢欲動。
  跟對面的女生說了聲對不起,把筷子拿了回來。服務員恰好把我的面送上,我低頭吃麵,只想趁他們沒看到我吃完快走。
  可惜天不遂人願。對面的女生吃完了,居然沒找到錢包付帳。服務員態度還不錯,嗓門卻實在太大。一句“沒帶錢?”,讓不少人看了過來。
  雖然莊序他們還沒朝這邊看,但是這個服務員再大嗓門下去,難保他們不會回頭。我也沒心思吃下去了,搶在服務員再次說話前,從褲兜里面拿出一張二十塊遞給服務員:“結帳,我和她一起。”
  我以為服務員拿了錢就會走了,誰知道他卻熱情的喋喋不休起來,說沒帶錢的女生好運氣什麼的。我被他說得頭大,不等他找錢了,起身就走了出去。
  容容還是看到我了,起身的時候正好和她目光相接,她哼了一聲轉開眼睛,一副不想多看我的樣子。
  我握緊拳頭,壓抑住上前和她吵架的衝動,僵硬著走出了麵館。
  心情越來越惡劣。
  宿舍無論如何今天是不想回去了,我向公車站走,打算去舅舅家過夜。
  到了舅舅家,表弟已經下了晚自習,坐在沙發上吃夜宵看電視,一看到我先把盤子抱在自己懷裡。“姐,你今天怎麼回來了。我餓死了,你別跟我搶。”
  “你自己吃好了。”我無心搭理他,草草說了一句就跑上樓。
  在床上躺了幾分鐘,表弟就來敲門。“餵,聶曦光,我吃不掉你要不要吃,是張阿姨做的小包子,有肉的。”
  我沒理他。
  表弟在外面敲個不停,“姐,你不會又失戀了吧?”
  今天怎麼所有人都這麼煩?我下床,拉開門,面無表情的說:“是又怎麼樣?”
  “又失了一次?”表弟先是張大嘴,然後開始竊笑,“不會還是莊哥吧,你不是早放棄了嗎?”
  最後在我怒目下言不由衷的安慰我:“好啦姐,不是失身就好。”
  “……”我看了他兩秒,當著他的面把門踢上了。
  在舅舅家當了兩天縮頭烏龜,還是不得不回去,我的筆記本電腦還在宿舍,論文草稿在裡面。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走在學校路上,總覺得有幾個半生不熟的同系同學朝我眼神閃爍,我心中鬱悶,可是又不能上前揪住別人問什麼。後來事過境遷,阿芬和我說當時系裡很快許多人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傳得極難聽,什麼聶曦光陷害情敵之類的好幾個版本,充分展現了大學生們的想像力,連輔導員都打電話到宿舍安慰容容。
  我本來是想著下午宿捨一般沒人才選在三點多去的。結果推開宿舍門,發現很不巧的宿舍人居然好幾個都在,容容站在宿舍中間,笑容滿面心情很好的樣子,看見我面色一凝,隨即又笑吟吟的。
  “聶曦光,那件事就算了吧,大家同學一場。”
  我已經不想辯解了,木然的看著她。
  她玩著手裡的手機:“這是莊序昨天送的,提前的生日禮物,凡事有得有失,古人的話真有道理,有時候,何必機關算盡太聰明。”
  她意有所指,宿捨其他人都沉默著,我看著那個顏色刺眼的手機,淡淡說:“這麼普通的手機有什麼好炫耀的。”
  她臉一紅,隨即恢復正常:“是,手機是普通,才一千多塊,聶大小姐自然看不上,不過難道你沒聽過?”她重重的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我呆住,然後慢慢地說:“是,難得有情郎,那恭喜了。”
  宿舍我是徹底住不下去了,收拾了一下就跑去舅舅家。
  也許當初我本來就不該搬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節

  我的生活變得安靜規律。現在是徹底沒課了,我偶爾去一次學校圖書館,找論文資料,相關的都複印了帶回來研究。
  然後研究著研究著就開始玩電腦。
  表弟臨近高考,正是水深火熱的時候,看著我每天很閒的樣子嫉妒得不行,我跟他說:“我馬上要工作了,連寒暑假都沒了,你考完就可以由你玩四年,多舒服啊。”
  表弟很不屑的說:“姐,我大學是要奮鬥的,爸爸已經為我完成了原始的資本積累,我要做大企業家,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啊,沒志氣。”
  “哎,其實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很有志氣拉,不然幹嗎拼死拼活考名牌大學啊,不過,我已經覺悟了,姜銳你最好一輩子別覺悟,將來勞心勞力作牛作馬賺錢,姐姐就靠你養了。”
  表弟一副痛苦的表情:“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就養你。”
  “不是吧姜銳,你暗戀我。”
  表弟大怒:“聶曦光,你什麼邏輯啊。”
  樓下電話響起來,我笑嘻嘻地跑下去接電話。
  “喂。”
  “曦光,是我。”
  我頓了一下,“哦,思靚——有什麼事嗎?”
  “沒事情就不能找你了,你很大牌嘛。”
  我笑了兩聲,有點勉強,本來心情已經漸漸有些好轉,聽到她的聲音烏雲好像又向我聚攏了。
  那天宿舍裡的人,沒一個開口幫我說話。誠然她們沒有這個義務,誠然我們交情也許還不足以讓她們可以無條件信任我。
  可是我還是心寒。
  “曦光。”思靚過了一會開口,“小鳳昨天從上海回來了,她說那個電話是她接的,那天她本來已經到車站了,結果發現自己忘了拿身份證,回宿舍拿東西正好接了這個電話,掛了電話還記得要留紙條的,結果她急著出門轉身就忘記了。哎,這個小瘋子做錯了事,容容雖然不計較了,但她請客賠罪是請定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狠狠敲她一頓。”
  思靚的聲音異常的輕鬆活潑,我想她大概是想營造“這件事已經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氛圍,可是這樣的輕描淡寫只是讓我更加難過而已,只能僵硬著聲音說:“哦,我知道了,我就不回去了,在舅舅家準備論文答辯。”
  思靚說:“回來不一樣準備嘛,而且大家一起也可以討論一下怎麼應對老師。”
  “還是不了,宿舍裡太熱了,舅舅家有空調。”
  我睜眼說瞎話,五月的天還沒到,哪裡會熱了。
  思靚也沒再說什麼。
  後來陸續有小鳳阿芬發消息來說什麼聚餐,我一律找藉口推掉了,人突然變得很懶。
  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
  反正……
  也快畢業了,不結束也結束了。
  四月二十幾號,我的論文指導老師打電話來,叫我去取論文修改意見。於是我一大早騎著表弟的腳踏車去A大。
  可能今天不宜出行,路上為了躲避一隻亂竄的狗,我狠狠地摔了一跤,回去換衣服的話就趕不上跟指導老師約的時間了,於是只好灰頭土臉的來到A大商學院。
  找到導師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進來。”
  我忐忑的推開辦公室的門,第一眼居然先看到了莊序。他站在指導老師旁邊,聽到開門聲,抬頭向我看來,目光在我身上停頓了一下,很快就移開。
  我愣在門口。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指導老師是我們院的副院長,一向以嚴厲著名的一個老頭。他看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鏡,“你先在旁邊等一下。”然後就繼續和莊序說話。
  聽他們的對話,也是在講論文的事。這麼說莊序和我抽到同一個指導老師嗎?我們雖然不是一個系,但是同屬商學院,抽到同一個指導老師也是有可能的,不過機率卻很小。
  這麼巧的事情要是發生在以前,我大概會很興奮,現在卻只覺得倒霉透頂,尤其在我知道今天我其實是來挨罵的情況下。心裡只希望他說完快走。
  誰知道等了幾分鐘,莊序倒是說要走了,老師卻攔著不讓。“你別急著走,一會我再跟你詳細說說,我先跟這個學生說幾句。”
  然後老師就把我叫過去。“聶曦光是吧?”
  我點頭。
  指導老師把我的論文抽出來,然後就盯著論文不說話,好幾分鐘辦公室一片靜寂,我緊張得要死。
  終於,老師開口了。“我負責的學生里,你是初稿交得最晚的一個。”
  “老師,我……”我的初稿交得太晚,來之前我就知道肯定會因為這個被老師質問,早就編好了藉口,可是莊序在一旁,我張口結舌,事先編好的藉口一個都講不出來。
  “也是結構水準最差的一個,完全是拼湊。”
  毫不留情的批評讓我的臉蹭的燒了起來,真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感覺。
  老師還在繼續批評:“你這樣肯定不合格,我是不會讓你這樣的論文參加答辯。你放棄這次答辯吧,好好準備下,明年再來。”
  雖然以前就听說這個老師每年都會狠狠的恐嚇學生,可是親耳聽到,還是被他這麼嚴重的批評嚇懵了。再加上這麼難堪的一幕被莊序看到,我羞憤交加,想要辯駁,又好像被什麼扼住了喉嚨,討好求饒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莊序忽然開口了。“老師。”
  我抬頭懷疑的看著他,心想誤會都解除了,你不會還要落井下石吧?
  “老師,也許她二稿會不錯,論文都是修出來的。”
  一貫沉穩的聲音,可是我過了好久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居然……是幫我求情?
  他幫我說話,照理我應該開心,可是不知怎麼的,心裡卻反而生出一股怒氣。
  這算什麼?我才不要你為我說話!
  我衝口說:“老師,我明年答辯好了。”
  聞言,莊序和老師齊齊一怔。莊序眼神複雜的看了我一眼,退回一旁,再也沒有開口。
  老師有些火了,敲桌子。“你看看,說你兩句就鬧情緒了。現在的學生啊,一屆不如一屆,剪刀加膠水,能寫出什麼要好論文?一個個脾氣還大得很。”
  老師一邊搖頭嘆息,一邊把另一份論文放在我面前。“看看,同樣的題目,為什麼別人就能寫得嚴密翔實,寫出新意,而且別人已經差不多可以定稿了,你卻還是初稿。”
  我抬眸看過去,只看到那份論文上“莊序”兩個字。是了,我和莊序的論文題目是一樣的。當初就是跟著莊序選的,那時候許多事情還沒發生,我一心想著選相同的題目能給自己製造些和他接觸的機會。
  指導老師自然不會真把別人的論文給我看,收回去,把我的論文扔給我。“意見都寫上面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自己照著改,要是二稿再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參加答辯的。”
  被指導老師打發出來,我暫時鬆了一口氣,總算還有機會,不用延期畢業。慢慢走到樓梯口等電梯,好久電梯才下來,我踏進去按下關門鍵時,依稀聽到有人喊等等。
  反射的按下開門鍵,等想起這個聲音屬於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莊序邁進電梯。
  然後長臂越過我按下一樓的按鈕。
  電梯下降。
  電梯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液晶顯示版上的數字。第一次覺得學校的電梯慢得實在離譜,明明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居然才下了一半而已。
  “或許我可以幫你。”
  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幻聽了,遲疑了一下才看向莊序。
  電梯裡只有我和他,所以他肯定是對我說話,可是幫我?幫我什麼?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的視線落在我手中握著的紙,簡短的說:“論文。”
  我頓時滿臉通紅。剛剛指導老師把我的論文貶得一文不值,他在旁邊一直聽得清清楚楚。
  又丟臉了。
  可是我也說不出什麼來,這時電梯到了底樓,我快步的走出電梯,頭也不回。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節

  快出校門的時候居然碰到思靚,她難得不淑女地大聲叫我,聲音大得我想裝沒聽見都不可能。
  “曦光。”
  我停下車,“思靚。”
  她瞥見我手中的論文,“來拿修改意見?”
  “嗯。”
  “論文怎麼樣?”
  “一團糟。”
  “回宿舍來吧,大家也好幫忙看看,畢竟快畢業了,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她見我不出聲便停住了話,端詳著我的表情說,“你還介意那件事?那件事是個誤會不是,容容也沒有惡意,你不用這麼記仇吧。”
  我側了一下頭,其實我一直不理解她為什麼這麼熱衷於我和容容和莊序的事,從很早開始就是。
  我想了一下問:“思靚,你真的覺得容容對我是沒惡意的嗎?”
  “會有什麼惡意?”她笑著說。
  “有一次,你和容容在宿舍,其實我也在,簾子擋住了,你們大概沒看到我,我聽見你問容容,怕不怕莊序被我搶走。”
  她的笑容凝住了。
  “你還記得容容怎麼說嗎——你難道不覺得她是最好的試金石嗎?家裡有錢有勢,長得也不錯,如果莊序拒絕這架青雲梯,我大概可以相信他以後也不會變心了。”
  我學著容容的語調惟妙惟肖的將那句令我呆怔許久的話複述出來,看著思靚有些尷尬的臉色,笑笑說:“然後當天我就回無錫了。”
  思靚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上車,沒再攔我。
  我想經過這麼一次談話後,思靚大概不會再熱衷於做和事老了。果然,接下來幾天手機安靜了很多。
  其實我也沒心思想這些了,按照指導老師的意見,我的論文簡直是要完全重寫,我頭痛無比,又不知從何下手。只怪自己當初選了這個不熟悉的題,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
  正撐著下巴望著電腦屏幕發呆,手機忽然響起來,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聶曦光?”
  我一愣。
  “我是莊序。”
  我知道是你。我默默的想,卻只是僵硬又平淡地說:“哦,是你。”
  然後就沒話說了。
  那邊頓了頓,好像和我同樣不自然。“你看一下電子信箱,我給你發了一封信。”
  道歉信?表揚信?總不會是情書吧?
  打開信箱前,我腦子中閃過各種各樣的猜測,但是絕對沒想到,居然是論文。
  我望著下載打開的word文檔,大大的黑體標題正是我這幾天煩惱的根源——網絡經濟中的寡頭壟斷分析。
  電話還沒掛,莊序在那頭說:“論文是我重新寫的,和我自己的那篇完全不同,你可以直接使用,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生氣和欣喜好像都不妥當,而逐漸加快的心跳更是讓我難受。
  他等不到我回答,草草的說了句:“就這樣……我掛了,有問題再找我。”
  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發了一會呆,才想起看論文。莊序國金系大才子的名氣果然不是假的,論文條理清晰,論據充足,不像我寫的論文,為了湊字數,東寫一句西寫一句,完全沒有邏輯性。
  可是……他為什麼要寫這個給我?
  莊序這個人,很有幾分清傲的脾氣。據說去年有大四的師兄想請他代寫畢業論文,開出了五千的高價,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容容一直說他過於清高不知變通,然而現在,他卻違背原則幫我寫了論文,甚至還明白的告訴我可以直接使用。
  我趴在電腦前,喃喃自語:“難道,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是外星人……”
  好吧,我承認,錯愕過去,寫不好論文的羞愧過去,浮上心間的是一絲絲的甜意,好像忽然和那個人拉近了關係,享有共同秘密的那種曖昧的甜。
  我滑著鼠標滑輪快速的瀏覽著論文。亂七八糟的想,他這是變相的道歉嗎?還是……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冒出來,我按在鼠標上的手停住了,一時間好像被點了穴道那樣一動不能動,心中剛剛冒出來一點點快樂退得乾乾淨淨。
  還是……他在代容容道歉?
  我盯著論文,越想越可能。誤會解開後,小鳳打了好幾次電話向我道歉,思靚阿芬她們也打過電話問過我,可是那天指責攻擊我最多的容容卻至今隻字片語都沒有。
  而且,莊序不是以前就討厭我麼,怎麼會因為這次我受了冤枉就幫我寫論文。
  所以……只有這個解釋才合理吧。
  我茫然的關了信箱。還好剛剛那些心動只是心裡想想,沒有人知道,不然又是笑話一個。
  在床上躺了一會,我拿起手機,想了幾句台詞,回撥剛剛的號碼,打算禮貌的把論文退回去。
  接電話的是莊序宿舍的人。“你找莊序啊,等等。”
  一會那人又拿起電話。“你有急事嗎?沒有的話晚點打來把,莊序睡著了,喊了兩聲沒醒。”
  “現在睡覺?”現在是吃晚飯的時候啊。
  “是的。”電話那頭說:“他最近弄什麼資料熬夜了好幾天……哎,他好像醒了,等下。”
  熬夜好幾天?我發怔,是因為這篇論文嗎?
  從上次在辦公室裡遇到,也不過幾天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裡,用同一個論文題目寫一篇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萬字論文,即使是莊序,大概也不容易。
  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些心軟。心裡默默的想,他就算不是直接為我,也算間接為我吧。可是又愈加覺得難受,大概是嫉妒莊序可以為容容做到如此地步。在這樣複雜得連我自己都快搞不清的情緒下,我已經開始後悔打這個電話。
  可是掛電話已經來不及,那邊莊序已經接起。
  “餵。”略微困倦的聲音。
  “呃……我……”心緒被打亂,那些設計好的不卑不亢的台詞全忘了,“我……那個……”
  那邊靜了一會,問:“聶曦光?”
  “嗯,是我……”
  “是論文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
  然後又是沉默。
  “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哦,好……那再見。”這次不等他回應,我就飛快的掛了電話。
  我想電話那頭的莊序大概很莫名,完全不明白我打這個電話說些廢話是做什麼吧。
  最終我還是沒有用他的論文。
  可是卻好像被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忽然間福至心靈,醍醐灌頂,有了許多新的思路和想法,然後花了以前幾倍的功夫,熬了幾個通宵,自己重新找資料寫了一篇。
  有時候忙碌著會忽然停下來,想起他說有什麼問題可以找他。他說了兩遍呢,大概不是客套吧。如果真的找他,估計他也會耐心的解釋,就跟他以前當表弟的家教一樣,那我之前?和他一樣論文題目的目的倒是實現了。
  不過現在,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這麼做了。
  他已經那麼明白的表現出,他已心有所屬。
  再送論文給指導老師,老師明顯滿意了很多,又指出了幾個要修改的地方,論文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
  論文三稿出來後,差不多就是答辯了。
  時間已經是五月底。
  還有半個月,我就正式畢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節

  時間進入六月,南京驀的就炎熱起來。
  在南京待了近四年,最大的感覺就是南京似乎沒有春天和秋天,不是熱就是冷,長袖襯衫都很少穿到,可以直接在短袖T恤和毛衣中過渡。
  不過這樣炎熱的天氣,倒是正好符合了眼下焦躁的心情——不是因為我的答辯,而是因為表弟的高考。
  舅舅舅媽自然是如臨大敵,我爸都打電話來關心,雖然舅舅不太領情。我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走過表弟房間時腳步會不自覺的放輕,唯恐打擾到他休息。然而在這一片緊張的氣氛中,准考生卻優哉優哉得欠扁,一點著急的樣子都沒有。七號就要高考了,六號他還在研究遊學手冊。
  “這個學校看起來滿漂亮的。”
  “……你還是先考完再說吧。”
  表弟高考完去歐洲遊學是很早就決定的事情,不過我沒想到我也會被拉去,本來說是舅媽陪同的。結果現在舅媽臨時有事去不了,只好我上陣,一想到要在飛機上坐十幾個小時,我就開始發怵。
  “姜銳你要不要看看書啊,明天考試了。”
  “誰在考試前看書啊。”表弟很不屑地說,“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
  誰說沒用。我鄙視他,我就是臨時抱佛腳考上的。
  當年得知我要考A大,父親準備了大把關係,誰知道成績一下來,我居然恰好卡在分數線上。一家人驚喜莫名,差點把我當成平時深藏不露的天才。其實也就是運氣好而已。一進A大我又懶惰了下來,現在的成績不死不活的??,我大概就是那種應考類學生吧。
  站起來去廚房端綠豆湯吃,順便給表弟帶了一碗,他嘩啦啦地喝完說:“對了,聶曦光,明天你要陪考。”
  “舅媽說明天她送你去啊。”
  表弟撇嘴說:“不行,他們神經兮兮的,會搞得我精神緊張。”
  於是,時隔四年,我又一次來到了高考現場。第二天一早,老張把我們送到考點門口就回去了,下了車,姜銳四處張望。
  “你找什麼?”
  “哎,我要進去了,姐,你多注意這些陪考的人啊,說不定有艷遇。”
  他朝我眨眨眼,然後賊笑著進場了。我茫然,按著他的話看了看陪考的人,一群大叔大媽……艷遇……寒了一下。
  趁著姜銳考試,我在附近酒店訂了個房間,然後在酒店的中餐廳研究了半天菜單,點了幾個菜,囑咐好上菜時間。弄好了之後再附近逛了逛,看時間差不多了,我便回到校門口等姜銳。
  姜銳出來得極快,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用問就知道考得很好,我迎上去,笑瞇瞇地說:“恭喜恭喜,終於甩掉了一門了啊。”
  姜銳一甩頭髮,臭屁無比地說:“姐,你說我考上省狀元可怎麼辦啊?”
  我暈,無語了半天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也只能節哀順變了。”
  姜銳切了一聲:“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啊。”他一邊說一邊賊兮兮地左顧右盼:“姐,遇見艷遇了嗎?”
  我沒好氣,“艷遇你個頭啊。走啦,去吃飯。”
  “等等等等,”他依舊不死心地張望著,然後一拉我的手,“在那。”
  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他拉到一個男生面前,姜銳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那個男生的肩膀,叫道:“莊非。”
  然後扭頭跟我介紹:“姐,他是莊非。”
  莊非?
  似曾相識的名字,我還沒反應過來,姜銳說:“我同學,莊哥的弟弟啊,你忘記了啊?哦,莊非,這是我姐。”
  原來,是他啊。
  我打量了一下那個男生,瘦高俊秀的樣子果然有幾分神似莊序,我笑了笑說:“呃,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們在一個考場啊?”
  姜銳點點頭,問莊非:“你家沒人陪你來嗎?”
  莊非搖頭說:“沒有。”然後生怕我們說什麼似地,飛快地解釋說:“我讓他們不要來的,我哥高考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我也可以。”
  姜銳說:“你家那麼遠,肯定不回去吃飯吧,不如跟我們一起吃?”
  說著看著我,我當然也只好點頭:“歡迎歡迎。”
  莊非的個性大概很害羞知趣,怎麼也不願意來,但是我這個表弟很擅長說服人,什麼“都是一個學校的啊”,“下午的考試科目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啊”之類的,幾句話就把人忽悠得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我在旁邊聽得黑線無比。
  我們回到酒店的時間比我預料的時間早了一點,菜還沒上,就先給他們要了茶水解渴定定神。
  莊非依舊比較沉默,安靜地聽著姜銳胡說八道,我分神覷了他兩眼,發現他的狀態似乎不太好,臉色很蒼白,眼圈有點浮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想了想,直接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莊非先搖頭,停了一下有點小聲地說:“我早上起來有一點點發熱頭暈。”
  高考裡任何狀況都是大事,我趕緊問:“現在還暈?”
  “現在不暈了。”莊非搖頭,“就是有點擔心早上沒發揮好。”
  姜銳大咧咧地說:“不暈就好了,早上這種程度的題你閉著眼睛都能考好,安心吧。”
  莊非點頭說:“題是都做出來了。”
  “那還擔心什麼,你這不叫狀態不好,是興奮過頭,跟我姐似地。”
  我怎麼了?我在一旁瞪姜銳。
  姜銳跟個說書人似的,開始抑揚頓挫:“你不知道我姐啊,平時成績最多中上,就高考前幾個月拼了一下,誰知道考試那天還發燒,我們都以為她完了,誰知道最後成績出來比平時多了好幾十分,我們都說她是暈了頭才考這麼好的。”
  “實力啊實力。”嘿嘿,對哦,怎麼忘記這茬了呢,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連忙吹噓一下。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其實我平時就有實力,因為莫名奇妙的原因發揮不出來,正好那天一發燒,我的小宇宙終於被點燃了……”
  我跟著姜銳一起胡說八道,莊非總算看起來不再那麼緊張,有些羞澀地笑起來,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和容容姐說得不太一樣。”
  話一出口,他好像自知失言,有些緊張得看著我。我心下一愣,看他一副緊張的樣子,假裝沒注意,伸頭張望。
  “菜呢菜呢,怎麼還不上。”
  姜銳嘻嘻哈哈的和莊非說起別的,莊非跟他說著話,卻不時地偷偷看我,臉上是有些擔心的表情。
  他真是非常敏感的孩子。後來看我始終神色如常,才徹底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
  我也為他鬆的這口氣鬆了一口氣。
  很快飯菜準時一起端了上來,姜銳看了一眼菜式,抱怨說:“姐,你也太小氣了,怎麼沒大餐啊,今天我考試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考試就是要吃平常的。”
  雖然是按著兩人的量點的,不過三個人吃也夠了。吃完飯趕他們上樓休息,我一個人坐在樓下,無可避免的想起莊非那句話來。容容和莊家是鄰居多年,莊非和她熟悉是自然的,我倒沒想到她對莊序的弟弟都會提起我。不知道算不算榮幸。
  容容對莊非說什麼我不想去想,只是覺得好沒意思,甚至有一絲後悔,不該叫莊非和我們一起吃飯的,若這一時好意又被看作別有用心,我情何以堪。
  不過後悔歸後悔,下午數學考完的時候,我還是叫莊非和我們一起走,我記得我們應該是順路。莊非沒有拒絕,帶著略微羞澀的表情上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節

  第二天我依舊跟著姜銳去考場,下了車,姜銳一張望,立刻興奮起來。“哇,姐,我沒騙你吧,你的艷遇真的來了!”
  他故態復萌地拉我衝到人家面前,很哈皮地跟人打招呼:“莊非,莊哥。”
  於是我看見了莊序。
  一時間耳邊好像只剩下姜銳咋咋呼呼的聲音,莊非跟他說話,莊序靜靜站在我身邊,人群中獨一無二的清俊無匹。我這才明白姜銳說的艷遇是什麼意思,霎時對他簡直惱恨起來,搞不懂他怎麼高考了還有這種惡趣味。
  過了片刻聽到莊序說:“你們該進去了。”
  “走了走了。”
  姜銳朝我眨眨眼,和莊非一起走進了校門,我裝作目送他們,但是很快他們的身影就看不見了,我裝不下去,只好打了個招呼:“真巧。”
  “不算巧。”莊序頓了頓說,“我本來不打算來的。”
  這句話如果換個人說,我大概會衍生出無數個意思,比如本來不想來,知道我來了才來之類的,但是莊序……還是算了。我覺得算打過招呼了,便想撤退。
  然而還未等我開口,就听他問:“昨天,你們在哪裡吃的午飯?”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解他為何問起這個。
  “謝謝你照顧莊非,今天我請你們。”說著,他的目光略略地移開。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莊序是為這個來的。莊序還是這個樣子,一毛錢都不願意“欠”我,我請他弟弟吃了頓飯,於是他就算有事也要趕過來請我們吃一頓。
  我想起那時候借了他錢,後來還錢的時候居然按10%利率還我,搞得我好像在放高利貸似的。
  他跟我,大概一定要兩不相欠才安心。
  “聶曦光。”
  聽到他叫我,我才發現我已經走神了,我眼睛酸,不想看他,輕聲說:“我帶你過去。”
  到了昨天那家酒店,我們找了位置坐下,然後一人一本菜單開始點菜,我望著菜單上的圖片發呆,感覺莊序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後也不問我,就把菜點完了。
  那些菜,比我昨天的要豐盛很多很多。
  服務員記錄了菜名後走了,他靜了一下開口:“你昨天送我弟弟回去……”
  我不待他說完,便打斷說:“不用謝了,汽油錢你已經折算在菜錢裡面還回來了。”
  話音一落,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見他握著菜單的手一緊,我不由抬起眼神,正好捕捉到他眼裡閃過的難堪。
  我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可是剛剛簡直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似地脫口而出。我們都沒了聲音,我說不出道歉的話,也無法呆下去,起身潦草地說:“我出去逛逛,到時候我會過來。”
  周圍其實沒什麼好逛的,但是我還是在外面逛了一圈又一圈,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買了本書往回走。書是隨手買的,書名都沒仔細看,不過是為了表明我真的是有目的地在逛街而已。
  轉過一個拐角,就能看見酒店了,我在路口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玻璃窗內莊序的身影。
  他一個人坐在那,背影孤傲而挺直,他正望著窗外的路面出神,渾身充滿了壓抑的氣息。
  好像被他感染了似地,我忽然也備感低落起來。
  今天他出現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那麼,是我的話刺傷他了嗎?
  我的確是失控了。他不喜歡我,又不是他的錯,我又何必這樣刺人,被他感謝一下又不會死,算得清清楚楚又有什麼不好。
  我思緒紛雜,站在那裡看著他,一會他忽然若有所覺似地,身影一動,轉首向我的方向看過來,準確地捉住了我的視線。
  我們大概互相凝視了一會。
  然後他起身走了出來,到我面前,“他們快考完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跟他一起走去學校接人。
  姜銳依舊狀態興奮,莊非感覺也比昨天好多了,也許哥哥在,他更自在些吧。到酒店坐下,菜一端上來姜銳就大呼小叫:“哇,今天比昨天豐盛多了啊。莊哥點的吧,還是男人了解男人啊。”
  雖然我心裡各種的心煩意亂,但是一瞬間還是有揍他的衝動。
  “嘿嘿,還有我心愛的排骨!姐,你喜歡的菠蘿古老肉,多吃點。”他挾給了我一筷子,邊朝我眨眨眼。
  莊非害羞地笑笑:“昨天哥哥問過我們吃了什麼。”
  姜銳擠眉弄眼:“莊哥有心了哈~~~”
  吃完飯,姜銳和莊非仍然去休息,等他們上去了,我正要再找個什麼藉口出去磨時間,莊序已經先我一步開口:“我有點事情離開一會。”
  我點點頭:“好。”
  “記得……”
  他忽地停住,我疑惑地望著他。
  “沒什麼。”然後他轉身走出了酒店。
  我隨手買的那本書居然很不錯,只是我始??終投入不進去,後來索性不看了,免得糟蹋了作者的心意。
  發了一會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喊姜銳他們起床。才站起來,手機就響了。
  是莊序的電話。也許是什麼要我轉達給莊非?我接通了,卻是提醒我。“時間差不多了,記得叫他們起床。”
  “嗯,我正要去了。”
  “我差不多要他們考完才會過去。”
  “好的,我會告訴莊非。”
  那邊沒有聲音了,卻也沒有掛斷,也許是禮貌等我先掛?遲疑了一下,手指輕輕地按上了紅色的按鍵。
  送姜銳和莊非進考場後我沒有再回酒店,隨便在考場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雖然驕陽似火,但是聽聽大叔大嬸們的聊天,感覺比一個人待著好多了。坐了一會,身邊的大嬸找我說起話。
  “你是送弟弟妹妹來考試的吧?”
  “嗯,弟弟。”
  “弟弟成績好不好啊?”
  “蠻好的,上次模擬考試全校第一名……”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個小時居然快到了,我聽見有人叫我,“聶曦光。”
  大嬸笑瞇瞇地說:“哎呀,男朋友來接了啊。”
  他估計也聽到了,停在那裡沒有再過來。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似乎格外的靜謐,看著我,卻沒有出聲解釋,大概是留給我主動說明,免得我尷尬?
  我於是會意地,禮貌地對大嬸笑了笑說:“不是,他也是弟弟來考試。”
  我們一起走向校門口。
  “聶曦光,你昨天送我弟弟回去……”
  我苦笑,難道他還非得謝我一聲不可嗎?雖然剛剛已經想清楚了,可是還是覺得心中微疼。
  “是說明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
  我怔住,下午的陽光很熱烈,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送你弟弟跟你沒有關係。”我慢慢地說:“但是我已經不生氣了。”
  還有。
  “謝謝你的論文。”
  雖然你是為了容容。
  他頓了頓,偏開目光說:“沒關係。”
  姜銳和莊非出來了,兩個人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姜銳又邀請莊非和莊序和我們一起走。
  莊非卻搖頭:“不了,我們今天去新街口那邊,不順路的。”
  莊序一皺眉:“去那裡做什麼?”
  莊非奇怪地說:“容容姐沒跟你說嗎,她說晚上請我們吃飯慶祝我考完的,媽媽也去的。”
  莊序一怔,立刻向我看來。
  我不知道他看我做什麼,我點點頭說,“那我們先走了。”
  他看起來十分意外的樣子,也許容容是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我轉身上了車,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偶然一回頭,莊序的身影仍然在原地。
  在等車吧……這個時候出租並不好打。
  我收回視線,默默地看著車窗外的車流,姜銳忽然叫我,“姐。”
  我轉頭看他。
  他說:“不順路就算了。”
  “咱們找個更好的順路的,憑我姐,哼哼——”
  我忍不住好笑,終於把之前的想法付諸於行動——狠狠地小揍了他兩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是下週更新,2章,7000字左右~


☆、第十一節

  直到答辯那天,我才又碰見到宿舍的人。小鳳一見我就撲上來,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搖晃:“西瓜對不起,都是我丟三落四地害你被冤枉,你要原諒我啊!”
  好像要證明她的誠意似的,她抓著我肩膀的手勁堪比大力鷹爪,我感覺我肩膀都要碎了……
  “……你以為把我肩膀廢了我就會原諒你嗎?”
  “嘿嘿,不好意思,激動了嘛!”她訕笑著收回了爪子,“西瓜你放心吧,這幾天我到處在跟人解釋這事情啦。”
  “解釋什麼?”
  “逢人就說我是豬啊,忘記告訴同學面試電話。”
  含冤莫白的滋味不好受,聽她這麼說,我心裡多少有些寬慰。
  老大阿芬也在身邊,我朝她們笑了笑。
  之前對她們不是沒有怨言,但是仔細想想,我和容容都是她們的捨友,表面上看容容又那麼的證據確鑿,的確不能要求別人毫不猶豫地信任我,站在我這邊。
  放低一些對別人的要求,自己也會高興些吧。
  我的態度讓老大和阿芬她們明顯神情鬆快起來,圍上來說起這次答辯。我們宿舍除了思靚容容,都是一個答辯組的,估計下午都能答完。
  我抽到的號比較靠後,輪到我上台答辯的時候,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小鳳她們本來要留下來陪我,被我趕走了,有熟人看著說不定反而更緊張。只是站上講台,正要向老師問好的時候,一抬眼,卻看到莊序站在後門口,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不由一愣。
  在走錯教室了吧,容容又不在這裡……
  腦子裡模糊閃過這個念頭後,我不敢再分心,開始專心地論述論文,論述完畢等待老師們提問的空隙,我下意識地往後門看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走出教室已經不早,本來想直接回舅舅家,走到岔路口,想起宿舍裡的東西還沒收拾,就折去了宿舍。
  宿舍裡只有思靚在,我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開始收拾一些方便帶回去的零零碎碎。
  收拾了一會,發現思靚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在了我身後。
  “曦光,今天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吧?”
  “不行。”
  “……那麼等小鳳她們一起?”
  “就我們兩個。”
  我以為只是吃個飯,她大概想跟我解釋點什麼,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說,吃完居然拖著我去的小超市買了一袋子罐裝啤酒,然後跑到學校小樹林餵蚊子。
  果然快畢業的時候,人都開始不正常了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兩面三刀,喜歡背後說人是非?”
  “……你想多了。”
  估計是喝多了吧,我數數旁邊空著得啤酒罐,三四個了,沒一個是我貢獻的。接下來思靚的話,更證明了我的判斷。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開始就是話題人物,明明不是本地人,卻不住校,班上還有同學在街上看見你從名車上下來,後來大家才從你高中同學那知道,原來你家裡那麼厲害那麼有名。”
  “還有,你那盛氣凌人的追求方式。”
  盛氣凌人?
  我絕沒想到我會被冠上這四個字。
  其實我只是膽怯而已,因為沒底氣,所以反而要大聲說出來,給自己加點信心,大大方方地去追,就算失敗了,被拒絕了,也是大大方方的失敗吧。
  “後來,莊序的母親生病,你居然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思靚苦笑了一下說,“曦光你知道嗎,當時我都嚇壞了,看你隨隨便便不用問父母就拿出幾萬的樣子,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還有,我們一起去銀行取錢,那天銀行的人特別多,叫號機又壞了,窗口排著長隊,可是你一進去,大堂經理就迎上來了。好像能看出你天生不同似地。你只要跟大堂經理說一聲,就能去旁邊的貴賓室取錢,完全不用排隊,我從沒這麼深刻的感受到,原來有錢都不用排隊的。”
  我都不太記得這些細節了,依稀是這樣吧,我不由解釋了一下:“莊序不是等著錢急用嗎?大堂經理問客戶有什麼需求很正常啊,而且那個窗口本來就是vip窗口吧。 ”
  “是啊,vip窗口,這麼理所當然,你看,世界上果然沒有平等。”
  我想說,世上總是好人比較多,那天就算我沒有vip卡,只要跟排隊的人說,醫院等著這錢做手術,排隊的人也都會讓我們先取的。
  為什麼你們不去在意結果,反而要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我沉默地看著地面,然後突如其來地問:“思靚,你是不是喜歡莊序?”
  我問得突然,但其實我已經懷疑很久,思靚對我和容容莊序之間的事情關注得已經超出了界限,不容我不多想。我以為思靚會避而不答的,她向來有外交官的天賦,然而思靚卻出乎意料的坦白。
  “是,我是。莊序那樣的男生,英俊又有才氣,誰會不喜歡?可是他家裡那麼窮,母親病著弟弟還小,我不得不慎重。你以為容容以前為什麼一直釣著他,真的是什麼狗屁驕傲,等誰先開口嗎?哼,如果莊序家裡負擔不是這麼重,你看她會不會撲上去。現在她倒不想釣著了,可是,呵~”
  我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思靚滔滔不絕:“而且就算我不介意他家裡,還有容容在我前面擋著,有人搶什麼都香了,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他們兩個青梅竹馬,我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就能得到他。所以後來你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喜歡莊序,何況你完全不會掩飾,你知道嗎?我既希望你贏,又怕你贏。”
  原來思靚喝醉了會這麼坦白,我吃驚過頭,甚至開始覺得好玩起來。我幾乎可以斷定,明天思靚酒醒,若是記得這一切,必然會後悔。
  她的情緒已經有點失控,我半安撫半感慨地說:“你比我聰明多啦,是啊,有什麼比得過青梅竹馬呢?”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望著我說:“曦光,你以為他……”
  “嗯?什麼?”我漫不經心地。
  她打量著我,然後猛地站起來,一甩背包說:“哼,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居然就這樣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呆住。
  思靚無論何時總是一副八面玲瓏得體大方的樣子,何曾有過這麼孩子氣的舉動,我一怔之下不由苦笑,喃喃地說:“你能告訴我什麼呀?”
  隔天思靚打電話給我,劈頭就是:“聶曦光,昨天我說了什麼我已經全部忘記了。”
  我怔了一下失笑:“哦,我也忘記了。”
  “那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火鍋,你一定要來。”
  “哦,好啊。”我笑了笑說,“還喝酒嗎?”
  思靚“啪”地掛了電話。
  晚上我如約而至,容容莊序皆在座。心裡並不是毫無芥蒂的,但是面對離別,我的確也沒那麼在意了。
  記憶裡最後那幾天就是吃飯,打牌,一群人到處吃喝唱歌,發畢業證那天,班級最後集體聚會了一次,這是最後的歡聚,大家都知道已經到了曲散人終。
  等不到第二天了,當天晚上宿舍裡就有人離開。聚餐結束後,阿芬帶著四年來所有的東西,第一個踏上了回鄉的歸途。
  我開始真的一點一點都不傷心,可是阿芬走的時候,在校門口,看著她要上車,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我完全沒有會哭的思想準備,大家似乎也沒有,但是最後大家卻一起哭起來,完全止不住。後來一沖動,大家都跟著阿芬到了火車站,買了站台票,一直把她送上了月台。
  擁抱又擁抱後,火車終於開走了。
  我站在月台上,看著疾馳而去的火車,感覺好像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那疾馳而去的青澀歲月。
  一去再不會復返。
  大家都沒有心情說話,沉默地走出了火車站。
  火車站附近的公交車永遠很擁擠,我本來和小鳳她們站在一起,站得挺前面的,可是稍微讓了一下別人的行李,就被擠了出去。還差點跌倒了,幸好後面有人扶了我一下。
  最後看著那滿滿噹噹簡直沒有立足之地的公交車,我放棄了,看著它開走,打算坐下一班車。誰知道去站牌看的時候,卻發現這是末班車了。
  我不相信的看來看去,就听有人在我身側說。
  “別看了,這是末班車。”
  熟悉的嗓音在我身側響起,我猛地扭頭,看到了莊序俊挺的側顏。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明天or後天,主要還有一句話在糾結,大家都知道我是糾結龜……
  謝謝大家熱心的評論:)有時候看大家討論真恨不得劇透啊,但是還是憋住快點寫吧……
  and謝謝抓蟲的妹子們,一會我修蟲不是更新哈,今天肯定沒了~
  


☆、第十二節

  夜風吹動我的裙擺,過了好一會,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怎麼還在?”
  送阿芬的時候,莊序他們宿舍的人也來了,我並沒有太關注他的行?,但是他怎麼也沒上車?
  他眼眸閃了一下,“我站在你後面,你上不去,我當然也上不去。”
  這話聽著像在指責我,我回想了一下我從前面被人擠到後面的悲慘經歷,不免有點不好意思,“抱歉。”
  “你應該說謝謝。”
  他的聲音有點輕,我卻聽清楚了,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沒有去多想,我問:“其他人呢?”
  “不知道。”他頓了頓後乾淨利落地回答,竟然有些生悶氣的樣子。
  只是害他沒趕上公交車,這沒多大罪大惡極吧。我正想隨便說點什麼然後分道揚鑣,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閃耀的字,然後才接起。
  “餵。”
  ……
  “我沒能上去。”
  對方大概是在問他在哪裡,那麼,是容容的電話嗎?我正在猜測著,卻冷不丁聽到他說:“我和聶曦光在一起。”
  我心頭一跳。
  他的通話已經接近尾聲,說了一聲“好”之後,他掛斷了電話。
  “舍友的電話?”我猜測,不然他不會這麼直接說跟我在一起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容容的。”
  我一時啞口無言,半晌才問:“她說什麼?”
  “她們已經上公車了,叫我們打車。”
  “……那就打車吧。”
  他點點頭。
  我摸摸口袋,才想起把阿芬送到火車站純屬臨時起意,我並沒有帶錢出來,連搭公交的硬幣都是小鳳給的,不覺有點尷尬地說:“我沒有帶錢,你有嗎?”
  他看向我,大概是晚上的緣故,他的眼眸顯得特別的幽深,他頓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自己有沒有帶錢似地,然後說:“我也沒有。”
  “啊?”我不禁傻眼:“那怎麼辦?”
  他又看了我一眼,率先邁開步子:“走路。”
  我還站在原地,他走了一段,停住了腳步,轉身遠遠地看著我,並不說什麼,一徑的沉默。我抿了下唇,起步跟了上去。
  我沒想到,在那麼多事情發生後,我們還能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一起走在這空曠的馬路上。
  只是走路,彼此並不交談,卻讓我一陣陣的心神不寧,最後不得不開始數自己的步子,免得大腦閒置,胡思亂想。
  第N遍數錯,開始重數的時候,忽然聽到莊序夜風中有些空曠的聲音:“你沒有用我的論文。”
  他一開口,我默念的數字就又亂了,頓了一下說:“嗯,那樣總歸不好。”
  我以為這樣說,這個話題便該到此為止了,誰知道他竟然固執地追問:“哪裡不好?”
  我張口結舌,難道我要說,因為這篇論文是你為容容道歉所寫,我才覺得不好?
  “……畢竟是你寫的。”
  “是嗎?我寫的你就不要?”他有些質疑的語調,“大三的時候,我們才認識不久,你就問我要專業課的論文參考……”
  你那次也沒給我啊,我心裡有些苦澀地回答,而且那次我其實已經胡亂寫好了,只是想找個事由跟你多點交流而已。
  “……你就當我思想進步了吧。”
  我一點都不想想起過去的事,每一個細節想來都那麼的傻,令我恨不得毀屍滅跡。幸好,也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而已。
  不過,也許容容也會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會不會說起我,把我說過的傻話告訴容容,博得她一嗔一笑。
  這種想法太可怕,簡直有走火入魔的趨勢,我有點不想和他一起走了,這樣安靜的夜晚,空曠的馬路,一點都不合適我們這樣兩個人。
  我的腳步慢了下來。
  “你先走吧。”我說,“我走不動了,你不用等我。”
  他站住了,皺眉看著我,“你……到底嬌生慣養到什麼地步。”
  ……我只是隨便找個藉口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我腳上,緊皺的眉頭表達出強烈的不認同。“你怎麼穿這種鞋子出來,只顧漂亮,一點都不……”
  他大概發現了自己語氣不太妥當,猛然住了口。
  我低頭看了下我腳上無辜的細跟涼鞋,忍不住為它伸冤:“我沒想到今天要走路,而且這就是普通的鞋子,今年流行啊,我們宿舍每個人都有一雙差不多的。 ”
  而且我沒記錯的話,容容今天穿的鞋子也是這種細跟吧。果然,看一個人不順眼,就連她穿什麼鞋,都會是錯誤。
  “是嗎?”他頓了頓說,“我沒注意。”
  我沉默了一下,問:“莊序,你是不是很看不慣我?”
  “覺得我整天不求上進又懶散……”
  還嬌生慣養?
  最後幾個字我沒說出來,怎麼都覺得跟自己很違和。小時候爸爸媽媽忙工作,我也被扔在鄉下奶奶家好久的,不是照樣過的好好的麼,最多現在有點四體不勤而已吧……這樣在他看來都算嬌生慣養了麼。
  “是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了我前半截問話。
  ……他還真的是,從來不給我一點面子。
  我忍不住說:“可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每個人都一定要有什麼大目標麼?自己過的開心,又不妨礙別人就好了啊,為什麼要想那麼多?”
  他沉默地聽著,什麼都沒有說。他顯然不會認同我吧,他就是那種很有目標,又一定要做到的人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也許只是想讓他了解,或許我的確散漫了些,可是這就是我的天性啊,我喜歡這樣的日子,並沒有什麼錯。
  我想起最近和姜銳做的一個測試,關於先吃大葡萄小葡萄的。“有一個測試,問你如果吃葡萄,是先吃大的還是先吃小的。我應該是那種先吃大葡萄的人吧。如果先把小葡萄吃完,說不定就沒胃口吃大葡萄了呢?眼下能先開心的過的話,為什麼要想那麼遠呢。”
  他輕輕地說:“如果從來沒有大葡萄呢?”
  “啊……”
  我愣住,想起他的家庭,心底猛的泛起一陣酸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狗屁不通過。
  “不,有過的。”他又突然說,“只是唯一的那顆大葡萄,被我氣跑了。”
  被他氣跑了……是容容嗎?我想起來,最近幾次聚餐,他們都不坐在一起,話也不多的樣子……
  腦補瘦瘦苗條的容容變成一顆圓滾滾的葡萄的樣子,失落中我也忍不住好笑,可是看他那麼認真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笑出來,只是說:“她會再跑回來的。”
  “真的嗎?”
  莊序居然認真地追問,讓我覺得好像我的答案很重要似的。可是,我又不是容容。
  然而他那種急需要得到肯定答案的迫切卻讓我不由自主的點頭,也許他只是需要旁人的一句安慰吧。
  “真的。”我萬分認真地說。
  他沒再說話,只是展顏一笑,好像突然放心了一樣。
  記憶中莊序從未這樣笑過,彷彿迷霧散盡,雲開月明。我被他笑得有些晃神,回過神來又倍加失落。
  這樣的笑容不是為我,將來我也再不會看見。我被這突襲而來的悵然所驅使,忽的就喊了他的名字,“莊序!”
  他眼中還帶著未散的笑意。“怎麼?”
  一瞬間我想說點什麼,算是盡最後的努力,可是猛然又想起,最後的努力,不是早就做過好多回了嗎?
  而且,那時候我是不知道他和容容彼此有意,現在知道了,怎麼也應該退避三舍才對吧。
  “沒什麼,隨便叫叫。”
  他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好像非要我說出什麼來似的。
  “真的是隨便叫叫……”
  他眼眸中似乎染上了一些失望,我疑心我看錯,又覺得他大概只是覺得我無聊,有點不耐煩。
  靜了一下,他移開目光,“再走幾步路好像有賣鞋子的地方,你換雙鞋子。”
  這麼晚還有人擺攤?但是有也沒用啊。
  “我沒錢啊。”我不得不提醒他,“你不是也沒帶錢嗎?”
  他好像有點噎住了的樣子。
  “就這麼走吧,不是鞋子的關係。”我說。
  後來我們沒有再說什麼,一路不快不慢地走著,回到了學校,到了宿舍區的岔路口,我說了一聲醞釀已久的“再見”。
  我正要用力地邁開腳步,不料卻聽見他說:“我送你到樓下。”
  “不……”我想說不用了,可是抬起頭,看見他的神色,夜色中竟是那樣的柔和繾綣,於是一句話咽在了口中。
  這樣的神情,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刻對著我吧,所以,也許不是為了送我?也許容容在樓下等他?
  那我又何必自作多情的拒絕,於是我沒有說什麼,沉默地往宿舍走去,快到的時候,我忍不住朝宿舍樓下望去,看是不是如我所料般,容容等在樓下。
  樓底下一片空蕩蕩的。
  我有點出乎意料,但這並沒有多高興。
  我簡直是希望容容等在那裡的,那樣我就能乾淨利落地上樓,把他們都拋之腦後,而不是像此刻這樣,一味地想著,我們又多了那麼幾分鐘的獨處。
  這多麼可憐。
  而且,又要說一聲“再見”了。
  這次真的要再見了,沒有再多出一段路讓他再陪我走完。
  我們不約而同的止步在宿舍門前。
  一瞬間我們彼此沉默著,我失去了剛剛說再見的那種干脆。也許那樣的力氣只夠用一次吧。
  我步上了台階,忍不住又轉過身來。
  “莊序。”
  “嗯?”他還沒有離開,站在台階下,聞言抬頭望著我。我從來沒從這個角度看過他,所以也從來不知道,他微微抬頭看人的樣子,是這麼的好看。
  被莫名地情緒驅使著,我不假思索地說:“你還是頭髮短點更好看。”
  最好穿白色的襯衫,淺藍色的牛仔褲……
  就像那天我在舅舅家吃飯,聽到門響,跑去開門看到的那個男生一樣。
  “你好,請問這裡是姜先生家嗎,我是莊序。”那個男生彬彬有禮地問。
  然後我楞楞地看著你:“莊序?”
  你很平靜從容的回答:“是的。”
  我恍然地怔住,好像那一刻都在眼前。
  “還有呢?”他居然沒有不耐煩,耐心無比地問我。
  “沒有了。”我低下頭。
  兩人之間又安靜了下來,徹底沒有話題可說了吧,我應該上樓了,可是我捨不得,這樣的時間以後再不會有。
  如果黑夜永遠不散多好。
  如果星辰永遠不落多好。
  如果你可以一直陪著我站在這裡多好。
  可是沒有如果了,沒有了,今天就是結局。
  明明是離別的時刻,可是我卻滿腦子塞滿了永遠,厚顏地站著不說再見,沉默著,他居然也不說話,沉默地陪我站立。
  但是,能拖延這一刻,又能拖多久呢?我深深吸口氣,看向他。
  “我上去了。”
  我跑上樓,從二樓的窗戶看他,他已經快走出我的視線。在綠樹徹底掩住他的背影前,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聲喊他。
  “莊序。”
  他站住腳步,回頭。
  他已經太遠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所以,他肯定也看不清楚我的樣子吧。
  於是我毫無顧忌地痛快地流淚,用力地向他揮手。
  再見了,莊序!
  我還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可是卻好像忽然安心了一樣。
  知道你會一直在某個地方就好了,莊序。
  然後,從此以後,不喜歡你,海闊天空。
  大學篇完
  ——那天晚上我們分手,一個人想著再見,一個人想著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節

  我決定振奮起來。
  但是絕不包括被姜銳拖上飛機的這一刻。
  “姐,你都這麼大了,就別跟我耍賴皮了好嗎?”
  我被他“耍賴皮”三個字雷得不清,惱怒地說:“我哪有,被你騙了都不能抗議下嗎?你明明說七月份才去的,今天才幾號啊,到七月還有好幾天。”
  姜銳嘿嘿一笑:“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不是怕搭飛機嗎?所以我故意說晚幾天,你還來不及擔心害怕就上飛機了,這對身體多好啊!我英明神武吧! ”
  “……”
  英明神武你個頭!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姜銳安慰我:“好了我知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飛機,馬上起飛了就不用怕了。”
  “為什麼?”
  “你又不暈機,其實不就是怕死麼,起飛了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你想再多有什麼用。”姜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我默默地抽了本雜誌蓋臉,哀嘆,“我到底為什麼答應舅媽跟你一起出去玩啊。”
  “有得玩還嫌。”他搖頭晃腦地說著不知道從哪裡看來的句子,“跋山涉水看一處風景,就像千辛萬苦追尋一段感情,姐,拿出你的勇氣來看風景吧!”
  我對這個以戳傷口為治療手段的混蛋已經懶得反應更多了,了無生趣地看了他一眼。
  “哦,那你看完風景呢?就走了?”
  姜銳莫名其妙地說:“不然還住風景裡啊。”
  我立刻鄙視他:“所以得到感情你也走了吧,你這個花花公子!”
  很好,這次終於輪到他無語了,世界清靜了。
  結果安靜了沒一會,他又悉悉索索地在不知道幹什麼,不一會拿走我臉上的雜誌,明顯是興奮過度地湊過來對我說:“來,姐,我們來拍個合照,出髮留念。”
  我立刻推開他,“不要,萬一變成遺照。”
  說完就听旁邊“喀”的一聲,過道那邊一位舉著手機比著V字自拍的大伯扭頭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半晌,姜銳僵硬地打了個哈哈,“姐,你要拍阿'姨照'片啊。”
  “哈哈……對啊……”
  大伯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好像在……刪照片?
  十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倫敦希斯羅機場,下飛機的時候那個大伯終於忍不住對我說:“小姑娘,我被你嚇得一路都沒敢睡結實啊。”
  我和姜銳連連道歉,看他行李沉問要不要幫忙提,大伯擺擺手,腳步虛浮地走出了飛機。
  我和姜銳對視一眼,哈哈一笑,爭相跑了出去。
  我和姜銳這次出門,遊學只是名義上的,其實就是到處玩玩,然後逛逛那些著名的大學。行程都是姜銳自己一手製定的,我整個就是個無腦跟隨者,姜銳為此挺憂傷地說:“姐,你玩過網游嗎?”
  我搖頭。
  “玩過你就知道了,你這樣的,簡直是個跟寵啊!跟隨寵物懂嗎?”他嘀嘀咕咕地說,“人家跟寵還能幫主人撿個東西啥的。”
  我:“……”
  姜銳把行程表把我手裡一拍,“那,你要是喜歡這裡呢,我們就在這裡多玩兩天,不過後面的行程就要變了,你來安排吧。”
  我這個弟弟,外表一向大大咧咧,但其實最細緻入微不過,他多半是想給我找點事情做做,讓我沒有時間去糾結。
  我該怎麼告訴他,我已經不用他擔心了呢?我向他招招手,喊他和我一起坐在對著整片整片薰衣草的田埂上。
  “姜銳,出來玩真的不錯。”
  姜銳長長地“哦”了一聲:“不知道一開始是誰不情不願的。”
  “很開心。”
  “真的?”
  我朝他笑了笑。我們一起並排坐了一會,我從那一望無際的紫色中收回視線,把行程表扔還給姜銳,“聽說還有很多很多向日葵啊,怎麼都沒看見,走吧,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出來玩真的很好,起碼會明白,路途的風景再美,也要捨得及時告別。因為它不屬於我。
  就這樣打打鬧鬧的,我和姜銳一路遊玩過去,八月份我們到了德國,意外地接到了爸爸的電話。
  我的手機不是全球通,他的電話打到了姜銳的手機上,說自己來德國考察項目,叫我和姜銳一起吃頓飯。
  在德國街頭的普通小餐廳裡,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爸爸,依舊是那麼的意氣風發。他一直是個英俊的男人,而媽媽卻是長相平平,我記得小時候爸爸老是??抱著我跟媽媽打趣,“幸好咱們女兒不像你,不然將來就不好嫁嘍。”
  媽媽就佯怒,然而帶著我見朋友的時候卻愛誇耀:“我們家曦光幸好不像我,像足了她爸爸,他們聶家啊,一家子男男女女都漂亮。”
  語氣中總是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和自豪。
  我的爸爸媽媽,在那個女人出現前,感情都是很好很好的。
  我們點了食物,不咸不淡地邊聊邊吃,話題就像盤子裡的麵包那樣乾巴巴。吃完爸爸誇讚了姜銳幾句,又看了看我,姜銳向來十分會察言觀色,立刻識趣地站起來說:“外面挺熱鬧的,姐,我去買點小玩意,你們先吃。”
  剩下我和爸爸單獨相對,一時都沒說話,半晌爸爸開口問:“你媽媽最近怎麼樣?”
  “很好啊。”我隨意地說,“聽乾媽說還有追求者追上門的,行情比我都好。爸爸,搞不好媽媽會比你還早再婚呢。”
  “你胡說什麼!”爸爸立刻板起了臉,“我說過我不會再婚的。幾十年的老朋友身體不好,最多還有幾年的活頭,我照顧一下難道不應該?我跟別人清清白白的,你媽媽就愛捕風捉影胡思亂想,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
  是啊是啊,不過是老朋友,不過是照顧一下。
  我心裡冷笑。爸爸嘴裡那個“老朋友”曾經是他的初戀,後來嫌棄聶家窮,又是鄉下戶口,轉身嫁了個當時很令人羨慕的有城市戶口的人。結果風水輪流轉,二十年後那女人的丈夫失業又意外身亡,人家立刻日子過不下去了,丈夫頭七都沒過,就拖著嬌弱的病軀暈倒在如今飛黃騰達的聶程遠先生面前,聶先生自然心頭震撼,憐香惜玉了,配了別墅又請名醫,連人家的女兒都認了乾女兒。
  我老媽哪裡受得了這個氣,她當年能在全家都反對的情況下毅然下嫁給到城裡來打工的窮小子,如今也能毅然離婚。
  我親愛的爸爸居然還覺得自己委屈。
  真是可笑。
  我懶得再跟他爭辯,該說的他們離婚之前早就說過了,再說只有氣死自己罷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問這個?沒什麼事情我就走了,姜銳還在等我。”
  他大概被我的態度氣到了,但是還是克制住了脾氣,“我這次找你是為了你的工作??。上次你說投了盛遠的簡歷,回國後你去上班?
  我搖搖頭:“不打算去了。”
  “盛家這兩年跟我們合作得不錯,我本來還跟盛伯凱開玩笑說要易子而教的。”他表情有些遺憾,停了一下說,“不過你不去也好。曦光,到爸爸這邊來上班吧,你也該熟悉一下了,將來我的事業,總是要交給你的。”
  我沒想到他跟我談這個,一時有些驚訝。
  “我知道你媽媽不喜歡你親近我,哼,你媽媽的脾氣……”他看了我一眼,到底沒說下去,考慮了一會說,“先跟在我身邊看看學學,你本來就不應該從那些瑣碎的事情做起,那隻會浪費你的時間。”
  我拒絕的話已在口中,卻聽到爸爸長嘆一聲說,“曦光,爸爸老了。”
  我想說哪裡哪裡,你還帥得很,一抬頭,卻在他鬢邊看見了白色的髮根。他的神情有些消沉,好像這麼一瞬間,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聶程遠,就老態畢露了起來。
  他不是五十都不到嗎?怎麼就有白頭髮了。
  我心裡雖然仍然很氣他,卻又分外的覺得難受。小時候他對我很好很好的畫面一幅幅在腦海裡翻滾。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背著我走半個城買當時還是比較少的肯德基,後來家裡一天天富裕起來,他們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可是只要他不出差,我晚自修回家,家門口的燈下,總會有他等待的身影。
  但是也正是如此,他背叛我和媽媽這個小家庭,才更令我痛。我強忍著不要去想那些久遠的溫情畫面,固執地搖了搖頭說:“媽媽不想讓我去,我就不會去。”
  爸爸的聲音有些急怒和傷心:“你還是不相信爸爸?我說過多少遍了,沒有你們想的那些事!”
  “那你為什麼不讓她從我家的房子裡搬出去!”
  “……那隻是一個我們從沒住過的空房子,沒有任何意義的。”爸爸有些乏力的樣子,“她還有個手術,做完爸爸就不管她了。”
  最後一句話成功地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怒痛交加,可是看他一幅疲憊的樣子,刺他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僵著聲音說,“那等你不管了,我再去你那。”
  爸爸看了下我,最後沒奈何地嘆息:“你這個也脾氣不知道像誰,外頭看起來什麼脾氣都沒有,其實又臭又硬,你……唉。”
  姜銳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爸爸已經走了。姜銳坐下就問:“姐,沒事吧?”
  我搖搖頭:“爸爸叫我去他那上班,你覺得怎麼樣?”
  姜銳想了一想問:“姑父怎麼說的?”
  我把詳細的談話說了一遍,姜銳考慮了一下說:“姐,去吧。首先姑父的公司裡也有姑姑的心血,你去那是天經地義,其次,那對母女死皮賴臉的巴上姑父是為了什麼?”
  他露出與年輕的臉龐毫不相稱的輕蔑冷笑:“人家越是覬覦的東西,你越要緊緊地全部抓在手裡。讓她們看得到吃不到,其實也挺有樂趣的嘛。”
  “……”我無語地拍了拍他肩膀,“弟弟啊,我有沒有說過你將來肯定很有前途。”
  姜銳點點頭說:“姐姐我跟你說,我看不慣我爸很久了,姑姑這麼受欺負他居然還這麼忍,不就那點破生意往來嘛。但是我是小輩,也不好說什麼,不過將來你要是受氣,我一定第一個打上門去。”
  我頓時感動了,撲上去抱住他:“弟弟啊,你太有安全感了。我都捨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姜銳那一本正經的表情頓時繃不住了,滿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掙扎:“喂喂餵,你幹什麼,老子不是你想抱,想抱就能抱……”
  我們在德國待了一段時間,又去了下奧地利,然後就完成了為期兩個月的遊學,搭飛機回國了。姜銳回了南京,準備赴上海F大唸書,我則直接回了無錫。
  一回家就被媽媽責備:“你還曉得回來啊,你說說,出去兩個月,打了幾次電話回家?”
  我愁眉苦臉地說:“唉,我不敢多打電話。”
  媽媽奇怪:“為什麼?”
  “外國的東西太難吃了,我怕你在電話裡聽出我瘦了,擔心我啊。”
  “……”媽媽一下子哭笑不得了。
  在家里大吃了一頓紅燒肉後,我又被媽媽拎去見乾媽。我的干媽是從小認的,感情還蠻好,不過見的次數其實並不太多,她早就定居京城,每年不過回無錫小住而已。
  到了乾媽家,先送上從歐洲帶給她的禮物,然後被問了下學業工作什麼的,就被老媽趕走了,我懷疑她要談爸爸的事情,識趣地跑花園裡玩小貓們去了。
  回家的路上,媽媽一直若有所思,到了晚上睡覺前,忽然問我:“曦光,你上次說你自己找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我有點心虛:“我明天就去投簡歷。”
  媽媽忽然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忽然開口說,“你在歐洲的時候,你爸爸找過我了。”
  “啊?”
  媽媽又不說話了,忽而歎氣說:“去吧。”
  我有些吃驚:“你讓我去爸爸那?爸爸是不是誤導你什麼啦,我沒答應他呀。”
  媽媽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你沒答應,不然聶總怎麼會怒氣沖衝來找我呢。”
  我忽然心裡生出點小小希望,非常委婉地打探:“……那你們,好好的談了一談?”
  媽媽出了一會神,表情很平靜地說:“我們家和盛家前些年合作投資了一家生產性企業,在蘇州,你先去那裡上班吧,紮紮實實去學點東西。”
  我實在不知道爸爸和媽媽之間達成了什麼,但是我忽然覺得,也許爸爸說的是真的?他只是憐憫那個女人,然後現在和媽媽之間有些轉機?即使心底仍然為媽媽意難平,可是如果爸爸認錯回頭,他們能重新在一起,那我還是會萬分萬分的開心。
  我心中那點希望又放大了點,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各種服從他們的安排。
  於是一周後,我就拖著行李箱,抱著父母馬上就要合好的美好期盼,高高興興地奔赴蘇州,開始了我的職場生涯。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對母女不會正面出場的,按照我的一貫風格,妥妥地還沒出場就被滅,大家放心:)


☆、第十四節

    我在財務部工作,一方面是因為我以前在會計師事務所實習過,對這塊比較熟悉,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媽媽和爸爸創業的時候,她就是從這個職位開始的。她擅長財務和資本運營,爸爸則擅長抓生產和市場營銷,昔日雙劍合璧,如今卻分崩離析了。
  財務部的工作並沒有什麼好說的,科長安排了一個叫歐琪琪的老員工帶我,我目前的工作就是端著椅子看她做賬,熟悉各種流程和財務軟件,看她們以前做好的報表學習一下等等。
  比較意外的是,公司居然還配有宿舍,兩棟挺氣派的高樓,大概是當初地買下來的時候便宜吧。當然,住宿費還是要從工資裡扣的。當我知道我的工資,以及大部分工廠員工的工資後,我覺得這個扣錢很黑,偶爾聽到同事們抱怨起這個的時候,總是莫名有點心虛。
  員工宿捨一樓就是食堂,於是每天的日子就變成了,從宿舍走出去上班——走回來吃飯——走出去上班——走回來睡覺這樣。
  殷潔抱怨說:“沒想到上了班還不如學校了,以前學校是三點一線,現在居然是兩點一線了,唉,以前大學好歹還離市中心不遠呢,這裡出個門連個小賣部都看不見。”
  殷潔是我的新室友,在公司管理部,還有一個室友萬羽華,在市場營銷部,都是同期進來的大學生。我們三個人住到一個四人間裡,另一個床位空缺。
  殷潔長相甜甜的,是個麻利爽快的山東女孩。萬羽華是沉默寡言型的,老家在成都,很神奇的居然不愛吃辣。
  上班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就是食堂的食物實在令人無比痛恨。吃了幾天食堂後,我深深地意識到我錯了,我冤枉了學校食堂。
  它絕對不是全中國最難吃的食堂。
  最難吃的在這兒等著大家呢~~~
  於是出去打牙祭就成了我們這群人生活的主題之一。
  我上班了沒幾天就打電話跟老媽抱怨食堂的東西難吃,要求國慶一定要補回來,做一桌子好吃好喝的等著我。
  誰知道很快我就發現我太天真了,財務真是世界上最悲催的職業之一啊,放大假的時候總是卡在結賬那會,其他部門都能閃人,就財務部不能,因為我們結賬時在月底和一號二號。
  於是我只能加班到二號才回家。按照國家規定國慶加班是有三倍工資的,不過我毫不猶豫的吧加班費全換成了調休,我很無恥的立刻選擇了調休四天,科長皺著眉頭批准了,我喜滋滋地奔回老媽的懷抱,重點是老媽做的美食啊,足足待夠了九天才回來。結果等我回到公司,發現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什麼時候在食堂吃飯的主題已經不是抱怨食堂的菜難吃,而是集體花痴了呢?
  “一手消息哦,聽說新來的副總以前是外科醫生來著,人帥氣質又好,特有風度。”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啊?”
  “哎呀,你不知道我有個同學在上海盛遠總部做人事嘛,上個星期打電話過來說,她們林經理要調過來,傷心嫉妒死了哈哈哈。然後我就八卦了一回唄。 ”
  “咦,他幹嘛醫生不做來我們這啊?”
  “我怎麼知道,反正就說他原來是外科醫生,還挺有名的吧,結果不知道怎麼不做了,就在盛遠總部當部門經理,然後忽然就要調過來負責我們這邊了。”
  “哎你們說,從總部調我們這,算升還是降啊。”
  “這還真不好說。”
  “哎呀,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是帥啊!”
  和我們一桌吃飯的女孩子都是剛剛畢業的,還堅強的保留著學生時代的八卦精神,但是到底不比學生時代的八卦起來那麼肆無忌憚了,涉及到上司,大家還是比較敏感地保留了自己的想法。不過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總部的部門經理變成分公司副總,怎麼聽著都不像是升職吧。
  我啃著基本沒味道的煎魚排,興致盎然地豎著耳朵聽她們嘰嘰咕咕,忍不住悄聲問殷潔:“你是不是已經去圍觀過了啊?”
  殷潔得意地說:“林副總是我直系上司好不好,老娘用得著去圍觀嗎,隨便看啊!”一番得意完才說:“而且人家還沒來呢,圍觀個頭啊。”
  我無語了,搞了半天人還沒來啊,這也興奮得太早了吧,不過話說回來,公司裡全部清一色的中年or中老年高層,這次忽然來個年輕高層,據說還那麼帥……
  唉~~
  我都忍不住有點期待起來。
  雖然萬眾期待,但是帥哥副總遲遲未至,於是話題流行了一陣後就平靜了下來,我們的日常還是上班和食堂。公司的位置在工業園比較偏僻的地方,附近連可以逛一下的地方都沒有,員工宿舍裡還沒網絡,下班後乾什麼就成了一件令人苦惱的事情。
  後來我們吸取了前輩們的經驗,趁上班的閒暇下一些正版電視劇小說什麼的,帶回宿舍看。
  聽起來好像有點無聊,但是我發現我還蠻喜歡這樣的日子的,感覺特別的清淨又單純。同事關係也不錯,也真正在工作中能學到一些東西。
  這天下班後,我蹲在宿舍用手機刷網頁,殷潔把我和羽華拉了過去,看她家偶像演的電視劇,我是不怎麼看電視劇的,總覺得看得很累,不過這個片子居然很不錯,節奏緊湊懸念叢生,我都被吸引住了。
  然而最□的時候……
  沒有了……
  殷潔大喊一聲:“哎呀,我怎麼漏下了一集,我是豬嗎?!”
  “……”我和羽華一起配合地點頭。
  “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去辦公室下。”
  我和羽華都不同意,“你家偶像的電視劇啊,為啥要我們去下。”
  殷潔痛心地看著我們:“你們都白看好幾集了,去下一集就哇哇叫,做人不能這樣子啊姐妹們!”
  ……好吧,那就石頭剪刀布……
  然後我輸了……
  我帶著硬盤偷偷地溜進了辦公室。不是月底,財務部的工作還是比較清閒的,並沒有人加班。我也沒開燈,輕聲地拖開椅子,打開了電腦,連上網絡開始下載電視劇。
  按照公司不成文的規定,好的電腦什麼的,都是給老員工先用的,我們這批新進員工,用得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哪個分公司淘汰下來的舊電腦,於是經常出點小故障之類的。
  這不,我下到一半,網絡忽然斷了,肯定是網線又鬆了。我不得不鑽進辦公桌底下,去主機箱後面重新插一下網線。
  就在我鑽到桌洞裡,手碰到網線的時候,忽然“啪”地一聲,燈光大亮起來。
  我被這忽然亮起的燈光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蹲在桌洞裡沒動彈,接著就听到沉穩從容的腳步聲響起,漸走漸進,然後筆挺的西褲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有些做賊心虛的抬頭往外看,直直地望進了一雙深邃幽沉的眼眸。
  也許是因為我在桌子底下仰頭看他的緣故,總覺得他的視線格外具有壓迫力。他注視了我一會,始終沒有開口。
  我們倆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他還要盯著我看多久啊……
  這麼一想,我猛然發現我居然還蹲在桌子底下,連忙手忙腳亂地爬出來,咳了一下,心虛地先質問他:“我好像沒見過你,你不是我們公司員工吧,怎麼會在這裡?”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我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的表情和眼神竟然瞬間沉了下來。
  “沒見過我……”他盯著我,好像一字一字吐出來似地,“你當然沒見過我。”
  說完,他收回了視線,毫無預兆地轉身就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去的筆直身影,直到電腦“叮”地一聲提醒我下載完畢,才回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五節

    回到宿舍我還有點茫然,殷潔奪過我手裡的硬盤,迫不及待地插上電腦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抱怨:“你怎麼這麼慢啊。”
  我語氣挺飄忽地回答她:“我剛剛在辦公室下載,忽然來了個男人,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殷潔立馬按了暫停,扭頭問關鍵:“艷遇?帥嗎?”
  還好羽華的反應比較正常,擔心地說:“你被抓包了啊?誰啊,哪個部門的?不會去告訴領導吧?”
  “不認識是誰,應該不是我們公司的吧。”不然這麼出色的外表,我不可能沒有印像啊。
  “算了算了,看電視吧。”我搖了搖頭,決定把這件詭異的事情置之腦後。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收到殷潔的短信,“天哪,曦光,我們副總來了,驚天地泣花痴啊,你快來看。”
  殷潔向來是有一分說十分的,但是我還是被勾起了濃烈的興趣。作為一個被借貸搞得暈頭轉向的可憐財務,我覺得我有權利抽出十分鐘去圍觀一下帥哥,於是隨手拿了份東西,假裝有事要去管理部,跑到了殷潔那。
  先裝模作樣地在殷潔的格子間旁邊站了一會,說了兩句話,然後才在殷潔擠眉弄眼地暗示下,向副總的辦公室看去……
  然後我就絕望了。
  副總辦公室透明的玻璃窗內,那坐著都讓人覺得挺拔的身影,赫然就是昨晚我在辦公室遇見的那個男人。
  我慢慢地扭回頭,沉痛地搭著殷潔的肩膀說:“完蛋了。”
  “怎麼了怎麼了?”殷潔還沉浸在上司居然帥到驚天動地的喜悅中:“難道你對林副總一見鍾情,從此萬劫不復徹底完蛋了?”
  我被她雷倒,決定不告訴她林副總就是我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男人,不然依照她的八卦程度,說不定下午我就會聽到什麼緋聞了。
  唉~~~
  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她的辦公室……給上司留下那樣的第一印象,我覺得我的職場之路,從此多艱矣。
  不得不說,我的預感令人鬱悶的準確。一周後,我就遭遇了第一場職業危機——我簽名的一筆應付賬款上,把美元當成人民幣付出去了。
  雖然我簽了名,但是這筆賬其實並不是我做的,我剛剛入公司,還處在學習階段,實務方面仍然由老人動手,新人跟著看看,然後簽名蓋章就行了。但是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不能這麼沒義氣。
  帶我的老員工歐琪琪眼睛都急紅了,帶著我排查原因,很快就發現,原來採購部打過來的單子上就是美元,電腦系統里相應也是美元單位。雖然後面附帶的合??同複印件寫明了是人民幣,按照公司規定,我們也應該仔細核對,但是實情是,財務部一天做那麼多賬,誰有功夫一個個去看附帶資料。
  這種事情其實應該發生的概率很小的,因為採購部做單起碼要一人經手一人審核,我們財務做賬要一人經手一人審核,最後出納還要看一下……但是,它就是發生了。
  現在的關鍵是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然而,顯然大家表現出的關鍵是——怎麼推諉責任。採購部的人直接到了我們部門,本來大家還好好的說話,最後一言不合,就開始大聲指責起對方來。
  後來不知怎麼的,那個採購部的男員工竟然說:“歐琪琪,這筆帳又不是你做的,你這麼著急幹什麼。”
  不知道是離間還是推諉,採購部的一個男員工居然把矛頭指向了我,點點上面我的簽名說:“誰做的誰負責。”
  我雖然著急,其實並沒有驚慌,覺得這事我頂下來也沒啥,但是他們這樣的態度實在令人不愉。正要開口,就听歐琪琪搶在我前面說:“是我做的,小聶只是蓋章而已。”
  我不由有些感動。心想那些電視和小說裡說的職場勾心鬥角也未必真實,畢竟這世上還是普通人多,哪有那麼多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我舉手說:“財務部的責任是我的我認,其他人的責任我是不認的。”
  歐琪琪正在升主辦會計的關鍵,聞言頗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還是維護我說:“她只是新人,不懂這些,我看我們現在也不要先追究誰的責任,關鍵是錢怎麼追回來。我們科長又出差了,明天才回來。”
  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歐琪琪接到了電話,放下電話她白著臉說:“林副總知道了。”
  既然上層知道了,這事估計就不歸我們管了。採購部的人也回去了,過了半個小時,歐琪琪又接到了出納的電話,說了幾句她放下了電話告訴我:“出納說對方答應今天就退款。”
  我鬆了一口氣,歐琪琪也是,但是她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也是,給新副總留下這種印象,以後前途實在堪憂。
  她一直對我很好很耐心,我便主動說:“琪琪,這個事情要是副總會問起,就說我做的吧。”
  歐琪琪抱著僥倖心理說:“也許副總不問了呢,畢竟已經解決了。”
  然而僥倖心理畢竟要不得,下班前,我們三個部門的相關人士,都被叫到了副總辦公室。
  進去的時候林副總正在批閱文件,姿態頗為行雲流水。讓我想起曾經在一份比較重要的應付款上看見過他的簽名——林嶼森三個字,也是這種行雲流水中帶點潦草的感覺。
  “請坐。”
  他語氣頗為溫和。
  我們互看了一眼,沒想到犯錯來到主管辦公室居然還有這麼客氣的待遇,大家遲疑了一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文件簽完了,林副總抬起頭來,居然直接就對上了我的視線。那是……跟剛剛那種和煦的語氣完全搭不上邊的目光。
  我怔住,想再看仔細些,他卻已經把目光挪向了別人,語調還是那麼的溫和從容:“我希望這是僅有的一次。”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的,卻讓人不敢多言,然後他拿過一旁的賬本,目光落在賬本上簽名的地方。
  “這位聶小姐,我覺得你顯然不適合從事財務相關行業。”
  他想幹什麼,這語氣不會是想開除我吧?我吃了一驚,就見他垂下目光,波瀾不驚地說:“從即日起,調到管理部。”
  這下不止我吃了一驚,辦公室裡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也一起向我射來。
  調往管理部?
  這……是怎麼回事?管理部是直接對副總經理負責的,我調過去不就等於直接變成他的手下了嗎?
  這算懲罰?其他人的目光裡充滿了疑問和揣測。
  我忍不住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看向我的眼神終於也那麼和煦起來,然後說:“聶小姐你還在試用期。”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次更新應該在周三左右:)
  謝謝大家的評論啊~~很開心


☆、第十六節

    我暈乎乎地去管理部報導了。
  也就是殷潔所在的部門。
  管理部的主管王齊是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給我的感覺和財務科的主管完全不同,十分的能言善道。介紹了一番管理部的事情后,看見林副總從大門進來,他立刻帶著我迎上去。
  “林總,小聶已經正式來報導了,您看小聶的工作怎麼安排好?”
  林副總眼都不抬地說:“你安排吧。”
  王齊語氣有些試探地問:“那先安排小聶去整理下檔案室?”
  林副總隨意地點了下頭,走進了辦公室。
  於是我就去整理檔案了。
  去了才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份差事,公司的檔案不知道多久沒好好整理過了,亂七八糟不足以形容,一整天下來,我整個人都灰頭土臉了。
  第二天,殷潔和羽華看我實在是焦頭爛額,於是下班後主動留下來和我一起弄。
  人的適應能力真的是非常強悍,第一天我還嫌髒,今天我已經對灰塵什麼的視若無睹了。殷潔和羽華去小賣部買飲料了,我完全沒有形像地坐在地上,一邊裝訂檔案一邊哼起歌,唔,就是跟姜銳學來的那首神曲~~~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我停下哼歌,頭也不抬地說:“檔案封皮又沒有了,幫我把門口那疊封皮搬過來。”
  完全沒有動靜。
  我奇怪地抬起頭,才發現,站在門邊的竟然是林副總。
  我連忙站起來:“林副總……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殷潔她們回來了。”
  他掃了我一眼,伸手在檔案架上拿了一份檔案,就在我以為他會這樣一言不發地走掉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語氣沉沉地:“你很開心?”
  之前下載電視劇被他抓到,後來又做錯帳要他追回,難得有機會刷好感啊,我立刻態度積極地說:“還好啊,其實也就是累點,找到訣竅整理起來很快的。”
  又是那種彷彿靜止的氣氛。
  然後我聽到“呵”的一聲輕笑,他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殷潔和羽華歡快地推門進來了,邊走邊說:“林副總真的人很好啊,剛剛我們打招呼他是有笑一下吧,哎呀,什麼叫如沐春風我總算懂了。 ”
  羽華說:“我倒覺得他不是很好接近唉,你看你們部門的蔣婭,跟張總都敢嬉皮笑臉的,跟林總完全不敢啊。”
  “哎,這麼說是有點,不過人家還是很有風度很溫和的啦。”
  我停下手裡的活,認真思考了一會——她們討論的林副總,跟我認識的林副總,是同一個人嗎?
  三天后,我得出結論,這哪裡是同一個人,簡直不是人!
  本來檔案室的工作結束了,我以為可以輕鬆點了,誰知林副總卻好像忽然發現了我這個人似的,從前幾天多少有些視若無睹,直接跳躍成為“物盡其用”。
  每天加班的是我,跑上跑下到處跑腿的是我,什麼如沐春風,溫和有禮,當我不懂成語麼!
  這不,今天前腳一位女同事才請假,後腳我就被他叫進了辦公室。
  “這份報告數據不對,你重新做一份。”
  我接過報告一翻,有些不解,這不是蔣婭做的預算報告麼,她做好了這份東西才請假的,交上來才十幾分鐘吧……
  他這麼快就發現有問題?
  “費用部分不對,你重新核對下各部交上來的數據。”
  “副總,這個好像是蔣婭負責的,”我為難地說,“我從沒做過這類報告。”
  “是嗎?”
  “是的。”我用力點頭。
  “那就學習一下,”他無比輕描淡寫地說,“我相信你很快會找到訣竅的。”
  吃午飯的時候我特別多打了一份飯。
  羽華震驚地看著我:“曦光你不怕胖啊。”
  “幹得多,吃得多,今天我肯定又要加班!先儲存下能量!”
  殷潔忽然湊過頭來,八卦地說:“曦光,蔣婭中午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唉……不過她自己急著要走,這事副總交給你做也很正常吧。 ”
  我從飯碗裡抬頭:“不光是今天吧,我怎麼覺得她……”
  “有點針對你是吧?嘿嘿,誰讓你是林副總欽點過來的呢,她肯定有想法啦。”
  羽華也附和:“是啊曦光,林副總忽然把你從財務部調到管理部,很多人很有些想法的。”
  “……”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是沒感受到公司同事們那些猜測曖昧的目光,不過我一到管理部,先是被關小黑屋裡整理檔案,然後又日以繼夜的加班,這些猜測曖昧的目光,早就變成同情或幸災樂禍了。
  我無奈地說:“我每天干活跟做牛做馬似的,大家不至於現在還這麼想吧?”
  “那可不一定,起碼蔣婭肯定有想法,誰叫林副總每次都只叫你加班呢,而且他也會在加班哎,這麼大辦公室,孤男寡女什麼的……”
  “……清醒一點,這麼大辦公室,不止我們一個部門,每天都有人在加班的。”
  然而殷潔顯然已經陷入了自我的小世界,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兩眼放光地說:“哎呀這麼一想,曦光,林副總會不會真的對你有意思?”
  她用發現新世界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其實曦光你很漂亮啦,就是每天套著工作服太不愛打扮了。”
  我戳了下飯,沉默了一下,說:“假如一個男人問你想吃什麼,給你做飯,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男的有點喜歡你?”
  殷潔猛烈點頭:“做飯什麼的最有愛了!”
  是啊,那個暑假,我也是這麼想的,覺得他多少是有點喜歡我的吧,後來才明白,那不過是因為他不想和我一起吃酒店的外賣,不想“沾光”而已。
  “所以說,自作多情是病,一定要治的。”
  一瞬間,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股酸意,我夾了塊糖醋里脊,狠狠地把那酸澀壓了下去。然後放下筷子,嚴肅地宣布:“我決定了!”
  殷潔和羽華一起看向我。
  “我也要請假!”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七節

    當天請假當然是不行的,我加班弄好了預算報告,第二天一早,把打好的請假條和報告書一起放在了林嶼森??的辦公桌上。
  我以為我的請假條也會像別人的那樣,默默地被批准,然而我畢竟太天真了……
  林嶼森一來,我就被他叫進了辦公室。
  “為什麼請假?”
  “呃,身體有些不舒服。”
  林嶼森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審視般徐徐地從頭看到尾:“很遺憾我曾經是個醫生,我實在看不出你身上有哪點不舒適。”
  我條件反射地問:“你是中醫?”
  不然怎麼會望聞問切這一招?
  不料話音才落,他的臉色竟陡然就變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滲人。我怔住,他別開視線,用一種克制的聲音說:“假期我不批准,你可以出去了。”
  我拿著請假條鬱悶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殷潔湊上來:“假期批到了?”
  我嚴肅地看著她問:“你是中醫?”
  殷潔茫然地回答:“不是啊,你抽風了啊?”
  “聽了這句話你會生氣嗎?”
  “這有啥好氣的,最多覺得你神經病。”
  就是啊,可是我怎麼覺得林嶼森的反應,簡直像被我踩到了雷區似的。我嘆氣了一聲,把請假條撕碎扔進了垃圾桶,決定這幾天夾緊尾巴。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接下來的幾天反而更熱鬧了。
  起因是殷潔發現,我們被歧視了。
  “太過分了,她明明才入職,卻安排在A樓,就算是那個房間有人離職正好空出來,也應該優先安排我們啊,我們先入職的。還不是仗著有後台,是部長的親戚,氣死我了,後勤部的人太過分了。”
  公司的兩棟宿舍A樓和B樓條件是不一樣的,A樓每個房間住兩個人,有單獨的衛生間和洗衣機什麼的,條件比較好,B樓是四人間或者八人間,??衛生間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我們入職的時候後勤部的人說A樓住滿了,就安排在了B樓。誰知道殷潔最近卻發現,比我們晚入職的一個人事部的員工卻住到A樓去了。
  於是現在就在宿舍呈暴走狀。
  “你說我們怎麼辦?不行,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去找後勤部抗議!”
  羽華雖然性格老實,可是也不願意吃虧,聞言點頭說:“對,我們寫投訴單。”
  殷潔苦惱地說:“就怕投訴也沒用,故意拖我們什麼的,到時候人家住久了,難道還硬搬啊。”
  我想了想,“為什麼不直接找林副總呢?以前我在財務部,入職的時候科長還特別跟新人說工作生活上有問題都可以跟他說啊。”
  羽華點頭:“我們領導也有說過,不過……找副總?”
  “當然!我和殷潔是管理部的,羽華是市場部的,說起來都是他直接領導的部門,不找他找誰。”
  想起他總是雲淡風輕地吩咐我做著做那,加班跑腿,我頓時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太天經地義了!
  羽華心思細,想得多:“還是不要吧,那個人是部長親戚,林副總會不會怨我們給他找事,讓他難做啊。”
  也是……萬一直屬上司覺得自己不懂事,那就完蛋了。
  我的心態和她們不同,才會說得如此輕鬆,想到這裡,我有點羞愧,連忙說:“這樣吧,你們去寫投訴單,我去找林副總。”
  殷潔立刻反對:“不要啦,要去一起去,要不誰也別去。”
  羽華也點頭。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服她們:“不用,就我去,人多副總還以為我們逼他呢。”
  反正債多了不愁,我才不擔心林嶼森會因此對我產生什麼看法。在合理的情況下,我發現我竟然很開心能給他找點小麻煩的。而且,這種小事對他來說,怎麼也稱不上麻煩吧。
  然而第二天一上午,林嶼森卻都不在,我等啊等的,直到下午三四點,辦公室門口才出現他的身影。我立刻激動地迎了上去。
  “副總,你現在有空嗎?”
  他腳步一停,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什麼都沒說,徑直地走向他的辦公室。我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
  進了門,他才開口。
  “把門關上,什麼事?”
  我先去關上了門,轉身正好看見他脫下西裝,隨手扔在了一邊。
  他今天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西裝,格外的氣質卓然,剛剛走進大辦公室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現在西裝扔在了一邊,只著筆挺的白襯衫,站在桌邊低頭斟茶,黑色的袖扣若隱若現,舉止間賞心悅目之極。
  我忽然想起大家說他曾經是外科醫生,不知道他穿白大褂拿手術刀會是什麼樣子……
  外面大辦公室傳來一陣說話聲,我猛然發現我竟然走神了,然而我不說話,他竟然也沒催促,站在那邊一言不發,表情平靜地任我打量,我不由有些窘迫,連忙把宿舍的事情說了一下。
  他垂下視線,“你找我,就是這種事?”
  “是……是啊。”
  他靜靜地了飲一口茶,沉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然後他回身放下茶杯,拿起了電話。
  沒一會後勤部長就來了,我跑出去把殷潔和羽華也叫來。
  後勤部長一見我們就先道歉,說什麼都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啊之類的,殷潔極會做人的,立刻表示理解,說給你們後勤添麻煩了啥的。
  一直不太會交際的羽華都擺出了一個很僵硬的笑臉。
  雙方和樂融融。
  然後後勤部長就順勢提出了一個難題——只有一個宿舍,兩個床位,你們有三個人,怎麼辦?
  我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都愣住。
  但是顯然沒我們置喙的餘地,林嶼森一言而決:“殷潔和萬羽華搬過去。”
  後勤部長當然沒問題:“好的,請兩位抽空填下請調單,我們會盡快安排。”
  殷潔和羽華對看了一眼,一起上前一步:“副總,我們……”
  林嶼森並沒有給她們說完的機會。
  “這件事就這樣,聶曦光,你留下。”
  殷潔和羽華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搖搖頭,她們不得不安靜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裡靜了下來,林嶼森靠在椅背上:“聶小姐,你對我的處理有沒有意見?”
  我一時沒在意他對我稱呼的變化,搖搖頭說:“沒有。”
  “我猜也是。”他點點頭,望著我的目光漸漸帶上了嘲弄,“聶小姐既然有意微服私訪,想必也不會介意住得更貼近民情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本週還有一更


☆、第十八節

  “為什麼所有男人只要長得帥點就跟我過不去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不住對手機那頭的薑銳發出了心靈的吶喊。
  姜銳一邊打電腦一邊敷衍我:“哎呀這還不好嗎?要是有美女肯為難我,我樂還來不及呢。”
  “……姜銳!”
  “你沒問問他怎麼知道的?”
  “當然問了,你以為他會配合地回答我嗎?”
  “哦,你也不用這麼一驚一乍的,他從盛遠總部調過來,知道你在這邊沒什麼奇怪的,不過他這態度……姐,人家一個外科醫生,一進盛遠就是部門經理,你就沒想過其中的問題?”
  “想過啊。”
  我當然想過,但是覺得跟自己關係不大,所以也就是隨便想想就放在了一邊。
  姜銳繼續說:“聽說這幾年盛遠內鬥滿厲害的,他們老頭子要定接班人了嘛,兒子又多。你這個上司不知道是誰的人,但肯定曾經是核心圈的,現在被邊緣化了,姑父跟盛遠那誰,大兒子那個,關係不錯吧,所以我琢磨著,你是遭魚池之殃了。”
  我皺了皺眉,直覺地否定了:“不是吧,感覺他好像不是那種人啊。”
  林嶼森身上很有一種光風霽月般的氣質,無端就給人一種人品高潔的感覺,真的很難想像他會因為權力之爭而遷怒到我身上。
  “他是那種……”我努力形容給姜銳聽,“他以前不是醫生嘛,就是那種看上去就不會收紅包的醫生。”
  姜銳很震驚:“姐,你不是吧,人家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覺得人家人品不錯?哎呀,這是戀愛的節奏啊。”
  “一碼歸一碼……姜銳,上海和蘇州不遠的,高鐵十幾分鐘就到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嘿嘿。也是,他們這些人都玩陰的,真要為難你哪裡會讓你這麼輕鬆。人家智商不會這麼低的。”
  “……”我怎麼有一種中槍的感覺?
  “那我覺得就是下一種可能了,人家看不慣你。你是不是乾了什麼壞事讓人家對你印像不好?”
  我本來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的,但是一想下載被抓包的事……
  第一次見面還是在桌洞裡……
  頓時啞口無言了。
  姜銳是最了解我的,立刻在電話那頭噴笑起來,追問了經過後狠狠地打趣了我一番不說,末了還感慨,“姐姐啊,你快長大。”
  “……好了,我到宿舍了,888。”
  果斷地掛了電話,我左想右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說到底林嶼森這樣對我,就是偏見加第一印像差吧……
  偏見什麼的最難改變了,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反正除了讓我加加班跑跑腿,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接下來的一周分外的忙碌,因為我們要協同財務部和生產部的員工進行廠部大盤點。盤點是很累人的活,所以一般放在不太忙的時間,每個部門的人也是輪流的。
  我覺得按林副總對我的“厚愛”,這種活我肯定逃不掉,於是索性主動請纓,第一天就去參加盤點。
  在廠部的管理中心,看到財務部配合盤點的員工是歐琪琪,我高興了一下,跟琪琪聊了一會,生產部今天負責盤點的小蘇很抱歉地跟我們說:“琪琪,曦光,不好意思啊,我們早上打印機壞了,剛剛才修好,盤點清單還沒打出來,你們先坐著等等好不?”
  “沒事啦,你慢慢打。”
  能這樣名正言順的偷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小蘇設定好打印資料後也沒事了,就倒了兩杯水給我們,坐下來跟我們閒扯。不一會兒她的電腦“嘰嘰”地叫了一聲,她扭頭一看,立刻興奮地說:“哇,琪琪,你虧大了,淡淡說今天你們部門來了超級大帥哥。”
  琪琪感興趣地湊過腦袋:“誰啊誰啊,哪裡來的?”
  “在問淡淡呢。”
  淡淡也是財務部的,跟小蘇一個宿舍,大家平時都挺熟,所以小蘇毫不避諱地當著我們的面用Web版的QQ聊天,劈裡啪啦地打了一會字,過了一會說:“淡淡說是A行來的。”
  我握著紙杯的手微微一顫。
  “知道他姓什麼嗎?”
  琪琪說:“這不會知道吧,淡淡做稅務的,外資銀行多半是找資金組的人……”
  小蘇說:“她知道哎,正在跟我八卦呢,說人家名字都很帥,姓很少見,莊,真的少見哦……咦,曦光,你怎麼了?”
  “我……我忽然想起辦公室有點事情,回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啊,很著急嗎?”小蘇喊,“盤點清單快打好了我們馬上去盤點了啊~~”
  我已經遠遠地把她的聲音甩在了身後。
  我已經好久好久地沒有去想那個人,我想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我想……
  時間大概還不夠。
  然而當我扶著廠區和辦公區之間的大門,大口大口的喘息的時候,我忽然無比感激起這次盤點起來。
  如果不是這次盤點,我剛剛肯定是在辦公室,那麼短的距離,在我的理智克制衝動之前,我已經跑到財務部了吧。
  我一定已經見到他了……
  也讓他見到我,這副收不住的舊情難忘的難看樣子……
  不像現在,我還可以回頭。回頭站在一個只是知道他,卻看不到他的位置。
  這算不算一種進步?
  一定是的。
  我已經決定回廠區去盤點,然而看著不遠處的辦公大樓,財務處的每一扇窗戶,卻遲遲挪不動腳步。
  直到聽到廠區大門打開的聲音,一行人邊走邊說的走進大門。
  然後我感覺到幾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其中最不容忽視的一道……
  我有些乏力地對上他的視線。
  林嶼森。
  他站在那兒看著我,手裡拿著一頂安全帽,身後跟著幾位生產部門的主管。是了,最近廠區有一片在擴建,他在這裡也不奇怪。
  幾秒鐘的沉默後,他開口:“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廠區盤點。”
  我有些遲鈍地回應:“我馬上就回去。”
  林嶼森不語,他看著我,又是那種穿透般的目光,然後說:“這一周的盤點都由你負責。”
  “為什麼?”我驚訝,不是大家輪流嗎?
  “擅離職守。”他冷冷地拋下四個字,帶著人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回身,“當然,聶小姐要是不願意,誰都沒法勉強。”
  我握緊了手,“我願意極了。”
  就這樣,我在殷潔和羽華同情的目光和辦公室裡某些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下,開始了為期一周的大盤點。
  盤點比前輩們形容的還要累人。廠區有好幾個倉庫,每個都又大又高,很多地方都要坐升降機。那種簡陋的升降機四周連遮擋都沒有,經常停留在近十米的高空,然後我要探出身體,去看材料標籤,並清點數量。
  連坐了三天后,跨出升降機的時候我腿都軟了,一個不小心,就狠狠地摔了一跤,雙手和膝蓋跌得血淋淋的。最後一天都快結束的時候,我又被架子上掉下來的一個零件砸到了頭。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
  殷潔曾主動說要代我去兩天,被我嚴詞拒絕了,不就是一周麼,有什麼了不起。
  就這樣咬牙捱到了周末,當盤點終於全部結束,我拿著厚厚的盤點清單走出廠區的時候,我深刻地感覺到,我已經青春不在,殘花敗柳了。
  “媽,這週我不回去了……嗯,跟同事出去玩。”
  週五下了班,我沒回自己的宿舍,不成人形地躺在殷潔新宿舍的床上跟老媽打電話。
  等搞定老媽,掛了電話,正在煮粥的殷潔湊過來:“曦光,你明天也跟我們出去玩吧?”
  “不去。”我想都沒想地說,明天我要在床上躺一天的,家都沒力氣回了還出去玩。
  “那你跟你媽媽說跟我們出去。”
  “隨便說的啊,不然說我已經被上司折磨到不能動彈了嗎?哦,對了,你們明天從市區回來的時候,幫我帶點吃的回來當晚飯。”
  “我們明天不去市區啊,之前我們在說話你有沒有聽啊。”殷潔拍了我一下。
  當然沒在聽,我累得耳朵都快聾了。
  “那你們去哪裡?”
  “上海啊,可能回來很晚,你自己找吃的哈。”
  “上海?”我愣了愣,坐了起來。
  “是啊,你知道我是在北方唸書的嘛,既然來南方工作了,又那麼近,當然要去上海逛逛,哎呀,我們這兒去上海可方便了,在公司門口攔車就行了…… ”
  “我也去。”
  “……羽華說要去靜安寺燒香,看不出她還是這麼虔誠啊,可是肉也沒少吃……咦。”殷潔停下滔滔不絕,“曦光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重新躺下來,盡量用很平常的口氣說,“我也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週應該是兩章一起更,林嶼森如此態度的原因會初現端倪


☆、第十九節

  作者有話要說: 外資銀行到公司,一般是談貸款or資金審計啥的,談完就走了……
  上章貌似有些同學誤解了,解釋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在公司門口攔車。主要是殷潔和羽華在攔,我則坐在一旁的花壇上補眠。迷糊間,好像聽到了殷潔驚喜的聲音:“林副總,你也去上海啊!”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驚,立刻抬起頭來,然而已經晚了。
  我已經聽到了林嶼森那為人稱道的和悅嗓音,“嗯,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我連忙跟殷潔使眼色讓她拒絕,殷潔當沒看見就算了,居然還拉起我,把我推向了副駕駛座,“謝謝林副總!曦光你坐前面吧!”
  她大聲說了一句,然後低聲快速地交待我:“好機會啊,你好好跟林副總打打關係啦,畢竟現在不是上班,大家比較放鬆。”
  她拉著羽華速度飛快地鑽進後座,不容我拒絕,“砰”地一聲關上了後座的門。
  我只好坐在前面。
  狹小的空間裡,身旁的人存在感強大得讓人無法忽視,我真搞不懂他怎麼會願意做司機。鬆手剎的時候,他的手差點碰到我的衣服,我默默地扯過衣服,往邊上移了移。
  他的手頓了下,面無表情地踩下了油門。
  汽車平穩地行駛著,殷潔伸手使勁掐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說話,我再度往邊上縮了下,不理她。
  林嶼森瞥了我們一眼。
  殷潔連忙縮回手,呵呵地假笑了兩聲。
  林嶼森淡淡地問:“你們去哪?”
  “我們要先去靜安寺啦,羽華最愛求神拜佛了,說是靜安寺求財很靈驗的……我想去外灘玩玩,雖然都說??是外地人才去的,不過我不就是外地人嘛哈哈~~”
  有殷潔在,氣氛總是不會平淡的。林嶼森問了一句,殷潔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大堆。
  睏意再度襲來,我用手掩住嘴,悄悄地打了個哈欠……
  嘰嘰呱呱嘰嘰呱呱……
  在殷潔有節奏的聒噪中,我撐不住睏意,迷迷糊糊地再度睡著了,隱約聽到殷潔在說:“呵呵,曦光最近很累的……聽說盤點還要爬上爬下坐升降機什麼的,曦光還摔了一跤呢,手上和腿上皮都破了,還被零件砸到了頭……”
  等我被羽華搖醒,靜安寺已經到了。殷潔和羽華一起向林嶼森道謝,我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站在車邊,一不小心對上他的視線,我轉頭挪開,看眼前金碧輝煌的廟宇。
  林嶼森開著車走了,羽華看著遠去的車,感動地說:“林副總真是好人,我還以為一進上海他會讓我們下車自己打車呢。”
  殷潔毒舌地說:“人家看曦光睡得像豬似的,不好意思趕我們下車吧!”說著又責備我,“多好的機會啊,又不是上班的時候,你就不會好好說幾句話緩和下關係啊。”
  我說:“我不用討好他。”
  殷潔氣惱地說:“你怎麼這麼?啊!”
  羽華連忙打圓場:“好了,別在廟門口吵架,我們進去了。”
  殷潔氣鼓鼓地說:“誰跟她吵架了。”
  我說:“是啊,誰吵架誰是豬。”
  殷潔捶了我兩下,忍不住又笑了。
  羽華推著我們一起進廟。殷潔看到門票居然要幾十,堅決不肯入內,我無可無不可地跟羽華進去了。
  不過跪在蒲團上,我卻犯了難。
  許願,許什麼好呢?
  合掌的一剎那,答案自然浮現了。我腦海中出現的不是爸媽,不是自己,不是那個人,而是——
  林嶼森……
  我合上掌,閉上眼睛,衷心地祈禱:讓林嶼森林副總加速度地消失吧,升職啊調回總部啊什麼都行,被外星人抓走也無所謂啊,求他快消失… …
  許願完畢,我覺得也算不虛此行,心情好了不少,羽華也一副明天就會發財的樣子,我們離開靜安寺,和殷潔一起去了外灘。那邊真沒什麼好玩的,隨便逛了逛,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不過吃飯這個事,我和殷潔卻有了分歧。
  殷潔一心想去城隍廟:“那邊也算上海一景嘛,吃和玩兩不耽誤!”
  我說:“我們過江吧。”
  “幹嘛去浦東啊,城隍廟更近啦,而且正好有小吃節呢,你想啊,滿街的好吃的,又不會貴!去城隍廟吧!”
  “哪裡沒有吃的,而且去那邊我請大餐。”
  殷潔頓時虎軀一震:“真的假的?你請大餐?”
  我點頭,強調:“大餐。”
  殷潔垂死掙扎:“可是我也想去小吃節。”
  “那裡帥哥很多的,而且都是精英哦。”
  殷潔頓時星星眼了,“真的嗎?”
  “當然,那邊是金融中心嘛,上海最有活力的地方,什麼證券公司,銀行啊……”我頓了頓,“……反正帥哥遍地走。”
  殷潔果斷一個字。“去!”
  我們打車過去的。
  自從我說了帥哥多,出租車一出過江隧道,殷潔就兩眼閃閃發光地盯著街上,看了一會,她突發奇想地轉過身,“盛遠總部好像就在這邊啊,你們說林副總會不會現在就在盛遠啊,那我們能不能搭他車回去呢?”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對出租車司機說:“師傅,去盛遠大廈。”
  殷潔震驚地看著我。
  下了車,羽華拉拉我的袖子:“曦光,你……真的去找林副總啊?”
  “……什麼?”我回過神來,“我們就在這附近吃飯吧。”
  附近的大樓裡有很多吃飯的地方,選了一家坐下,羽華有點擔心地問我:“這裡會不會有點貴啊?”
  “加了那麼多班都是加班工資,沒事的。”我翻著菜單,利索地點了一大桌子菜,殷潔一個勁地給我使眼色,我只當沒看見,等服務員走了,她直接叫起來:“曦光,你瘋了啊,這麼多菜要六七百塊錢吧,而且肯定吃不掉啊。”
  “那就多吃一會。”
  我抬頭望向窗外,遠遠的,那個圓弧形的標誌,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這段飯足足吃了一個半小時,毫無意外地,大家都吃撐了,殷潔一邊讓服務員打包,一邊摸著肚子說:“我感覺我再也吃不下一粒飯了!”
  羽華問:“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說:“樓下有個咖啡館,下午茶很有名,我們去坐坐怎麼樣?”
  殷潔無語了,“我求你了,我們能換個地方麼,不要再吃了好吧。”
  “聽說那裡蛋糕很好吃的。”
  “不行,再好吃我都吃不下了。”
  “……我膝蓋痛走不動了。”
  “你怎麼這麼賴皮啊!”
  殷潔拉著羽華,淚流滿面地跟我去喝下午茶了。
  雖然她嘴裡說著吃不下,但是漂亮的蛋糕一端上來,她立刻又生龍活虎了,比誰吃得都歡快。
  羽華無奈地提醒她:“你不是最近要減肥嗎,就算出來一趟難得,也不用這樣吧,前面餓了幾天都白費了。”
  殷潔振振有詞地說:“就是因為前幾天吃太少了我才這樣。那種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美食在眼前卻不能吃的心情你們懂嗎?前面克制住了不吃,但是接下來幾天就會越來越想吃,然後就克制不住了唄,越壓抑越難以克制啦!唉,索性一直看不見好吃的倒沒事了……你們這種沒減過肥的人不會懂的!”
  越壓抑越難以克制嗎?
  “這有什麼不懂。”我攪拌了下奶茶,望向窗外。
  “少來,你又不要減肥,你怎麼懂。”
  殷潔吃了幾塊小蛋糕後是真的吃不下了,和我一起往外面看:“曦光,你看了半天了,有看見帥哥嗎?我怎麼一個都沒看見啊。”
  羽華弱弱地說:“前面我就想問你們,今天週六吧……帥哥也不上班啊……”
  我怔住了,忽然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
  對啊,今天是周六啊,不是周六的話,我怎麼有空來上海……週六的話,人家是不上班的啊……
  我真是加班加到腦殘了,竟然連這個都忘記。
  殷潔痛不欲生地說,“我們被曦光忽悠了!曦光你就承認吧,你就是吃貨,饞這邊的東西對吧。”
  “回去吧。”呆了好久,我說。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哦。”
  我們一起走出咖啡館,街道上行人如織。我再一次地抬頭,望著那棟大樓那一排排的窗戶,怔怔地停下了腳步。
  那麼多窗戶,他平時,會從哪扇窗戶往下望?
  “曦光?”
  “曦光?想什麼呢,走啦!”
  我在想什麼呢?
  我站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之上,每一分鐘都有很多人從我的身邊匆匆走過,迎面而來,擦肩而過。我遇見了無數的陌生人,唯獨沒有他。
  我知道他每天都會經過這裡,我知道他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也許就在隔壁的街道,也許下一個時刻就會站在我現在站的地方。
  可是此時此刻,我遇不到。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有個人曾在這裡,想像著與他相遇。
  殷潔拉了下我的袖子,“曦光?怎麼不走了,想什麼呢?”
  “嗯?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我低聲說,“在上海相遇,實在太難了。”
  


☆、第二十節

  我在宿舍裡整整睡了一天。
  到了晚上反而睡不著了,輾轉了好久,索性爬起來玩了一晚上掌上游戲。週一早上,我精神萎靡地上班去了。走在路上還想到,林嶼森看見我這副樣子,說不定又要冷嘲熱諷幾句,誰知道才走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
  “林副總好像出車禍了。”
  不是吧?我瞬間睏意全消,想起我在廟里許的願……難道……
  我一把抓住傳播消息的蔣婭,緊張地問:“他沒事吧?”
  蔣婭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語氣立刻酸了起來:“聶曦光,你這麼緊張乾什麼,倒看不出你這麼關心林副總啊?”
  說完她扭身就走了,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給我。
  還好很快就召開了部門會議,主持會議的是平時不太管實務的總經理張總。張總宣布了林副總車禍,萬幸問題不大,但也需要靜養數週的消息。
  “這個月林總的工作由我接手,但是最近廠區擴建的事情,有時候還是需要他看一看給出意見,所以需要一個人去林副總家裡接送文件,也不會太頻繁的去,一周一兩次吧,你們誰愿意?”
  張總環視我們,我在其他人蠢蠢欲動的時候搶先站了起來:“張總,我去。”
  大家紛紛側目,我咳嗽了一下,解釋:“首先當然是因為擴建的事我一直在跟進,然後大家都知道,林副總對我印像很不好。”
  估計想到了平時的情況,部分同事的目光稍微和善了一點。
  我繼續陳述:“所以我想爭取這次機會,改善一下林副總對我的印象。”
  順便救贖一下我內心的罪惡感啊~~~關鍵是這個。
  我目光閃閃地看著張總,張總大概被我熱烈的目光閃到了,立刻就拍了板:“就你去。”
  於是隔天下午,我就抱著一疊文件奔去了林副總的家。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她大概知道公司會有人來,極為客氣。
  “阿姨您好,請問是林嶼森先生的家嗎?”
  “是的是的,林先生公司的吧,他在書房等著呢,快請進。”
  我換了拖鞋,抱著文件跟著她走向林嶼森的書房。然而在書房門前,我卻怯場了,忽然產生了一種罪犯去見被害人的感覺。
  我拉住阿姨:“阿姨,林副總怎麼樣,有沒有事啊?醫生怎麼說?”
  “沒事沒事,問題不大的,就是有點引起舊傷復發啦!靜養就好,現在最好不要多走路嘍,也不好站太久。”
  都不能走路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許願這麼靈的,說消失就消失,還這麼慘烈……前幾天我對林嶼森還是滿心的惱怒,現在卻只剩下了心虛。
  我踟躕地問阿姨:“……那我會不會不方便進去?要不你幫我把文件遞給副總?”
  阿姨說:“哎,我去問問林先生啊,小姑娘你等等。”
  她正要敲門,就听里傳來林副總低沉的聲音,“誰在外面?”
  “林先生,是你公司的員工啊,一個蠻靈的小姑娘,給你送文件來的,你看她方不方便進去啊,還是我拿給你撒。”
  書房裡靜了靜。
  “讓她進來。”
  我推開書房的門,第一眼,就急切地往林嶼森身上看去。
  他果然坐在椅子上。
  書房的落地窗前光線正好,他穿著淺灰色的毛衣,膝蓋上蓋著薄薄的毯子,正低頭看著手中的雜誌。
  雖然他從頭到腳看不出一絲狼狽和不妥,可是我卻怎麼看都覺得他是一副不良於行的樣子。
  “林副總。”我有些緊張地走到他跟前,把文件遞給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
  “是你?”
  我心虛地說:“嗯,其他人都沒空。”
  我總不能說我是來看看他被我詛咒的程度吧,只好胡亂找了個這樣沒有說服力的理由。他看我的目光有著研判,我做賊心虛,趕緊低頭。
  他合上了手中的雜誌放在一邊,接過文件,吩咐在一旁的保姆:“陳阿姨,帶她到客廳坐坐。”
  這一坐就坐了一個多小時,我差點在沙發里睡著了,後來不得不拿出手機來,玩遊戲提神……
  走之前我並沒有再見到林嶼森,阿姨把批示好的文件拿給了我,然後又給了我一張單子。
  “先生說讓你把這單子上的合同明天帶過來。”
  我愣了一下,不是說一周一兩次麼,怎麼明天還要來?低下頭看單子,上面那行恣意而熟悉的行草,正是林嶼森的字跡。
  第二天下午,我又準時把文件送到了他手上,然後就準備去客廳等著。
  在客廳坐著實在很無聊,可是我悲劇地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手機都掉辦公室了,遊戲都玩不了,於是走出書房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下:“副總,我可以看下客廳的雜誌嗎?”
  畢竟是別人的東西,我不好亂翻。
  他頭也不抬地說:“你看不懂。”
  呃?
  “都是國外的醫學期刊。”
  “哦,那我出去等。”我挺羞愧地準備溜走。
  “等等。”
  我看向他。
  “你就在這裡。”他表情淡漠地說,“我有些事情要隨時問你。”
  ……
  送個文件還帶臨時抽考的啊……我默默地在沙發上坐下,結果一個多小時過去,他就當我不存在似的,完全沒有問我任何問題,直到結束的時候他才開口: “明天下午陳阿姨有事回上海,你自己開門。”
  他把陳阿姨叫進來:“把鑰匙給她。”
  “啊?”這什麼情況?
  “難道你要我開門?”
  “哦。”
  我有些遲鈍地從阿姨手中接過鑰匙,感覺十分之怪異,送送文件而已,我怎麼忽然就有他家的鑰匙了呢?
  走出門我才想起來,我居然明天還要來!就是說,連續三天來他家?
  我都不敢想像同事們的眼神了。
  要不我明天假裝請假然後偷偷來他家?不對不對,那不是更讓人浮想聯翩麼。
  還沒等我想出個萬全之策,去林副總家的時間已經來臨了,這次別說蔣婭她們,連殷潔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寫著——你跟林副總發展出姦情了吧?
  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麼懷疑了,我也就……不緊張了!
  大大方方地拎著文件去了林嶼森的家。
  除了是自己開門的,一切也沒什麼不同。
  只是好像格外的寧靜。
  深秋的午後,林嶼森照例在看文件,我照例在沙發上傻坐。目光從窗外的樹,到書架上的書,到桌子上的花瓶,最後落在了花瓶邊空著的水杯上。
  出於對病人的關懷,我主動問了下:“副總,要我給你倒點水麼?”
  他翻文件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地翻過,卻沒有說話,就在我以為我多事了的時候,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趕緊拿起杯子跑去了廚房,拎了拎熱水壺,竟然都是空的。
  我跑到書房門口探頭:“副總,可能要等幾分鐘,開水沒有了,我要燒一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復又底下。我抓抓頭,當他默認了,又跑回廚房,盯著水壺等水開。
  燒好水,倒好,端到臥室,小心地遞到他面前。
  “加了冰箱裡的冰塊,所以不太燙,現在就可以喝。”
  他卻沒有接,目光在我手中的杯子上停留了一會,慢慢地移到我的臉上。
  “聶曦光,你為什麼覺得內疚?”
  “什、什麼?”
  “你臉上藏不住心思。”他淡淡地說,“你第一天來,我就覺得你很內疚,為什麼?”
  “我……”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想我不是故意詛咒你的啊……而且我該怎麼回答你啊,說我在廟裡詛咒你了,所以你就車禍了?這也不科學啊……
  他並有等我“我”出個所以然。
  “聶曦光,這是我第二次車禍了。”他看著我,聲音低緩地說。
  “上次車禍,斷送了我的職業生涯。”
  職業生涯?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他曾經的本職,一個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
  外科醫生最重要的……
  我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非常的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我想像著這雙手拿著手術刀的樣子,肯定非常的賞心悅目。
  “你的……”我及時住了口,心裡一陣惋惜。
  “我的手。”他點點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說:“如果這次車禍能勾起聶小姐什麼久遠的回憶,那我會感到非常高興。”
  什麼久遠的回憶?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
  他沒回答。
  目光卻彷彿飛快地結成了冰,他收回了視線,剛剛那種徐緩而低沉的聲音,也迅速地轉為了冷淡。
  “你可以回去了。”
  隔天我就得到通知,說以後不用給林副總送文件了。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難道我又得罪他了?
  這位林先生你也太好得罪了吧!
  我抱著腦袋冥思苦想,也沒想出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完了。”我苦惱地對殷潔說,“等他回來,我又要面臨更慘痛的加班煉獄了。”
  然而我這次卻預料錯了,兩週後林嶼森回來,簡直跟忘了管理部還有我這個人似地,徹底把我閒置了起來。甚至有一次我上班時間上網,他就從我身後經過,都視而不見。
  殷潔恭喜我:“曦光,看來你送了幾次文件還是有效的,看,林副總再也不喊你加班了吧。”
  是嗎?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林嶼森對我的態度更差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一節

  不過,不用加班總是好事。
  我琢磨了兩天,就徹底丟開了這個問題,開始享受我重新輕鬆起來的上班生涯。
  時間進入十二月,天氣漸漸冷了起來,衣服越穿越多,要洗的東西也多起來。於是我就經常把衣服打個包,帶到殷潔那裡用洗衣機洗。
  這天我又帶了一包衣服過去,結果到了那,殷潔正坐在門口的地上玩手機。
  我暈了。“不是吧,你不是說你在的嗎?”
  殷潔拍拍屁股站起來:“我是在啊,嘿嘿,就是忘記帶鑰匙了,騙你過來陪我。”
  “你又沒帶鑰匙……”
  我簡直無語了,殷潔在公事上真的很麻利靠譜,可是生活上真的馬虎得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忘記帶鑰匙的事在跟我一個宿舍的時候就時有發生,到這邊住之後,我撞見的這也是第二回了吧。
  “羽華也不在啊?”
  “她去崑山找同學玩了,不知道幾點才回來呢,剛剛去宿管科拿備用鑰匙,結果沒人,倒霉死了。”
  我回憶了一下,我剛剛上來的時候,宿管科的人好像仍然不在。沒辦法了,我問:“窗戶開著吧?”
  “開是開著,曦光你又要爬窗啊,不要啦,天都快黑了,多危險啊。還是等宿管科的人來了再說吧。”
  “誰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把手裡的衣服放地上,“不會有事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們的宿舍就在二樓。二樓的外窗台足足有一米寬,而且是連著的,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寬闊的花邊一般,所以走過去完全沒什麼危險,只要注意避開那些從樓上扔下來的垃圾就行。
  連敲了幾個宿舍都沒人,到第五個宿舍才有人在,我從人家的窗戶爬出去,慢慢地扶著牆往殷潔的宿舍走。我走得穩穩噹噹的,都快要到達目的地了,卻猛地聽到樓下一聲誇張的尖叫。
  我下意識地扭頭一望,就看見了林嶼森緊繃的臉,以及他身邊衣著時尚一臉驚恐的年輕女子,然後腳下好像踩了個什麼滑滑的東西……
  於是我從窗台上掉了下來。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我腦子裡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就重重地砸在了一棵松柏上,緊接著又從松柏滾向地面。
  落地的剎那,我感到一隻手堪堪地接住了我,但是強大的衝力還是讓我的頭在地上磕了一下,一陣沉沉的鈍痛。
  一陣天旋地轉後,我睜開眼睛,直愣愣地對上了那雙焦灼的雙眸,看見裡面前所未見的閃過了一絲慌張。
  林嶼森?
  ……
  他迅速地把我放平,單膝跪在我身旁,一手解開了我的衣領,一手按上了我的脈搏。
  “聶曦光!”
  他喊著我的名字,臉色蒼白而凝肅,我還沒從跳樓的震撼中回神過來,目光呆滯地看著他。
  “不要怕,看著我,能不能聽清我說話?”
  “嗯。”
  “回答我,今天星期幾?”
  “星期天。”
  我覺得我回答了他,但是又有點疑惑,不知道到底發出聲音沒有,腦袋裡猛地襲來一陣強烈的眩暈,不由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我覺得我的神智還是清楚的,能聽到周圍人說話,聽到殷潔和一個陌生的女聲驚慌的呼喊,聽到林嶼森特別嚴厲又鎮定的聲音……
  但是他到底在說什麼?
  一切都漸漸地遠去了……
  中途我醒了好幾次,有一次醒來,好像是在救護車上,我聽到林嶼森在打電話,“……沒有明顯的頭顱外傷,摸不到頭皮血腫,各項體徵平穩,但有短暫的意識喪失……嗯,你準備下,要做頭顱CT掃描……”
  之後就是到了醫院……其實我後來感覺好多了,就是各種想困,卻被人反反复复地叫醒,眼前總是淡藍色的襯衫在晃動……
  等我真正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地黑了。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還是那件淡藍色的的襯衫。
  病房微弱的燈光下,林嶼森閉著眼睛靠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彷彿已經沉睡,頭髮有些亂,襯衫皺巴巴的,全無平時那種干淨從容的風采。
  他……還在?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我轉過頭,在室內巡視了一圈,再回到林嶼森身上時,不禁嚇了一跳。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睜著眼睛,一言不發地望著我。
  我想開口,可是張了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喉嚨裡一陣幹疼。
  他站起來,倒了一杯溫水走到我身邊,我剛想起身,他卻已經扶起我,餵我喝下去。
  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圈住了我的肩膀,傳來一陣陣炙熱的感覺,我幾乎是半??靠在他的胸口,堅硬的下巴就在眼前,呼吸相聞,距離近得讓人不安,我有些窘迫,快速地喝了兩口。
  “謝謝。”
  他放我躺下,沉默地把杯子放在了一邊。
  我現在已經一點都不暈了,自我感覺良好。然而看他如此沉默的樣子,卻有點擔心起來,忍不住問:“我……沒什麼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他一開口,聲音竟是格外的沙啞。
  “……”這是什麼狀況?“聶……曦光?”
  “我呢?”
  “……林嶼森。”
  “我是盛先民的外孫。”他看著我,突兀地說。
  盛先民?盛遠董事長?
  我疑惑了一下:“……你沒告訴過我吧?”
  他頓了頓。
  “很好,你意識很清醒。”他直起身,好像在克制著什麼似的,移開了眼睛,盡力平淡地敘述著:“你現在狀況很好,各項檢查都沒問題,除了一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不過最好住院觀察下,殷潔跟著救護車來的,我已經讓她回去了,明天她會來照顧你。”
  “哦,她嚇壞了吧。”
  “呵,她嚇壞了?”
  這句話不知道觸到了什麼地雷,他忽然就維持不了平靜的表情了,“我真為聶小姐的宅心仁厚感到詫異,這種時候竟然還能想到別人的心情。”
  我被他突然爆發的情緒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我不過是隨口一句話而已,他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你要是真有這麼善良,為什麼……”
  他猛然地住了口,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然而他語氣中的諷刺太明顯了,遲鈍如我都已經被詞鋒割傷。
  “看在我已經這麼倒霉的份上,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對我的偏見!和顏悅色一點啊!”
  我的眼眶一下子熱了起來。本來不想表現得這麼脆弱的,可是這麼難受還要被冷嘲熱諷,我忽然就覺得那麼委屈。
  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
  房間裡霎時安靜下來。
  他暴躁的身影好像瞬間被凝固,僵立在我病床前。
  “你哭什麼?你毫髮無損,有什麼值得哭?”良久,他嘶啞著嗓子低聲說。
  原來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要不是你朋友那聲慘叫,我根本不會摔下來,被你害這麼慘,還要被你各種諷刺,我哭一下都不行嗎?”
  “……因為我?”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誰?”我是多倒霉才會遇見你啊!
  我把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股腦倒出來,“又摔跤,又被零件砸到頭,盤點多累你知道嗎?現在我還直接從樓下掉下來……”
  “聶曦光……”
  他低聲叫我的名字。
  眼前一片模糊,我用力地擦走眼淚。“林嶼森,我有個問題。”
  “你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好像柔和了一些,卻又帶著不協調的僵硬。
  “我是聶程遠的女兒又怎麼樣啊,我們兩家又沒有仇,你幹嘛這麼為難我?”
  他沉默著。
  我幾乎不確定起來,“……我們兩家真的有仇?”
  “盛家和聶家,一向合作無間。”
  “那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他喃喃地說出了這句話,臉上露出了一種彷若自嘲的神色,眼底好像瞬間被倦怠填滿。
  “很痛嗎?聶曦光。”他低聲問我。
  我無意識地點了下頭。
  “呵,我也是。”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怎麼的,竟然覺得他比我還痛苦。
  他是怎麼了?現在難道不是我在控訴他麼?怎麼我卻感覺,我才是傷害他的哪一個?
  我忍不住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他神情一動,複雜難辨的目光直直地朝我射來,彷彿要尋找什麼,有一剎那,我甚至覺得他會伸手觸碰我的眼睛。
  “這句話……”
  他的聲音愈發的輕微,入耳的語句似是而非。四目相對,我想我眼睛里肯定滿是茫然,想起眼角還掛著淚珠,連忙擦了擦。
  他慢慢地轉開了視線。
  好一會兒,他說:“別再哭了。”
  他在病床前靜立了一會,然後一個人站在了窗前。
  他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那簡直是個不會動彈的雕像,久到窗外的天色一點點地亮起來,久到我又有點昏沉沉,快要閉上眼睛。
  “以後我不會再這樣。”
  寂靜的室內,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眨了眨眼睛,幾乎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轉過身來,神情像暴風雨後寧靜的海面,剛剛那些陰鬱,暴躁,隱痛……所有的所有,都重新回到了那平靜的眼神之下。除了眼下疲倦的青影,他和任何時候一樣,冷靜而姿態沉著。
  “以後我不會再這樣對你,一定。”
  他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語氣是那麼的果斷堅決。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這句話不像對我說的,更像對他自己說。
  我愣愣地,不知道說什麼。他也不需要我說什麼,他拿起了沙發上的外套,說:“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幫你拿早餐。”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從容不迫的節奏,而我卻對這樣的發展一片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 很歡迎很歡迎大家各抒已見,但記得求同存異啊O(∩_∩)O,看文最重要的是開心啦
  下週還有2更~


☆、第二十二節

    早餐是殷潔和羽華帶來的。
  “我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林副總站在樓下,他讓我們把粥帶上來的……好像是他家保姆熬了送來的。”羽華一邊說,一邊打開了保溫桶。
  殷潔則在病房裡亂串。
  她發現我沒什麼事後,已經迅速地從懺悔中解脫了出來,興奮地在房間裡看來看去。
  “哇,曦光,你住單人間唉,林副總好大手筆。”
  羽華比她賢妻良母多了,坐在病床旁邊看著我喝粥,一邊擔心醫藥費的問題:“這種單間,我們的醫保好像不給報銷吧?”
  “哎呀,你擔心什麼啊,林副總昨天把錢都付了。”殷潔一臉無所謂,“要不是他那個女的朋友大喊大叫,曦光也不會嚇的掉下去啊,不過曦光,你可別怪林副總哦。”
  羽華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是女的朋友,不是女朋友?”
  殷潔不以為然地說:“昨天你沒看見啦,林副總疾言厲色的好嚇人,其實曦光掉下來,那個女的估計也嚇到了,如果是他女朋友,林副總總要安慰下她吧,結果完全沒有啊。我聽著好像是以前的同學吧。”
  殷潔趴到我床前,挺認真地說:“曦光,以後你別說林副總對你不好啦,昨天送你到醫院,所有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話說他不愧是做過醫生的,好厲害,救護車來之前他給你做急救啊檢查什麼的,真的帥呆了唉。後來醫院裡有個實習生動作毛糙些都被他訓了,還讓別人早點轉行,不要做醫生了,免得害人害己,哎呀,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兇,我都嚇呆了。”
  我也聽呆了。
  “哦對了,你還吐了人家一身。”
  ……
  這回我直接傻了。
  腦海裡好像又有點印象,好像是有一回我被他叫醒,直接就撲他身上吐了?
  “人家還得扶著你讓你吐他身上,不然你就掉下去了,對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他是單手接你的哎……曦光啊,林副總當時衝過去都跪倒了……”
  吃完早飯我就把殷潔她們趕回去上班了,我現在已經沒什麼問題,腳上雖然有些劃傷,行走有些不便,但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實在沒必要讓她們翹班陪我。
  我想起林嶼森。
  雖然要不是他朋友那聲慘叫,我根本不會跌下來,但是之後卻都是他一直在照顧我,即使態度……不太友善又那麼奇怪,但是似乎還是應該感謝他一下?
  我猶豫了一下,翻出了他的手機號碼。
  出於工作需要,他的手機號碼我一直都是有的,但是從來沒用過。我為短信內容糾結了半天,發了個簡短的過去。
  “昨天謝謝你。”
  很久沒有回复。
  我想了一想,可能他都不知道這個號碼是誰,正想補發一個短信說明一下,回复卻已經過來了,十分的禮貌客套:“不客氣。”
  禮尚往來完畢,我放下手機,看看才八點不到,就安心地補了個眠。
  小睡一覺醒來,枕邊的手機不停地在閃爍,拿過來,有未讀短信,一打開,居然是林嶼森的。
  “你現在怎麼樣?”
  我看了一下時間,居然是半個多小時前發的,趕緊回复他:“感覺沒什麼問題了。”
  很快短信便回過來。“一會我去看看。”
  啊?
  我握著手機糾結了半天,還沒決定怎麼回复,就听到敲門聲響起,隨即林嶼森便推門而入。
  我有些傻地看著他。
  “正好走到樓下。”他站在門口說。
  “哦。”
  他停了一下,才走進來,我想坐起身,卻被他攔住,“躺下吧,你最好多臥床休息。”
  “感覺沒事了。”我還是坐起來了點,抱著被子,“那個,對不起,聽殷潔說我昨天吐了你一身。”
  “做醫生,這些習慣了。”
  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又恢復了平時的干淨挺拔,我還蠻難想像他習慣被病人吐一身的樣子……我又想起他的手,“那你的手,殷潔說你的手好像受傷了……”
  “沒事。”他簡略地回答了兩個字。
  病房裡沉默了下來。
  他望著我,忽然問:“聶曦光,如果我把之前的一切都忘記,你呢?之前我那樣對你,也一筆勾銷?”
  這是……要和解?
  我迅速地在心裡算了一下,之前他各種叫我加班,但是我好像用精神力(?)讓他車禍了……後來他朋友害我跌下樓,他被我吐了一身……好像扯平了?
  我仔細算了兩遍後,大方地說:“我從來不記恨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那就好。”
  可是……
  “你為什麼忽然……”就要和解什麼的?
  “我怕你……我最怕生病的人哭。”他硬生生地轉了個彎。
  我愣愣地看著他,心想他前面半句不會是想說他怕我哭吧?雖然剎住了……想起自己昨天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我臉上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無比後悔問了他這個問題。
  幸好這時候一群白大褂推門而入。
  查房時間到了。
  走在第一個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醫生,他一進門就笑彎了眼。
  “哎呀,林醫生,您怎麼還在這裡?昨天一晚沒睡今天體力還這麼充沛,不愧是當年咱們醫學院第一禽獸啊。”
  “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他對著身後的醫生們說,“我大學和留學時候的雙重師弟,林嶼森林醫生。”
  “我知道林醫生!拜讀過你發表的關於腦幹腫瘤的論文。”他身後一個女醫生驚喜地朝林嶼森伸出了手,“可惜上次我去你們醫院進修的時候卻聽說你已經離職了,不知道林醫生現在在哪里高就?”
  林嶼森也伸出手,但相對人家的熱情就顯得分外矜持,“我已經不再從醫。”
  女醫生很震驚:“這、這怎麼會?”
  林嶼森簡短地說:“人各有志。”
  “OK,OK!敘舊以後再說吧。”年輕的醫生打斷了他們,轉向了我:“我們林醫生的女朋友是吧?今天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同事。”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林嶼森淡淡地說。
  “哦,哈哈哈,弄錯了,來認識一下,聶曦光是嗎?我姓方,是你的主治醫生。”方醫生問了我幾個問題,翻了下病歷和拍的片子,“不錯啊,很幸運,沒什麼問題……”
  “之??前有嘔吐和短暫的意識喪失。雖然片子上沒什麼問題,不過最好還是留院觀察一下,48小時復查CT。”說話的是林嶼森,他從方醫生手裡拿過片子,看了一眼說。
  “哦,那當然最好。”主治醫生看著我,笑瞇瞇地說,“畢竟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還是住院觀察幾天保險一點。”
  我點點頭,問這個怎麼看都有點不靠譜的醫生:“那我要住幾天呢?”
  “兩週吧。”
  主治醫生毫不費力地說,然後扭頭問林嶼森:“怎麼樣?”
  林嶼森神色不動地還給他片子:“你是主治醫生。”
  “哦,是嗎?那……”
  “不要佔用資源。”
  “放心,這病房經常空著。”
  方醫生在我的病歷上寫了幾筆,然後抬頭朝我眨了眨眼。
  ……我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
  醫生們來去如風地走了,病房裡又重新安靜了下來。我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林嶼森,林嶼森立刻點點頭說:“我改天再過來。”
  然後手插口袋,也走了。
  留下我在深深地思索,為什麼明明我都快活蹦亂跳了,還要住院兩周呢?
  我以為林嶼森說的改天再過來,不過是客套話,所以在隔天早上看到他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大概我的驚訝實在太明顯,他的神情有一剎那的不自然。
  不過他很快就神色自若起來,“你的主治醫生是我的老同學,他們有一個手術,是我比較擅長的領域。所以邀請我討論一下手術方案……順便過來看看你。”
  “哦……這樣,那你不要上班嗎?”
  “我昨天加班到三點。”
  “呃?”
  “然後請了年假。”
  作者有話要說: 西瓜木有失憶,木有商業聯姻,木有被換眼角膜……大家腦補得好熱鬧O(∩_∩)O~~~


☆、第二十三節

    我覺得各種古怪。
  比如說,現在待在我病房裡聊天的幾位醫生。方醫生,我的主治醫生,坐在沙發扶手上。袁醫生,挺漂亮的一個女醫生,端莊地坐在沙發上。秦醫生,略年長的一個男醫生,翹腿坐在沙發的另一側。
  林醫生……我們副總,隨意地靠在窗台上,拿著片子正在看……
  他們在很認真地討論著手術方案……
  但是為什麼是在我的病房裡?
  “嗯,斜坡佔位性病變很明確……”
  我從來沒見過林嶼森這個樣子。
  目光定在片子上,心無旁騖地投入著,微微沉思的樣子,彷彿除了眼前的病例,再沒有其他重要的東西。
  無論是陳述時流露出的專注和自信,還是交談時眉宇間跳動的神采,一切都讓人覺得那麼的陌生。他甚至連穿著都隨意起來,很多時候就一件毛衣,一點都不像在公司裡那麼正式……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當醫生。
  他們談得那麼投入,我這個無所事事的人看著他們,一時竟然也忘記了收回目光,林嶼森正在說著什麼枕下什麼路,卻忽然一頓,朝我看了過來。
  連同那幾個醫生也一起朝我看來。
  我一窘,朝他們尷尬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扭回了頭。
  然後就听到方醫生一聲竊笑。
  林嶼森站直了身體,“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好啊好啊。”醫生們一起贊同。
  林嶼森收起了資料,看向了方醫生。
  方醫生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哎喲,最近接到的任務可真多。”他笑瞇瞇地站起來,走到我病床前,“吃飯嘍,我們的病人也一起去吧!”
  “啊?”
  我不由看向了林嶼森,他與我眼光一碰,便垂下了眼睛,低頭看腕錶。
  ……
  當病人,當到和醫生們一起吃飯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覺得這群醫生都這麼神奇呢……
  “所以,你每天吃的飯都是林副總家裡保姆送來的?不然就跟林副總或者方醫生他們一起去吃?”
  “……是啊,陳阿姨說是送給林副總,他在這邊有事嘛,順便帶我一份。”
  “你覺得這科學嗎?”
  “……”
  殷潔撫著下巴說:“曦光啊,你真的沒覺得,林副總可能對你有意思?”
  “……你能用大腦思考麼?”
  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那林嶼森的感情迴路也太奇怪了吧,他怎麼就能從討厭我,一下子就過渡到喜歡我呢?
  “好像他在這裡跟醫生討論一個滿難的手術……另外可能他覺得我掉下來,他也有點責任吧?而且不是他送飯啦。是陳阿姨每天送飯來,他也會順便來看我一下,很快就走了,如果不走的話……”
  殷潔閃閃發光地看著我,一副深挖八卦的樣子,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那就是和一群醫生在這裡討論他們的醫學問題或者醫學圈八卦!”
  殷潔眩暈狀:“在這裡?”
  點頭。
  “那你聽得懂嗎?”
  “……所以我叫你帶遊戲機來給我啊!”
  “副總的年假真是過得超凡脫俗!”殷潔感慨,“他是不是工作狂啊,平時在公司加班那麼猛就算了,放個假還來醫院。”
  我猛烈贊同,順便散播小道消息:“方醫生說他以前就很可怕,唸書的時候簡直不是人,去醫院了更不是人,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做完都跟沒事人一樣……”
  我吧啦吧啦說了一堆,殷潔聽得興致勃勃,“你的主治醫生跟你說了很多林副總的八卦啊。”
  仔細一想,還真的說了好多,吃飯的時候經常別人在很正常的交流專業,他拉著我胡扯。我下結論:“他好像有點話嘮。”
  “想不出副總當醫生是什麼樣子……”殷潔想了半天放棄了,“那曦光你和副總關係應該變好點了吧?機會難得啊曦光,你可別一直這麼?了。”
  “……還好吧,吃人嘴軟……也會很正常的聊幾句……”
  “嗯,我覺得他對你的態度也跟以前蠻不同的了。”
  關於林嶼森的態度變化,我忽然想起他那天早上說的話,不由問殷潔,“殷潔,我是不是哭起來挺可怕的?”
  “……”
  “……要不就是特別的……楚楚可憐?”我自己說著也寒了一下。
  “……”殷潔顯然也忍無可忍了,“我還沒見你哭過,來,我掐一把試試?”
  殷潔留下游戲機走了。
  有了遊戲機,我住院的日子終於不那麼無聊了,每天玩得不亦樂乎。有次林嶼森來的時候,我正在通關的緊要關頭,招呼了他幾句,就繼續投入在遊戲中了。
  等我的大腦從遊戲中清醒,他竟然已經走了。我頓時感覺很不好受,每天吃人家的飯,人家來看我,我居然沉迷於遊戲,這多沒禮貌啊,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天,忍不住給他發了消息道歉。
  “對不起,剛剛我玩遊戲正好通關,太入迷了。”
  等發了出去,我忽然意識到,這樣說好像也沒什麼禮貌啊。還好他很快回復了,看上去並沒有生氣的樣子。
  “你現在不宜進行這麼激烈的腦力活動。”
  “哦。”林醫生的感覺又來了。
  一會他又發來了一條。“通關了嗎?”
  我迅速地告訴他:“沒有。”
  要是知道發個消息會導致這種後果,我是絕對不會發的——第二天早上,林嶼森居然帶著一堆工作來了,工作是給我的……
  “副總……其實我並不像你這麼工作狂,我一點都不想加班……”
  “玩遊戲太費神,用工作休息一下。”
  我看著他放在我膝頭的一堆資料,默默無語。
  他舒適地脫下了外套扔沙發上,然後說:“遊戲機呢?昨天你沒通關吧,我幫你?”
  我怔住,忽然覺得,這怎麼也不像會發生在我們之間的對話啊。雖然我們這幾天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但似乎還沒輕鬆隨意到這種地步吧。
  他似乎也僵住了,好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突地嘴邊的笑容一收,我不知道怎麼的,下意識地急忙地把遊戲機從被窩裡掏出來塞給他。
  然後我自己也愣住了。
  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慢慢移到我們的手上,慢慢地,把遊戲機抓緊在手中。
  安靜的病房裡。
  我支著小桌子,三心二意地寫著年度總結報告,而林嶼森則坐在沙發上,低頭認真地按著遊戲機。
  我覺得他挺不熟練的。
  後來才發現,好像他的左手完全跟不上右手的速度,他大概也意識到這點,又一次通關失敗後,他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左手。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一點都不想看下去了,轉過頭,全心全意地寫起報告來。
  沒多久他就把遊戲機還給我離開了,我看了下他的成績……有點慘淡。
  我忽然也提不起勁玩遊戲了。
  下午的陽光正好,我睡了一覺起來,無聊地溜出了病房。在乏善可陳的醫院小花園晃了一圈,正準備回去,一轉身,卻看到了林嶼森。
  他坐在花園的椅子上,正低著頭在玩遊戲機,旁邊居然還有個小朋友在指導他怎麼玩。
  這畫面怎麼看都覺得違和。
  而且他手裡的遊戲機並不是我的,難道他也去買了一個?
  我好奇地走近了一些。
  綠樹掩映中,小朋友稚氣的聲音隱隱傳來。
  “叔叔,別的醫生叔叔說你是非常非常厲害的醫生,那你會給我爸爸動腦子的手術嗎?”
  “不會。”
  “哦。可是你比較帥唉!”
  “……”
  我感受到林嶼森無言的情緒,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笑意還沒泛起,就聽林嶼森說:“叔叔連遊戲都打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是明天晚上


☆、第二十四節

  我不知道這一切怎麼發生的,但是我忽然一點都不討厭林嶼森了。
  轉眼已經是住院第九天。
  中午又被方醫生叫去一起吃飯。在醫院附近的咖啡館,他們聊他們的話題,我吃我的東西。
  不過他們今天倒沒有在聊專業了,袁醫生在說最近新出的一部電影。
  “網上評分很高呢,後天我正好休假,打算去看掉。”
  秦醫生說:“這是恐怖片吧?你一個女的去看恐怖片?你還是找個人吧,別到時候哭著跑出電影院都沒個人安慰。”
  袁醫生無奈地說:“我也想啊,這不是找不到人嘛,女孩子們一聽到恐怖片就不敢陪我去了。”
  秦醫生很遺憾:“可惜我要值班,不然友情奉陪下也是可以的。”
  秦醫生說完便沒人再說話了,忽然一陣冷場。
  方醫生打了個哈哈,“說到恐怖片,我就想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想當年我好不容易追到一個洋妞,就約人家在公寓看片,你們懂的,結果小黃片打開居然是個鬼片,最後我抱著人家發抖啊!洋妞推開我就走了啊……”
  秦醫生笑得差點噴飯:“還有這種事,你真好意思說出來,也不怕丟臉。”
  “有什麼丟臉的!”方醫生笑了幾聲說,“男人大丈夫,色令智昏,在所難免,不算可恥。”
  說著他一副思考狀,“哎呀,這句話很耳熟啊,是不是聽誰說過來著?”
  林嶼森瞥了他一眼,“我說的,怎麼了?”
  方醫生嘿嘿地笑。
  餐桌上靜了好一會,我感覺氣氛有點詭異,疑惑地從碗裡抬頭看了下,大家正各吃各飯,沒什麼異常。
  林嶼森看向我:“吃完你早點回去休息。”
  “沒事啊,你們聊,等會我跟你們一起回去,我有事找你的。”
  林嶼森隔了一會,“嗯”了一聲。
  方醫生笑容滿面,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林嶼森:“師弟你下午有事吧?”
  “沒有。”
  “哦。”方醫生感嘆似的說:“我家師弟吧,動手、術一向都快,師兄拜服啊……”
  林嶼森喝了一口咖啡放下,唇角微揚,“過獎。”
  我們並沒有吃太久,因為方醫生很快就接到電話,說附近發生了連環車禍,病人正送過來。他們急匆匆地回去了。
  快到醫院的時候,方醫生被一個五十多的婦女攔住了。
  “方醫生,這麼巧,我正好要去找你啊。我是張局家裡的,之前跟你聯絡過的,這是我女兒楠楠,剛剛拿到她腦部和肺部CT的片子,想請你幫忙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方醫生隨手把CT袋子遞給了林嶼森,“這是我師弟,神經外科專家,請他幫你看一下,我有病人要急救。”
  然後便和秦醫生袁醫生急步離開了。
  那婦女一臉懷疑地看著林嶼森。
  林嶼森隨意地抽出了片子,對光看了一眼:“肺部和腦部鈣化,以前有沒有得過肺結核?”
  那婦女立刻眼神都變了,使勁點頭,“有有,楠楠小時候得過肺結核,但是腦部您看有沒有問題,以後會不會……我們都很擔心,每年都要檢查的。”
  “腦部我看下來沒什麼問題。肺結核的確會導致這樣的情況,但鈣化不會癌變。除非你肺結核復發加強鈣化。”林嶼森把片子還給她,溫和地說,“另外CT對人體有影響,不要每年都做。”
  那對母女萬分欣慰地走了,林嶼森目光落在我身上,“你看我做什麼?”
  “……”
  我、有、嗎?
  我“哈哈”了一下,移開了目光,“我只是忽然想到,上次你說我要復查CT的啊,後來好像沒做?”
  “哦,是嗎?怎麼回事?”
  “……我在問你啊。”
  “但是我好像不是你的主治醫生?”
  “……”
  但是難道不是你說要做的嗎?我用眼睛強烈地發出了質疑,但是最終在他“跟我無關”的眼神下敗陣下來。
  他笑了,“你找我是什麼事?”
  “啊,對。”差點忘記正事了,“就是你讓我寫的報告我寫好了啊,一會拿給你。”
  他頓了頓,“……就這個?”
  當然不是!
  我點頭說:“是啊,就這個,你跟我一起去病房拿?”
  我有些心急地回到病房,把準備好的報告交給了他,然後便跟他邀功:“副總,我住院不忘工作,這幾天的工資應該照常給吧?”
  林嶼森接過報告翻了翻,聲音裡有淡淡的調侃:“聶小姐為自己家公司工作,還計較這個?”
  “……說的你好像不拿工資似的。”
  “我是打工的,當然拿工資。”他語調閒適地說。
  我被他噎了一下。
  不過想起我的主要目的,我迅速地跳過了這個話題,從抽屜里里拿出遊戲機給他,“那,不算加班工資也可以,你幫我過第五關吧。我怎麼都過不了。”
  他翻看報告的動作凝固了下。
  “好。”好幾秒鐘後他才接過遊戲機,隨手把遊戲機放入了外套口袋裡。
  “你現在不玩嗎?”我眼巴巴地看著他。
  “……”
  他動作又頓了下,不過還是放下報告書,從口袋裡拿出遊戲機,隨意玩了幾下,他抬眼看向我。
  他發現了吧。
  其實很多遊戲完全用不到左手的,比如我現在給他的這個。
  我催促他:“快打呀,我看看你能不能過第五關。”
  林嶼森低下頭,開始認真地通關。
  我也終於見識到外科醫生的手有多麼的精準快速穩定了,這麼變態的遊戲居然也能刷刷刷地連破數關,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啊。
  “你好厲害!”我朝他豎了下大拇指,真心實意地讚美了他一下。
  “聶曦光,你有沒有發現你……”
  “什麼?”我還處於迅速通關的激動中。
  他沒有回答我,目光落在我臉上,眸中掠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你可以出院了。”
  他說。
  第二天下午,我站在醫院門口給媽媽打電話。
  “媽,我今天回去,晚上要喝骨頭湯!”
  老媽沒好氣:“你哪次回家前能不點菜嗎?怎麼還沒週末你就回來了?”
  “哦,因為我受傷了啊!”
  “什麼?!怎麼回事!要緊不要緊?”老媽的聲音立刻緊張起來。
  我笑嘻嘻地說:“沒什麼啦,就下樓梯的時候腳扭了一下。”
  毫無疑問地被媽媽罵了一頓。
  掛了電話,才發現林嶼森已經過來了,正站在門口看著我。
  “以前我收治過一個病人,從貨車頂上掉下來,正好砸在石頭上,顱骨骨折,顱內血腫,脾臟破裂,在ICU住了一個月才脫離危險。他墜落的高度比你還低。 ”
  “……”
  他怎麼忽然進入恐怖醫生狀態了。
  “知道有人會擔心,就別做讓人擔心的事。”
  我趕緊舉手發誓:“知道了!保證沒有下次。”
  手舉到半空中,我才發現這個動作挺傻的。不過這個傻兮兮的行為卻好像取悅了林嶼森,他的眼神頓時柔和了許多,貌似已經解除了恐怖醫生的狀態。
  我有些訕訕地放下手。大概因為出院有點興奮過頭,說話做事都這麼不經大腦起來……不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跟他說話這麼放鬆自在了呢?
  好像也就這一兩天的事。
  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甚至還有點擔心,會不會醫院是個特殊的環境,脫離了這個環境,我們之間的關係又變得像之前那麼僵硬?
  那好像……也挺遺憾的。
  “那個,這些天謝謝你,還有陳阿姨的飯。”
  他點頭,“陳阿姨說你送了禮物給她,她很喜歡。”
  “哦,我讓殷潔幫我在外面買的,她喜歡就好啦。”
  “聶曦光,我發現你不太會抓主要矛盾。”
  “啊?什麼?”
  他顯然沒興趣給我答疑解惑,把手裡的袋子扔了給我,舉步往停車場走去。“走吧,我開車送你。”
  我接過袋子一看,頓時一陣頭大,袋子裡除了我給他結賬的信用卡,其餘都是病歷啊什麼的,這怎麼也不能帶回去讓老媽看見啊。我急忙追上去:“副總,能麻煩你幫我毀屍滅跡嗎?”
  上車沒多久就下起了雨。
  我苦惱地望著窗外:“怎麼正好出院就下雨了呢?”
  要是早上出院就好了,那時天氣還蠻好的,偏偏方醫生有事,一直拖到了下午。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雨,果然沒錯。
  咦,等等……
  看著前方的收費站,我後知後覺地發現,車子居然開上高速了。
  我驚訝地看向林嶼森。
  林嶼森淡定地說:“下雨,我直接送你到無錫。”
  “……其實我去火車站自己搭車就好了。”
  “你家在哪裡?手機定下導航。”他把手機扔給我,完全無視了我的問題。
  “……”我默默地接過他的手機。
  “有密碼。”
  “等下。”他趁在收費站停車拿卡的間隙,探過身來,在手機上按下了密碼。溫熱的氣息一觸即離,我愣了一下,低下頭,在導航上設置好了目的地。
  “好了。”我把手機還給他。
  他接過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從擋風玻璃上方的眼鏡匣裡拿出了一副眼鏡。
  我略微有些奇怪:“你開車還戴眼鏡啊。”
  “車禍後眼睛受到了些影響,下雨影響視線。”
  我下意識地說:“那你那次車禍還挺嚴重的。”
  話音一落我就後悔了,恨不得把這句話吃回去。我真是豬啊,怎麼踩人家的傷口呢,還好他只是“嗯”了一聲,態度並沒有什麼異常。
  我決定挽回一下,“其實,你真的蠻厲害的。”
  “哦?怎麼說?”
  “你來之後公司業績增長很明顯啊,你抓生產的嘛。”我強調一下,“所以,你真的干什麼都很厲害。”
  他望著前方,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難道我馬屁拍太拙劣了?
  “得到未來的……老闆的肯定,難道我不該笑?”
  “……我才不是你未來老闆。”
  蘇州到無錫不過一會會功夫,林嶼森直接把我送到了我家樓下,我下了車,彎腰跟坐在車裡的他說了聲“謝謝”。
  直起身正要離開,我想起他車禍兩次的不良記錄,忍不住又趴回了窗戶,“你開車回去小心一點啊。”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也許是燈光在鏡片上折射的緣故,我竟然覺得他的眼神在一瞬間格外的柔和,彷彿積雪消融般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_^


☆、第二十五節

  在家裡如願以償地喝了幾天骨頭湯後,我圓潤潤地滾回了公司。殷潔和羽華一人一手扯著我,捏我身上的肉。
  “胖了,這絕對有五斤。”
  “……你們這是嫉妒。”
  殷潔抓狂地說:“我能不嫉妒嘛!你天天好吃好喝的,老娘的活多了一倍啊有沒有!”
  我攤手:“看,知道平時我代你做多少事情了吧,知道我多重要了吧。”
  殷潔嚶嚶嚶地說:“知道了大爺,我以後再也不敢忘記帶鑰匙了,你不知道我現在不帶鑰匙已經全公司出名了嗎?上週五我送文件給林副總,走之前他居然表情很嚴肅地提醒我'以後不要再忘記帶鑰匙'……讓我死了吧。”
  “哈哈哈,你還好意思抱怨,小聶可被你的馬虎害慘了。”王齊走上來打趣了她一句,又對我說:“小聶你現在好了吧?我們部門的人本來打算一起去看看你,但是林總說你這個病需要靜養,一群人去不太合適,我們就都沒去,你可別見怪啊。”
  “啊,不會。”
  林嶼森……聽他們提到他,我有點走神,不知道回到公司,又會是怎麼個樣子……
  很快就在周一晨會上看見林嶼森。
  晨會沒什麼要事,按照林嶼森的風格,幾句話交待下工作就結束了,有時候五分鐘都不用。不過這次結束前,他忽然開口說:“最近我聽別人說,我們部門的風水有問題。”
  大家面面相覷,殷潔低聲說:“我怎麼沒聽說?誰在胡說八道啊,都傳進林副總耳朵裡了。等著倒霉吧!”
  其他人表情也比較氣憤。
  然而林嶼森顯然沒有追查的意思,話鋒一轉說:“不過上個月我出車禍,這個月又有同事,唔,跳樓,別人有所想法也在所難免。”
  跳樓……我正好拿起水杯喝水,差點噴茶。
  “所以我打算本週我們部門的人出去聚個餐,也好轉轉運。”
  聚餐還能轉運?我虎軀一震,還沒來得及表現我的震驚,就听他繼續說,“這次聚餐當然不能算公費,由我和聶曦光一起分攤。”
  ……
  震驚——大家看我的表情。
  震驚——我看林嶼森的表情。
  我弱弱地問:“為什麼我也要分攤?”
  其他部門都是老大請客的啊!
  林嶼森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難道不是我們相繼出事才引起流言嗎?”
  ……這也行?而且你別把話說得好像我們鬧緋聞了似的好麼……
  最後我只能問:“貴麼?”
  林嶼森朝我微微一笑。
  我是在同事們各種奇怪的目光中度過一天的……
  殷潔憂??心忡忡地說:“哎呀,林副總選的地方會不會很貴啊?據我夜觀星象,你必定是個月光族,要不要我借點你啊!”
  我實在覺得是個無妄之災啊,請客沒問題,請客轉運真的……有點突破我的智商。
  “那你夜觀星象幫我算算,我不帶錢包讓林副總一個人付會怎麼樣?”
  殷潔鄙夷地看著我:“這個不用觀星象了,我用膝蓋一算就知道隔天你會加班,狠狠的。”
  “你別擔心啦,以咱們林副總的風度和人品,也就是說說而已,不會真的要你付錢的,PS,就算要你付錢也不會貴的。”
  於是我只能乖乖地揣上錢包,等待林副總的召喚了。結果殷潔果斷高估了林嶼森的人品……
  貴就算啦,大家都很驚喜能吃這麼豪華,我也不是真的心疼錢,不過跟殷潔叫喚一下而已。問題是……
  大家開心地吃完,林嶼森起身去付賬了,殷潔扯扯我的袖子,眼神表示:看吧,我說得沒錯吧,林副總果然單獨付錢了吧。
  我給她豎了個大拇指表揚一下。
  然後我就收到了林嶼森的短信:到前台來下。
  我莫名其妙地起身過去了,大家大概以為我去洗手間,也沒在意。到了前台,林副總微倚在吧台上,微微笑著,一點都不見尷尬地對我說:“聶曦光,我忘記帶錢了。”
  “……”
  一千頭神獸奔過的心情,你們不會懂。
  我默默掏出卡刷賬的時候,林嶼森就在一旁看著我,我總覺得他這會眼神特別亮,好像有種捉弄到我,他很得意的感覺。
  呃,這是錯覺吧?我們的副總不可能這麼耍賴。
  我默默地收回卡,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心裡其實一點都不生氣。吃了他那麼多頓飯,請他吃飯太理所應當了。
  “我想起來,上次的住院押金還沒給你。”
  “……”
  我搖了搖手裡的銀行卡,“兩清了哦?”
  他笑了一下,“嗯,都兩清了。”
  回去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是打車,我則因為殷潔比較無恥的關係,第一時間被拉上了林嶼森的車……當然我也比較配合……
  同車的還有另外兩位同事。
  副座上的男同事一直在感謝林嶼森,“真的沒想到副總會請我們吃這樣的大餐!”
  “不用客氣。”
  林嶼森的語氣坦然得不得了。
  “這頓一定很貴吧?”
  “唔,還好。”
  ……
  我只能默默地把頭埋在了殷潔身上。
  殷潔驚了一下,搖了搖我,“曦光你怎麼了?暈車了啊?”
  “沒……吃撐了。”
  殷潔:“……”
  我分明聽到前面傳來輕輕的笑聲。
  很快就到了公司,我們下了車,跟林嶼森揮手告別。走了一小段路,我回過頭。
  我忽然有點不安心。
  這一切怎麼這麼不真實呢。
  之前還好像敵人一樣,真的可以一下子就像朋友一樣了嗎?互相調侃互相打趣……
  可以變化得這麼快嗎?
  “等我下。”我跟殷潔說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回去。
  林嶼森的車還沒走,大概看見我跑回來,他從車裡下來。
  “東西掉車上了?”
  “沒有。”我搖搖頭,小喘著氣,站在他面前,很認真地抬頭問他:“林嶼森,我們真的徹底和解了是嗎?”
  他凝視我,語氣斬釘截鐵:“是。”
  我猛然覺得心情真好,然後又想起問他:“那你以前到底為什麼看不慣我?”
  初冬的夜裡,路燈光昏黃。
  四周無比的靜謐。
  我以為不會得到他的答案了,卻聽見他柔和低沉的聲音。
  “因為你無憂無慮。”
  “……什麼?”我簡直懷疑我聽錯了。
  “因為你無憂無慮。”他說,停了一下又補充,“忘性又大。”
  什麼跟什麼……
  我還想追問,他卻不再給我機會了:“好了,你該回去了,他們都在看著我們。”
  我一回頭,果然殷潔等人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們……
  我只好滿頭黑線地跟他道別。
  回去的路上,我絞盡腦汁,終於理解了林嶼森的意思,無憂無慮,忘性又大,這是在說我二吧。
  殷潔八卦地問我,“你剛剛跟林副總在說什麼啊?”
  “我問林副總以前為什麼看不慣我。”
  殷潔好奇地問:“他說了?”
  “嗯。”我點點頭,憂鬱地翻譯給她聽,“他說我太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吃飯沒帶錢在這裡了哦~~~


☆、第二十六節

    是不是我一直這麼“二”下去,林嶼森就會一直找我加班啊?
  我關掉了大辦公室的燈,去他辦公室探頭,敲了敲門:“副總,你還不走嗎?我先下班了。”
  “等下。”
  他收拾了一下文件,關掉了辦公室的燈,和我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夜晚的辦公樓里特別的安靜,一時間整棟樓好像只有我和他的足音。靜靜地走了一陣,我忍不住問他:“副總,你為什麼老叫我加班啊?”
  “聶曦光,這家公司你家有49%的股份,利潤一半歸你家。”
  “所以?”
  “所以叫別人加班我會有罪惡感,覺得在剝削勞動人民的剩餘價值,”他溫和地說,“讓你加班就沒這個罪惡感了。”
  “……”我該說什麼?
  “還有,聶曦光,下班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副總?”
  “為什麼?”
  “嗯,會有一種下了班還在給你打工的感覺。”
  “……”
  我能說,這幾天我對這樣的林嶼森都已經習慣了嗎?這大概才是他的本性?我想起他和方醫生聊天的樣子,好像就是這樣隨意又風趣的感覺……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出了辦公樓,我無語地朝他揮揮手跑開:“林嶼森,再見!”
  他忽然喊:“聶曦光,回來。”
  我又跑回去,“怎麼了?”
  “今天早上,我辦公桌上的無錫大阿福,是你放的?”
  我抬頭望天,“是啊,有人說要抓主要矛盾嘛,我上次回蘇州的時候在火車站等車,忽然就頓悟了啊,就在火車站買了一個,十五塊錢,不用謝啦。”
  “哦對了。”我補充了下,“那個是給你掛車上的,不是放桌子上的。”
  他盯著我,“買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給我?”
  “之前我一直在撫平大餐帶給我的傷痕呀。”一頓飯刷了我上班以來所有的工資啊~~~
  “受創這麼深嗎?你早點給我,說不定我就不會忘帶錢包了。”他驀地笑了,拋給我一個小瓶子:“三無產品,敢不敢用?”
  我反射性地伸手接住,“這是什麼?”
  落在我掌心的是一個碧綠色的小瓶子,玉質的,卻一點冰涼的感覺都沒有,溫溫熱熱的,好像一直被人握在手中。
  我擰開,一股清清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
  “去疤痕的中藥藥膏。”
  “啊?”
  “你那些皮外傷留下的疤痕可以用這個消除,效果不錯。”
  “謝謝……”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其實已經不要緊了,疤痕過陣子就淡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帶的出去?”
  什麼帶得出去帶不出去?我疑惑地看著他,還有,他這一副挑剔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林嶼森遞給了我一份紅色請柬。
  “林副總朋友的婚宴?就是上次尖叫害你掉下去的那個女的?”羽華一邊問,一邊遞給了我一隻大紅蘋果。
  “是啊,他說他朋友上次就是路過蘇州送請帖的,結果看見我爬窗戶,嚇得不行,好像有恐高症吧……這個蘋果蠻好吃的。”
  我讚美了下蘋果後繼續說:“林副總說她一直覺得很內疚,所以特意邀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元旦那天在上海……我要不要去啊?”
  殷潔說:“當然要去!白吃白喝為什麼不去!咦,你應該不用送份子吧。”
  我不確定地說:“……不用吧?哎,這個不是重點啦。”
  “怎麼不是重點!”殷潔從床上跳下來,手腳麻利地打開請柬,“你看這裡,哦,你和林副總的名字是寫在一起的嘛,那你就不用送啦!咦,你的名字好像是新加上去的。”
  “那肯定啊,人家一開始又不認識我。”
  “也是。反正,不要送份子就必須去,你打扮漂亮點!待會回你宿舍好好地配一下!目標!白吃白喝!”
  ……我怎麼感覺她比我還興奮。
  “哎呀,說起來你都和副總一起參加婚宴了啊!”殷潔用力地感慨著:“這就是患難見真情啊!早知道你跳下樓就能讓林副總對你改觀,你早該跳了啊。”
  我瞪了她一眼:“要是讓你從二樓跳下去就給你升職,你跳嗎?”
  殷潔很為難。“升多少?”
  ……我決定無視她。
  婚宴的事情我一直拖著沒給林嶼森答复,誰知道沒過多久,我竟然又收到了一個紅色炸彈。
  是老大發的Email。
  “西瓜,你元月2號在不在國內啊,國外聖誕節前後應該放假的吧,有空就回來吧,老娘結婚了啊!要是回國一定要來!要是在國外一定要包紅包!我上海的電話是159xxxxxxxx,記得聯繫我,你這個傢伙,出了國就不聯繫我們了。”
  後面帶了個橫眉豎目的凶狠表情,很有老大的感覺。
  我暈乎乎地把信來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搞清楚什麼國外聖誕節放假,滿臉黑線地撥了Email裡的號碼。
  很快那邊接起:“餵,您好,哪位?”
  “我啦,西瓜。”
  “咦,西瓜你個死傢伙,終於曉得聯繫我!等等,這是國內的號吧,你還在國內啊……”
  “……我不在國內在哪裡?這是我無錫的號啊,你們有我的電話的啊。”
  老大在電話那頭有些震驚的問:“你不是出國留學了嗎?”
  “誰說的?”我一臉黑線,“我只是出國玩了一段時間而已。我給你們發過短信的啊,讓你們給我地址我給你們寄禮物……”
  “我們都換上海的號碼了好不好?”
  “……”
  好吧,其實不是沒想過他們換號了,現在通訊這麼發達,想找到新的聯繫方式再容易不過,但是回國後這三個月,我卻下意識地沒有去找,總想著再過一陣子聯繫好了,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我錯了……待會你把大家的號都發給我吧。你怎麼會覺得我去留學了?”就算聯繫不上也不至於產生這樣的想法啊。
  “好像是容容說的,這不是你也沒去盛遠嘛。”老大很茫然的樣子。
  容容怎麼會說我留學去了?我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提到她我就想跳過,轉了話題,“哦,不說這個了,你婚禮我肯定會到的。”
  “光到可不行,你們所有人都提前一天來幫忙哦,一號就來吧,嘿嘿,我們窮,現場都要自己佈置。”
  所有人?
  ……
  我頓了一下,當即拒絕:“一號我估計去不了,你知道'財務'月初都要加班的……”
  “元旦也加班?”老大狐疑。
  “是啊是啊,慘無人道吧?”我怕她繼續糾纏,連忙“嘿嘿”兩聲說,“這麼快就結婚,老大你不會……”
  老大大概被懷疑過太多次了,居然立刻爆發了:“老娘才沒懷孕!靠,你們一個個太不純潔了吧!”
  “我沒說你懷孕啊。”我喊冤。
  “那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想了想,“我想說……老大你不會,讓你老公懷孕了吧= =”
  電話那邊先是靜默,然後猛然迸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就是這樣!西瓜啊,這麼多人,就你看穿了真相啊!哈哈哈哈,明年他生完孩子你來喝喜酒!”
  我被她這陣大笑笑得一哆嗦:“老大你笑點真低。”
  “很好笑好不好,話說,曦光,你心情很好嘛。”
  我一怔,“有嗎?”
  “有!隔著電話就聞到了。”
  掛了電話,我撐著下巴發了會呆。連電話對面的老大都發現我心情好了,看來我心情真的很好啊,不過究竟是為啥呢,好像也沒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喜事啊。
  難道是……
  我不由自主地朝副總辦公室裡的林嶼森看了一眼。
  ……難道是因為終於有一個大帥哥對我解除了仇恨值?
  嗯,肯定是這樣,這是一件多麼可喜可賀的事啊,我和林嶼森,在今年即將結束之前,在他車禍我跳樓之後,終於步入了——
  和諧美好的上下級關係中。
  很艱難有沒有?
  比人家談戀愛還曲折有沒有?
  所以,我下了結論!
  為了繼續維持目前的友好關係,他朋友的婚宴我還是去吧!總不能讓別人帶著內疚結婚嘛!
  作者有話要說: 下週見啦~


☆、第二十七節

  我本來準備得好好的,一號和二號那兩場婚宴各穿什麼衣服,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三十一號晚上居然降溫了,還一下子降了十度,眨眼就進入了寒冬。
  這下我就苦惱了。
  我大部分的衣服都在無錫家裡,蘇州這邊的衣服,適合現在這個天氣的……居然……只有……工作服……
  如果去買的話……
  我看了下時間,今天起晚了,現在已經十二點半,林嶼森兩點就來接我,根本來不及啊。
  我在風度和溫度中掙扎了好長時間,最後毅然地選擇了溫度,兩點準時出現在了公司門口。
  路邊停著林嶼森的車,他大概已經等了我一會。看見我,他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就皺了下眉。
  我連忙解釋:“不會穿著去婚禮的,下車的時候我就脫掉,就現在披一下擋擋冷風。”
  他又看了我好幾秒,終於含蓄地開口了:“聶曦光,我第一次帶女伴參加朋友的婚禮。”
  “呃?”
  “所以,能不能請你不要給我一種,你陪我加班的感覺?”
  我無奈地解釋,“我也沒辦法啊,我這邊沒厚衣服了,買的話時間也不夠了啊。”
  他上下打量我,“上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
  “我以前有個病人就在蘇州,她代理了一些服裝品牌,我帶你過去看看。”
  這麼大陣仗?
  我遲疑地說,“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他一邊翻電話簿一邊隨意地回答我:“嗯,我比較愛面子。”
  “……”我只能默然了。
  林嶼森的前病人是一位非常熱情爽朗的中年女子,自稱王姐,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等在了店門口,一下車,她就熱情地迎了上來:“林醫生啊,真是稀客稀客。”
  說著看向我,“這位是林醫生的女朋友?哎呀真不錯,我以前住院的時候還想,將來哪個小姑娘那麼好運氣能當林醫生的女朋友哦。”
  我剛想開口否認,但是她實在太風風火火,我話還沒出口呢,她已經跑遠說去給我拿目錄什麼的了。
  我有點汗,尷尬地看著林嶼森說:“她好像誤會了。”
  林嶼森很淡定:“沒事,誤會了能打折。”
  ……這句話太強大了!我一瞬間居然覺得,好像讓人家這麼誤會也不錯?
  但是我僅存的節操還在微弱地提醒我:“這樣不太好吧……”
  “你以為我說我帶員工來買衣服,就很好?”
  “……”
  好吧……
  反正現在也已經過了解釋的時機,我總不能衝上去說我不是林嶼森的女朋友吧,那多尷尬,反正以後估計也不會見面,又能……打折,就算了吧。
  很快,王姐就捧著一疊目錄,領著一位年輕的女子跑回來了。
  “這是Anne,我們店NO.1的店員,眼光特別好,我讓她幫你找一些衣服試試,這裡還有我代理的其他幾個牌子的衣服的新款目錄,你也看看。”
  “好啊,謝謝。”我接過那些圖冊。
  Anne圍著我轉了一圈。
  “這位小姐很好穿衣服呢,各種風格都可以試試,你平時更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呢?”
  “簡單舒服點的。”
  “哦,那這些怎麼樣?”她刷刷地翻了幾頁圖給我看,“或者你要不要試試別的風格,像這樣的甜美風?”
  我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好啊。”
  她迅速地拿了一堆衣服讓我試。
  不得不說人家就是術業有專攻,我試了幾套衣服,居然都覺得不錯。考慮到自己也好久沒買衣服了,索性全部要了下來。
  “參加婚宴的話,我建議聶小姐穿這件哦,有點正式又不會太正式,很清新甜蜜。我們還有配套的髮飾,我幫你弄下頭髮?”
  她躍躍欲試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拒絕,於是一會功夫,我頭上已經換了個髮型,有點小蓬鬆的髮髻,斜斜地配了個小髮夾。
  除了參加干媽的宴會,我已經好久沒這麼隆重過了,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忍不住想扭頭去看林嶼森,問問他達到他的面子標準沒有。
  不過這種打扮好了給他看的感覺怎麼這麼奇怪……
  於是我迅速地180度大轉彎,扭頭對Anne說:“Anne,謝謝你,這些衣服我都很喜歡,一起結下帳吧。”
  Anne滿面笑容地回答我:“剛剛你試衣服的時候,林先生已經付過了。”
  那位林先生無事可做,正在看雜誌,等我驚訝地轉頭看向他,他才從容地抬眼,很矜持地朝我點了下頭。
  我的思緒一瞬間中斷了那麼一下下,不是覺得他買單我被冒犯了啥的,而是因為他剛剛那姿態那動作,實在是太有腔調了。
  好一陣子,我才從閃瞎狗眼的狀態中解除,我走過去,有些不自在地問:“你付過了?你怎麼知道我要買這些?”
  “我看著都不錯。”他合上雜誌,無比自然地說。
  “……”
  到底是誰買衣服啊。
  這時王姐拿著銀行卡回來了,硬要還給林嶼森:“Anne不懂事才收你的卡,林醫生帶女朋友來買衣服,我怎麼能收錢,你對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林嶼森笑笑說:“我以後還會帶她來拿衣服,你不收錢,我下次怎麼來。”
  他看向我。
  我眨了下眼,立刻附和:“對啊對啊,讓他付吧。”
  王姐這才勉為其難地刷卡結賬。
  提著袋子走出了店門,一出門,還沒等我開口,林嶼森就把手裡的單子遞給了我。
  “賬單。”
  “剛剛我配合的好吧?回去還你錢哦。”我一邊沾沾自喜,一邊接過賬單看了一眼,頓時凝固了,“……三、三折?”
  我立馬站住了腳步。
  “等一下,我剛剛看見另一套也不錯,我要回去買……”
  林嶼森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頭痛地說:“聶小姐,婚宴快來不及了。”
  我們差點就遲到了。到酒店的時候,新郎新娘都在做入場準備了。
  站在宴會廳門口的新娘子看到我們,立刻拖著裙子走了過來,抱怨說:“林醫生,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咦,這位小姐是?”
  她望著我,臉上露出好奇又八卦的神情。
  呃,她不認識我?不是說她請我來的嗎?我狐疑地看向林嶼森。
  林嶼森笑了笑:“她就是被你嚇得從樓上掉下來的那個,你不是讓我帶她來的嗎?”
  “啊…………對對對!”新娘叫了一聲,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忙得都忘記了!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有恐高症,看見人家站在高處都害怕啦。剛剛沒認出你不好意思啊,上次嚇死了,嶼森擋著我也沒多看你,你知道的,當時嶼森簡直太可怕了……”
  她拉著我足足說了有三分鐘,語速快得幾乎沒標點符號,完了介紹了新郎給我認識,新郎是個有點憨態的大塊頭,非常誠懇地又向我道歉了一次。
  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幸好旁邊的司儀催促他們做入場準備,她才停了下來。我和林嶼森正要往宴會廳裡走,新娘又叫住了他。
  “嶼森,我把老師也請來了,他一直很擔心你。你既然帶曦光過來了,就帶去讓他看看吧,也好讓他放放心。”
  呃,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
  我站住腳步。
  “等下,剛剛你同學不會誤會了吧?她是不是覺得……”
  林嶼森彷彿被我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停下腳步看我:“覺得什麼?”
  “就跟剛剛買衣服那樣……”
  林嶼森做出沉吟的樣子:“其實誤會一下也沒什麼,這麼多年沒女朋友,我走出來也有點沒面子,在下一表人才,其實你也不吃虧……”
  你到底有多愛面子啊!還一表人才,我差點笑出來,努力繃住臉說:“不行!現在又不能打折!”
  “真的不行?”他追問了一句。
  我堅決地搖頭。
  “好。”他很乾脆地沒再問我,微微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猛然有種落入陷阱的感覺……然而一時又想不通為什麼我拒絕了,還會有這種感覺。
  方醫生也來了,我們一走進宴會廳他就朝我們揮手。不過林嶼森並沒有直接去他那,而是去了主桌,在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身後站住了腳步。
  “老師。”
  老人回過身來,有點驚喜地看著我們:“是嶼森啊!你過來了。”
  “嗯,我過來了。”
  老人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被林嶼森攔住了,林嶼森蹲下高大的身軀,關切地問:“老師你最近身體怎麼樣,空腹血糖多少?”
  老人揮揮手:“我也是醫生,還是你老師,用得著你操心這個?”說著他看??向我,欣慰地問:“這是你的女朋友?挺好挺好。”
  林嶼森頓了一下說:“不是。”
  我鬆了一口氣,林副總你果然還是有節操的!可是看老人一臉失望的樣子,竟然有些不忍。
  林嶼森和他的老師,看來感情很好呢。
  然後我就听到林嶼森柔聲地對老人說:“我還在追。”
  老人的神色瞬間從失望恢復到了欣喜,一臉高興地打量著我。我被林嶼森嚇了一跳,心頭一顫,驚詫地看向他。
  他也看著我,用之前在服裝店裡,那種示意我配合的眼神。
  我看著老人滿頭銀絲,顫顫巍巍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就點了下頭,“嗯。”
  點了頭我才反應過來,他又沒說我是他女朋友,只是騙老人說“在追”,這也需要我承認嗎?
  不過我的承認顯然讓老人更高興了,他一副老怀大慰地樣子,連聲說:“好好好,有目標就好,老師就怕你像之前那樣。嶼森啊,你不能拿手術刀了,可是人生中並不是只有手術刀,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
  老人的話非常普通,可是那濃濃的愛護之情,再聯想到林嶼森的遭遇,卻讓我眼眶一熱。
  林嶼森點頭說:“老師,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二十八節

    司儀在台上宣布婚禮即將開始,我們告別了老人,往方醫生那桌走去,林嶼森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忽然被人宣布“在追”,雖然明知是安慰老人的說辭,我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可看到林嶼森這麼低落,我又忍不住主動跟他搭話。
  “你怎麼了?”
  “我已經有一年多沒去看老師了。”林嶼森說,“老師是神經外科的權威,桃李滿天下,可是悉心栽培的,也就那麼幾個,我是其中之一,還是關門弟子,我辜負了他一番心血。”
  “這又不能怪你,他也沒怪你啊。”我最看不得他這樣意志消沉的樣子,連忙打斷他,“而且你現在也很厲害啊……起碼你未來老闆很欣賞你的。 ”
  “未來老闆?”林嶼森一下子失笑了,“你嗎?”
  “就是我!”我大力地點頭。
  “那一言為定?”他眼眸深深的,“將來可別把我踢出門。”
  “一言為定。人家婚禮唉,你趕緊高興起來行不?看在我人生中第一次當眾被表白就這麼被你浪費了的份上,你也應該高興啊。”
  “是嗎?你行情這麼差?”他目光很同情。
  我:“……”
  你恢復得也太快了吧?
  一男一女一起參加別人婚禮果然蠻令人尷尬的,我們在方醫生那桌一坐下,就又被打趣了。他同學開口就是:“哎喲森哥,終於捨得帶女朋友出來見人了?”
  林嶼森這次的回答正經極了。
  “這是小聶,我公司的同事,之前陸莎一聲尖叫把她嚇得從樓下掉下來,心裡愧疚,特意讓我帶她來參加婚禮。”
  簡單明了正派,我很滿意。
  方醫生卻“噗”地一聲噴茶了。在大家驚訝地目光下,他擦了擦嘴,起哄說:“老規矩啊,師弟,最後一個到的罰酒三杯。”
  “免了,晚上還要開車回蘇州。”
  “少來,老規矩不能變的,我們這誰不開車啊,大不了打車,來來來,滿上。”別的同學也反應過來了,手明眼快地倒了滿滿的一杯紅酒遞給了他。
  林嶼森認真思考了一下,說:“我找人代喝吧。”
  然後他把酒杯塞給了我……
  滿桌人都震驚了。
  當然包括我……
  方醫生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才說:“師弟,論不要臉師兄果然不如你!”
  我速度給他加了個一。
  不過,看著他硬塞到我手裡的紅酒,我心底最後一絲異樣都抹去了,徹底地鬆下了心神……
  這麼無恥不可能是追人的節奏啊!
  整個婚宴都很開心。
  不知道是物以類聚還是怎麼的,他的同學都很風趣,我一開始還有點拘束的,但是左邊林醫生右邊方醫生,要一直保持拘束的狀態還真難啊……
  只有新人敬酒的時候有點小尷尬。
  按我家這邊的風俗,是習慣在新人敬酒的時候給紅包的,結果上海這邊,似乎都習慣進酒店的時候就給,於是新娘新郎來敬酒的時候,全桌就我一個人拿出了紅包= =
  新娘子堅持不收我的,“你跟嶼森一起來的,我怎麼能收你的紅包,嶼森的禮物早送到我家了。”
  滿桌人都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尷尬極了,“他是他的,我……”
  “收吧。”林嶼森說。
  新娘子遲疑:“這不是收雙份……”
  林嶼森淡定地說:“你到時候還她雙倍好了。”
  “啊,不用……”
  “那也行。”新娘子立刻笑瞇瞇地從我手中抽走了紅包。等她走了,我坐下扭頭問林嶼森:“你幹嘛叫人家還我雙倍,就算是開玩笑也太冷了吧”
  “我考慮到……通貨膨脹,覺得不能讓未來的老闆吃虧。”
  我:“……謝謝哦!”
  新人敬過酒後,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同學開始討論接下來去哪裡玩,方醫生是最積極的一個。他們商量了半天,最後定了鬧完洞房去唱K。
  我悄悄地問林嶼森:“我們不用去吧?”
  “不喜歡?”
  我無奈地說:“你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對唱K的態度了”
  他聞言非常專注地看了下我。
  我黑線:“你看我臉幹嘛,我名字又沒寫在臉上。”
  他笑了:“嗯,我想想,聶?三個耳朵聽覺靈敏,還有個作曲家聶耳,說明你在音樂上很擅長?”
  “……表示我所有的天賦都在耳朵上,只能聽聽。”
  “這樣?”林嶼森不是很誠懇地表達了下遺憾,“那鬧洞房呢?去不去?”
  為什麼剛剛大家討論的時候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卻好像比方醫生都積極了?
  “當然不去啊。積德啊,不然你自己結婚的時候……”
  “有道理。”林嶼森看著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方醫生湊過來問林嶼森:“怎麼樣你去不去,你不是挺想結婚的嘛,提前見識一下鬧洞房漲漲經驗啊。”
  林嶼森非常誠實地回答:“她說讓我積德,不然自己的婚禮上……”
  林醫生你真是賣隊友一百年啊!
  方醫生萬分震驚地看著我:“小聶你這麼著急嫁人啊,這麼早就擔心自己被鬧洞房?”
  “……哪有?!”
  “不著急?那就一起去鬧洞房啊!”方醫生一臉的坏笑。
  我就這樣被拉去鬧洞房了。
  我本想看一下就走的,結果……我居然不想走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人鬧洞房,沒想到居然這麼好玩。我雖然不會去捉弄新人,但是一點也不妨礙我看著別人去捉弄,順便拍手助威。
  最後還是林嶼森把我拉出了酒店的蜜月套房。
  站在電梯裡,林嶼森有點無奈地說:“以後不能讓你和師兄混,你學壞太快了。之前不是說要積德嗎?”
  “哦,我想過了,我的年紀結婚還早呢,不著急這麼早積德的。”
  “唔,不一定,也要看對方的……”
  我瞅瞅他,忽然想起方醫生說他想結婚,笑瞇瞇地說:“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些招??式都用到你婚禮上的。”
  他看了我一眼,“非常高興你能參加我婚禮,不過我估計你到時候沒空鬧洞房。”
  都參加婚禮了,怎麼會沒空鬧洞房?
  我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他當新郎時被捉弄得不行的樣子,頓感一陣歡樂,立刻把剛剛做出的承諾毀了。
  “你結婚的時候等著吧!”
  “一定等。”
  他笑意滿滿地說。
  我們走出酒店,才發現外面已經飄起了雪花,林嶼森的車停在對面的停車場。他披上大衣,“你在這裡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我一個人站在台階上,等著他開車過來。室外多少有點冷,我抱著手臂,看著緩緩落下的小雪,思緒漸漸地放空。
  朦朧中好像聽見有人喊我。
  “西瓜?”
  幻覺了嗎?我怎麼感覺聽到了老大的聲音。
  我轉過身,看見了那久違的,清瘦挺拔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書應該會在七月底出………………盡量中旬~~~


☆、第二十九節

    六月到一月,原來已經半年了……
  我一直刻意地沒去想明天的事,可是沒想到,這一刻卻提早到來。
  聶曦光,你一定要爭氣。
  我迅速地從那道身影上收回了目光,主動走上前,露出了笑容,打招呼說:“咦,你們怎麼也在這?”
  人幾乎都全了,老大,老大老公,小鳳,思靚,卓輝,容容……
  還有她身邊的莊序。
  一時間我彷佛回到了舊日的時光……
  但是我一點都不想回到舊日的心情。
  我笑容滿滿地看著他們。
  可惜我這完美開場迅速地被老大破壞了。她一臉受騙的表情,扯著我耳朵就吼,“聶西瓜,你不是說要蹲蘇州加班一號出不來的嗎?”
  我暈,老大啊,你一激動就扯人耳朵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啊。
  小鳳思靚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西瓜你怎麼在這裡?”
  “是啊,還打扮得這麼漂亮,一開始都沒認出來。”
  “你在蘇州工作?老大你什麼時候聯繫上西瓜的,也不說一聲。”
  “你不是出國留學了嗎?七月我換號碼打你電話也沒打通。”
  我一一回答。
  “我在蘇州。”
  “七月份我在國外接不到電話。”
  “沒留學啊,你們怎麼都覺得我去留學了。是遊學啦,其實就是出去玩了兩個月。”
  “遊學?!”
  低沉壓抑的聲音響起,其他人霎時沒了聲音。
  是莊序。
  “是啊。”我頓了一下,轉過視線,終於把目光完全地落在了他的臉上,“陪姜銳去的。”
  “不是留學?”他邁步逼近我,大概是燈光的關係,他的神情格外的陰翳,如風雨欲來。
  “不、不是啊……”
  容容忽然上前幾步,插在了他的身前,笑容滿面地對我說:“曦光,今天老大佈置婚禮會場,你怎麼不來呢?”
  “我……”
  她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其實你真的該來學習一下,我就學到了不少,等自己結婚怎麼安排就有數了呢,佈置婚禮現場很有意思的。”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笑了笑,“我一向最懶啦,你們都知道。”
  “對了,曦光,以前的事情,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冤枉了你。”容容看上去誠懇極了,“出了社會才知道,我們大學時候的情誼有多麼難得,現在我得到了幸福,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呀,可別光看著'別人的'幸福!自己也要加油哦!”
  “葉容!”
  “曦光。”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我扭過頭看向喊我的聲音來處,溫柔的小雪中,林嶼森穿著黑色的大衣,正拾級而來。
  這一刻我如此感激他。
  感激他是這樣的從容俊雅,風采卓然。
  我轉身奔下了台階。
  他有些詫異地停下了腳步,看著我奔到他的面前。
  我微微喘息的停在他身前,仰頭看著他,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心頭一片混亂。 
  “怎麼了?”他問我,語調格外的低柔。
  我茫然地看著他,眼睛裡酸酸的。好一會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碰見了大學時候的同學。”
  他抬頭看向了台階上,然後目光就頓住了,好一會都沒動作。我慢慢地定下神來,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莊序站在台階口子上,凝視著我們,霓虹燈下,眼神晦暗不明。
  林嶼森忽然拉起了我的手。
  “你的同學?跟我來。”
  我被他拉著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要掙脫,然而才微微動了一下,就被他更用力地抓住了。
  他帶著我回到了台階上,然後無比自然地鬆開我的手。
  老大他們都著我們,難掩震驚的樣子。
  小鳳張大嘴巴:“西瓜你……”
  思靚率先反應過來,“西瓜,你還不介紹一下。”
  介紹什麼……
  我抬頭看向林嶼森。
  “原來你還有這樣一個外號?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他含笑看著我,聲音柔和得就像正在飄拂的小雪,然後他把目光轉向了思靚他們,露出淡而溫雅的笑容:“你們好,我是林嶼森。”
  老大明顯閃了一下神。
  “哈哈,你好你好,我們是西瓜的大學同學。”然後她對著我故作埋怨的樣子,“西瓜,你說什麼加班不能來幫忙,原來是陪男朋友啊,重色輕友!早說嘛,難道我還能強迫你來啊。”
  “別怪她。”林嶼森笑著幫我解釋,“曦光本來是要加班的,不過我好友今天結婚,一定要見見她,我才把她帶出來。”
  老大笑呵呵地:“哎呀好了好了,我又沒怪她,重色輕友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他們大概已經完全把林嶼森當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不想她們誤會,可是此時此刻……
  我更不想否認。
  我轉頭往路邊張望,“你不是去開車嗎?怎麼沒看見車?”
  不然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車被別的車堵住,交警一時找不到車主,怕你等急了,所以我先過來。”
  “呃,開不出來了?”
  林嶼森看了下表,“如果一直找不到人,我叫司機送我們回蘇州。”
  “哦。”我點點頭。差點忘記他是地主了。
  “哇!”小鳳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西瓜,你家還有司機啊!”
  “不是我家的。”
  思靚笑吟吟地說:“我知道了,是婆家的嘛。”
  氣氛好像一下子熱鬧起來。小鳳嘰嘰喳喳地問了好多問題,什麼在哪裡上班,在哪裡認識的之類……我回答了一些,大部分是林嶼森在回答。
  他始終微笑著,應付自如。
  一片嘈雜中,容容冷冷的聲音響起,“莊序,你去哪裡?”
  大家一齊安靜下來。
  不知何時,莊序已經冒雪獨自走下了台階。
  “我去打車。”他腳步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說。
  “為什麼要去別的地方?”容容的聲音僵硬,“這裡不可以打嗎?這邊好打車我們才過來的。”
  “你可以在這裡打。”
  他拋下這句話,看也不看我們,挺直身影徑自走下了台階。
  “你站住。”
  容容咬了下唇,看了我一眼,飛快地扭頭追了上去。
  “呃,那西瓜,我們也走了,明天婚禮早點來啊,就斜對面的酒店。”靜默了一下後,老大率先跟我告別。
  “好、好的。”我點點頭,盡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那明天見。”
  大家紛紛跟我們告別,老大臨走前朝林嶼森揮了揮手:“明天我的婚禮,你也要跟西瓜來哦。”
  “一定到場。”林嶼森微笑著說。
  他們的背影徹底地消失在夜色中,周圍好像一下子靜謐下來,只有雪花靜靜地飄落。
  我轉身問林嶼森:“車子還不能開出來嗎?我想早點回蘇州。”
  “回什麼蘇州,我帶你去玩。”
  啊?
  他從遠處收回目光,落在我臉上,“難道把你高高興興地帶出來,垂頭喪氣地帶回去?”
  ……
  “我有嗎?”
  他低頭看著我,“都快掉眼淚了。”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我本來根本不會哭,可是被他這麼一說,眼中忽然就有了淚意。
  “所以,你要去看夜景還是看電影?或者……你喜歡玩遊戲的話我們就去那種遊戲城?就是那種……”
  我愣愣地看著他,發現我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維了。
  他大概從來沒涉足過那種地方,非常努力地描述著:“就是那種可以跳舞,可以投籃,賽車什麼的那種遊戲城?”
  為什麼我覺得每一個選項都好吸引人……只要不是回到那個一個人的宿舍……
  我握了握拳頭,忽然就被一股衝動主導了:“那我們先去看夜景然後看電影然後去遊戲城?”
  “聶曦光……”
  他驀地笑起來,從大衣裡掏出皮夾扔給我,“你怎麼這麼貪心。快幫我數數,看我帶的錢夠不夠。”
  我一定是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忽然就又是興奮又是激動,真的打開皮夾數了一下,然後就指著馬路對面說:“那邊有銀行,我去取錢。你太窮了。”
  “真的不夠?還剩不少啊。”林嶼森探頭看了下皮夾,“我去取吧,聶小姐你告訴我今晚打算花掉我多少錢?”
  “不用啦,你有我財大氣粗嗎?”
  我拿著銀行卡跑下了台階。
  冰涼的雪花落在我臉上,我的理智有點回籠,回過頭去看他,他漫步跟在我身後,見我回頭,朝我揮了揮手,好像催促我快去取錢似的。
  於是我也朝他揮了揮手,飛速地跑進了銀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節

    按照就近原則,我們先去了遊戲城。
  我其實也是第一次到遊戲城,走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頗有點束手束腳。考慮到林嶼森也是第一次來,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觀察下別人怎麼玩,但是林先生顯然不覺得玩遊戲也需要學習,換好遊戲幣,隨便找了個沒人玩的模擬滑雪機就把我趕上去了。
  然後……
  “小心石頭。”
  我被石頭撞死了。
  “注意轉彎。”
  我沒來得及轉,撞山上死了。
  “前面有卡車。”
  我毫無疑問撞卡車上了……
  看著屏幕上大大的“失敗了”三個字,我有點鬱悶地轉頭看林嶼森,等著他繼續投幣。誰知他卻開始脫大衣了,脫完連西裝也脫了,然後把衣服往扶手上一搭,折了下襯衫袖子,一派優雅自然地對我說:“下去吧,輪到我了。”
  “……”
  你、不、是、帶、我、來、玩、的、嗎?
  我非常不甘心地從遊戲機上下來,盯著他,就希望他趕緊撞樹撞牆撞山。然而事與願違,他雖然也是第一次玩,但是掌控能力明顯比我好多了,看他迅速地連過了兩關,我想起被他趕下去的新仇,忍不住開始搗亂。
  明明應該向左了,我大喊:“要右轉了,踩右邊踩右邊!”
  明明應該走中間的路,我用力提醒:“左邊的路是捷徑啊,走那條~~”
  可惜林嶼森完全不為我所動,沒一次上當過,眼看第三關也要過了,我靈機一動,看著屏幕上的人物要左轉了,連忙喊:“左轉了,踩左邊。”
  結果林嶼森踩了右邊。
  屏幕上的角色慘烈地撞到了山上。
  “哈哈哈哈!”我笑得不行了。
  林嶼森無奈地停下來:“你怎麼忽然不騙人了?”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我一點都不承認,“看看,這就是你不信任我的下場,好啦,下來下來,到我了。”
  然後我們去了電影院。
  電影是我選的,最新上檔的大片,據說戰斗場面很精彩,保證熱血沸騰,保證激情四射,保證……睡眠質量……
  “聶曦光……曦光。”
  “……我睡著了?”我揉了揉眼睛。
  “嗯,走吧。”
  他幫我撣了下衣服上散落的爆米花,站起來,拿起我和他的外套往外走,我跟在他後面,走出放映廳才清醒了點,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他:“我睡了很久?”
  “五十分鐘。”
  ……計時這麼清楚幹嘛……
  我有些訕訕地轉移話題:“最後結局怎麼樣?女主角救出來了嗎?抓她的是誰?”
  “男主角的父親。”
  “不會吧?為什麼?”
  “男主角的父親做違禁藥物實驗,被女主角撞見……”
  耳邊忽然傳來女孩子的一聲輕笑,我轉頭望過去,一對小情侶正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好像是剛剛看電影的時候坐在我們旁邊的。
  看見我看向他們,女孩子朝我豎了下大拇指,“你男朋友一心二用很厲害哦,劇情居然說得一點都沒錯。”
  說完他們就笑嘻嘻地跑走了。
  一心二用什麼的……
  我看了看那對情侶的背影,又看了下林嶼森,“……你不會也睡著了吧?”
  林嶼森彷彿沒聽到似的,面不改色地抬手看了下腕錶,“快一點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參加婚禮。”
  “哦……好啊,你累了嗎?那早點休息好了。哎呀,方師兄果然是吹牛的,他還說你做一晚上手術都生龍活虎的……哎,幹嗎?”
  林嶼森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向了另一個方向。
  “看夜景從這裡上去。”
  電影院在地下一層,同一棟樓裡五十六層的酒吧,安靜得就像另一個世界。從極致喧鬧的遊戲城和電影院,到了這樣極致寧靜的地方,我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小雪靜靜地飄蕩著。
  一側首,就是城市璀璨的永不疲倦的夜景。
  我是不是曾經一再地幻想,能和一個人在這樣的夜景中快樂地走,或在這樣靜謐的夜色中相對而坐。
  是不是曾經幻想,那個人能陪我一起看電影,我想買爆米花,他肯定會嫌棄這些是垃圾食品,卻在一起看的時候,順手拈走了幾顆。
  或許我會在看電影的時候睡著,撒了一地的爆米花。
  是不是曾經幻想,和他一起去買衣服,選一堆衣服讓他試,他肯定會不耐煩……
  我曾經有過那麼多幻想,想和他一起實現,可最終卻是另一個人陪我完成。
  服務員送來我點的果汁,我才發現我已經發呆太久了,而林嶼森竟然也靜靜地看著窗外,我發了多久的呆,他就陪我沉默了多久。
  世事多麼奇妙,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在這樣一個下雪的深夜,和林嶼森這樣安靜地坐在一個地方一起看夜景。
  我伸手圈住了果汁杯子。
  “謝謝你。”
  林嶼森從窗外收回目光,朝我舉了下杯,“不客氣,大恩不言謝。”
  我一下子笑了出來。
  不知道是燭光還是氛圍的關係,我忽然覺得對面的林嶼森,從姿態到動作,一舉一動都那麼的優雅得體,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殺傷力。
  我驀地就對他產生了濃烈的興趣,拋開那些繁雜的思緒,好奇地問他:“林嶼森,你幾歲了啊?”
  “聶曦光,你對你上司也太不了解了。”
  “……你到底是給我打工的還是我上司啊?”角色轉換也太自如了吧!
  他笑了。“這個職位不錯,一邊可以管你,一邊還要給你賺錢。”
  “是奴役我吧。”我沒好氣地說,“快說啊,幾歲了。”
  “比你大六歲。”
  我算了下,“不可能啊,你有博士學位吧,能讀完博士還當過醫生,不可能這麼年輕啊。”
  雖然他看上去就一副年輕有為的樣子。
  林嶼森似乎噎了一下,“……我唸書比較早,拿到學位也比較早。”
  “哦,這樣……對了,為什麼方師兄叫你醫學院第一禽獸啊?”我興致勃勃地問。
  他咳了一下,“聶曦光,你這樣當面問我這種問題合適嗎?不如你以後有空問問……方師兄?”他頓了一下,“你們不是都交換手機號碼了嗎?”
  他端著酒杯靠向椅背,“他到底說了我多少壞話,好像把我的老底都兜給你了?”
  “放心吧,你的感情史啊八卦啊什麼的,方師兄都沒說啦~”
  “哪裡來的感情史?”他輕輕笑了一下,“醫學院很忙,醫生更忙,連追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那追你的呢?閣下這麼一表人才,不可能沒有人追啊。”
  “哦,可能你對面的閣下還眼高於頂。”他看著我,眼眸裡閃過一絲光,“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感興趣?”
  我嘆了口氣,“這不是無聊嘛。”
  “……”
  他被酒嗆到了。
  “等下!”
  我猛然意識到了個嚴重的問題,“你怎麼在喝酒,一會你還要開車回去的。”
  我在銀行取完錢後,堵住我們車的車主也找到了,所以我們是開車過來的,他喝了酒待會怎麼開回家。
  “不用,我家離這裡不遠,走過去二十分鐘。”
  “哦,那就好。”
  我扭頭看著窗外,雪下得越來越密集了,“明天起來會不會路上都是雪?打車不知道好不好打?”
  “明天我來接你。”
  我轉頭望向他,他正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液體,“你同學也邀請我參加婚禮,怎麼,不歡迎?”
  明天啊……
  “為什麼不歡迎,明天我包紅包帶你去白吃白喝!”我大大地喝了口果汁,振奮地說。
  “不過,請務必比今天更帥一點哦。”
  “更帥一點?”他有些玩味地重複這四個字,“你不怕他們誤會我們是那種關係了?”
  “誤會一下也沒什麼。”我學他說話,“在下貌美如花,你也不吃虧啊!”
  “你啊……今天真是玩昏了。”他凝視我,眼中彷彿有情緒湧動。
  我心頭一顫,忽然覺得我大概是真的玩昏了頭,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
  眼角余光中,玻璃杯裡的燭光晃動。
  好一會,他說,“早點休息吧,否則明天帶兩個黑眼圈,就沒辦法貌美如花了。”
  這棟大樓裡就有不錯的酒店,入住非常方便。
  “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
  一男一女到酒店辦入住,那也太奇怪了好不好。
  林嶼森點點頭,按住電梯門,“好吧,到了房間發個消息給我。”
  我比個了個OK的姿勢,跑出了電梯,又回頭朝他揮了揮手,看著電梯門合上,才轉身走向酒店前台。
  前台小姐熱情地招呼我:“小姐晚上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
  “你好,還有房間嗎?我想辦理下入住。”
  “有的,方便提供下證件嗎?”
  “……”
  我連忙拿出手機撥林嶼森的號:“林嶼森你到哪裡了,快回來啊。”
  林嶼森低頭認真地在入住確認單上簽上了他的名字,英挺的眉微微皺著,看上去格外的嚴肅。
  但是……
  “……你是不是很想笑?”
  他揚了下眉,“看得出來?”
  “……”
  我就知道……
  林嶼森把簽好字的單子遞給前台小姐,轉身一絲不苟地交待我:“到了房間記得門要反鎖,有人敲門不要開,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打我電話。”
  “……不用這樣吧。”
  “我的名字開的房間,聶小姐,為了我的聲譽和清白,OK?”
  “O~K~”我無力地把腦袋趴櫃檯上。
  “先生小姐久等了,這是你們的房卡。”
  前台小姐笑瞇瞇地遞上了身份證和房卡,林嶼森轉手將房卡遞給了我,和我一起往電梯那邊走去。
  “謝謝啦,幸好你帶了身份證。”
  “沒帶也沒關係,這裡到我家二十分鐘。”
  “……那也不能住你家……”
  “你想哪去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後抬頭看著電梯指示燈,一臉淡然的樣子,“我是說,回家拿身份證很快。”
  “……”
  “好了,你的電梯來了。”
  他伸手按住電梯,把手中的幾個袋子遞給我。“你的衣服,掉車裡的。”
  他特意去地下車庫拿的?
  我愣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嗯,謝謝……那我上去了?”
  “上去吧,早點睡。”他點點頭,“明天我一定更帥一點,你別忘了貌美如花。”
  “……我盡量……”我走進電梯,無語地朝他揮了揮手,“再見……”
  今天真是玩得太晚了。我找到了房間,先爬到床上躺了一會才有力氣去洗臉刷牙。洗完臉一時卻又睡不著了,在床上翻滾了兩下,想到林嶼森要大半夜地冒雪走回去,這人還很臭美地只穿了西裝和大衣,忍不住發了條消息給他。
  “到家了嗎?”
  他直接回了我一張照片。
  “到了,我家的夜景,應該和你窗外的一樣。”
  照片大概是站在陽台上往外拍的。璀璨的燈火,夜色下的黃浦江,陽台欄杆上還放著小半杯酒。
  他家不錯嘛,不過怎麼大半夜的,他還在一個人喝酒,剛剛還沒喝夠嗎?我伸手按下床頭的窗簾開關,隨手拍了個外景照片發給他。
  “差不多哦,你怎麼還沒睡?”
  “在想年度計劃怎麼調整。”
  “……你真是太敬業了,老闆兼下屬的我會羞愧的。”
  “在下勞心勞力,聶小姐等著坐享其成就好。”
  又在調侃我了,我說不過他,速度地撤退。“晚安林先生!”
  “晚安。”他回復了我,片刻後又發了一條過來。
  “聶小姐。”
  難道他發個短信還一定要跟我對仗?這是強迫症啊林先生。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打算關掉手機睡覺。
  可是手指在關機鍵上停留了好久,卻又收了回來,重新點開了短信頁面,拉到底,盯著那個名字發呆。
  點開這個名字,裡面有我發給他的所有短信,以及他曾經回過我的寥寥數語。
  最底下的短信,依舊是我向他道歉,卻永遠沒有被回复的那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容容在一起,不然我不會那樣跟你說。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
  無數次我盯著這個頁面,想過,如果再發一條短信給他,他會不會回我,會回我什麼……
  第一次我盯著這個頁面,想著,要不要刪掉所有的記錄,連同他的姓名……
  終究我還是什麼都沒做,關了手機,把它扔得遠遠的,拉起被子閉上了眼睛。
  我竟然很快就睡著了,一夜無夢,睡眠質量好得出奇,早上起來自覺精神煥發,洗漱好大概九點鐘,打開手機,正好接到林嶼森的電話。
  “我已經到樓下了。”
  “啊?可是參加婚禮的話還早吧。”
  “昨天你入住的酒店不是有兩份早餐嗎?不能浪費啊聶小姐。”他的聲音裡帶著微微的笑意,“我來陪你吃早餐。”
  作者有話要說: 林先生半夜在陽台想的年度計劃調整~~~大家懂的吧~~~


☆、第三十一節

    五星級酒店的早餐其實也很普通,不過小餛飩倒是意外的好吃,可惜分量太少,導致我吃了兩碗還想再來一碗。
  對面的男人已經用餐完畢,精神奕奕的樣子完全不像昨天差點通宵。他一手端著咖啡,一手瀏覽電子新聞,還有餘暇向我發出質疑,“吃這麼多待會酒席上還吃得下嗎?”
  吃得多才有精神嘛,你懂什麼。
  我朝他搖了搖手,“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實力了……咦你的麵包不吃了嗎?那我幫你吃掉?”
  我直接叉子叉了過來。
  咬了一口,發現對面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抬起眼,林嶼森正看著我,有點無語的樣子。
  “怎麼了?”我含糊不清地說,“你又不吃了,不能浪費啊林先生。”
  “沒什麼。”他放下咖啡杯,“我在算養……唔,成本,好像要增加一點。”
  “你能不這麼工作狂嗎?”成本什麼的聽著好頭大。我三下兩下吃完麵包,順便評價了一下,“乾巴巴的不是很好吃,你是不是喜歡西式的早餐啊?”
  “一個人住西式的比較方便,這個我並不講究,可以調整。”
  “呃,哦。”我點點頭,“調整一下,多樣化一點營養比較全面吧。”
  說完我立刻想起,對面坐著的可是正宗的醫學博士,我說這些未免也太班門弄斧了,正有些訕訕的,卻聽林嶼森“嗯”了一聲。
  “知道了。”
  他正看著電子新聞,好像隨意應答了我一聲似的。“把豆漿喝完就走,不要再吃了,食多傷胃。”
  “哦,好。”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我們坐在窗邊,早晨的陽光暖洋洋地照進來,對面的人在看新聞,我捧著杯子,下意識地,放慢了喝豆漿的速度。
  等我喝完了豆漿,我們去酒店前台退了房,然後一起去地下車庫取車。
  看著眼前陌生的車子,我有些驚訝:“你換車了?”
  林嶼森平時開的是一輛普通的寶馬,但是眼前這輛……“以前好像沒見你開過啊。”
  “去年送回原廠返修,拿回來後一直沒怎麼開過。不過你的要求太高,我難以辦到,只好從別的方面下手了。”
  “我的什麼要求?”我有點迷糊了。
  “忘了?”他嘆息了一聲,“'更帥一點'啊。”
  噗!我笑噴了。
  沒辦法更帥一點……
  林先生你到底有多自戀啊!
  “好了,很高興取悅了你,上車吧。”
  “嗯!”
  我跑到副座,拉開了車門,卻又停住了,抬頭看向車對面的人,我認真地說,“那個其實,你今天……”
  我本來想大大方方地讚美他一下,可是話到嘴邊,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他站在車那邊,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其實什麼?”
  其實……
  雖然他平時穿著就講究得很,但氣質卻光芒內蘊,今天卻彷彿全不收斂似的,令人為之目眩。之前我從樓上下來,看見他站在大堂,那種英挺而立卓然出眾的樣子,第一眼就被他晃了下神,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向他,心裡竟產生了一種近乎虛榮的感覺。
  “其實有更帥一點!”
  我終於還是把話說出了口,只是臉上有點發熱。
  他凝視我,末了緩緩笑了。
  “不枉我領帶都試了好幾條,上車吧聶小姐,我很高興做你的司機。”
  林先生“更帥一點”的車在大上海威武的交通狀況面前絲毫無用武之地,從浦東到浦西一路都很堵,好在我們出發得早,到酒店的時候,老大夫妻正站在門口迎賓。
  林嶼森照例把我在門口放下,自己把車開走去找停車位。
  老大看見我,提著裙子毫不矜持地跑過來捶了我一拳,“餵,你什麼意思,我結婚你打扮得這麼漂亮?還有剛剛你男朋友開的是什麼車?”
  “……老大你結婚能不能不要這麼暴力啊,來喝你喜酒我肯定要打扮下的嘛。”
  “而且~”我朝她眨下眼睛,笑瞇瞇地把目光放在莊序和容容身上。“伴娘這麼漂亮,伴郎這麼帥,我還以為你不怕被人搶風頭呢!”
  原來他們還是伴郎伴娘……
  容容在一旁招呼其他客人,彷彿沒看見我,莊序靜靜地站在新郎身後,對上他沉靜的目光,我居然還能笑容不變。
  老大咬牙切齒地喊我名字:“聶!西!瓜!”
  我笑著躲開了她伸過來的爪子,心裡默默地給自己評了一百分。
  老大老公這時也走過來跟我打了聲招呼,很快又去招待別的賓客了。
  老大拉著我,站在略遠的地方。
  “都是我老公啦,說畢業時大家在宿舍喝酒,莊序喝醉了說自己不知道要奮鬥多久才能結婚,肯定最晚,答應當他伴郎的……我這邊,容容這麼熱心… …你以為我想找帥哥美女啊。”
  她彷彿解釋般的,在我耳邊低語了一長串,說完又不死心地做出捶我的樣子。
  “不要欺負她。”
  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我一下子被人拉了過去,躲過了老大的粉拳,一抬頭,林嶼森已經過來了,臂彎還掛著我的大衣。
  他把大衣遞給我:“這麼粗心,大衣都掉在車上。”
  “啊,我特意不拿的啊,酒店裡又不冷,拿著麻煩。”
  林嶼森點點頭,“待會出去還是要披一下,我幫你拿著。”
  他說完含笑地轉向老大夫妻,遞出了紅包:“新婚愉快。”
  咦!他怎麼也準備了紅包?
  我在旁邊抗議:“你為什麼給她紅包啊,我不是說帶你來白吃白喝的嗎?這樣雙份了啊。”
  老大的眼刀立刻殺了過來。
  林嶼森笑道:“沒有雙份啊,難道紅包不該是我送?”
  “……那這個也太厚了,老大,這個連你下次生孩子的紅包也算了哦,早生貴子啊!”
  我看老大這次是真的要揍我了,連忙從口袋裡掏出自己準備的紅包遞給她:“他送他的,不關我事哦,老大,這個是我的。你要幸福啊。”
  “西瓜……”老大大概被結婚弄得有點多愁善感,看樣子居然要閃淚花了,兩手一伸給了我一個熊抱,“你也要抓住自己的幸福,別傻了。”
  最後一句話,她是輕輕在我耳邊說的。
  我拍拍她,“嗯”了一聲。
  老大放開我,跑回去抓住她老公。“老公,你叫人把他們這對閃瞎狗眼的人安排到角落去,不想看見他們。”
  我們當然不會真的被安排到角落。位置早就定好了,參加婚禮的大學同學一共是坐了兩桌。
  我理所當然的和小鳳思靚他們一桌,坐下後,身邊還空了兩個位置,直到開席都沒有人來,思靚說是主桌安排不下,給伴娘和伴郎留的。
  我怔了一下,就和他們繼續聊天了。
  伴娘和伴郎,根本不會有機會坐下來吃東西吧。
  婚禮很快就開始了。
  老大雖然嘴上說一切從簡,但是還是很隆重的。
  新郎新娘在伴娘伴郎的陪伴下,踏著婚禮進行曲走進了宴會廳,穿過一道道花拱門,走上了台。
  我聽到鄰桌的人在議論。
  “新娘新郎還蠻配的。”
  “哎呀,那個伴郎好帥。”
  是啊。
  莊序……
  此時此刻,那麼多人一起看著台上,我才敢那麼仔細地看他。
  他……
  不太一樣了。
  比大學時代好像更瘦削,渾身上下帶著凌厲的感覺,合體的西裝包裹下,他從神情到姿態,都像鋒芒畢露的劍……
  他遇見了多少事情,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多麼可惜,我沒有看見他怎麼一步步地蛻變至今。
  歡樂嘈雜的氣氛中,我的目光大概太過忘形,他一直定在虛空的眼神,忽然直直地朝我射來。
  我急忙扭回了頭。
  一時驚魂未定,心臟幾乎從胸腔裡跳出來。好不容易定下神來,我又開始後悔,剛剛我這麼急迫地扭頭,是不是太露痕跡了?
  林嶼森忽然夾了一筷子菜放我碗裡,伴隨著極度溫柔的語調:“曦光,壓壓驚。”
  “哦,謝謝。”我神不守捨地低下頭,頓時驚了。
  他從哪裡找到這麼一大塊肥肉夾給我。
  這哪裡是壓驚,分明是受驚好嗎?
  台上婚禮的儀式已經結束,老大夫妻開始一桌桌地敬酒,容容穿著伴娘的小禮服,回到了酒席上。她當然不會坐在我身邊,和我隔了一張空位。
  一坐下來,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笑了一下,目光直接投向了林嶼森。
  “我知道你。”
  除了林嶼森,大家都詫異地看著她。容容微揚著下巴,臉上帶著一種矜傲的神態:“昨天我就覺得林先生的名字很耳熟,後來才想起來,林先生是我們公司董事長的外孫吧?”
  林嶼森微微一笑,“你在盛遠?”
  等不及容容回答,小鳳已經一驚一乍地叫開了,“哇,曦光,不是吧,你男朋友是傳說中的豪門世家啊。”
  我沒有回答她,徑直看向了容容。容容的笑容很奇怪,眼中帶著明顯的不屑,好像對小鳳的話很不以為然。
  不等別人問她怎麼會知道林嶼森,容容就主動說:“我是營銷部盛經理的二秘,聽他提過你。”
  “行傑?”
  容容矜持地點點頭。
  林嶼森笑了笑,說了句:“原來是行傑的秘書。”便不再多言。
  容容有些不甘心地繼續說:“可惜以前在總公司沒見過林先生呢,我到公司沒幾個月,就听說林先生分配到下面的分公司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在說到“下面的分公司”這幾個字時分外地用力,神情中也流露出一些說不出的味道。
  “原來是去蘇州,還和曦光一個公司呢。對了,曦光,你怎麼跑去蘇州那裡了啊,蘇州雖然發展很好,但是機遇畢竟不如上海啊。”
  她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告訴大家林嶼森被擠出了盛遠核心?暗示他在盛遠沒有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這關你什麼事啊!
  我心裡猛地生出一股怒意,看著葉容,語調刻意輕快地說:“蘇州很好啊,那邊的公司是我家跟盛遠合資的,工作起來自在點。上海機遇是好,不過你說的那些機遇,我大概用不上。”
  “哦對了,盛家跟我家蠻熟的,容容你在盛遠工作的話,要是遇見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哦,千萬不要客氣,大學時候的情誼最難得了,能幫的我一定幫。”
  葉容的臉色驟然黑了。
  林嶼森看了我一眼,他在人前一貫不流露明顯的情緒,因此我也不知道他這一眼是什麼意思,心頭有點忐忑地附耳過去:“太拽了?”
  林嶼森笑了笑。
  我鬱悶了:“你笑什麼?”
  林嶼森低笑著學我附耳:“我笑有人披著紙老虎的皮耀武揚威,我旁邊真正的小老虎只敢露出小貓爪子,還小心翼翼地怕太鋒利傷到人。”
  ……這是什麼意思?
  不帶這麼嘲笑人的啊!
  思靚大概看出了氣氛古怪,習慣性地開始打圓場:“容容你怎麼當伴娘還有空來吃東西,不要幫忙收紅包嗎?”
  葉容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她:“老大的媽媽在收著,我過來歇一下。”
  “你也累了,趕緊吃吧。”思靚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問我:“西瓜,聽老大說你有禮物送給我們啊,怎麼沒見你帶來?”
  “哦。我本來想今天帶來的,但是昨天沒回蘇州,下次我……”
  話還沒說完,旁邊的椅子忽然被拉開,眼角余光中,我先看見了黑色的西裝袖子,然後才感受到久違的氣息……近在咫尺。
  剛剛還在台上的伴郎,忽然就坐到了我身邊。
  我頓時僵住了。
  思靚已經在打趣我,“咦,我聽到了什麼,昨天晚上你沒回蘇州?不會住在了上海吧?住哪裡呀?”
  她曖昧的目光在我和林嶼森身上掃來掃去,“林先生在上海肯定有房子的哦?”
  林嶼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的住處離曦光的酒店很近,早上去接她很方便。”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二章

    思靚有些尷尬,乾笑了一下說:“這樣啊。”
  我沒有再出聲。
  喜宴正在熱鬧地進行,可是我的周圍卻彷彿一片寂靜,明明大家都在說話,我卻覺得那麼遙遠,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葉容帶著一絲親暱問莊序:“你怎麼過來了,不要陪著老大他們敬酒嗎?”
  思靚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莊序,莊序卻好像沒聽到似的,靜靜地喝了口酒,一言不發。
  酒桌上安靜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思靚接口:“我看他們親戚挺能喝的,大概用不著莊序了吧。對了,莊序,卓輝說前幾天在榮資大廈那邊看見你了。”
  卓輝應聲說:“是啊,昨天忘記問你了,上週你是不是去過榮資大廈?我過去辦事,看著一個人挺像你的,想叫來著,一眨眼就看不見人了,是你吧?你怎麼跑那去了?”
  “我現在在那里工作。”
  清冷的聲音響起,那麼近的距離,就彷佛響在我的胸腔。
  卓輝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換工作了?”
  “你……”葉容跟他同時脫口而出,隨即緊緊抿住了嘴。
  “一個月前。”
  “你口風很緊啊,換了公司也不說,不過A行已經很強了,你跳槽到哪裡去了?”
  “還是A行,換了部門。”
  “什麼部門?”另一個同學追問。
  “投資銀行部。”
  同學們一下子怔住了,看著他的表情都有些震驚。
  像A行這種外資全能銀行,旗下還分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商業銀行經營傳統的存貸業務,之前莊序會到我們公司來,應該是在商業銀行里做貸款方面的。投資銀行則是完全不同的業務類型,做IPO或者併購重組等等。
  這種世界頂尖銀行,商業銀行就很難進了,更別說他們的投資銀行了,不是極優秀的人才根本進不去,他居然半年就跳到A行的投資銀行……
  不過,如果在投行部的話,要經常應酬客戶的吧,莊序的性格合適麼?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冒出來,就被我狠狠地按了下去。這關我什麼事呢,我想這些未免也太可笑了。而且,莊序雖然驕傲清高,人緣卻一直是非常好,以前在學校從老師到同學都很喜歡他,就連姜銳都對他非常服氣。他在其他人面前,也並不像對我這樣不假辭色。
  他孤高冷淡的一面大概全部免費送給了我吧……
  卓輝猶在咋舌:“我知道你專業厲害又拼命,早晚出頭,不過這跨越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投行部的話,月薪起碼翻倍?聽說年終獎都是六位數啊。按你這速度,幾年之內年薪百萬也不稀奇。”
  “這算什麼。”莊序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
  我忍不住偏了偏目光。
  竟正好與他的目光相接。
  我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畢業前,得知他去A行後,他看我的眼神……
  好像想知道我會有什麼反應似的。
  只是如今更加的深幽,彷彿隔了一層冰霜。
  滿桌的人只有小鳳不太關心這邊的話題,她正在追問林嶼森關於我們的“戀愛史”。
  “原來你跟西瓜是辦公室戀情啊!你是西瓜上司的話,也跟我們差不多專業吧?MBA嗎?”
  “不是。”林嶼森的回答慢了一拍,語調也沉了下去,“我學醫。”
  “什麼?這差別很大啊,那你怎麼不做醫生?”
  她怎麼這麼八卦啊!我急忙扭頭打斷了她。
  “你問這麼多幹嘛?”
  小鳳“矮油”了一聲,“問問都不可以,佔有欲要不要這麼大啊,西瓜我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麼會吃醋。我就是奇怪學醫怎麼不做醫生嘛。”
  她還說!
  我瞪了她一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沒見過全才啊。”
  林嶼森一下子失笑了,“她是沒見過你這麼自吹自擂的。”然後安撫似的對我說:“沒關係。”
  哪裡沒關係,明明平時是那麼不動聲色的人,可是剛剛語氣中的失落,連我都聽出來了。
  我岔開話題:“魚羹味道蠻不錯的,你喝了沒?”
  他看著我,嘴角微微彎了一下,“還沒。”
  他似乎毫無動手的意向,我於是自發地轉過桌上的轉盤,盛了一碗魚羹給他,然後又盛了一碗給小鳳,順手再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我放下湯勺,頓了一下,盡量自然地轉回身,低下頭開始喝湯,無可避免地在余光中看見了莊序。
  他正好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飯桌上話題還在繼續,主要是幾個男同學在聊。
  “你去投行也挺合適,反正本來你就是一周80個小時的工作節奏,不像我,都是混混的。”
  “你也知道你混。”思靚已經好一陣沒說話了,開口就是埋怨卓輝,她看著莊序,眼神有點複雜,“真沒想到你發展這麼快,很快就能在上海買房了吧。”
  小鳳一邊喝湯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們家卓輝不是一來上海家裡就給買房了嘛,等拿到房你們也要結婚了吧?”
  卓輝嘿嘿地笑,思靚沒有聲音,轉頭和忽然沉默起來的葉容說話去了。
  另一個男同學插進來:“對了莊序,最近我買了兩支股票,你有空幫我看看?你可別像大學時候那麼不講義氣了,我可聽說了,大四那會你買了支股票,隔天就是一個漲停板。”
  卓輝附和:“是啊,可惜他立刻就拿出來了。”
  莊序低著頭給自己倒酒:“現在的工作不能做這些投資,我的賬戶早就註銷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給點意見……”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一陣喧鬧聲中,新娘新郎端著酒杯過來敬酒了。
  新郎一上來就告饒:“謝謝大家賞臉,都是兄弟,我就不一個個??來了,大家一起敬了啊。”
  看他已經喝得滿臉通紅,大家也沒什麼異議,一起站了起來,恭喜了幾句便拿起了酒杯。
  盛滿酒液的玻璃杯在空中相碰。
  不知道怎麼的,莊序的酒杯好像沒拿穩,一碰之下,竟然朝著我倒了,我閃避不及,裡面的紅酒全部撒在了我白色的毛衣袖子上,迅速地蔓延開一大片。
  思靚“啊”了一聲,大家都停下了動作。
  “抱歉。”莊序側身看向我,嘴裡說著抱歉的話,表情卻連敷衍都稱不上,看著我的目光中充滿了冷意。
  “……沒關係。”我接過林嶼森遞過來的紙巾,潦草地擦了幾下。
  老大問:“西瓜,沒事吧?”
  “沒事。”我拿起杯子,重新敬了一下他們:“百年好合。”
  “不好意思,剛剛酒杯沒拿穩,我自罰三杯。”莊序也轉回去,向新郎新娘道歉,然後拿過紅酒瓶,倒了滿滿的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接著低頭再度倒滿,又是一杯。
  然後是第三杯。
  他三杯喝完,大家才驚醒似的,紛紛幹掉了酒杯中的酒。
  林嶼森笑了一下,慢慢地喝完。
  “……謝謝謝謝,大家慢慢吃啊。”新郎招呼了一聲,帶著新娘往下一桌走去。
  我又拿了張紙巾擦了下手,還是有點黏黏的,“我去下洗手間。”
  我對林嶼森說。
  他沒有回答。
  一時間周圍安靜得有些異樣。坐著還不覺得,此時站在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中間,忽然就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壓迫感。
  我抬起頭,林嶼森才把目光落回我身上,慢慢地說:“去吧。”
  水嘩啦啦地從指縫間流過。
  外面喜宴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來,我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玩得太晚的關係,忽然就覺得有些累……
  其實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雖然早了點,但是用要回蘇州路比較遠做藉口,好像也說得過去。
  嗯,回去就跟老大告辭。
  我打定主意,關上了水龍頭,走出了洗手間。
  回宴會廳要經過長長的走廊,我低頭慢慢地往回走,心裡空茫茫的,直到一雙黑色的皮鞋突兀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起頭。
  婚宴上那個英俊的伴郎先生,就站在我面前。
  他怎麼會在這裡?也要去洗手間?
  我該打招呼嗎?還是一句話不說就走?
  我沒想到他會先開口。
  “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腳步遲疑地停住,過了好幾秒,我說:“還是原來的。”
  “我也是原來的。”他望著我,目光沉冷。
  “記得把銀行賬號發給我。”
  果然……他這是要賠我衣服的錢?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意外。
  “……不用了。”
  “也是。”他點點頭,語氣中帶著點輕嘲,“還沒恭喜你,門當戶對。”
  你和葉容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吧。
  “你也是,恭喜。”
  一陣沉默。
  我抬起步子,正想走開,他卻忽然嗤笑了一聲。
  “聶曦光,你剛剛為什麼那樣看著我?”他抬眼看著我,眼底充滿了譏誚,“三心二意?還是對我舊情難忘?”
  我一下子難堪得不行。
  他想證明什麼?證明我還對他不死心,還是喜歡著他?
  是啊……
  我是!
  我抬起頭,強迫自己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昨天葉容向我道歉,我很驚訝,我以為她一輩子都會假裝沒發生過那件事,死不認錯。不過既然她道歉了,我想起我還欠她一個答案。”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時候她問我,'你難道不喜歡莊序了?',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她。”
  “不喜歡了。”我一字一頓地說。
  “請你轉告她,請她放心,別人的幸福,我看不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三章

  “不用告訴葉容。但是,我放心了。”他極緩慢地,把手插進了西裝褲袋裡,“真可笑,原來有人的承諾這麼不值錢,說變就變。”
  他……是在說我?
  承諾?
  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談得上承諾了,難道是指好久好久以前,我那可笑的宣言?——莊序我會一直喜歡你的,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也不會變,等著我搞定你吧!
  你不喜歡我就罷了,你已經跟別人在一起就罷了。為什麼還要跑到這裡來,談及過去,讓我難堪?
  不值錢的承諾,承諾再值錢,誰稀罕!你稀罕嗎?
  我忍住眼眶中的酸澀,聲音輕輕地說:“我又不是鐵石心腸,有人喜歡我,對我好,我會動心,會……變心,有什麼稀奇。”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嘲諷地笑:“你說得對,又不是鐵石心腸,會變心有什麼稀奇,誰沒變過。”
  “聶曦光,謝謝你讓我,迷途知返。”
  哪裡有迷途?他入過什麼迷途?真是……太可笑了。
  一直在迷途裡流連忘返的難道不是我嗎?
  眼眶酸極了,我盡力地睜大眼睛,死死地克制住,可是心裡一陣陣的緊縮卻無法控制,迫切地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
  莊序的身影徹底地消失在轉角。
  我脫力地靠向牆壁,最終還是沿著牆壁慢慢地滑下去,埋頭抱住了膝蓋。
  我知道自己這樣太引人注目,我知道這走廊隨時會有人走來走去,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再用那麼多力氣,去假裝舉止自然,去假裝若無其事。
  “不能哭,不能哭,多傻才會還為他哭。”
  心底只有這句話在翻來覆去。
  可我到底是個傻瓜。
  在這隨時有人會來的走廊,埋著頭,無聲地哭了個稀里嘩啦。
  直到被人強硬地拉了起來。
  林嶼森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神色複雜難辨。
  太丟臉了。我扭開頭,用力地擦了下眼睛。
  “不用管我。”我悶悶地說,“我馬上就好了,再過一分鐘。”
  “怎麼個不管法?你這麼不爭氣。”
  他微微地嘆息了一聲。
  “在這裡表白實在拉低我的檔次,可是你哭成這樣,我不趁虛而入,又對不起我的智商。聶曦光,你告訴我,怎麼辦才好?”
  他的聲音低低的,又柔和,彷彿悄悄拂過的和風,語氣中好像真的帶著微微的困惑,輕輕地撩了下我的心房。
  但是慢慢地領會到他話中的意思,忽然又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陣狂風吹得暈頭轉向。
  表白?什麼意思?
  趁虛而入?什麼意思?
  “剛剛在宴會廳門口,碰到了你那個在盛遠工作的同學,我對她說,'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過去'。可是我自己卻食言了。我對自己說,再過兩年都三十了,別像個小男生那樣沉不住氣,可是我就是沉不住氣了。”
  “我自己死心塌地,卻希望她快點變心。”他看向我,語氣那麼的輕,“聶曦光,不要裝傻。”
  “沒有裝傻。”我腦子裡徹底地亂成了一團漿糊,直愣愣地看著他說:“我也才明白,還來不及裝。”
  他驀地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中充滿了愉悅。
  “聶曦光你真是……”
  他一低頭,溫熱的氣息一下子無比接近,從上到下籠罩住我全身,讓我幾乎沒了可活動的空間,我局促地抬眼,他頓了頓,倏地退開了一步,松開了我的手。
  我此刻才意識到,剛剛他竟然是一直握著我的手的。
  時間好像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平穩了呼吸,把手裡的袋子遞給我。
  “我去車裡拿的,去換上,買了這麼多漂亮裙子,不穿給大家看看多可惜。”
  我提著被塞到手裡的衣服,再次往洗手間走去,腳步就跟踩在雲堆裡似的。
  轉彎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下來,看向林嶼森,他靠牆而立,目光落在地面上。他總是那麼的意氣風發自信沉著,可是這一瞬間,我竟然覺得,他的姿態無比的落寞。
  他剛剛是說……他喜歡我?
  林嶼森……
  ……我?
  我換了衣服,和林嶼森重新回到了酒席上。坐了一會會,就起身告辭了。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都已經在酒店門口送客。
  老大拍了拍我:“不是吧,你居然換了一身衣服,哎,這件也很漂亮啊,大小姐你出門帶的行頭比我這個新娘還多啊。”
  我遲鈍地看了她一眼,腦海中一時沒有形成語言回答她。
  林嶼森在旁含笑說:“下午還要下雪,到時候交通不便,我們先走一步了。”
  老大也拿出了主人的樣子:“謝謝你們參加我們的婚禮。”
  走出酒店的時候,莊序正好送完一個客人回身,高大的身軀堪堪與我擦肩而過,帶著屋外帶進來的凌冽寒意,我下意識地往林嶼森那邊讓了讓。
  外面其實已經飄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
  我走在林嶼森身邊,從來沒這麼不自然過,一時間只覺得身邊的人存在感強大到讓人不知所措。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不疾不徐地走了一陣,忽然開口。
  “原來我的表白還有全身麻醉的效果。”
  我動作有些僵硬地停住了腳步,低頭看著腳尖。
  “對不起!”
  頭頂上靜了靜。
  “聶曦光,你拒絕我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應該理直氣壯地說,林嶼森,我還沒看上你,你沒達到我的要求。而不是這樣,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不是的。”
  我連忙抬起頭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否定了他的說法。
  他怎麼會沒達到我的要求。這樣才華橫溢、卓然出眾的男人,就算我年少時幻想另一半是什麼樣子,都不好意思幻想得這麼完美。
  可是如果還會為一個人傷心難受,無法忘懷,怎麼有資格接受另一個人呢?
  “我只是,”我停了一下,“我只是還沒有忘記以前喜歡過的人……剛剛,你也看見了。如果兩個人要在一起,一定要是全心全意的,我現在,沒法做到。 ”
  林嶼森看著我微微地笑了。
  “其實,剛剛在酒店,我騙了你。”
  什麼?我吃驚地看著他,心中猛然一跳。
  “我說,不趁虛而入對不起我的智商,事實上那時候對你表白,才對不起我的智商,對不起我昨天通宵論證的年度計劃,但是……原來這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沒法計算的。”
  他笑了笑,“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真是新鮮。”
  “我知道你會拒絕。但是這麼快……怎麼辦,我現在有點,唔,無顏見江東父老。不過也算在意料之中,而且有一種,雖然是腫瘤,但幸好是良性的感覺。 ”
  他點點頭,感覺還不錯的樣子,“好吧,看來還是只能循序漸進,那就先談到這裡,我們回蘇州再說?”
  再說、再說什麼?
  你看見我暈頭轉向、眼冒金星的樣子了嗎?
  我明明是很認真地在表達自己的意思,但是那種瞬間跟不上節奏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腫瘤什麼的,忽然出現在我們對話中,真的沒什麼問題嗎?
  我試著整理了下被他攪得已經不知方向的思緒,一分鐘後,未果。我只好抓住比較簡單的問題。
  “我不回蘇州了,我……想回無錫一趟。”我快速地解釋著,“反正還有一天半假期,我也好一段時間沒回去看我媽媽了,那個想喝我媽媽熬的湯,我……”
  “回家要這麼多理由嗎?”林嶼森幾乎是好笑的,“好了,那我送你到……火車站。”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好了。”
  他終於又嘆了口氣。
  “聶曦光,你打算以後都躲我躲得遠遠的?”
  “不是。”我為難地咬了下唇,不知道怎麼才能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最終還是被一團亂麻的大腦打敗了,決定直接一點。
  他這麼聰明,直接跟委婉,大概也沒啥區別。
  “明明沒有接受,還坦然地享受著別人的照顧,那不是太過分了嗎?”
  他略略蹙眉,做出思考的樣子,“這個我也不太有經驗,不過我這樣,難道不是正常的追求步驟?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僅不接受我,還不許我追你?”
  “追你”兩個字從林嶼森嘴裡說出來,我頓時又手足無措起來。而且,為什麼被他一總結,搞得我好像霸王條款似的。
  “如果最後我還是沒有……為什麼要浪費你的時間。”
  “聶曦光,你對你自己沒信心就算了,為什麼對我沒信心?”林嶼森看著我,目光柔和。
  “你不是說我幹什麼都很厲害嗎?”他眉梢微揚,“你這樣一個女孩子,連'最後還是沒有接受我'都不忍心說出來,心軟成這樣,我要多蠢才追不上你?”
  這是在表揚我還是嘲笑我……
  我無語地看著他,尷尬中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嚇得連我的車都不敢坐了……”他嘆息著說,“我只是追求你,又不是談商業合作,還要講投資回報率。為什麼你要先想著,你不接受就是對不起我?”
  “我在追你,是你的福利,不是你的負擔。”
  我愣愣地看著他。
  “你說你還喜歡著別人,那有什麼問題?”他微笑著注視我,斬釘截鐵地說,“我讓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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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我短短二十二歲的有生之年,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一句話,讓我──連續一個星期沒睡好...
即使睡著了,也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
又一次夢見了莊序。
其實不能說夢見他,因為他始終沒有正面出現在我的夢裡。
我夢見我和姜銳在舅舅家的小花園,我充滿信心地問姜銳:“怎麼樣,是不是差不多了,快用你男生的角度幫我分析一下,現在表白是不是把握很大? ”
姜銳比我還有信心:“你早該衝上去了,還刷什麼好感度,我姐用得著嗎?”
然後就是我神采飛揚地走在去找莊序的路上。
接著我是被熱性了。

我抱著被子坐在床上,萬分慶幸今天心血來潮多蓋了一條毯子,不然接下來就是表白被拒的那一幕了吧。
我一點都不想回憶起那一幕。
雖然當時我並不覺得難堪,甚至毫不灰心,信心十足地立刻就做好了下次再戰的準備。
真正難看和灰心是在知道容容和他的關係之後,是在發道歉短信卻沒被回復之後,是在他冷眼看著我被容容指責之後,是隨著時間積累後的每一刻.. .
說起來,那時候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做過計劃的...
認認真真地收集他的資料,問他的青梅竹馬他的喜好什麼的,讓姜銳幫我旁敲側擊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晚上躺在床上和自己對照,一會笑一會發愁...
林嶼森說他通宵論證年度計劃...
也是這樣嗎?
我爬下床,拿出手機,翻出在上海時,他發給我的照片和短信。
夜色下的黃浦江,陽台上的半杯紅酒,原本毫無感情色彩的畫面,此刻看來,忽然就讓人感覺一陣陣的酸澀。
“在想年度計劃怎麼調整。”
他的短信這樣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後來他說,”我讓你挑”的時候,又會是怎麼樣的心情?
我曾經那麼的喜歡莊序,可是如果我跑去跟他說,我和蓉蓉之間我讓你挑,那還不如殺了我痛快。
林嶼森,為什麼要用那麼堅決的口吻說出那樣的話?
我放下手機,趴在桌子上,明明睏意濃濃,可是我知道,今晚我又睡不著了。

睡眠不足的結果是一上午都沒精打采,幸好今天..領導不在。中午到食堂吃飯,食物的香氣都沒有能振作起我的精神。
“曦光,你這次去上海參加婚禮,不會又跟林副總鬧不愉快了吧?”
我猛然一驚,剛剛夾起來的菜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
殷潔頓時心疼的不行,“哎呀!你這個浪費食物的,紅燒肉這麼好吃你都捨得扔掉,嫌有肥肉就不要點啊!”
誰嫌有肥肉了...我還不是被你嚇到的!好好吃飯忽然講什麼關鍵詞啊!
羽華看到桌子上掉的紅燒肉,也對我投以譴責的目光:“就是,嫌太肥你給我和殷潔好了,新來的師傅燒的紅燒肉很不錯的,外面好多飯店燒的都沒有這麼好吃。”
“高薪聘請的嘛。”殷潔一邊吃東西以便含混不清地說,“公司不是今年開始增加每頓的餐費補貼了嘛。哎我說,公司現在這麼大方,馬上年底加薪的幅度也不會低吧?”
“難說,聽老員工說去年基本沒加。”
“今年第四季度效益這麼好,應該不會了吧,林副總的風格跟以前的又不一樣,你看人家一來食堂都好吃了。”
“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吧?要總部審批的。”

看話題轉到加薪上去了,我暗暗鬆了口氣,誰知吃完飯回到辦公室的路上,殷潔又把話題轉了回去。
“曦光,你又怎麼得罪了副總了?”
“...沒有啊。”
“那前天他叫你去做會議記錄,你裝肚子痛跑廁所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做好的東西都塞我這,一起讓我給林副總簽字是怎麼回事?”
“是啊。”羽華在一旁補充,“上次我和你一起做電梯,林總一進來,你立刻看腳丫子乾嘛?還沒有到樓層你就跑了乾嗎?”
我才想問,你們觀察這麼仔細幹嗎呢!
我只是不想鍛煉小心臟不可以嗎?

我默默地看了她們好幾秒,終於在“滅口”和“堵住她們嘴巴”中做了艱難的選擇。
“今天晚上我們出去吃怎麼樣,松鼠桂魚和雞頭米?”
“別試圖轉移重點!其實我看你不像得罪了副總,不會是...哎呀,你揍我幹嘛?我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啊,你做賊心虛!”
殷潔正囔著,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走到邊上接通,方醫生悲憤的聲音立刻傳來:“小聶啊,請我吃飯吧!我要給你爆料,師弟那個混蛋,說幫我寫論文,現在直接掛我電話啊,他過河拆橋!”

於是晚上我放了殷潔和羽華的鴿子,和方師兄面對面地坐在了觀前街的某家酒樓裡。
“混蛋,我幫??了他那麼多忙,他說掛我電話就掛我電話!小聶,你一定要認清他人面獸心的真面目!”
“讓你住院十天呢,是他幹的,我醫德很好的。”
“..."
“還有他硬賴在醫院跟我們討論病例,當然,他也幫我寫寫病例和出院診斷的...還有什麼?哦,一起吃飯?這些都是他幹的你肯定知道了,拐你參加師妹的婚禮這種無恥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
“...不用了。”我吃了一下,“不過,那個,方師兄...你真的是來爆料的嗎?”
方醫生眨了眨眼睛,“哎喲”了一聲,“小聶你跟我師弟混久了,有長進啊,不錯!”
他毫不被拆穿的窘迫,笑瞇瞇地說:“我呢,純粹是無聊,他現在這幅樣子,我怕影響我的論文的氣質啊,你懂的!”
...其實不太懂,論文還有氣質嗎?

我戳戳無意中被我夾過來的魚頭,“他...跟你說了啊?”
“他這個人悶騷的很,當初要不是要我幫忙沒辦法,追妹子都不會跟我說,現在的情況嘛,用得著說嗎?”方師兄哼哼唧唧的,“打電話給他,一個字'忙',就掛了,這明顯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原來還真有江東父老...
方師兄好奇地瞅著我,“小聶啊,我師弟你還看不上,你得多高眼光啊。”
“...”
話說我為啥要跟林嶼森的師兄,在這裡討論我的感情問題啊,但是,方師兄這麼一副二兮兮八卦的樣子,我竟然覺得毫無違和是怎麼回事?
“福利也是要繳納保險金才能享受的。”我低聲說了一句。
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不勞而獲更讓人不安了。
“什麼福利?什麼保險金?小聶你說的話我怎麼都聽不懂了呢,這深奧的感覺,越來越像我師弟了啊。”
“...師兄,吃魚!”
我殷勤地利用公筷夾了一筷子鬆鼠桂魚給他。
方師兄吃飯的速度飛快,兩碗飯下去,他一放筷子,心滿意足地說:“那,今天我值班夜,就不送你了啊,我發消息給師弟了,一會兒他來了代我送你回去。”
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師兄,你這也太明顯了吧....”
方師兄一點都不羞愧地說:“說嗎?哎呀不好意思,我們外科醫生吧,平時做手術太精細了,生活中呢,就特別的簡單粗暴。習慣叫好!”
一邊聽著他胡說八道,我忽然若有所覺地抬頭,一眼就看到了林嶼森,他正穿過嘈雜的大堂,向我們走來。
方師兄隨著我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又嘖嘖地回過來:“看見沒,我師弟,當年拎個飯盒去吃飯,都能帥倒一個食堂啊,如今雖然老了點吧,但也不減當年風騷有沒有?!小聶啊,你想想,要是把他拿下了,當年我們一整個醫學院的師姐師妹都會不遠萬里地對你羨慕嫉妒恨,那多門的帶感!激不激動?爽不爽快?”
“師兄,別嚇跑她了。”
伴隨著和悅的語聲,林嶼森已經走到了近前,淺灰色的大衣不經意的擦過我披在肩膀上的髮絲。
我陡然覺得整個空氣都不一樣了。
他把大衣脫下搭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姿態優雅地坐下來:“我還沒吃飯,介不介意我把剩下的吃了?”
“今天小聶請客,她沒意見我就沒意見啊。”
我連忙搖搖頭,然後就開始盯著自己碗裡的魚頭,認真的研究要怎麼把牠吃下去、。

等我研究出個眉目,方師兄就抹抹嘴跑了。林嶼森一言不發的吃著東西,好像餓狠了似的。也是,臨近年底,公司的事情本來就多,擴建的事情又出了點問題,他還要跑上海總部開年度會議,張總又不管事,他是很忙很忙的...
如果不是他這麼忙,我也不會躲他躲得那麼順利...
“走吧。”
“啊...好的!”我連忙站起來,伸手要拿錢包,卻被林嶼森一手按住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他,今天第一次與他目光相接。
明明是短短的瞬間,可是我忽然就注意到好多以前沒注意過的細節,比如說他的睫毛居然很長,於是顯得眼睛特別的深不見底。
“我來。”
“可是,今天是我請方師兄...”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注視著我,“以前跟你鬧著玩,現在都擺明車馬了,難道還能讓你買單?”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默默地收回了手。看著他刷卡付賬,跟著他走出了酒樓。

寒冷和熱鬧一齊撲面而來。
我稍微瑟縮了一下,林嶼森看了我一眼,“我停車的地方不遠。”

“哦。”我應了一聲。
走了幾步,林嶼森說:“今天他找你,我事先並不知道。他說的那些,你不用太在意。”
不用在意嗎?
“他說,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用住醫院十天。”
林嶼森“啊”了一聲,莞爾,“原來是越級打小報告了。”
“真是這樣?”
“是啊,那時候心計,醫德顧不上了,什麼不平等條約都答應了。”

我又沒法接話了。我發現我自己眼中低估了林嶼森的坦然跟...無恥啊,我以為他起碼會不好意思一下呢。可是,卻忽然想到好久以前的自己,喜歡一個人,好像也是這麼的坦率和直接。
我忍不住開始想,如果我最早認識的是林嶼森,會是什麼樣子?
我會不會對他一見鍾情?
是他先喜歡我,還是我先喜歡他?
兩個人都這麼地直奔主題,會不會一拍即合...
那大概也很好...

“要是我先認識你就好了。”
話音一落,我就懊惱了,怎麼不知不覺把心裡想的說出來了。這話實在是,不怎麼妥當。
真實的,我現在怎麼一碰見林嶼森就舉止失常呢。
果然,林嶼森長長久久的沉默了起來,路邊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他的神情顯得格外幽深而難以揣測。我有些不安,刻意地找話題說:“你要幫方師兄寫論文?”
他隔了一會才回答我,有些淡淡地:“嗯,他的論文跟我之前研究的一個課題相關,我給點意見而已。”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久遠的疑惑:“方師兄,知不知道你...”
林嶼森迅速地領會了我的未盡之意,依舊淡淡地說:“知道,之前我在高速上出車禍,離蘇州最近,直接送到了他的醫院。”
我忽然有點惱方醫生了。
“那他還叫你寫論文!”這不是揭人傷疤嗎!
他有些意外地側過頭,驀地笑了,陰翳的感覺一驅而散:“直面手殘的人生啊。矯情一年多也就夠了,難道矯情一輩子?”
我微微怔住。
這個人,總是無時無刻地,不經意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折
的氣勢。
“其實這幾天我反思了一下。”他微微嘆了口氣說,“那天我太衝動了,把你嚇到了。”
他忽然就跳到了這個話題,我裝出來的自然頓時銷聲匿跡,有點磕磕絆絆地說:“沒,沒有。”
“哪裡沒有,才這麼幾天,黑眼圈都出來了。”他看著我的目光溫柔又自責,“曦光,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你毫無準備的時候說那些話,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
我猛然站起住了,愣愣地看著他。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就好像...我自己曾經說過。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容容在一起,不然我不會那麼跟你說。希望沒有造成你的困擾。

猛然間一股心酸重重地襲擊了我。
這世界最不該有的道歉,就是為了自己喜歡而道歉。

“不要這麼說!”
我該怎麼告訴他,他的喜歡很珍貴,雖然我不敢接受,但是,我很珍惜很尊重很感動,為此坐立不安輾轉反側是因為無以為報,並不是避之不及。
但是口拙如我,此時竟然只能一再地重複,“不要這樣說。”

他好像也怔了幾秒,大概我的反應嚇到他了。他臉上出現了一絲懊惱,竟然有些束手無??策的樣子:“好了,我不這樣說。不過,我說什麼了?害你都快掛眼淚了。這麼愛哭?”
“不要道歉。”
“好,我不道歉。我只是...看你躲我躲得辛苦。”他笑了一下。“以後我不這樣了,我保證。”
“那你也別躲我了好不好?這樣你累,我配合讓你躲,也很辛苦啊。”
呃?
難道這幾天我成功避開他竟然不是因為我聰明機靈嗎?
他苦笑了一下,“天天想辦法跑廠區和上海,明天我是想不出藉口再去上海了,你也別跑了怎麼樣?”
我猛然一陣內疚,胡亂點點頭:“不會了。”
“真的?”
再點頭。
“嗯,那今天陪我加班?”
我點頭...到一半,“啊?”


我終於在“日常”的加班中,找回了和林嶼森相處的節奏。加完班後的晚上,我也終於沒有再失眠,香噴噴地睡了個好覺。
早上起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黑眼圈已經消失了,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已經患上了加班強迫症的可能性有多大,為什麼加班反而看上去氣色很好,不加班反而沒精打采呢?

這一天照例是忙碌的一天。
林嶼森好幾天沒在辦公室了,積累的工作也不少,一上午都坐在辦公桌後,我只要一扭頭,就能看見玻璃窗後,他挺拔的身影。
當然我才不會有事沒事扭頭。
我的工作也一大堆,上午要做預算,下午年會上要發的獎品送到了,我和後勤部的同事一起在樓下收點獎品。

後勤部的同事叫小段,和我還算比較熟悉,他點貨,我拿著清單核對,間雜著也聊聊天。聊著聊著,小段忽然提起了一部電影,“不知道你看過沒有,聽說很精彩,再不看就要下檔了,週六我...”
“這部電影不適合她看。”
和煦的嗓音忽然就在旁邊響起。
我和小段一起扭頭看過去,之間林嶼森林副總和幾個廠部的主管正站在我們身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一副淡定自如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上次在電影院她看到一半就睡著了。”
我:“...”
很好,這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我身上,除了林嶼森。
他好像完全沒說過那兩句話似的,“你跟施工方溝通一下,排水系統的方案要重新修改...”
如果不是主管們神遊天外的表情,我簡直要懷疑剛剛兩句話不過是我的幻覺。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走了。
留下我和小段面面相覷,最後小段尷尬地笑了一下:“這部電影你真的看得睡著了?”
“是啊。”
好像...還靠在他的肩膀上。
“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看過沒有,好不好看,週六我想和女朋友去看一下。”
“其實還不錯吧,起碼上半部蠻好看的,我睡著時因為...”
因為旁邊的氣息太令人安心了...


獎品收點完畢,小段跑回樓上叫人下來搬東西,我留下守著東西再复核一下記錄,做一下備註什麼的。
一時辦公樓門口就只剩一下我一個人。
寫了一會備註,我停下筆,一個人站在原地,想著想著,就笑出來了。

背上猛然被重重拍了一下。
一回頭,殷潔朝我撲過來,“啊啊啊,我都聽說了,聶曦光,你要是在否認林副總在追你,我就跟你絕交啊!”


就像林嶼森說的那樣,他追我,並不是我的負擔,也沒什麼不可見人。就算我現在未曾放下,沒法接受,也沒必要這麼扭扭捏捏,躲躲閃閃。
我曾經那麼勇敢地追求過一個人,為什麼不能同時勇敢地被一個人追求?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像突然放下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心底的枷鎖。
殷潔還在抓著我的手臂要換,逼問我答案。我朝她笑了一下,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認真地吐出兩個字——
“你猜?”


35.
我被殷潔揍得抱頭鼠竄。
等小段叫人下來把東西搬完,我也完成了任務,回到了辦公室,毫無意外地迎接到了一大波人殷潔式的目光...
流言的傳播速度是有多快啊!
再過幾分鐘就能下班了,林嶼森還在辦公室和那幾位主管開會。我收拾收拾東西正準備走人,忽然接到一條短信。
“抱歉,剛剛事出突然,危機公關一下,現在想來有欠考慮。”
我立刻扭頭朝林嶼森的辦公室看去,他一本正經地開著會呢,目不斜視的樣子,簡直無法把他和發短信的人聯繫起來。
我想了想,默默地關了手機。下班音樂響起,我也目不斜視地走出了辦公室,然後就一路小跑地跑回了宿舍。
呃,我也不知道我為啥要用跑的,反正就這麼乾了。
食堂也沒法吃,在宿舍裡啃了包餅乾,熬啊熬啊,終於九點了,我又跑到辦公樓旁邊的停車場看了一眼,確定林嶼森的車已經不在了,我打開手機回了條短信給他,然後飛快地再度關機。
做完這些,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到極點,無以排遣,乾脆去公司小超市買了一堆吃的,回到宿舍拆拆這個,吃吃那個,正掙扎要不要再來個泡麵,敲門聲忽然響起來。
我的動作頓時停滯了。那不疾不徐的標誌性敲門節奏,瞬間讓我心底浮起三個字——
不!會!吧!


我猶豫了足足一分鐘,敲門聲都停了,才起身磨磨蹭蹭地開了門。不出所料的,高大挺拔的男人正靠在對面的牆上,笑而不語地看著我。
我咳了一下:“...你還沒下班?”
不可能啊,明明車都走了。
“車開到一半,收到你的短信,打電話你又關機了。”他邁著從容的步伐走近我,把手裡的手機遞到我面前:“這是什麼意思?”
手機屏幕上,正是我發他的短信,三個字加一個標點——加油哦!
我挺無辜的看著他,“啊,發錯了。”
讓你“危機公關”,叫你“有欠考慮”,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昨天還被騙去加班,你以為我還會信你“有欠考慮”嗎?
“哦,發錯了,我還以為你存心想讓我失眠。”
“哈哈哈...怎麼會呢?”他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有那麼明顯嗎?
“那真令人失望。”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遺憾,眼睛卻閃著笑意,“那如果沒發錯呢?你想告訴我什麼?”
他不等我回答,“是告訴我,雖然革命尚未成功,我仍需努力,但是政策已經想我開放?”
這高端洋氣的理解力真是...
“你非要理解得這麼高端...也沒錯。”我艱難地點了下頭。“哦,我是說,如果沒發錯的話。”我臉盲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我明白。”他的笑意更深,眼眸一下子亮的灼人。我到底還是猶豫了一下,躊躇地,“但是...”
“別但是了。”他打斷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現在也不太晚,剛剛我來的時候特地去加油站加滿了油,聶小姐有沒有興趣跟我出去吃個夜宵?”
“...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吧?”
“夜宵這種事,我一向不捨晝夜。”
“呃,還是不要了,我最近沒睡好,今天打算早點睡覺。”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說,“聶曦光,我剛剛上來的時候,很多人看見了。”
“...”
“或許你更願意跟我站在這裡聊聊天?如果大家遲遲沒看到我出去...唔...”
足足看了他半分鐘,然後我說:“...走吧,去哪裡?”

流言四起什麼的,很好地形容了目前的狀況。
林先生對此表現的一貫淡定。也是,罪魁禍首怎麼可能不淡定,我都懷疑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我也很淡定。
其實我一向不太在意公司裡的流言的。大概經歷過大學那場洗禮,對這些我已經不太敏感。我在意的是——為啥我每次被林嶼森三言兩語拐走了?吃飯啊,看電影啊...每次我內心堅定地說不,但是十句話之後...
我都不想提。
我想起林嶼森說的那句話——我要有多蠢才追不上你。
忽然就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不祥預感。
不過,雖說不在意流言,但是如果當場聽到別人說得惡毒難聽,還是很讓人生氣的。

我端著茶杯站在茶水間門口,虛掩的木門完全沒法擋住裡面傳來的聲音。
“以前死皮賴臉的天天加班我就看出她有問題,你們還不信,看看看看,我沒說錯吧。”
“不過你們也別羨慕她。你以為林總真能看上她啊,呵呵,別傻了,看看人家最近開的車,就知道人家家里肯定是大有來頭的,這種男人怎麼會看上這種普通小職工,看長得漂亮玩一下而已。”
另一個女同事倒沒說什麼,估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打著哈哈應付著。

我推開了門。
響聲驚動了裡面正在說話的人,蔣婭和那個女同事一起回過頭,登時,那個女同事立刻站了起來。
“哈哈哈,曦光啊,好巧,哈哈,我泡好茶了,手頭還有一大堆工作,我先走啊。”
她飛快地走掉了,茶水間裡只剩下我和蔣婭兩個人。
我上前接水。
蔣婭扭頭避開了我的目光。

“蔣婭,營銷部李部長追前台的小妹,你到處說李部長肯定是想玩弄她,現在你又到處說林副總是想玩弄我,我真的很好奇,你腦子裡就沒有點正常乾淨的關係麼?”
蔣婭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地質問她,遲了半天才說:“...你,你自己不自重就別怪別人說。”
我簡直被氣笑了,“我怎麼不自重了,林副總追我,就是我不自重?”
“你不就是仗著長得好看嗎?”蔣婭冷笑說,“我承認你是長得好,可長的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能新鮮多久?我勸你清醒一點,林總這樣的身份地位,會對你認真?”

“哦,我是認真的。”

......
我和蔣婭一起回頭。
我們萬眾矚目的林副總端著茶杯,正玉樹臨風地站在茶水間的門口,感覺已經聽了好一會。
這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
而且他怎麼會來茶水間,明明他辦公室就有飲水機啊!
彷彿知道我心底的疑問似的,他氣定神閒地解釋說:“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
他走進來,接了杯水,然後又悠然地走開了。臨走還頗有領導風範地拋下一句話:“不過我建議上班時間,大家最好不要談論私事,下不為例。”
蔣婭臉色煞白,她大概覺得背後講領導壞話還被抓到,沒法混了。
其實我也覺得沒法混了。
於是我很誠懇地看向蔣婭:“蔣婭,我們打個商量?這件事情我們誰也別說出去怎麼樣?”

36.
我以為茶水間的事情,會就這樣不了了之,沒想到幾天后,蔣婭就被調去了營銷部,林副總的意思是,營銷部正需要蔣婭這種口齒伶俐的人才。
就這樣,蔣婭就去了那個她曾講過壞話的李部長手下工作了。
我由此深深地感覺到,林嶼森先生的屬性,好像並不像他標註的那樣溫和無害啊。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我竟然也被調至了。
林嶼森的辦公室裡,被召喚而來的我迷惘地看著眼前的陣仗——張總,林嶼森副總,還有我原來在財務部的主管...他們叫我來幹什麼?
張總看到我進來,笑哈哈地說:“小聶啊,你在管理部門也夠久了,怎麼,想不想回財務部啊?”他拍拍財務部科長的肩膀,“老吳來向我抗議了,說借了他們的人還不換啊。
吳科長看起來也很迷惘,但還是乾巴巴的附和說:“是啊,我們財務部門人手是有點少。”
這是怎麼回事?
我疑惑地看向了林嶼森。
林嶼森笑了一下,“小聶過來,本來就是藉調,現在調回去也正常,當然...”
我忽然有點惱了,打斷他:“這個難道不要先問問我的意見麼?”
淋浴色忽然又笑了,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他看向了張總:“張總,這件事我先跟小聶談一下,我們也不能不尊重員工的意見。”
“好好,你們年輕人先聊聊。”張總站起來,意味深長地說,“其實呢,我年紀大了,公司的事啊,人事的事啊,我是不太管的。”
說完他就帶著從頭到尾一頭霧水的吳科長出去了。

林嶼森起身客氣地送走了張總,然後關上了門。
我問:“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張總忽然跟我說,要把你調回財務部,我還以為是你...”他沉吟了一下說,“原來是聶總的意思。”
我吃了一驚:“你是說...我爸?”
他點點頭,“張總的言下之意,應該是了。”
“可是我爸不是不管這家公司的運營嗎?”
“嗯,是我大意了。”他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說,“曦光,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暈,我還以為他想說什麼呢,思考了半天的結論居然是請我吃飯?我滿臉黑線地說:“...你的腦子迴路是怎麼轉移到吃飯上的?”
“聶總對我...可能有點誤會,我估計他很快就會來找你,讓你趕緊遠離我,我要抓緊機會多...嗯,用你的話怎麼說來著,刷點好感度。”
“...你怎麼會得罪我爸爸的啊?”
林嶼森苦笑,坦然地說:“以前在總部,和聶家的合作方案上,有過不同的意見。算是攔過兩次聶總的財路,得罪得不輕啊。”
我驚奇地看著他:“你是真跟我家有仇吧...”
“在商言商而已。”
“所以我爸爸對你印像不太好?”
“還好吧。”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說,“聶總曾誇過我笑裡藏刀。
我“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以為我不懂成語啊,這是誇獎嗎?”
“外科醫生,拿把刀再正常不過,不笑的話,病人怎麼會放心。這不是誇我的職業道德是誇什麼?”
“餵!”
林先生你的下限呢?
“其實呢,你回財務部也不錯。”林嶼森一派如釋重負的樣子。“對直系屬下下手,我也有點不好意思,聶總也算幫了我的忙。”
這對話顯然已經無法繼續了。
“...好了,我先走了。”我飛快的閃人,到了門口又回頭,“副總,上班時間,大家最後不要談論私事,下不為例哦。”

林嶼森的判斷一點都沒錯,週末爸爸就親赴蘇州召見了我。
我一坐下,他開口就問:“你跟林嶼森是怎麼回事?”
他的語氣是在不算和善,頗有點質問的味道,我有點不高興,一時沒有回答。
“你們真的在一起了?”爸爸的神色難看起來,簡直等不到我回答了,怒氣沖沖地,“這不行,你趕快跟他分手,我馬上就把你調到別的公司去。”
我無語了,覺得他簡直不知所謂。誠然我還沒跟林嶼森在一起,但是誰喜歡這樣被命令啊。難的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我決定就讓他誤會好了。他拖了那麼久都沒解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這也算為自己和媽媽出口氣。
“爸爸,這是我的事。”
“什麼你的事我的事,你是我女兒!我獨生女兒!”
“哦,我撫養權歸媽媽的。”
他神色一僵,嘆了口氣,擺出跟我講道理的姿態,“我知道你氣我,我最近太忙了沒來得及處理一些事。可是你是我女兒,我難道還能害你?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人心險惡,多少人盯著你的身家財產...”
“他們家也很有錢啊、”
“他沒有繼承權!”
雖然他是我爸,我還是忍不住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爸爸,他以前是很有名的外科醫生,現在起碼也是公司高層,沒有繼承權又怎麼樣,錢夠用就好了啊,林嶼森也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
“不是野心勃勃的人。”爸爸的語氣分外的刻薄,“他們盛家的子孫就沒一個不是野心勃勃的,不過是有的沒能力,有的沒那命。”
他加重了語氣,“林嶼森沒有那個命,但是你有!”
“他在盛遠總部這一年多不知道給我們下了多少絆子,年紀輕輕就能讓我吃了暗虧,曦光你怎麼鬥得過他,只會給他賣了還給他數錢。”
爸爸說著越發地激動,“我在商場上這麼多年,看人難道還會看錯?這個人本性冷酷,笑裡藏刀,十個你也不是他半個對手。你以為他在蘇州就心甘情願?他是以退為進伺機而動,也是我疏忽了,我只知道他離開了盛遠總部,沒太在意他的動向,不對!”爸爸想起什麼似的說:“他根本就是故意誤導我,曦光,他就是衝著你來的。”

“行了行了。”
他的中心思想不就是人家林嶼森看上的不是我,是他的錢嘛。
我故意氣他,“如果他真的因為你的財富看上我,這難道不比看上我的外貌性格,或者其他別的什麼,更加牢不可破嗎?畢竟爸爸你銀行里的錢萬歲萬萬歲嘛。”
哼,而且我還不至於這麼看低自己,難道我就“聶程遠女兒”這一點可取?我真不明白爸爸這是在詆毀林嶼森,還是在打擊我。
不過我心裡也有點吃驚,我潛意識里居然對林嶼森這麼信任?
爸爸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幾次,都欲言又止,可是最終還是說:“我本來不想說,我不想傷害你。”

“他追過念媛。”
我猛然抬頭看向他。
“去年,哦,前年了,差不多也這個時候吧,你乾媽的宴會,你也去過了的,然後很早發脾氣走了,你還記得吧?他當時配盛先民一起過來的,念媛對他有點好感,宴會後就邀請他到無錫賞梅,結果他來無錫的路上出了車禍。”
我麻木地聽著,心中又驚又怒,甚至羞憤交加,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反映了。

“這些事情要不是念媛跟我說,我根本不知道。”爸爸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痛心疾首,“曦光,你還不明白嗎?他看中的是我們家能帶給他的好處,馬念媛只是我...比較熟悉的小輩,他都趨之若鶩,何況是你,我親生的寶貝女兒。”
我死死地盯著他,爸爸的神情毫無作偽。
沉默的氣氛橫亙在我和他之間。
良久,我站了起來,緩緩地說了三個字——“我不信。”

37.
“小姐,到了。”
“小姐?!到地方了!”
出租車司機大著嗓門叫我第二遍的時候,我才醒過神來,掏出錢包付了錢下車。
眼前正是林嶼森的小區。

從跟爸爸見面的地方出來,我簡直是毫不猶豫地打車來到這裡,可是走進小區,站在他家門口,看著眼前的木門,我卻遲遲沒有按下門鈴。
我盯著木門上的紋路,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我在怕什麼?
怕真相太難堪?
不不,我是相信他的,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林嶼森身上。我就算不信任林嶼森的人品,也應該相信他的智商。
可是爸爸為什麼又那麼自信的言之鑿鑿?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一個人胡思亂想下去,舉手就要按門鈴,門卻“嘩啦”一下子從裡面開了,幾個人一起走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大個子正在說話。
“嘿,借力打力,這次一定叫他們吃不了...”
看見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一下子朝我望來。林嶼森在最後後面,他有些驚訝,嚴重浮現了一絲笑意,走上前來,“曦光?你怎麼會過來?”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有點事情想問你。”
他聽了幾秒,“嗯”了一聲。
其他人見狀紛紛告辭,林嶼森送出幾步回來,端詳了我一眼,就嘆了口氣。
“見過聶總了?”

我沒有回答他,單刀直入的問:“林嶼森,你認識馬念媛?”
我沒有問他是不是“追過”馬念媛,因為實在太排斥這個可能,連說都不願意說。
他一下子皺緊了眉頭:“這人是誰?”
我心裡的那根弦一下子鬆了,臉上幾乎露出個笑容來。可是卻又總覺得哪裡不對,爸爸何必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同樣的,林嶼森也不會做這種低級的欺瞞。
那麼問題究竟在哪裡?雖然提起那對母女就噁心,但是我還是忍著膈應給他解釋了一下。
“我家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林嶼森點點頭,“略有耳聞。”
“所以,馬念媛...算是我爸的干女兒。我爸說你們在年前我乾媽的宴會上認識,然後她邀你去無錫賞梅...”

他臉色陡然變得駭人。
我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話都沒能說完。
他忽然牢牢地捉住了我的肩膀,“你說什麼?!”我被他嚇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緊緊地盯著我,簡直是一字一字地蹦出來:“叫我去無錫的不是你?!”
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怎麼、怎麼會是我。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巡視,好像在確定什麼,然後他抓住我肩膀的手緩緩鬆了,好像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仍然帶著一絲希望地問我:“兩年前,我們在於女士的宴會上見過,我和我外公一起去,你仔細想想,一點印像都沒有?”
有、有嗎?
乾媽的派對每次都搞得很熱鬧,客人川流不息,人又多,我真的沒有印象了。
“呵。”他大概從我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徹底放下了手臂。
他握緊了首,好像在克制情緒,最終卻沒克制住,狠狠地在牆上捶了一拳,慢慢吐出四個字。
“奇恥大辱!”
他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過,幾個呼吸後,他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
我不知道他打給了誰,只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冷得嚇人。
“你在哪裡?”
......
“我馬上過去。”
他掛斷了手機走過來,直接抓住我的手。
“跟我來、”
他的神情和態度簡直不容抗拒,步伐又快,我踉踉蹌蹌地跟著他,一路被拖上了汽車。這一切的發展都太超出我的想像,汽車開除了好長一段,我才定下神問他:“我們去哪裡?”
“很快就到。”
他一言不發地開車,沒多久就上了高速。我根據路邊的路牌推測,目的地應該是上海。一個多小時後,天色已經擦黑,車停在了松江一棟別墅前,林嶼森拿出手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出來。”
很快一個年輕男人衣衫不整地邊扣釦子邊跑出來。
“Vincent,你過來也不提前幾天通知,好讓小的掃榻相迎啊。”
我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仔細一看,他居然是乾媽的兒子邵家其。不過他很小就出國,長期生活在國外,近期才回來,我跟他並不算太熟。
“家其?”
“曦光?”他也很驚訝,“你怎麼...”
他看看我又看看林嶼森,顯得搞不清楚狀況。
林嶼森打斷我們的許久,“邵家其,兩年前,我車禍前,你是不是打了個電話給我,讓我去無錫?”
邵家其立刻苦了臉:“哎,怎麼又提這件事,我對不起你一輩子我知道。”
“那天你咋電話裡對我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天哪,兄弟你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我要早知道那女人是那種貨色,我根本不會給她牽線的,靠,老子已經跟她斷絕來往了。媽的,我跟她說你在路上出了車禍,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行了,你只要把你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一遍。”
家其苦惱地抓抓頭,“我哪裡還記得啊。”
林嶼森目光森冷,“那好,我複述,你確認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兄弟你艷福不淺,前天老媽的Party上,我們這有個美女看上你了,邀你到無錫來賞梅呢,你周六有空吧,先來無錫找我唄,我帶你去見美女。'”
他用冰冷平靜的語氣,複述著這樣有些輕佻的話語,一時間怪異的氣氛瀰漫。
“我說:'沒興趣,週六有一台很重要的手術要做。'”
“是不是這樣?”
邵家其連連點頭:“兄弟你記性太好了,是這樣沒錯。”
“不是我記性好,車禍後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把這些話想了無數遍。”林嶼森說:“然後你說:'真美女,聶程遠的女兒。'”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邵家其,他朝我看了一眼,抽頭喪氣地說:“對,我那時候不是才回國嗎?那女人裝得可憐兮兮的,我就被誤導了,還以為那是聶叔叔的私生女。”
說到這裡,他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忽然警醒到什麼似的,臉上一變:“我靠,老天,你們怎麼會搞一塊去了,你不會以為約你的是曦光吧?!我靠,不是啊,你不會打擊報復人家了吧!”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由自主向林嶼森望去,他也朝我看過來,目光中是無法掩飾的晦澀和痛楚。
也許是被我們影響,邵家其也不說話了,我們之間一片沉悶。
半響,林嶼森發動了車,說:“我送你回去。”

38.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似乎也是。
心緒一片混亂中,他把我送回了公司宿舍,一路上我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甚至我下車的時候,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我望著他的車開走,直至消失。
第二天早上,我毫無懸念地重新掛上了兩個黑眼圈。
上班音樂響起之前,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空著的辦公室看了好幾次,然而上班時間到了,辦公室依然空著。

很快張總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小聶啊,林總有沒有跟你聯繫過?”
我搖搖頭。
“我打他電話他關機了。”張總有些著急,但看了看我,也沒再問什麼,轉而提起了我爸爸,聊了幾句,客氣地送了我出去。
一上午我好幾次看向手機,可最終還是沒打電話。
下午張總又召集我們部門的人開了個短會,說近期工作直接交給他,林總休假出去旅遊了。
只是去旅遊麼...
我心底鬆了一口氣,可是莫名地,又是一陣胸悶。

我打電話給爸爸,用不帶感情的語調把整個事情描述了一遍,本來想什麼個人情緒都不加的,可是說到後來,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爸爸,這算不算有其母必有其女。”
馬念媛她媽當年嫌棄爸爸家裡窮,攀了一個當時所謂的高枝,馬念媛則是一聽林嶼森車禍連探望一下都不肯了。她會主動告訴我爸,估計也是想先在我爸那扮一下可憐。真是的,難道林嶼森還會賴上她要她負責嗎?
真是客氣可笑、可恨之極。

過了好幾天,林嶼森仍然沒出現,我開始忍不住想,他會去哪裡了呢?是一個人,還是和朋友結伴同行?
他會不會走得太遠,乾脆想不起我?
不對不對~我這是在想什麼。
但是我卻無法克制的,開始莫名其妙地去網上看一些旅遊諮詢了。

眨眼就到了周五,中午我跟殷潔他們一起去餐廳吃飯,快要走出辦公樓的時候,卻被前台叫住。
“聶曦光,有你的信。”
E-mail盛行以來,我就再也沒收到過紙質信件了。厚厚的信封拿在手裡,有一種異樣的質感。
殷潔好奇地湊過來:“什麼信啊,情書哇?”
我下意識地往口袋裡一塞,隨口說:“銀行對賬單。”
殷潔立刻失去了興趣,猜測起今天食堂少什麼了。我一邊隨口應付著,手緊緊地握著口袋裡的信。
食堂排隊的時候,我悄悄地拖出信件一角——
那行雲流水恣意的筆跡。
是林嶼森的字。

我硬是忍到下班後都沒看。
今天週末,我早就跟媽媽說好要回家的,於是下了班就拿著東西去車站。
我選擇了坐汽車回去。
大巴行駛在蘇州去無錫的高速公路上,我望著車窗外延伸的路面,忍不住想,林嶼森會不會就是在這段高速上出事的?那麼上次他開車送我回去,經過這裡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呢?
那時候他以為他身邊坐著的,是邀請他過來,又棄他於不顧,害他再也沒有法拿起手術刀的人啊。
想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從口袋裡拿出摸了好多回的信,小心翼翼地才開來。
信件很厚,但是多事明信片,信紙只有一頁。


曦光,第一次見你,是在於女士的宴會上。那是一個我並不想參加的宴會,一切都那麼無聊,遠不如一個人在家看醫學雜誌。知道我發現了你。
那時候你在對一個女孩子發怒,全場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我本來應該如旁人那樣對那個被你訓斥得快哭出來的女孩子心生同情,可是我卻完全被你吸引了,只覺得你的樣子是那麼光彩奪目。


我也有那麼霸氣的時候?大概是氣頭上超常發揮?那次看見父親把馬念媛帶到干媽的生日宴上,我真的是氣瘋了。把那女人的孩子帶到親友的宴會上,我媽媽情何以堪。尤其那個女孩子還特別喜歡裝可憐,我什麼都沒說舊衣服被欺負了的樣子,索性我就真的發作了一把。


我想我一定要想辦法認識這個女孩子,正好家其講我介紹給了他的朋友們,其中也包括你。我現在已經萬分肯定,你當時絲毫沒有註意到我,以至於對我沒有絲毫印象。我試圖不著痕蹟的接近你,可你卻很快在宴會上消失了。我想也許不用這麼著急,我可以先做一個比較完善的方案。
所以,幾天后,當我接到你賞梅的邀請時,我簡直欣喜若狂。
那天我做了一台極為成功的手術,下了手術台,我就開車去了無錫。我絕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上手術台操刀。
在高速公路上,我出了車禍。
我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卻再也不能成為頂尖的外科醫生。原因除了手,還有眼睛,那段時間我蒙著紗布躺在病床上,心想這就是我為了見那個女孩子付出的代價?我不會遷怒她怨恨她,甚至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是我為了去見她才出事,可是她卻為什麼都不來看我一眼?
不見光明中,你成了我的心魔。
且從未接觸。

所以當從別人口中得知你在這個公司實習,我離開了盛遠總部到了蘇州。沒想到你卻完全不認識我了。
是了,你怎麼會認識我,邀請我去無錫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你。
可是曦光,我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你成了我的心魔。
我望著信紙發呆。
其實從頭到尾害他這麼慘的是馬念媛,那麼他的心魔豈不應該是馬念媛才對。
不不不,這個念頭才冒出來,我又立刻狠狠地刪除掉。
怎麼會是別人了,林嶼森眼裡心裡,想的從來——
......
是我啊!


“我從來都是,為你而來。”
明明是紙上的一句話,我在腦海中卻已經演繹出了林嶼森的樣子和聲調,那種溫柔又低沉的聲音...

驀然地,我生出一股衝動,拿起手機,翻到他的號碼,手指在還沒有思考好的時候,就按了下去。那邊也不給我任何反悔機會的,很快接通了。
可是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很久,還是我開口。
“林嶼森。”
他好像才確??定是我似的,“曦光。”
“我收到你的信了。”
“嗯。”
“明信片很漂亮。”
“你喜歡就好。”
“你在外面玩嗎...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那邊頓了頓:“我現在已經在火車站,明天早上到蘇州。”
“嗯...回蘇州,一般都會經過無錫的吧...要不,你在無錫下車吧。”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說出這句話,可是說出的時候,我靜默了,那邊也靜默了。良久才聽到他輕聲問:“曦光,你確定嗎?”
“...嗯,你大概幾點到無錫,我去接你。”

39.
於是,寒冬臘月的凌晨六點多,我站在了無錫高鐵站的月台上,手裡提著我們無錫最著名的的、虐待了無數遊客的甜味肉餡小籠包。
還有十幾天就春節了,火車站很多人,月台上熙熙攘攘的,我站在人群之中踮腳看著火車來的方向,心裡有些惴惴。
待會林嶼森看見我在月台等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接人的話一般都會在出站口吧,可是我卻跑到了月台上,這樣會不會太隆重了?
要不我現在跑出站口?
正在猶豫之間,火車已經進站了,白色的列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然後漸漸減速,逐漸地,我已經能透過車窗,看見車廂裡的乘客了。
我看見了林嶼森。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眼就能確定是他,其實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側影而已。
但是我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節車廂跑了起來。

列車的車速已經非常緩慢,所以那個身影始終在我視線裡。我看見他站了起來,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拿下了黑色的行李箱,然後一個穿著藍色大衣的女子貌似跟她說了什麼,他點點頭,又從行李架上拿下來一個紅色的箱子。
列車徹底停了。
車廂門打開,乘客們陸續地出來,當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從車廂裡走出,我下意識的往柱子後面躲了一躲。
等我意識到出站口的方向並不在我這邊的時候,林嶼森已經走得有點遠了,我連忙又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話說,我到底在折騰什麼。

很快我就發現跟著他的不止我一個,那個藍衣服的女子也追上了他,隱隱約約我聽到她在向林嶼森道謝。
“剛剛謝謝你幫我拿箱子,不然那麼重,我可拿不動。”
林嶼森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我遠遠地聽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有點驕傲。他是因為我而來的呢,不然他根本不會再這裡停留,也不會幫你拿行李啦。
但是緊接著又為莫名其妙的驕傲羞愧起來。
藍衣服女子好像還言不發想說點什麼,但是林嶼森疏離的態度卻讓她止步了,有些尷尬地走向了另一邊。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不言不語打發了那個熱情的女子,不由自就覺得很快樂,腳步也突然輕快起來。
我突然發現在後面偷偷跟著他,肆意地打量著他挺拔的背影也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於是打定主意不喊他了,先跟著再說。然而才做好這個決定,前面的人卻忽然停住了。
他驟然地轉過身來,目光直落在我身上。
好一陣,他才大步向我走來,好像是要確認般的,牢牢地盯著我的臉,“聶曦光?”
......
他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仰起頭看他:“是啊。”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故意四處張望,就是不看他,“哎,你不知道出站口多冷,我穿著大衣都凍死了,所以乾脆就買票在候車廳啊,有暖氣的,然後既然檢票了,我就跟著下來啊,不然少剪一張票,火車沒法出發怎麼辦?”
我以為他會吐槽又不是飛機,火車不等人甚麼的,沒想到他居然擺出一副很同情的表情:“說的也是,聶小姐的票那麼重要,不剪火車票怎麼敢走。”
“...餵!”
他微微笑了:“我不是跟你說八??點嗎?”
我“哼哼”了兩聲,他還敢主動提。
“你是跟我說八點,可是我查了火車時刻表,從那邊過來的火車,一列是早上六點到,一列是十點,根本沒有八點的,你幹嗎騙我?”
其實問他這個問題前,我已經補腦好了答案,比如說...怕你起床太早辛苦之類的...
誰知道他卻嘆氣說:“我怕你說,'林嶼森算了,太早了我爬不起來,你還是自己回蘇州吧。'”
我忍不住好氣又好笑:“我才不會這樣!”
“嗯,現在我知道了。”他認真地看著我說。

我本來以為再見到他會很不自然,可是剛剛卻完全沒有,還像以前那麼輕鬆隨意。然而此刻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我卻又一下子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了。
我稍稍避開他的目光,故作調侃地說:“對了,很厲害嘛。”
“什麼?”
“剛剛我都看見啦,藍衣服的姑娘。”
他笑了:”折算加分還是減分?“
我愣了一下才領會他的意思,頓時覺得窘了。“什麼加分減分,我數學不好...”
不等他再說話,我胡亂地把手裡的盒子塞給了他:“給你,幫你買的小籠包。”
熱騰騰的小籠包到現在其實已經變成了小凍包了。其實大冬天的給人打包一份小籠包很傻吧,可是...反正我就是一是抽風了。
“出站口旁邊有個不錯的咖啡館,去那邊吃吧。”
“好。”
看他回答的那麼快,我忍不住提醒他一下:“很甜哦。”
他笑了笑:“是嗎?那很適合現在吃。”
我不由低下頭,怕不自覺彎起的嘴角會洩露我心中的湧動,“走啦!”
這回我跑在了前面。

大概是因為時間太早的緣故,咖啡館裡很安靜,沒幾個客人。
服務員熱情地幫我們熱了小籠包,居然還非常貼心地送上了點醋,讓我驚奇了一把。吃完早餐,我們慢慢地往停車場走。
“你想去哪裡玩嗎?無錫其實沒啥好玩的,太湖現在也太冷了。”我努力地想著經典,“要么去看看靈山梵宮,起碼那個頂還是很漂亮的,或者去三國城水滸城?不然黿頭渚什麼的...”
我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知道他的聲音響起。
“我一直覺得,你會帶我去看梅花。”
我猛然頓住了。
想起他在信上寫接到我賞梅的邀請,他多麼的欣喜若狂,心頭忍不住就一陣酸楚。吸了一口了寒冷的空氣,我可以輕快地說:“好啊,那我們去梅園,梅園的門票最便宜了,你幫我省錢啦。”

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其實我坐林嶼森的車也好多次了,但是自從看了他的那封信,忽然就不想他開車了,總覺得有點不放心。於是到了停車場,我果斷地搶先坐在了駕駛坐上。
林嶼森果然沒乖乖去副座,而是站在駕駛座外,俯身禮貌地敲了下車窗。
我開了車窗。
“外面路上有積雪,我來開車。”
“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車技啊...”本來想隨便找個藉口讓他放棄開車的念頭,但是忽然想到,也許我們以後一起出去的機會很多,總不能每次都找藉口吧,於是我嚴肅地立刻改口,“我是真的不太信任你的車技。”
大概太傷他自尊了...他居然一時啞口無言了,看著我,想笑又不好笑的樣子,然後嘆了口氣。
我催促他:“上車上車,不然梅花都謝啦。”

我胸有成竹地在無錫彎彎曲曲的道路上開著車,嚴肅認真地駛過每一條道路,但是開著開著,忽然覺得不對...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太湖吧?我怎麼開導太湖邊上來了?
我緩緩把車停到了路邊,把手機拿了出來,還沒打開地圖軟件,就听旁邊的人淡定地說:“前面有個路口你開錯了。”
我默默地扭頭看他。
“路牌提示你應該走右邊的道,你開中間了。”
“...你幹嗎不早說...”
“哦。”他一本正經地說,“我以為被鄙視的人是沒資格指路的。”
我的表情估計很古怪,鬱悶地轉過方向盤打算回頭,卻被林嶼森攔住了。
“不要回頭了,這裡很好。”
“什麼?”
林玉森說:“你看那邊。”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處大片大片的紅雲一下子闖入眼簾,好像正是盛開的梅花。

我把車開過去一點,停在了旁邊的小徑上,一下車,果然是一大片梅花林。
不知道什麼時候,太湖邊上居然種了這麼多梅樹。眼下正事梅花開放季節,剛剛下過雪,積雪輕輕地壓在梅花上,在這人跡罕至的太湖邊,開的安靜而燦爛。
太湖水輕輕地拍打著堤岸。
我和林嶼森靜靜地穿行在梅樹林,一時間誰都沒說話,只有鞋子踏在雪地上的聲音。
“所以,你一直以為兩年前邀請你看梅花的是我?一開始進公司,你才會那樣對我?”
林嶼森過了一會才回答我。“是的。”
“那你後來為什麼...”我停住了口,“明明在你心裡我曾經棄你於不顧。”
“身不由己。”
我停步看向他。
“我找了很多理由說服自己,或許家其沒說清楚,或許你那時候年紀還太小,不敢面對這麼沉重的事,所以選擇性遺忘了,這在醫學上也有過案例。又或者你並不知道我中文名字,當時家其介紹的是Vincent,你又恰好忘記了我的樣子,所以你沒能把我和兩年前那個人聯繫起來...我找了很多個原因,每個原因都有那麼多漏洞,可是每個我都說服自己相信,否則,我怎麼才能放棄自己再度追求你?”

“一點都不感動!”我真想弄個雪球砸他,“你問都不問我,就把黑鍋扣我頭上。我是那種人嗎?”
“你不是。”他鬱鬱地吐了口氣,“可是曦光,除了你,我沒有想過回事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至始至終,我沒想過會不是你。”
“對不起。”他說。
“如果不是我爸爸無意拆穿了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讓我知道?”
林嶼森沒有回答,顯然是默認了。
我不由就是一陣氣悶,可是氣悶之外,又泛起更多的柔軟酸楚,竟然有這樣一個人,他願意為我獨自承擔傷痛,願意在他認為被我辜負後還一如既往...

一陣湖風吹來,梅花上的雪撲簌簌往下落。
“你這幾天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跑那麼遠?”
害我...那麼擔心。
“我該怎麼面對你呢?”他的聲音澀澀的,“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了你才不能再拿起手術刀,我終於說服自己的心甘情願,可是最後卻發現,居然是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一個錯誤?”
他自嘲地笑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對自己交代。”
“我的人生簡直變成了一個笑話。”
我心裡一陣陣鈍痛。
可一時間竟然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好像語言忽然是失去了作用,統統都那麼蒼白無力。

“聶曦光,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莊序,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個,丹仍然回答:“大三升大四的暑假。”
“一年半。”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幾天我經常想起你說的那句話。”
“...什麼?”
“你說,'要是我先認識你就好了'。可是現在,我寧願我是晚認識你的那個,那樣我不會怨恨,不會去想如果不是這樣的陰差陽錯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可是,”他說,“竟然是我先認識你的。”
我不明白這幾句話有什麼樣的魔力,那麼平平淡淡卻一下子刺痛了我,連同前面那句“我的人生簡直變成了一個笑話”一起讓我難過到了極致,我簡直是在一剎那衝口而出。
“以後我和你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驚愕和失身,緊接著眸光好像被點燃似的,熱切得讓人心悸,可是很快那光芒又消失了,“曦光,我希望我們在一起,但是絕不是因為你的一時衝動。”
我倔強地說:“我就是一時衝動了,你要不要?”
他靜靜地凝視我,最後好像認輸似的,一下子把我拉到了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我。
他的大衣有些冷,可是很快,他的懷抱就溫暖了起來,我聽到自己的心跳得那麼慌張,可是我一點都不想掙脫。
好一會兒,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堅決地說:“要。”
然後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裡帶著輕輕的疲乏,“我要。”


40.
我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我必須調回財務部去!

“理由呢?”
林副總看著我的調製申請書,頭也不抬地問我。
“上面都寫了啊。”
“專業不對口導致近期工作效率低下?”他點點頭,爽快地拿起筆簽了字。
“...你也不挽留一下?”
“天要下雨,女朋友要換部門,我有什麼辦法。”他被我瞪笑了,把手裡簽好字的申請書給我,“那去吧,交接一下工作,明天生效。”
我拿過申請書正要出門,身後傳來他悠然的聲音:“對了,今年各管理部門的年終獎不在統一標準了,按部門績效發放。”
我登時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管理部和財務部哪個多?”
“你剛剛離開的部門。”
“...我算哪裡的人?”
“哦,已經不算我的人了。”林副總很是無情地告訴我。
“......”
為什麼在一起還不到一周,我就有種所遇非人的感覺呢?


殷潔對我不聲不響就換了部門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午飯的時候差點拿筷子敲我腦袋,“你腦洞是多大啊,發年終獎前換部門。哎,我說,你是不是受不了林副總的某騷擾了?雖然林副總是大帥哥吧,但是如果你不喜歡那也很煩惱哦。”
我“噗”的一下就噴飯了。
咳了好一會兒,趁殷潔不注意了,我掏出手機發短信給林嶼森,“有人說我是受不了你的騷擾才換部門的。”
很快林嶼森回我:“殷潔?”
糟糕!好像我無意中出賣了隊友?我心虛地看了了正在扒飯的殷潔一眼,連忙會:“不是...道聽途說。”
好一會,林嶼森回:“哦。”

呃,,這算什麼回复?
難道他還真的介意了?
我忽然有點苦惱,第一次跟一個人正正經經地談戀愛,有時候我是在搞不懂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啊。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偷偷觀察了他好幾眼——你看,我就說工作效率低下吧,和自己的,呃,男朋友一起上班,好像真的很分心。
可惜還沒看出個所以然,因為有客戶到訪,副總辦公室的百葉窗就放下了。偷窺無能,我只好認認真真地和新人們交接起工作。
蔣婭走了後我們部門來了兩個新人,都已經上手了,而且我畢竟只是換部門不是離開工作,所以交接難度並不大。
下班前我終於找了個機會跑到了他辦公室。
林嶼森正站在書架前翻閱資料。
“你不會生氣了吧?”
“生什麼氣?”
林嶼森從資料中抬頭,很詫異地看著我。
沒有最好啦,我哪會主動提,胡亂應付過去,“哦,就是我換部門的事情。”
“調你過來本來就是我的私心,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他溫溫和和地笑著,目光回到了資料上,“過來點。”
“嗯?”他低頭看資料的樣子讓我毫無戒心地走進了幾步。
“今天是你在管理部門的最後一天。”
“是啊。”
他點下頭,然後毫無預警地,單手合上了資料夾,微微側身,低頭在我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溫熱的觸感一觸就走,他微笑著看著我,“好了,我也不算白擔了虛名。”

我感覺我被雷劈了。
傻愣愣地站在那,居然還問他,“什麼虛名?”
“騷擾啊。”
林嶼森微微地笑著,抬手幫我把幾縷雜亂的髮絲別到耳後,很溫柔的提醒我,“明天要去財務部了,今晚就不要加班了,好好休息。”
混...蛋...啊... 
我腦海中一時只出現了這三個字。
我怎麼也想不到,我的初吻,居然是在辦公室,以“被騷擾”的方式丟失的。
我想我看著他的表情一定很悲憤,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像...想揍我一頓?”
我悲憤地說:“說的初...是在辦公室以被騷擾的名義丟的都會想揍人的人,你長得再帥也沒用!”
“雖然不意外,但是還是很高興。”他的眼神專注地落在我唇上,好像完全沒抓住重點似的,長臂一伸,攔緊我的腰,居然再度低下了頭。
這次再也不是那麼輕柔地一碰就走,明明已經靠得那麼緊,他的手掌卻仍然強硬地把我帶向他的身軀,男性的力量讓我下意識的推拒毫無作用,他輾轉地在我唇上留戀著,耐心十足好不著急,讓我終於喘不過氣來,任由他長驅直入,來來回回地掃蕩...
之前那次,我來不及思考他就離開,這次有那麼長長的時間思考,我的腦袋裡卻完全亂成了一團糨糊,連手腳都好像不聽使喚了。
等他終於退出我的唇舌,我發現我不知何時竟被他抵在了書架上,兩手正緊緊地抓住他的西裝袖子。
我攔著我的手仍然沒有鬆開,頭埋在我頸側,髮絲落在臉頰上,癢癢得亂人心神。
“早糟了。”好久以後,他平靜了呼吸,很溫柔很沒有誠意地在我耳邊說:“第二次也是在辦公室被上司騷擾,怎麼辦?”

醫學院第一禽獸什麼的,方師兄誠不我欺。
——以上,是睡眠不足的我第二天早上從內心深處得出的結論。
出於必須在林嶼森上班前就把個人物品搬到財務部和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的兩大原因,我七點鐘就用手機把殷潔騷擾到了辦公室幫我一起搬東西。
殷潔睡眠不足地嘀嘀咕咕,“你真是腦洞大啊,春節還有幾天啊你換部門。”
我長吁短嘆地說:“我複雜的內心世界你不會懂的啦。”
“我只知道你獎金少了千把塊吧!”
會補回來的,放心吧!
她忽然兩眼放光狀,“你手機什麼時候換新的了啊?”
我擺放東西的動作停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回答她:“...哦,前幾天。”
“好端端換什麼手機,前面那個不能用了?”
“嗯,掉了。”
殷潔頓時一臉同情地看著我,隨口問:“那你怎麼還有我好嗎?”
“......”
財務部陸陸續續有人來上班了,我也不想再和她糾纏這個問題,把她推了出去,“好了好了,回你辦公室上班去吧,午飯我請客哦。
“大餐?”
“食堂。”

我換部門有點突然,財務部的同事們看見我都很吃驚,神色間多少有些揣測和好奇,我深深覺得,他們大概和殷潔一樣也想到那邊去了。
果然,茶水間裡琪琪就很含蓄地安慰我說:“你回來最好啦,我們這邊本來就確認,清清靜靜工作比什麼都好。”
我微笑點頭表示同意。
轉身我去報仇去了,短信給林嶼森:“副總你要注意形象啦,大家都覺得我是為了躲避你的魔爪才換部門的!”

然後我一掃昨天的敗勢,各種開心地工作去了。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下班音樂響起,我突然意識到,今天好像到現在為止,林嶼森都沒回我短信?
我低頭去包裡好手機。
周圍的同事們都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都已經站起來了,卻又忽然非常一致地坐了回去,一齊做出一副專心做事的樣子來。
怎麼回事?
我拿著手機抬頭往門口看去,之間林嶼森林副總正單手插兜邁著隨意的步伐走進我們辦公室。
他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辦公室詭異的氣氛似的,非常自然地走到我辦公室旁:“下班了嗎?今天我們去和師兄吃飯。”

十分鐘後,我坐在林嶼森的車上,對他進行了嚴厲的譴責,“你跑去我辦公室幹嗎?”
“剛剛我在辦公室看見了廠區辦公室的小張,他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去你們辦公室幹什麼?”
他的語氣頗有點高層詢問的味道,我立刻很有同事愛的代為解釋,“他去接琪琪下班啊,都已經下班啦,這沒關係吧。”
“當然。”林嶼森理所當然地說,“所以我為什麼不能接你下班?”
然後他一副沉吟的樣子,“現在他們應該不會覺得你是??躲避我騷擾了吧?”
......
是啊,不會了。
閣下已經正名了...
哎~男朋友這種生物,都這麼難搞麼?還是我身邊的??這只比較特別?

就這樣...
經過神一般的第一天,我在財務部的日子,順利地、平和地、友好地...展開樂兒...
很快我悲傷地發現,雖然換了部門,但是工作效率好像也沒提高多少——企業郵箱可以作證。
這方面林副總做了個壞榜樣,我到財務部的某天,他往我郵箱裡塞了一份奇怪的東西。
居然是他全部的個人簡歷,哦,不對,也許說是自傳更貼切一些,生日啊籍貫啊,葛總求學工作經歷啊,還附帶各種階段照片的。

我津津有味地看完他精彩的自傳,拿起電話撥他辦公室的號碼,小聲地說:“你給我的是什麼啊?幹嗎給我這個?”
“嗯,產品使用說明書?讓你了解一下你男朋友的功能特點。”
“...可是你不用把你會修燈泡都寫上去吧。”
“哦,那是具有代表性的家用功能。對了,我縫針打結也都不錯。”
“...那你寫自己的感情經歷是為了告訴我你又被退貨的經歷嗎?”
“聶小姐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問題?那是感情經歷麼?”
誰叫你把被老師拐去相親的事情都寫上去了。
我忍住笑很嚴肅地說:“當然算。”
“那是目標客戶不准確,本產品主動撤出市場。另外提醒尊敬的客戶,以前本產品的功能能為全部開放,聶小姐,希望你能充分開發,積極使用。”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他最後那個“積極使用”充滿了濃濃的...調戲的味道,我連忙轉移話題,故作嚴肅地問:“你不要糊弄我哦,塊詳細交代你那段黑歷史。”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什麼黑歷史,在清白沒有了,稍等。”
話筒那邊傳來敲門聲,大概是有人找他有事,他也不著急,他不掛我也不掛,就夾著話筒飛快的做了一筆賬。
話筒里傳來他和對方的交談聲,很快他的聲音再度傳來:“在美國讀醫學院的時候,有次一位相熟的華裔教授忽然喊我去吃飯。”
他話到即止。
我想起他以前說著急忙得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有些好奇地問:“你們醫學院真的那麼忙啊?”
林嶼森輕笑:“沒現在忙。”
呃~人家說談戀愛智商會下降,我卻覺得我智商突飛猛進了,比如說現在,我就從林先生那拐彎抹角的話裡,忽然理解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不過我果斷裝沒聽懂,“哎,你這麼忙我就不跟你說了。”
迅速地掛了電話後,我想了想,笑瞇瞇地從自帶的U盤裡翻出了自己的求職簡介給他發了過去。結果他回复我一句:“看來聶小姐沒有好好學習?”
“......”學霸很了不起嗎?!
我惱羞成怒地問:“只是讓你了解一下你目標客戶的特點。”
“多謝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對我目標客戶的了解比你想像的多很多。”
“是嗎?比如?”
“比如,我知道我的目標客戶今晚想去吃東北菜。”
......
林先生,你可以去買彩票了,真的!
“木頭太多只會缺光照。”
我忍不住嘴巴彎了彎,想了想回复:“那麼多木頭靠剛剛出生的太陽,光照是不夠的呀...”
曦光,就是晨曦之光嘛,那是肯定很弱的。
這回過了很久都沒有回复,我等了一會兒,找了個事由跑去他們辦公室,玻璃門裡他正和幾個客戶在商討什麼。
安心回到自己座位上,埋頭做了一些事,不知怎麼的忽然靈犀一動,又打開了郵箱,果然他的回复已經靜靜躺在裡面。
我打開,看見他說:我等你送我一輪驕陽。

上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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