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女人想倒貼他都不屑一顧,   
  她這來路不明的小女子居然敢賞他兩顆大白眼,   
  還嫌棄他送的花,只差沒將花當著他的面丟進垃圾桶,   
  讓他丟了面子、沒了裡子,一顆心蕩到谷底。   
  哼哼!她以為在她偷了他的心之後,還能輕輕鬆鬆的拍拍屁股走人,   
  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想他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閒有錢,   
  他決定要發揮追女最高境界──死纏爛打,   
  非要她死心塌地的愛上他不可……  

    正文 第一章
   
  佇立在畫像前良久,郢安琪有種心慌意亂的恍惚,恍若隔世的錯覺。
  那是一幅中世紀男人的畫像,畫框很精緻,畫中是位年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身穿盔甲,微褐帶金、捲曲的頭髮及肩,深雋的臉龐,深藍色的眼眸沁著逼人的冰冷,緊抿的薄唇寫著無情,渾身散發著肅殺、死亡的氣息,安琪被他形於外的氣勢深深震懾住……
  一身黑衣黑褲、一頭及腰如瀑的黑髮,白皙、瑩淨卻又透著淡淡紅暈的臉龐,充滿東方風情的細緻小巧五官,巴掌大的臉蛋上鑲著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眼眸,安琪的出現引起所有人的頻頻側目,人群的竊竊私語也拉回了安琪已失的心緒。
  雷奧·布魯公爵 享年三十二歲
  下意識瞥了名牌一眼,還是恍惚著,腦海裡全是那雙冰冷的藍眸。
  多久了?她走遍世界各地,只為了找尋那雙從小在她夢裡,深情凝視她眼眸的主人,如今找到了,但心痛感卻像燎原的火,漫天的燃燒著,深究心坎也找不出答案。
  那種心痛的感覺像是遺忘了一件珍貴的東西,想要找尋卻又無處找起,急切卻又瘋狂……
  時光緩慢的流逝著……
  她被一種凝視的感覺喚回神,抬眼對上畫中人的藍眸,那眼神似有靈魂般的直視入心。
  為何自己總是受困於這雙眼?
  安琪不由自主的歎息,準備離開,轉身卻一愣……
  另一面側牆亦掛著一幅畫。畫中人黑長髮、白皮膚,極為嬌美,親暱倚靠在雷奧·布魯的胸前,帶笑閃著紫焰的眸直勾勾的射向她,而雷奧·布魯如冰的藍眸也因懷中的女子盈滿繾綣柔情。
  她彷彿知道安琪的存在!
  安琪不禁渾身發冷,顫抖了起來……
  畫中的女子分明就是她,但那雙帶笑的紫眸,卻令她陌生、舉棋不定,畫底下的一行字引起她的注意。
  給愛妻安琪 雷奧·布魯
  突覺腦門轟然一響,整個人沒了知覺,要怎麼解釋這光怪陸離的一幕,像是一個人錯身在不同的時空,而畫中男子柔情似水的眼神,卻又讓她莫名地眷戀不已。
  參觀人群逐漸散去,長廊暗了下來,安琪渾然未覺,仍停留在初見畫中人的震撼中。
  直到古堡壁上暈黃的燈光亮了,她才驚覺時間的消逝,望了畫中人最後一眼,懷著滿腹的疑惑走向出口。
  一陣細微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誰在那?」
  黑影忽地晃過眼角,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劇痛襲向她的後頸,悶哼了一聲,她已然墜向黑暗……
  
  暖暖的空氣中夾帶著一股清新的綠草香,安琪在這乾淨的味道中甦醒,眼前的一片流光,刺眼得令她對不准焦距。
  陽光灑透葉片的縫隙,映成了一片炫目的七彩光芒,她伸手碰觸,讓流光在指縫間忽隱忽現,唇角的笑花亦如流光般閃耀動人。
  乍光突地劃過腦際,她連忙坐立起,映入眼簾的一切瞬間又讓她失了神。
  一望無際、銀波蕩漾的湖光山色,美得像幅畫,湖邊綠草碧如茵,遠處樹影中更是聳立著一座古老的白色城堡。
  拂去飄落在她身上的樹葉,安琪完全沒有為何在此的記憶,除了頸際傳來的疼痛。抬手揉揉頸部,她沿著湖岸朝白色城堡走去。
  愈走愈近,週遭的一切更讓她如墜五里霧中,牧童、農夫、農婦、工人、鐵匠……往來的人群也紛紛對她投以異樣、好奇的眼神,更大膽的還停下腳步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一番。
  安琪吃驚、覺得詭異的是他們身上的穿著,猶如時空倒轉,獨獨她錯置時空,內心漸漸開始忐忑不安。
  護城河上,橋已放下,她走近,卻在看到持矛的士兵後,腦中一片空白。
  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由遠至近。
  她回頭,背著光瞧不清楚來人。
  馬背上的人不明白人群為何聚集於此,喝馬斥開人群,趨近一看是名女子,身著異服,兀立於人群中。
  安琪忍著驚駭,思索著脫軌的景象,所有的弔詭是何時開始?是尋夢中之人?雷奧·布魯的畫像?神秘的女子圖?還是那縈於心的莫名牽掛和遺憾?
  利夫?布魯解釋不了內心的撼動。當她用著無助、深邃的黑眸注視著他時,那既堅強又美麗的脆弱模樣擄獲了他。
  「妳是誰?」期待著女子的聲音由那嬌艷欲滴的檀口說出。
  安琪發現人群的靜默,深知眼前人的地位不凡。
  「郢安琪。」
  清冷的嗓音不如利夫期待的柔甜,卻仍有股不可思議的魔力牽動他。
  「我找尋一個休息的地方……」和回去的路。安琪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興味,或許他能提供一些方便和保護。
  「也許我能幫妳。」利夫誠摯的說。轉身對隨侍的小廝交代了幾句,由小廝領著她入堡。
  

  置身於利夫安置她的房裡。環視房內的裝飾,如電影畫面般重現,灑著紅色玫瑰花瓣的大床,床柱掛著層層幃幔,精緻的銀製茶具擺置一旁。半開的窗口,白色的窗簾隨風翻飛,室外是一片湛藍。
  敲門聲響起。
  一名女僕捧著衣服進來,安琪等她把衣服放好才開口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瑪麗,小姐。」
  女僕有一頭褐色的鬈發、甜美的五官,兩頰上有著可愛的雀斑,令安琪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
  「利夫大人請妳更換衣物,晚些會有人來接妳去宴客廳。」瑪麗雙頰火紅,趕忙說完上頭交代的命令,迅速離開。她早就聽到傳言,溫文儒雅的利夫大人帶了一個客人回來,只是沒想到是位女客人,還是個好漂亮的大美人,連身同女性的她也忍不住臉紅心跳。
  安琪還來不及打探一些數據,就見瑪麗像逃難似的離去。望著平攤在床上的精緻禮服,歎了口氣,考慮該不該穿。
  

  終究,安琪還是決定不改變自己!
  站在廳口,她注視著所謂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衣香鬢影、杯影交錯,極盡奢華的一幕。
  利夫眉眼含笑,迎著她而來。安琪注意到他似乎總是笑臉迎人、無憂無慮的模樣。
  利夫抬起安琪的手,輕吻了下,目光依舊緊盯著安琪的臉龐,並不在意安琪不適宜的穿著。
  安琪抽回手,眸中有了一抹冰冷和難以察覺的戒備,她將所有恐懼、失常深鎖在牢牢心牆裡。
  長桌上擺滿了細緻、可口的菜餚,安琪並不餓,倒也勉強自己吃了幾口。長桌上每個人都靜靜用餐,偶爾輕輕交談幾句,只見僕人來來去去、十分忙碌。冷眼旁觀下,有種恍惚的錯覺與美感。
  終於,酒足飯飽。僕人陸續收走桌上的杯盤、菜餚,人們也開始放聲交談。
  安琪大概數了下,男女約有十來人,或肥或瘦、或艷或拙,耳旁聽見利夫正在介紹自己,她不願應酬,只扯開嘴角淺笑了下,連開口的意願也沒有。
  她側對面坐著一個金髮碧眼,長相甜美、清純的小女孩,年約十五、六歲,和利夫有些肖似。
  小女孩從她出現開始就偷偷瞧著她,安琪一看她,她就假意和別人交談,彷彿她不曾存在。
  而另一人則有著一頭如絲般的金長髮,五官俊美無儔、氣質陰柔,談吐雖高雅,但其深沉、漆黑如夜的眸裡,蘊涵著旁人難解的不諱之光,十分無禮。
  安琪迎上他墨玉般的瞳眸,不願被無禮侵犯,對視良久……
  他輕笑出聲道:利夫!你這位遠房親戚凶得很,一雙大眼看得我坐立難安。」
  眾人聞言全往安琪那瞧去,只見安琪收回視線,安之若素的端起水杯喝水,無意對自己的行為解釋,整個人,冷得很。
  利夫忙打圓場,依舊笑容滿面,絲毫看不出他眼裡的不悅。
  「安琪小姐剛來,可能還不能適應,請大家多包容。」
  眾人雖好奇,但礙於主人情面,也不便多說什麼。
  利夫見他興味正濃,故介紹他於安琪,「這位是卡斯特羅藍道爵士。前年我在樹林打獵被野豬攻擊時,是他救了我。」
  卡斯特羅朝安琪點頭,唇角輕掀,似笑非笑。
  安琪不語,她無意結識任何人。
  桌面一片靜默……
  安琪的行為似乎引起眾人的不悅,每個人都按捺住性子,等著安琪做出令他們滿意的禮節。這位卡斯特羅爵士在眾人的眼裡似乎頗有地位。
  氣氛低迷……
  「哥哥……」金髮小女孩羞怯輕喊。氣氛的不同令她渾身不自在。「我可不可以先回房休息?」
  利夫輕點頭。
  小女孩起身,怯怯的向眾人點點頭,欲離去卻又欲言又止。
  「茉兒怎麼了?」利夫不明她的舉動詢問。
  「我想要安琪姊姊陪我。」碧眼閃過一絲慧黠,滿腦子的古靈精怪,她並不如外貌所顯現那般安靜、羞怯。
  「安琪姊姊可以嗎?」茉兒漾著楚楚可憐的清純小臉,軟軟的童音夾著乞求,那模樣無辜又天真。
  安琪不懂她的舉動,但在她投來一個無聊宴會的無奈眼神後,她意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茉兒離去,不理會身後眾多非議的言談。
  茉兒並沒有帶安琪回房,而是領著她穿越大廳、長廊、階梯……來到明亮月光下照拂的庭院。
  珍奇的花草在夜風中款款擺動,樹影扶疏。僕人們備了兩張大椅,擺放在百花環繞的正中央,一旁還有精緻的茶點,算不上詩情畫意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茉兒遣下僕人,毫無形象的伸了個大懶腰,撥亂梳理整齊的金色鬈發,和之前甜美可人的模樣大相逕庭。
  「妳都是這樣瞞騙眾人?」安琪在她完全放鬆的神情中,捕捉到遊戲人間的真性情。
  「哥哥知道。」茉兒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每個人都被禮教綁得死死的,連玩笑也開不起。
  「他允許妳?」
  茉兒點頭道:「他說女孩子可以活潑一點,但是,不可以在人前丟他的臉。」
  看來利夫相當疼愛茉兒。
  「好了!不要談我。」碧眼在黑暗中熠熠發亮。
  她對安琪充滿好奇,順便幫哥哥刺探軍情,看她對哥哥有沒有意思。黑髮、黑眸、冷性子,不畏懼他人眼光任性而為的奇女子,真不懂要怎樣的環境,才能孕育出這般搶眼又魅惑人心的性情。
  「我想知道安琪姊姊是從哪裡來?妳有家人嗎?他們願意讓妳一個人出來?妳什麼時候要回去?我可以跟妳去嗎?」茉兒停住滔滔不絕。
  因為她發覺安琪並沒有聽她說話,她早在夜風輕送中悄然入睡。如絲緞披洩的長髮掩去她一半精緻的臉龐,月光下,她顯得好溫柔、好脆弱。
  茉兒雙手支著下巴,略顯無奈道:「好吧!放過妳,明天再繼續。」
  仰望滿天星斗──
  安琪姊姊的家鄉也跟我們一樣嗎?
  

  陽光照亮整間寢室,白色的布幔隨風微揚,空氣中夾雜著溫暖又潮濕的氣味。
  安琪躺在床上,大眼圓睜,回不去了吧!反正早就是孤寡一人,也沒有人會在那等著自己,就不再追究來此的原因了,目前最讓她感興趣的莫過於那幅畫。
  雷奧·布魯與利夫布魯應該是同一家族的人,為何昨晚沒見到他?翻身下床,決定去找茉兒詢問雷奧的數據。

  梳洗完畢,卻找不到昨晚摘下的隱形鏡片,只好放棄。她帶隱形眼鏡只是不想引起太多的注目,四處找了下,還是不見蹤影。
  忙碌的僕人們在廣大的廳房內打掃,她問明茉兒的房間後道謝時,所有人一見她後神情全變了。不理會他們的異常,安琪往茉兒的房間走去。
  交談聲、腳步聲傳來,愈來愈近,也愈來愈大,甚至夾雜著激烈的憤怒,她知道不該聽,但聲音卻斷斷續續傳進她耳裡。
  一個嗓音較低沉,另一個則年輕許多,憤怒低吼的似乎是為了堡主帶陌生人進城這件事。
  該是關於她……找了個不被注意的角落,錯過他們。
  可一雙漆黑、陰闇眼眸一直窺視著她……
  找到了茉兒的房間,安琪輕敲門扉。
  門開了,是茉兒,她仍穿著一身睡衣,濃濃睡意未醒。「安琪姊姊妳好早喔!找我有事嗎?」茉兒打著呵欠轉身撲回柔軟、舒適的大床,好想睡喔!
  安琪淺笑跟著茉兒坐上床沿。
  見安琪沒有回答,茉兒轉身與她對視,不意,對上了安琪如焰般的紫眸。茉兒嚇了一大跳,摀住口,及時抑止住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
  清澈的碧眸裡映著滿滿的驚愕。
  出現了──在布魯家族裡流傳五百年的預言成真了……
  神秘的氣質,魅惑人心紫焰般的雙眸,奇特的異國服飾,會為布魯家族帶來滅族的厄運……
  「茉兒?」不明白茉兒倉皇的舉動,紫眸裡寫滿疑惑,眼睛的眸色在西方人種裡該是不足為奇啊!需要反應這麼大?
  「安琪姊姊妳的眼珠不是黑色的?」茉兒急於求證。
  「不是。」不懂她的緊張從何而來,安琪直想著雷奧的事該如何開口,卻見茉兒直盯著她的雙眼,一臉的驚慌失措。
  「茉兒?」
  「我不知道怎麼跟妳說?」
  茉兒一副快哭的模樣,讓安琪心惴難安,想再開口時,敲門聲卻響起──
  「請進!」是瑪麗,亦是神情怪異。
  「瑪麗妳不舒服嗎?」安琪關心的問道,抬手欲碰觸她的額頭。
  瑪麗連忙閃避,大眼裡閃著驚懼。
  「利夫大人請小姐跟大小姐馬上過去大廳!」說完,不等她們回答立即奪門而出。
  安琪心頭疑竇叢起,回視茉兒惶然的神色,依然得不到解答。
  

  大廳裡人聲嘈雜,到處都是爭論不休的聲音,但當她踏入時,人聲遽然全停,驚呼、抽氣聲不斷,所有人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眼神裡有著猜疑、妒忌、恐懼,還夾雜一些她分不出來的複雜情感。
  她看見瑪麗站在一名頭髮斑白、神情猥瑣、肚大臃腫,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身旁,神色依舊驚恐,渾然不覺男子的手正不合時宜地在她腰際摸索。
  安琪鎖眉,甚不悅,因男子看著她的眼神裡明顯流露出色慾,她隱忍著怒氣,在人群裡找尋利夫。
  她不明白為何有那麼多人,且皆神色怪異。迎上了利夫,注意到他臉上常掛的笑容不見,身旁的茉兒也一臉凝重,潔白貝齒正不停的囓咬已然紅腫多時的嘴唇。
  利夫雙眼沒有離開過安琪那張令他神魂顛倒的清顏,鑲在小巧臉蛋上瑩瑩閃爍的紫焰瞳眸,卻讓他倒吸了口氣,正欲開口時,一陣天搖地動夾雜著轟隆巨響,讓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面面相覷地不知發生何事。
  一名僕人慌慌張張、氣急敗壞的跑了進來。
  利夫認出他是看管武器庫的人員,一股不祥頓時浮上心頭。
  「爵爺不好了,武器庫裡的武器全被炸毀,馬廄裡的馬匹也都不見了!」僕人連忙報告。
  由於事出突然,在場的人連想要搶救都沒法子,這時如果又有人來進犯就糟了!
  聽完僕人的通報,利夫沒有出聲,全場也一片靜默,視線全一致射向佇立原地,昂然不語的絕魅女子。
  「預言應驗了……預言應驗了……大難要臨頭了……快逃、快逃啊!」眾人聞聲回頭,是那名猥瑣男子。
  只見他雞毛子喊叫半天,氣急敗壞的往門口跌跌撞撞奔去,滑稽的舉動惹笑了一些人。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轉回她身上時,門口處傳來喧擾和呼救聲,人群逐漸讓出通路,其間不時有婦人發出驚叫、啜泣聲。
  兩、三個渾身浴血、插滿箭羽的男子,似提著最後一口氣撲跌在利夫跟前。他連忙扶起其中一個,滿是鮮血的臉龐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爭著最後一口氣,來人喘聲忙道:「有一群蒙面的……盜匪,騎著馬……衝了進來……看到人就殺,連嬰孩也……不放過,手下們……都快擋不住了……爵爺……快逃……」來不及再說什麼,雙目圓睜,嚥下最後一口氣。
  利夫伸手掩上他凸睜的雙眼,調看其它亦先後斷氣的手下。抬頭對上安琪澄澈盈然的紫眸,那雙瑩淨如水的魅惑紫焰,真的會為他家族帶來滅族的命運?!
  安琪對上利夫帶著惋惜和指責的眼睛,仍是一頭霧水。
  「來人,先把郢小姐抓起來。」利夫放下死者,下命令道,準備指揮禦敵。
  眾人靜候他下令,可陣陣馬蹄聲逼近,猶若死神令已到。馬蹄聲所經之處夾雜著人的慘叫、哀鳴聲,令聽者聞之心驚。
  還未有所動作,門口已被一群全身黑衣的蒙面騎馬男子們擋住。
  騎馬的高大男子們週身籠罩陰鷙、肅冷的氣息,僅露於外的眼眸則張狂著嗜血的渴望。
  馬兒急躁不停地在原地踏步,黑濕的鼻翼不停的噴著氣,馬兒平靜不下來,馬上的人也沉不住氣就,就等號令一下,大開殺戒。
  為首的男子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毫不經意地一揮,輕易的為在場所有人下了道死亡令。
  人群開始狂亂奔跑,尖叫聲、慘叫聲此起彼落,馬蹄踐踏著屍體,刀光揮舞著血肉,紅光四濺……不間斷的哀嚎,伴著如電影般慢動作的影像在安琪眼前播放著。
  在黑衣人的殺戮下,毫無抵抗能力的人群像螻蟻般輕賤,也像雜草般任人隨意鏟伐……
   
正文 第二章
   

  整個大廳成了人間煉獄,死於非命的人無不空睜死白大眼控訴著不公……
  安琪看見利夫赤手空拳跟著幾名已下馬的黑衣人搏鬥,企圖搶救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
  少女拉扯著身上所剩無幾的衣物蔽體,嬌美的臉上佈滿驚駭和斑斑淚痕。
  一個人影晃過眼角,不及細想伸手捉住那人的手,轉身就往最近的廳口跑去,她瞥見幾個黑衣人已經注意到她們。
  「安琪姊姊?」茉兒被安琪拖著走,頻頻回首找尋利夫的身影。
  「不要說話快走!」
  利夫怕是護不到妹妹了,安琪衝出大廳前的最後一眼--一把長刀貫穿了他早已佈滿斑斑傷痕的胸膛,傳入耳的是那少女恐慌、無助的哭叫……
  拉著茉兒徑往人煙稀少的小徑跑去,無暇顧及茉兒滿臉的淚水,她不能讓茉兒和那位少女有著相同的遭遇,就算犧牲她也不行。
  身後的馬蹄聲忽遠忽近,似逗弄兩只可愛的寵物般,逼迫著她們如無頭蒼蠅四處竄逃。
  穿過了不算濃密的矮樹林,一棟白色木屋聳立在空曠草地的前端,安琪不知道這木屋安不安全,但唯一能躲藏只剩那裡。
  只要穿過那距離不算短的草地。
  安琪停下腳步,豎耳傾聽--好靜!靜得只剩下風吹過草原和她們急促的喘息聲,剛才的殺戮,害怕似乎只是一場夢。
  就是現在--安琪拉著茉兒死命的朝木屋跑去。
  她感覺激烈的心跳彷彿會因快速的奔跑而衝破胸膛,她的肺也因急促的喘息而灼熱發痛,在她的手快接觸到木屋門把前,後方傳來馬匹嘶叫聲--
  有人發現她們了!
  閃進木屋,安琪巡視屋內,找尋可以擋住木門的傢俱。茉兒幫著她推著沉重的傢俱往門口移去。
  來不及了……
  木門被馬蹄踢開,一時木屑散飛。
  安琪和茉兒被木門的衝力擊倒在地,雙眼灰蒙,已無力起身。
  黑衣人下了馬,陸續進入屋內。
  「沒想到這裡還有兩隻漏網之魚。」兩人逐漸靠攏過來。
  安琪將茉兒藏移身後,小心翼翼的提防著眼前的人。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們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和黑布下的獰笑。再怎麼沒勝算,她也不能讓他們碰茉兒一根寒毛。
  茉兒雙手緊緊抓住安琪的衣襬,她再怎麼天真也知道被這兩個男人抓到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安琪在學時學過一些簡單的搏擊技巧,但只能用來防身,更何況眼前要面對的是兩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加上一個嬌弱的茉兒,要逃離的機會等於零。但為了自己也為了茉兒,她還是得搏一搏。
  安琪微側著身在茉兒的耳際低語,雙眸仍謹慎地盯著毫不在意她們反抗而任意調笑的兩人。
  「等一下我支開那兩人時,妳就往門口跑,一上馬就別回頭,離開這裡愈快愈好。」
  「那妳呢?」茉兒不想安琪為了救自己而犧牲。
  「妳忘了有兩匹馬!」安琪只能暫時消除茉兒的不安,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能平安地從這兩個男人手中全身而退。
  「姊姊……」
  「勇敢點!」安琪為她和自己打氣,情況不容有任何閃失。
  「上過不少女人,第一次看到這麼極品的,瞧那皮膚又嫩又滑,心都癢了,摸起來不知是啥滋味?」
  「是啊!後頭那小妞看起來真甜,不知道那裡摸起來是不是一樣?」下流、不堪入耳的話語伴隨著陣陣嬉笑。
  兩個男人玩笑開夠了,扯下蒙面的黑布,涎著淫笑靠攏過來--
  安琪氣怒於心,但仍是不動聲色找尋空隙。男人倏地欺身至前,安琪早有防範,隔開、擋住兩人,身後的茉兒隨即朝門口衝去,拉住韁繩側身使勁躍上馬背,未及呼叱,伴隨著火燒般的灼痛巨響穿透肩胛,手一軟,摔下馬背再也爬不起來。
  「茉兒!」安琪趁隙呼喊,她已快阻擋不住兩人了,孤注一擲的行動又失敗,急得她如烈火焚心,偷空舉起一把木椅砸向兩人,往茉兒那衝去。
  扶起茉兒,訝異於她臉上蒼白的痛苦神色,赫然發現她的肩胛一片腥紅,血流如注,已然昏厥。
  槍傷?!
  這個時代已經有槍了?還沒來得及釐清疑惑,雙肩已被身後的人牢牢按住,無法掙脫。
  「妳還真能打,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是一樣?」仍是無恥的狎笑。
  無暇理會,雙手緊按住茉兒血流不止的傷口,一陣馬蹄聲接近,意態悠閒,擋住了她的光線。
  「我終於找到妳了。」來人開口,語氣揶揄。
  安琪聞聲抬頭望向來人,背光的臉龐令她看不清,然熟悉的語調讓她心口一窒……
  「是你!」就算他不拿下蒙布,憑他的聲音,安琪就認出他是誰。「卡斯特羅藍道!」
  「日安,安琪小姐。」卡斯特羅輕笑著拿下蒙布,露出他俊美無儔的面容,掛著無害的微笑翻身下馬。
  「老大你認識她?」兩人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心中卻各有打算。啐!這麼漂亮的妞怕是吃不到了。
  「認識!這次能順利拿下這座城,還是安琪小姐給的靈感。」眼前兩人心裡轉的是什麼念頭,他很清楚,只是大事未成,還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
  「那小妞就給你們解解饞。」卡斯特羅眼裡只有安琪那張絕魅清容,至於其它的,他不在乎。
  「你們想幹什麼!」安琪極力護著茉兒,一雙燃著紫熾的大眼滿是憤恨和一拚的決心。
  「老大?」知道是老大要的女人,他們不敢動她絲毫。
  卡斯特羅走近安琪,依舊是掛滿無害、閒適的笑意,大手一攬,箍住安琪的纖腰,不理會她的掙扎,輕易的制住她。
  兩人訕笑幾聲,搓搓手,一人一邊將茉兒帶進木屋,粗魯的動作痛醒了茉兒。
  「安琪姊姊?」乍醒不清的腦袋一時空白,愣愣的看著自己離安琪愈來愈遠,直至木門關上,霎時,所有的記憶全數回籠。瞧清制住自己手腳的男子,茉兒爆發出不能置信的驚叫,淚水狂奔。
  她拚命掙扎,無暇顧及身上的傷,驚懼自己的無援和即將面臨的殘酷折磨,敵不過男人的蠻力下,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住了她的喉間……
  男子開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安琪掙脫不了束在自己腰際上的大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茉兒帶進木屋。她的心好痛!茉兒那錯愕、恐懼、無助的眼神深深刻在她的腦海裡。
  屋裡不斷傳出男子狎笑聲和茉兒愈見稀落的哭叫抗拒聲,驀然,木屋爆出伴著數聲掌摑的咒罵、怒吼聲後,一切趨於平靜。
  不一會兒,兩人魚貫走出木屋,一臉饜足,其中一人眼角帶傷、血流滿面。
  「放開我!」安琪語調冷峻,臉白如紙,無盡的冷意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卡斯特羅雖捨不得手中柔嫩的觸感,仍放開了雙手。
  安琪奔進木屋,入眼的一切令她肝膽俱裂,心碎片片。
  茉兒衣衫不整的垂掛在一張木椅上,小臉佈滿瘀青,嘴角紅腫淌著血絲,已經瞧不見她原本甜美的模樣。
  那個愛笑、愛撒嬌的小女孩不見了,躺在這的是個再也縫不全的殘破娃娃,翡翠般閃耀的綠光已然消逝,空洞的眼裡只剩灰暗的死寂。
  裸露的胸膛沒有任何起伏--
  安琪震懾原地,不能置信,顫抖著伸出手觸碰她頸間的脈搏,指尖傳來的是她自己狂亂的心跳。
  茉兒死了?!
  那美麗、璀璨的生命流逝了,她甚至還來不及享受生命的美好。
  劇烈的疼痛在胸臆間亂竄,令她幾乎昏厥。轉身衝出屋外,只剩卡斯特羅站在那,一臉似笑非笑地凝睇著她。
  這個男人視人命如螻蟻,看是無害,心思卻無比歹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安琪不能抑止淚水的滑落。
  卡斯特羅沒有回答,只訝異於安琪的淚水竟能牽動他的心緒。從第一眼看見安琪時,他就決定只要她,也許是她非凡的美麗、也許是她異於常人的性子,只是他的心好像有另外折服於她的理由,但眼前最重要的是要馴服她,令她臣服於自己。
  卡斯特羅朝她欺近,抬手抹去她頰上的淚水,極其溫柔。
  安琪訝然,反射性退一步,還不及回神,腹部猛地受了一記,悶痛襲上心頭,一片黑暗籠罩住她……
  

  當雷奧·布魯接到通報趕來時,他就知道遲了。
  昔日美麗如畫的城園已成焦上一片,宛如死城。
  他指揮手下將城裡內外蒙難的屍首集合起來,舉行簡單的儀式,放火燒葬。所有的人面無表情圍在屍體周圍,看著無情的火焰燒光一切。
  這些盜匪不但殺光所有人,連襁褓中的嬰孩都不放過,搜刮光一切財物,還一把火燒了城堡,原本清澈見底的護城河已是殷紅一片……
  擁有近五百年悠長歷史的布魯家族,應驗了先知的預言。
  「爵爺,接下來該怎麼做?」
  「尋找兇手和找回密室裡不翼而飛的軍事圖。」雷奧下令。
  他不會坐視那群無法無天的盜匪繼續逍遙法外,關於那些只由布魯家族保管的機密,國王下令一定要找回。
  這些枉死的人民,雖與世無爭亦遭橫禍,這筆帳一定要討回來!
  「生火紮營。派一隊人馬找出他們往哪走,另外再找幾個兄弟四處搜尋看看有沒有倖存的生還者。」
  手下開始動手紮營。雷奧凝視著早已面目全非的斷垣殘壁,他找到他那唯一的堂妹,甜美的笑容已經殞世,他絕對要那些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天微亮,蒙霧籠罩--
  手下們已整裝準備出發查探線索。
  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裡,傳來馬蹄輕踱聲,所有人提高警覺,留意聲音來源。
  愈來愈近了……
  終於馬匹出現在濃霧前,慢慢踱近,馬背上馱著一個人,一個披散著長髮遮去臉龐的人。
  是個女人,還活著,可背上插著一截箭羽,鮮血沿路滴落,氣若游絲,僅剩一口氣。
  有人趕緊去通知雷奧。
  他到時,還沒有人把她抱下來。
  雷奧趨近檢查她的傷勢,發現除了背上的箭傷,她的手腕、腳踝都有捆綁過的痕跡,掙脫時弄傷的血跡已經乾涸。
  撥開因汗或淚沾黏在臉上的濕發,露出光潔、白皙的肌膚,紅潤的櫻唇已失去血色。他要再檢查是否有其它傷口時,瞥見緊閉的雙眼長睫輕掀,乍現一抹瑩亮的紫光,檀口輕吐道:「是你。」
  而後安琪再也無力支撐,手鬆開韁繩,滑落馬背--
  雷奧見狀,連忙接住她,這時才發現她身上並非穿著深色衣服,而是布料染上血漬,他的手掌已一片通紅。
  若不是她已昏厥,他定會為她驚人的忍耐力喝采。
  「叫軍醫。」他下令。
  訝異於她的荏弱和超人的意志力,她的神秘出現,或許能對他找尋兇手有所幫助,抱著她邁步回自己的帳篷。
  軍隊因她的出現暫時停止行動,但派出的人一直在回報消息裡提到那群人似乎平空消失,沒有絲毫線索。
  難不成他們已化整為零,等待財物花費殆盡,再結伙犯案?
  雷奧第三次替換床上人兒額上的濕巾。軍醫幫她治療、包紮後,請一名軍眷幫她梳洗乾淨,初現的美麗令他稍稍失了神。
  看著她因失血過多而引發的高燒,讓他不覺眉頭深鎖,撐過了箭傷和鞭打而氣力告罄的她,怕是熬不過高燒不退所引起的心肺衰竭。
  高燒中她呢喃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他有太多的疑問要問她,絕不能讓她輕易死去。
  

  乾薪劈哩啪啦作響,燃燒著熊熊溫暖,火光在夜風中搖曳、閃耀著。
  雷奧闔上剛剛手下快馬傳回的密件,心緒轉回依舊躺在他帳篷裡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高燒不退已經邁入第三天,軍醫察看後搖搖頭,語重心長的表明,如果她再不醒,情況會愈來愈糟。
  家眷在幫她處理的衣物裡發現一件信物。奇特的造型令他驚訝,那是一條銀製的蛇型星芒徽章項鏈--他追查已久神秘人物的唯一線索,怎麼也想不到會在一名女子身上發現。
  回神,他看見兩名手下一人一邊攙扶著一名肥胖男子從營火的另一邊而來,男子似乎是嚇壞了,雙腳癱軟,無力行走。
  「爵爺,我們在西邊矮樹叢裡發現他躲在那裡發抖,我們找到他時,他連動都不敢動,除了他之外,沒有發現其它倖存者。」
  雷奧詳看他一會,男子神魂渙散、驚駭難定的模樣,怕是問不出什麼有利的線索。
  「帶他下去,好好照料,順便叫軍醫幫他看看。」
  「是。」手下領旨拖著他離開,細細喃念聲引起他的注意。
  「等等。」手下停下腳步,回首用目光詢問雷奧。
  雷奧沒有出聲,豎耳傾聽男子細如蚊蚋的低語--
  預言實現了……預言實現了……妖女……妖女出現了……快逃……快逃……
  簡單的句子反覆碎念著,極度的恐慌在聲調中顫抖、低回。
  深鎖眉頭,雷奧示意他們離去。男子提到的妖女是否是……他憶起那一閃而逝的紫光,預言裡的神秘女子……太多的疑問需要釐清,而她是唯一的答案或線索。
  身後傳來細微腳步聲,他回頭--
  半掀的帳篷門口站著一名女子,虛弱又氣喘吁吁的纖細身影,蒼白無血色的瘦小臉龐上,但見火光的陰影跳動著。
  就一名發燒好幾天的病人而言,她的意志力強得驚人。
  披散的長髮滑動,安琪體力不支的向前傾倒,雷奧連忙向前摟住她,紫色瑩光熠熠閃動,兩人目光鎖凝,久久……
  

  時間回到安琪落入卡斯特羅手中--
  從黑暗中清醒,安琪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裡,雙手反綁,寬厚的胸膛在眼前規律的起伏著,而她也隨之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背上,跟著律動規律的前進。
  「日安,安琪小姐。」低沉的嗓音吐出,胸膛也隨之震動,聽得出嗓音的主人心情相當愉快。
  安琪抬頭迎視闇黑的瞳眸,眼眸隨之緊瞇,對自身所陷的處境深感不悅。
  「收起妳的爪子,我並不想對妳做什麼,純粹對妳美麗小腦袋裡裝的東西好奇。」
  長指輕輕描繪她白皙、細緻的頰邊,紫焰燃燒著憤怒與戒備,他還真懷念她在懷裡安靜沉睡的甜美模樣。
  「真像只被惹火的小貓。」笑聲逸出口。也許可以讓她再睡會兒,大手欺上纖細的頸項,逐漸收緊。
  安琪無能防備,感覺吸進肺裡的空氣愈見稀薄,意識逐漸渙散……
  「睡吧!我的小野貓。」
  卡斯特羅在她鮮艷的櫻唇上印下一吻,甜美的滋味讓他輕啟舌尖描繪她優美的唇形。在他釐清胸膛裡的異樣情愫和獨佔欲從何而來前,誰也不能搶走她,包括她自己也不能。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置身於帳篷內柔軟的床鋪上,溫暖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馥郁的花香,隔著灰藍的布幔,安琪只看見幾個朦朧的人形,低沉、模糊不清的交談著,讓她不由提振心神,但腦袋裡的昏沉卻令她無法仔細傾聽。
  「妳醒了。」不知何時結東交談,卡斯特羅端著一杯水掀開簾幕進來。
  「你對我做了什麼?」安琪全身使不上力,眼看他靠近自己卻無力推開,而使勁的結果是弄得自身香汗淋漓。
  帶著閒適笑意,卡斯特羅將水杯湊唇一飲而盡,近身抬手輕易的制住安琪擋在胸前的雙手,臉龐欺向安琪,將唇印上了她的……
  安琪緊閉雙唇,瑩紫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他,悍然拒絕他的入侵。僵持許久,安琪發現他已輕啟唇間,細細囓咬她柔嫩的唇瓣,酥麻裡一股厭惡由心底竄出,安琪仍不為所動,待他自行放棄。
  「我該拿妳怎麼辦?」卡斯特羅挫敗的離開她,失望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寵溺,卻也真正開啟他要完全征服她的決心。
  「放我走!」安琪沒有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奇特光芒,卻無法深究、無法探知,面前的男人太深沉、太難解,只有盡迷離開才能自保安全。
  「什麼要求我都能答應,只有這件事,我辦不到。」卡斯特羅掛上悠閒、有禮的微笑,重現一派溫文儒雅的貴族氣質。
  「那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安琪冷言道,精緻的臉上罩著寒霜,心思兜轉了一圈,仍無法可想,看來只能暫時虛與委蛇,消除他的戒心。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卡斯特羅輕撫她細如凝脂的臉龐,「我會讓妳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安琪直對上他閻黑如夜的瞳眸,卻不讓內心的驚愕洩漏一絲一毫……
  

  是放鬆了戒心,還是認定她已放棄逃走的念頭,帳篷內濃烈的花香淡了,進出帳篷的人也不再隔著布慢低語。
  他放心的任由她傾聽所有的談話,安琪發現他雖是一派優雅高貴的紳士,但他的手下們對他卻是既害怕又崇拜,投向她的眼神甚至不敢流露一絲除了好奇以外的情緒。
  這些天裡,安琪特意柔順的不去排拒卡斯特羅的親近,雖厭惡這樣的自己仍然強忍著,刻意留心觀察。
  卡斯特羅每次和手下交代完一些事後,總會有一個神情冷漠的男子遞給他一些信函,而他總是看完後,隨手引燃火光將之燒成灰燼,然後坐在他固定擺放文件的地方沉思許久。
  那時的他神色最為冷峻,黑瞳裡一片幽闇。
  是日,他同樣看完信函,不發一語的靜候火光熄滅,然後消失在帳篷外,一天一夜未曾再出現,他的手下依舊按時送來三餐,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
  安琪深思了一會,溜下床鋪,舉著輕緩的步伐趨近卡斯特羅察閱文件的簡易木桌。
  木桌上堆著一張張攤開平放、製作精細的複雜羊皮地圖,安琪隨意翻看了幾張,瞧不出端倪,手指末端傳來紙背滑膩、凹凸的觸覺,安琪將它翻面,是封蠟,蠟上是布魯家族的徽章。
  卡斯特羅費盡心思佈局,甚至冷血的下令屠殺所有人,只是為了這幾張秘密地圖?
  他不是一般結伙成群的盜匪頭子,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另有所圖?
  信函裡帶的又是什麼訊息?他是不是又另外聽令於誰?
  地圖裡藏著什麼?為什麼會為布魯家族引來禍事?
  還會有下一次行動嗎?是不是還會有下一批受害人?
  安琪緊握手中的羊皮地圖,千百個疑問掠過腦海,無辜人群慘死的景象閃過眼前,憤怒洶湧而至。
  將所有地圖引燃,火光在紫色瞳眸裡熊熊飛舞……
  當最後一點星光消逝,有人掀開了簾幕進來,走至她身旁,沉默的和她一同注視焦黑的殘燼。
  安琪抬頭望著他,眼底是他所熟悉的冷漠和防備。
  「妳這些天的溫柔真讓我戀戀不捨,但對於這些偽裝,我著實厭了,我要的是妳的真心臣服,雖然妳的聰明是我迷戀妳的原因之一。」卡斯特羅嘴角輕揚,笑意卻未達眸中。
  「但此刻的妳讓我非常不喜歡。」張揚著無形的怒氣,他緊緊捉住安琪的雙手,將她扯往帳篷的主要支柱前,隨手取來一條繩子,把她的雙手和支柱捆綁在一起。
  粗糙的繩索摩擦著細嫩的皮膚,安琪緊抿著唇,倔強的不願出聲。
  身後的腳步聲遠去又回,甩鞭聲破空而來,火辣辣的疼痛頓時席捲而至,火燒般的劇痛從背部延燒開來。
  安琪沒有防備,淚水奪眶而出,急喘了幾下,破空聲再度響起,她緊咬著下唇,等待疼痛再次降臨……
  記不得自己挨了幾鞭,痛楚是她唯一的知覺,咬破了嘴唇,強忍住不願求饒,安琪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恍惚裡,只看見時常在夢裡出現的那雙深情眼眸……
  

  耐不住渾身熱燙的高溫,安琪輾轉喃囈著,半昏睡的容顏上沁著一層薄汗。
  卡斯特羅將毛巾擰乾,輕擦去安琪臉上的汗珠,短暫的冰涼令她舒緩的停止扭動。
  「倒是我在心疼,真是自找麻煩!」他自嘲的輕笑,盛怒過後,後悔也油然而生,蒼白小臉上的脆弱緊緊揪住他的心,令他難以呼吸。
  也許在他初見她時就已動了心,不經意的讓她在心底佔了一席之地,所有對她的強迫、獨佔,只是心急的渴望她能有所響應,進而愛上他。
  無法得到相對的態度,極度的希冀、渴切讓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瘋狂,一向淡漠自製的他,算是第一次嘗到了苦頭。
  卡斯特羅愛憐的撥開覆在安琪臉上的髮絲,在黑髮的映襯下,安琪的臉蛋更顯雪白、透明,黑漆的瞳眸第一次有了光亮,初漾的柔情更讓他不由地放軟表情。
  「老大,我們準備好了。」一名手下隔著布幔向他請示。
  「月正當中時出發。」
  注視著安琪沉睡的容顏,卡斯特羅平靜下令。
  

  馬匹嘶鳴聲,驚醒了安琪渾沌不明的神志。
  痛楚依然包裹著她,她費力的想張開眼睛,卻徒勞無功,輕淺的交談夾雜著刀劍清脆碰撞聲。
  ……南方……小鎮……約上百名鎮民……話語淹沒在一群馬蹄奔動聲中。
  「是下一波行動,這次他要的又是什麼?!」安琪極力張眼保持神志清明,小心翼翼的移動身軀,再細微的動作都能扯動背上的傷,燃燒般的灸痛撕裂著她的知覺。
  終於,她走到了帳口,帳篷外沒有人,遠處有兩、三個男人背對著她,火堆旁的棚下繫著一匹馬。
  就那些珍貴的人命而言,這些痛楚不算什麼,她必須去警告他們。
  拖著被疼痛搾乾的疲累身軀,安琪走到馬匹前,邊注意四周的動靜,邊解下了繩索,勉力翻身上馬,叱喝了聲,不顧一切朝前狂奔而去。
  馬蹄聲引起騷動,所有人呼喝著阻止……
  卡斯特羅深深的看著她的背影一眼,像是最後的訣別。命人取來弓箭,拉滿弓,瞄準她遠去的方向,一鬆手,凌厲的箭立即呼嘯而去……
  如果得不到她的心,他寧願毀了她--
   
正文 第三章
  
  「我有事告訴你。」安琪被雷奧輕柔的抱回床鋪,即使是第一次相見,他的懷抱卻讓她有著莫名的熟悉和深深的眷戀,彷彿找到了棲息的港灣。
  「我也有事問妳。」雷奧斂下俊顏上難得出現的溫柔,內心正被自己朝她輕洩的柔情震撼著,只是名初相見的女子,為何對她有著莫名的不捨和憐惜?是因為這些天的照顧?還是對她的過人意志折服?
  「有一群盜匪往南方而去,預備突襲一個小鎮。」強撐著所有精神,就是為了傳達這件事,安琪拋開縈繞在心頭的莫名甜蜜和滿足。
  雷奧聞言緊鎖眉頭,凝重的神色令安琪心驚。他抬眼對上她,冰藍的眸子裡是一片漠然。
  「怕是來不及了!」說罷,走出帳外,指派一些手下照安琪的指示前往確定,再回到她身邊時,手上多了一盤冒著白煙的清粥。
  「妳已經昏睡了三天。」雷奧將東西放置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就算有什麼事,等妳身子養好再說。」
  「我沒事,我想去看茉兒的墳。」
  敢情是馬兒帶她回來的,從昏睡前見到他的那一眼,她就明白他處理好了一切,只是對茉兒的不捨,回想時依舊令她泫然欲泣。
  「妳認識茉兒?妳到底是誰?」
  雷奧冰藍的眸色轉深,有太多的疑問想尋求解答,他並不會因為對方是女子而有所心軟,怪只怪她出現在錯誤的時間。
  在她昏睡的三天裡,他想了很多,利夫也許軟弱,卻不至於毫無應變能力,再怎麼不堪,也能保自身和茉兒的安全,可事實卻證明,有人縝密的籌劃計謀,屠殺了全城的人民。
  「這是在妳身上找到的。」雷奧掏出那條銀製項鏈。
  安琪細瞧了一眼搖頭,「我沒有印象它為何會在我身上。」不適的輕咳幾聲,牽動了背上的傷,稍見紅潤的臉色瞬間轉為雪白。
  「妳沒事吧?」關心脫口而出,他在不知不覺中放了太多不該對她有的關注和心思。
  「你想問我什麼?」安琪忍住痛楚,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提供他所需要的情報。
  「是誰屠殺了全城的人民?難不成妳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雖說她受傷,他仍必須適時懷疑她是不是在運用計謀。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自稱卡斯特藍道,是名爵士,他為了幾張秘密地圖,精心佈局了兩年。」安琪輕喘。
  「如果利夫能和妳一樣精明就好了。」雷奧端了杯水給她。
  安琪接過,輕啜幾口,感受水滑過咽喉帶來的清涼。
  「妳是誰?」雷奧注視著那抹似有若無的淺笑,她似乎不知畏懼為何物,總是在他的認知裡出乎他的意料。
  安琪回視他,略淡的紫眸恍若透明,稍稍失神。
  「我是誰?」她呢喃,自問又似問他,對上他清冷的冰藍。
  「一個受困於一雙眼的迷惑女子,也許是為找尋而來。」為了找尋你,安琪在心底輕歎。
  「我叫郢安琪,一個四處旅行的人。」收回自憐。
  「看來妳的運氣不太好。」雷奧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說辭,至於她冒死求救這件事,是真是假還需手下回報證實。
 
  休養好些天,身子逐漸養足了元氣,除了背上的傷口還未癒合,需他人為自己上藥外,她已能下床四處走動,只是偶爾牽動傷口,痛得她臉色發白、輕沁薄汗。
  雷奧的手下傳回消息,證實安琪的通報,但仍晚了一步,小鎮已是滿目瘡痍,無人倖存,他們處理善後,循著線索繼續追查下去。
  安琪雖自責,卻已無能為力。
  和雷奧同處帳篷時,他總是默然凝視著她,深思研究,安琪則是任由他打量,等待他自行開口。她知道有些事,她再怎麼解釋他都已經預設了立場,說再多也只是多餘。
  安琪請一名女眷幫她把背上的傷上藥後,拿出懷裡的銀製項鏈觀看,項鏈晃動,微微閃爍著亮燦的光芒。
  雷奧說是在她身上找到的,會是卡斯特羅在她昏迷時放在她身上?是信物?藉以證明她是他的所有物?
  雷奧掀帳進來,第一眼就看見安琪對著項鏈發呆。
  「如果我問妳,為什麼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妳獨活,妳能給我什麼解釋?」
  「無法解釋。」
  「有人看見妳和妳稱的卡斯特羅爵士相偕離開,甚至毫髮無傷,妳怎麼解釋?」
  安琪搖頭,眼裡一片澄然。
  「我什麼都無法解釋,也不指望你相信,但是他的血是冷的,還會有多少人死在他手裡,你、我都不能確定。」
  雷奧靜默不語。
  「我把那些地圖燒了。」安琪仍不能忘記當初的憤怒和毀掉他心血的快感,就為了那些地圖,他的手染上了太多血腥。
  雷奧驚愕。
  「那些圖是什麼你比我清楚,是那些地圖引來的殺機,我只是湊巧被人利用作為代罪羔羊。也許你比我更清楚那條項鏈代表什麼,而那可能就是我存活的原因。」
  安琪凝視他的藍眸,直望進他眸底深處。她已經把該說的、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只能任由雷奧自己去斟酌,取捨。
  
  搜尋小隊快馬送回消息,找到了那群盜匪的落腳處,營裡除了一些軍眷留守外,所有精壯的男子在雷奧的號令下整裝出發。
  一群人騎著快馬像陣風似的刮過草原、荒野、溪流……到達時,已是隔日清晨。
  先前的人馬等在原處待命,準備隨時出動圍剿那班盜匪,一看見雷奧趕到,連忙把觀探後的信息報告於他。
  雷奧將所有信息整理後,藉著濃密樹林的遮蔽監視著情況--
  盜匪約三十來人,一律黑衣打扮,不算有組織,但頭頭似乎頗有頭腦,他的手下在他的指揮下倒是有模有樣,難怪搜查線索總是無功而返。
  聚神深思--
  雷奧將人馬分成三個小隊,以盜匪為中心,逐漸由外向中心趨近包圍,他要一網打盡,誰都不能逃脫!
  人馬開始就定位。
  雷奧在一閃而逝的眼底瞧見一抹熟悉的背影--
  她跟來了?這名女子真是讓人不能輕忽!
  雷奧驅馬靠近她。
  安琪知道他識破了自己,倒也落落大方和他對視,只是馬不停蹄的奔馳,讓大病初癒的她略感虛弱。
  為茉兒報仇,這個念頭從茉兒慘死在眼前時就沒動搖過,另外,她不想雷奧在這次行動中受傷,原因她還未來得及深究,或許她不想一直受困於那雙眼眸,永遠懸在半空中。
  「妳是來通風報信?」雷奧懷疑道。照她所言,好不容易逃離了卡斯特羅的掌握,怎麼又自行跟來?!
  安琪沒有開口,紫眸閃著堅決的光芒,策著馬衝進盜匪的營區。
  雷奧隨後跟上,所有的人也一擁而上,包圍住全部的黑衣人,雙方對視,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卡斯特羅從人群中走出,臉上是一貫的慵懶、閒適,彷彿眼前的人是他邀請而來的客人,他的冷靜態度反而讓雷奧和安琪心生疑竇。
  雷奧直視著他,表情不興一絲波瀾,讓人瞧不出任何情緒。
  安琪冷凝著臉,掏出懷裡的項鏈,將它扔還給卡斯特羅,就如同把他真摯情意擲回他的面前。
  卡斯特羅不怒反笑,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想掏心的女子竟不領情!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狂烈、不屈是他僅生所見,原料想她傷得如此重,怕是難以存活,他的心也已隨著那一箭而封閉,但當她再度出現在眼前時,那令人驚艷的無雙容顏又增了幾分風采,愛意似乎又加深了幾分。
  緊握住手中的項鏈,他要她再度回到他身邊,不愛他也無所謂。
  研究著卡斯特羅凝視安琪的眸光,旁若無人的專注。
  雷奧能理解他的心態,她有一種魅惑人心的神秘魔力,她的美帶著一股疏離,那種飄緲的氣質是有傲氣的男人都想征服的。
  誰也沒想到她的性子更是孤傲、不馴,她像朵冷艷又多刺的野地玫瑰,既強韌又驃悍--
  「他就是卡斯特羅藍道。」安琪冰冷的進出一句,她痛恨他注視自己的眼神,活像自己是他手上把玩的寵物。
  「日安,我的安琪小姐。」低柔的嗓音在空氣間迴盪,彷彿在呼喚愛人,完全無視在場手下的怔愣和不解。
  他們謹慎戒備著眼前的大敵,為何頭兒對眼前的情勢毫不在意,眼裡就只有那個脫逃後又帶著人來圍剿他們的女人?頭兒的寡情令他們不寒而慄,他是不是想丟下他們一走了之?
  被突如其來的念頭震愕住,黑衣人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是你們殺了布魯城的人民?」雷奧質問卡斯特羅,此男子面對這樣的陣仗仍淡漠如常的舉止,令他心中警鈴大作之餘卻又佩服他的冷靜,此人有著過人的智慧與膽識,可惜是敵非友。
  卡斯特羅淺笑,為求成果而染的血腥他從不後悔,適者生存,沒能力自保者只能淪為螻蟻。
  「還有前些天南方的小鎮。」不忘添上新的功績,所有的圖和文件都已經收集完全,這幫視他為頭,掠村劫舍,四處尋歡作樂的盜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這些人我已經不用了,你要就送給你吧!」他要的就只有眼前那無雙的天使。
  所有黑衣人聞言莫不嘩然,一臉驚恐。他們的頭兒竟光明正大的背棄他們,戰未打,人已先慌,惶恐地打量眼前的情勢,尋找可以逃逸的路線。
  現場瀰漫著詭譎氣氛,不同的心思流轉著……
  「除卡斯特羅活捉外,其餘盜匪反抗者格殺勿論!」
  命令一出,未等他的手下有所反應,黑衣人已先行一步反抗、四處逃竄,場面一片混亂--
  安琪在人影、馬匹交錯裡找尋卡斯特羅的身影,他在人群開打時已瞬間失去了蹤影。
  眼神遊移搜尋著,瞧見兩、三個黑衣人圍打著雷奧,不由細想,她策馬靠近,抽出繫在腰際的利劍朝其中一人揮去。
  那人回擋住她,安琪看清那人的面容,他的眼角有一塊結痂的傷口,是他!
  憤怒讓她的心血沸騰,攻擊卻更為冷靜,和那人交手了幾下,一個空檔,利刃毫不留情餵進他的胸膛,待紅刀抽出,血花四濺,那人登時氣絕身亡。
  安琪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深吸了口氣,再度尋找卡斯特羅。
  圍剿行動持續好一會兒,黑衣人人數逐漸減少,雷奧這邊也有不少人傷亡,剩下的幾個黑衣人自行繳械投降,只是環視現場依舊不見卡斯特羅的身影,他似乎平空消失。
  清點傷亡的人數和處理盜匪的屍首,相信今後不再有無辜的人民受害,但願先前蒙難人民的憤怒能夠平息。
  雷奧一面下令整隊,眼神仍追隨著在場內外繞了好幾圈的安琪,他知道她在找什麼,卡斯特羅怕是趁亂逃了。
  安琪無法宣洩內心狂烈燃燒的熾火,她竟讓他在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忍著身上的傷痛強跟出來是為了什麼,就只是希望能親眼看見他伏法,無法再傷害任何人。
  如今他逃脫了,怕只怕他重新募集一群亡命之徒捲土重來,到時還會有多少個茉兒慘遭殺害,一想到此她就無法忍受。
  抬眼和雷奧遙對,毫不掩藏眸底漫天的憤怒--
  雷奧凝視她眸底動人、耀眼的光彩,在燦亮陽光沐浴下,她渾身散發著令人無法輕視的神聖和凜然。
  他似乎也受到她的吸引,不由自主的把心魂全放在她的身上。
  兩人目光緊鎖,時間彷彿停止流動……
  一道人影伴著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響起,往安琪的方向靠近,雷奧看清他的面容,是卡斯特羅。
  他策著快馬以雷霆萬鈞之勢迫近安琪,在她不及反應之際,攔腰擄走了她,強壯的手臂像鐵鉗般緊緊的鎖住她。
  安琪回過神,拚命掙扎,她不會再讓他得逞,拚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安琪抽出藏放在馬靴裡的匕首,朝他揮去--
  雷奧由後方趕了過來,她的舉止讓他看得心驚膽裂,若卡斯特羅受傷,鬆手放開了她,依馬匹奔馳的速度跌落馬下……心一緊,他加快馬兒的速度,務必趕在她落地前接住她。
  卡斯特羅閃避著揮舞的刀鋒,犀利的刀身反射著陽光亮燦的光芒,刺眼的令他微眨眼,略失神,面頰立即傳來一陣劇痛,濕熱的液體緩緩滑下。
  他瞇起眼--
  安琪持著匕首的手停在半空中,本能的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她屏神注意他接下來的動作,驀然,腰際一空,她驚呼一聲隨即往下急墜,但隨即被人騰空撈起,安置於馬背上。
  驚魂未定,安琪倚在來人胸前急促喘息。馬匹放慢速度,厚實的大掌在她背上輕柔安撫著,她抬頭迎進雷奧幽深的湛藍裡,似曾相識的情景恍惚閃過,有種異樣感覺逐漸流過心房……
  回神,兩人調離眼神,齊望著卡斯特羅絕塵而去的背影,默然無語--
  
  回到了殘破不堪的家園,雷奧找來一群人,重新設計城堡的藍圖,他決定先把家園恢復成原先的模樣,他要這裡重新開始。
  安琪在一旁靜靜看他調度、整合所有人的意見,並大刀闊斧的建構比原先更堅固的城園,她這時才明白,布魯城屹立三百多年的根基從何而來。
  看著每個人忙著自己份內的事,雖疲累不堪,但臉上仍綻放著滿足的笑容,他們努力的是自己的未來。
  那她呢?她的未來呢?
  安琪面無表情的立在原地,心牆卻被一波波朝她襲來的茫然給打碎了。
  初來乍到即遇上卡斯特羅,一連串的變故令她無暇細想,現在平靜下來,所有的問題全浮上檯面,一向堅強的她,對自身的處境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她真能在這個地方活下去嗎?在不同的價值觀、兩樣的生活背景下,在在都顯示著衝突與不協調,可除了這裡,她又能去哪裡?女人隻身在外很容易引來側目和犯罪,她沒有自信不會再遇上卡斯特羅或是像他那樣的人,在這裡她是孤立無援的,不管是肉體或是心靈。
  深深凝視著所有樂在工作中的人們一眼,紫眸裡刻畫著不安與寂寞,邁開步伐往茉兒的墓地而去。
  風刮過草原,如瀑長髮和衣衫在空中翻飛,飄舞,入秋了,瑟瑟的西風穿透薄瘦的身子,帶來沁骨的寒意。
  原地的小木屋被拆解,改成茉兒的墓地,一望無際的草原逐漸枯黃,她的心似乎也逐漸荒蕪。
  雷奧在工地瞥見那滿是寂寞的淒迷眼瞳,緊揪於心的不捨和滿滿的憐惜,讓他情不自禁的尾隨而來。
  對他而言,她仍是個謎。
  她的美麗、她的堅韌、她的倔強、她的脆弱,在短短十數天的相處中,她的多樣面貌,已超過他對一般女子的認知。
  當她注視自己時,那縈於懷的莫名柔情,讓他有股衝動想把全世界都捧至她面前,彷若如此自己生命的缺口才得以圓滿。
  當她瑩然的紫瞳攏上一層輕愁,他願為她擋風遮雨、為她揮去所有的陰霾,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追隨她,無法控制心神為她悸動,更無法控制想要親近她的念頭。
  當她凝視自己,他的心總是沒來由的發痛、緊縮,彷彿是在懲罰自己忘了什麼……
  他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逐步踏實的去完成,可對她,他總是猶疑不定。
  他明白了卡斯特羅的瘋狂,他也想要她,幾近瘋狂!
  壓抑著想擁她入懷的火熱心思,因為他不願嚇壞她,她的決裂手段他是見識過的,所以更讓他不敢貿然接近。
  一向自信的他,竟連採取行動的勇氣都沒有,他想就算他親口道出也沒人相信吧!
  趨近她,脫下自身的披風,覆上她單薄的身子,她依舊穿著男裝,簡單樸素的外表,卻仍掩飾不去她那耀眼的光華和魅惑人心的天使容顏。
  「你想茉兒躺在那會不會覺得冷?」安琪開口,雙眼仍停留在那塊潔白的石碑上,幽柔的嗓音甫出口即被風吹散。
  「她已經不在那,她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那裡不再有殺戮和寒冷。」
  「她會不會怪我沒有保護好她?」纖弱的肩膀微微抖動著,淚水飄落在風裡,對茉兒生命的消逝,她仍無法釋懷。在她的生命裡,她所重視的人皆離她遠去,而命運中不可抗拒的力量也總令她把心縮回冰牆裡,用冷漠武裝自己。
  「都過去了,茉兒知道妳盡力了。」雷奧輕言安慰,細心收藏她的脆弱,沒有嚎啕大哭,沒有尋求慰藉,當她的淚水滑落,他的心也溢滿了濃濃的心痛。
  風依舊靜靜的吹著,在兩人身旁盤繞、迴旋……
  
  人們勤奮的工作呼喝聲驚醒了她,昨夜是她在這時空第一次安穩的入睡,並一夜無夢至天明,多日來的緊繃在昨日情緒失控下得到了紆解。
  雷奧在昨日送她回房時,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希望她留下,安琪沒有回答,只允諾會考慮。她也明白除了這,自己無處可去,可她留下又能做什麼?
  她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有了感情後,面對離別總是令她難捨、不能承受,所以,她習慣四處旅行、四處為家,避免和別人過於深交、過分親近,茉兒已是特例,但結果更是令她心碎。
  要留下來、該留下來嗎?!
  思考著這個問題直至她梳洗完畢,步出房門,抬眸撞進了無邊的深藍裡--
  她怔愣在原地無法出聲。
  雷奧薄長的唇帶著笑意,「妳考慮好了嗎?」
  無法忽視那雙眼眸的魔力,安琪點頭卻怎麼也無法出聲。
  「妳要留下嗎?」
  那笑似乎也傳進了深藍裡,盈盈波蕩著……她不由自主的輕點頭。
  「那好,我帶妳去認識幾個人。」
  她分不清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也摸不清他的一舉一動蘊涵著什麼,此刻他的神情和她在畫上看到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樣貌。
  他帶著她到一群婦人面前,要她們教她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技術,並幫忙料理工人的三餐、裁製即將入冬的衣物。
  在將安琪介紹與她們後,雷奧和婦人們交換了一個奇異的眼神後離去,安琪沒有瞧見,她正對眼前的古物感到新鮮。
  婦人們與她攀談、熱切的教導她,話題有意無意的總扯到雷奧,他的背景、他的為人處事,繞來繞去總是離不開他。
  安琪由原先的不解到傻傻的聆聽,她隱約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他對她是有意的。
  回想他令她安心的臂彎和夢中那雙深情的眼眸,如果他能打動她的心,那就放馬來追她吧!
  安琪輕綻笑顏,漾開一抹絕艷,看得那些婦人一愣一愣……
   
正文 第四章
  
  自從那天以後,安琪就再沒看見雷奧,倒是常有人傳消息給她。他身旁的人似乎都樂見其成,不時幫他說好話。也多虧那些人,安琪多多少少也更瞭解他。
  布魯家族從以前就是國王的麾下大將,他們盡忠職守,為國王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龐大的家族成員也因前後內戰而犧牲殆盡,他是末代成員,也是國王重要的左右手,布魯家族也只剩下他了。
  他是四處征戰的將領,心不在兒女私情上,所以年過三十尚未娶妻。
  安琪接過一把嬌艷怒放的紅玫瑰,朝小女孩溫柔地淺笑道謝。
  送花的小女孩臉上猶綻著甜憨的笑容,被大人委以重任,接近她只敢遠遠偷望的大姊姊,而近看放大的漂亮臉蛋更令她心跳加速。
  難怪他們家的爵爺大人會喜歡大姊姊,如果她有這麼漂亮的姊姊,一定會三天三夜都笑得合不攏嘴。
  最近幾天,雷奧開始展開鮮花攻勢,只是他本人從不現身,送花的人一律是小男孩或小女孩,送花後皆咧著大剌剌的傻笑,一臉幸福模樣。
  看得安琪又好氣又好笑,她沒想到雷奧委會用這麼八股的追求方法,低頭輕嗅濃郁的花香,不自覺笑意輕綻唇角。
  她想看接下來雷奧委會用什麼法子和她見面。
  
  漫天的風沙夾雜著震耳欲聾的刀劍交擊鏗鏘聲和廝殺叫喝--
  一群女子持短劍庇護著一名著紫衣、輕紗蒙面的女子,女子身形婀娜,額際有著一抹狂揚紫焰。
  露於外的翦水雲眸略顯驚慌,卻沒有一絲怯意,映於瞳眸裡的殺戮,令她無力闔上瞳眸,不讓影像入眼。
  她從不想讓任何人受傷,卻總是有人為了掠奪她而引發戰爭。
  砍殺聲歇了,女子睜開雲眸,己方的人馬已全數被殲滅,只剩下圍著她的貼身侍女。
  注視對方的將領,染滿鮮血的戰袍,被風胡亂刮揚的黑髮,湛藍的眸裡乾淨一如晴空,怎能有人滿乎血腥,卻有如此純淨的眼神。
  雲眸一黯,走出人牆,如果她挺身而出,能不能改變既定的命運?
  迎向對方將領,身後傳來呼喊,但她不願回頭。
  環視為保護她而喪命的屍首,她何德何能,竟讓她們為她付出珍貴的生命。
  「如果我歸順了你,能不能放過她們?」清靈的嗓音宛如微風輕拂,令聽者心神為之一振。
  晴空般的眼凝視著她,不發一語。
  荏弱的肩頭輕顫,雲眸帶著一絲祈求。
  「天女,恕屬下無能不能保護妳,屬下們願以死謝罪。」
  話未歇,雲眸的主人聞言心驚,急忙轉身阻止,卻仍是晚了一步,只瞧見侍女們自戕倒地的身影。
  不能抑制的心痛席捲而來,淚染上了眼睫,輕闔眼,化為紛飛珍珠滾落--
  仍是無法與上天對抗呵!
  拾起一把掉落的匕首,旋身面對敵人,面紗下的笑意盈然,倏地,將匕首掉頭推向自身的胸膛……
  乍然夢醒,安琪對夢中情境沒有記憶,只覺得有一股濃稠的憂傷直壓在心頭上,久久揮之不去……
  閉上眼,想再入睡,腦子裡卻是一片清明,了無一絲睡意。輕歎口氣,難得幾夜的好眠,又因這記不得的夢境悵然若失。
  翻身下床,信步走至窗口,遠方天際靛藍如墨,即將是天明時分。
  人真的是很容易習慣的族群,原本害怕自己的特異獨行無法見容於他人,沒料到她竟也悄然融入人群中,他們也毫不遲疑地接納了自己。
  反倒是他們的爵爺愈來愈神秘,而她竟也開始有些想念那雙深如大海的湛藍,猜測他正在做什麼,有沒有想她……
  一絲笑意輕輕爬上唇角,不曾察覺的思念嫩芽已不知不覺的萌發。
  遠處雲層折射出光亮,黎明將至,又是新的一天,安琪收回心緒,期待能在今天看見他。
  
  安琪接過今天的鮮花,為沒能見到雷奧的身影而感到失望,沒想到對他竟思念得緊,她把臉埋在花裡,不想讓小女孩看見她微凝聚眼底的水氣。
  衣角傳來拉扯,安琪抬眸回望,稚氣的語調有些傻氣的道:「爵爺大人請妳去馬廄。」說完,轉身搖搖晃晃離去。
  安琪回神,找了個最近的人問明馬廄所在,急忙前去。
  遠遠的,她瞧見雷奧牽著兩匹馬含笑回望她,藍眸裡亦漾著笑意。
  安琪有些羞赧,臉上熱意燙然,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在離他幾步外停下腳步,怎麼也不敢再靠近。
  她厘不清現在的感覺,見不著他又思念得緊,見著他卻又有些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心頭發酵,凝望著他,心有些許怔愣和迷惑。
  雷奧見她停在前方不肯再前進,雖不解,仍牽著馬向她走來。
  安琪瞧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心跳如擂鼓:心卻愈見清明,恍若撥開雲霧找到了方向,那些心安、那些眷戀,全都只是因為她的心早已懸在他的身上,她遲鈍的未能及早發覺。
  原來他早就打動了她的心,遠在送花前,遠在她挺身護衛他時,也許她在馬背上的那一眼,就已失落了她的心。
  不能阻止的悸動,在他停在面前時,全化為萬千柔情,漾開盈盈笑意--
  如果上天注定他們的相遇是為了相愛,那又有何懼!
  「你送的花很漂亮,可惜我不喜歡紅玫瑰。」
  安琪不再隱藏眸底的欣悅,並滿意的在雷奧臉上看到一閃而逝的羞紅。
  在愛情面前,再勇猛的將領也只是一名手足無措的大男孩。
  「牠們好漂亮。」安琪隱忍唇邊的笑意,轉移話題。
  「白的是如雪,黑的是雷風。」雷奧連忙介紹,沒錯過她眸底的戲譫,警示自己回去記得把獻計的人吊起來毒打一頓。
  「如雪性子比較溫馴。」他把韁繩遞給安琪,安琪笑著接過。
  「你要帶我去哪裡?」跟在他邁步向前的身後。
  「去巡視附近的村莊有沒有儲存夠過冬的糧食。」回話後,利落的上馬,朝前馳騁。
  安琪亦跟隨追在他身側……
 
  經過好些個村落,和善的村民總是熱情的捧出最新鮮的蔬果招待他們,黝黑、爽朗的臉在瞧見她時,都轉成別有深意的笑臉,回視雷奧時,他又一臉正經、無辜的對她猛眨眼,他似是帶她出來確立什麼?她的身份嗎?
  安琪先行上馬等待他和村民們道別,雖貴為公爵,他卻沒有一點貴族子弟的紈桍之氣,和氣、親切的宛如鄰家男孩。
  他緊緊的繫牢與村民間的感情,卻又不會因隨和而讓村民們踰矩身份,他深諳和人交際的本領。
  見他上馬迎向她,安琪揮手和村民們道別,設法不對他們的笑有任何反應。
  邁向歸途--
  雷奧唇角仍懸著笑意,看來心情很好。
  安琪好奇的偷睨他,研究他的表情,「你笑得好像偷腥的貓。」
  雷奧但笑不語,他的心正為村民鼓勵的話而浮在雲端上,每個人都希望他趕快把安琪娶回家,安琪英勇禦敵的功績傳遍了他的領地,他們都期待有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做他們的公爵夫人。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安琪試探的問,發現他的笑有些詭異,不知在算計什麼。
  雷奧搖頭。
  「沒有。」語氣輕洩一絲輕快。怎麼可以告訴她,把她嚇跑了怎麼辦?他一點都不覺得安琪會希罕那個位子,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她可以在面對威脅時毫不低頭,如果她不願意嫁給他……
  雷奧倏地沉下俊顏,眉頭緊鎖。
  安琪見他驀然嚴肅的表情,一臉不解。
  雷奧將臉面向她,一雙深邃的瞳眸緊鎖著她,沉默不語。
  安琪被他無言卻又似有千言萬語的眼神吸引,一顆心忐忑不安。
  「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妳有許婚配嗎?」
  安琪搖頭。
  「妳有喜歡的人嗎?」現在問會不會遲了點?
  安琪咬咬下唇,雙眸盈盈凝睇他道:「有!」
  他又沉默了,神情有些像安琪在二十世紀看到的畫像。她不想點破,在沙場馳騁多年的將領,怎面對愛情竟這般遲鈍?難道真要她倒追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注意著安琪的表情,他試探性的開口。
  「如果……」安琪假意正色的響應,對他接下來的話有些期待,看他深吸了好幾口氣,一臉正經的神色,她竟有些想笑。
  「如果我追求妳,妳會不會喜歡我?」拚命擠出喉間的硬刺,看宴會上那些公子哥們舌粲蓮花,周旋於群芳間無往不利,怎他竟如此笨拙?看來這行飯不適合他吃。
  回望安琪靜默久久,神色陰晴不定,一絲冷汗悄然滑下額際,短短時間裡竟比他帶兵打仗還難熬。
  「你真的很喜歡我?」興起了一絲玩心。
  雷奧點頭,在紫眸裡捕捉到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唇畔的淺笑讓他不禁頭皮發麻,冷汗似乎有愈沁愈多的趨勢。
  「有多喜歡?」
  炸彈轟然丟下,明知他不善言辭,否則怎會拉著婦人幫他搧風點火,現在火是點著了,就看他怎麼讓它燎原。
  只見雷奧滿臉通紅空張著嘴,卻久久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詞。
  「說啊!」安琪假意不耐的催促,明知這要求是難為他,但女人嘛!誰不喜歡甜言蜜語。
  瞧他張著口期期艾艾的扭捏樣,雖心有不甘,仍開口為他解圍,「不難為你了,不過你要用行動證明你真的很喜歡我。」
  原來愛情也會讓人不忍對自己心愛的人刁難,看他安心的合上嘴,慎重的點了頭,藍眸裡閃耀著堅定光彩,安琪不由自主的展露出專屬小女人的嬌美柔情。
  愛就愛了,因為是他,妳能要求什麼呢?
  改變了,他就不是妳要的人了!
  澄艷艷的落日西沉,餘暉映照著他們並肩而行的背影,美麗的像永恆的翦影。
  
  一望無際的湖面宛如銀鏡,窄廊像一道裂縫蜿蜒指向湖心,一座雅致的小築就建在窄廊的盡頭,除了從窄廊進出外,小築恍若與世隔絕。
  小築內層層輕紗煙幔,竹雕雲繪,幽幽檀香瀰漫整室,正中央的柔軟床鋪上躺臥著一名女子,膚白賽雪,長睫輕闔,額際那抹紫焰在白皙肌膚映襯下更顯張狂、瑰麗。
  小築外的窄廊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三名身著黃衫的貼身侍女端著幾道精巧的膳食入築。
  「天女,該起身梳洗了,族裡的長老有些事想請妳過去商討。」
  煙慢裡傳出應聲,她們美麗的主人醒了。
  天女是雲外一族的重要支柱,靠著與生俱來的異能為當今權貴預知天命,靠著天女,她們雲外之族才能遠離塵囂,在那些特殊眸色、自認優越的種族中,不受干擾、排斥地存續下來。
  這些天,族裡好像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族中的長老三天兩頭老要找天女過去商討,擾得天女的嬌顏憔悴不少。
  煙幔裡的妙齡女子走了出來,依舊是一襲淡紫羅衣,蛾眉輕鎖,翦水雲眸裡藏著一層濃濃的憂慮。
  「天女您不舒服嗎?」貼身侍女關心詢問。
  螓首輕搖,心頭卻是l陣酸楚。她看見了,看見了雲外之族的滅亡,看見了她命裡的情劫,看見了那個瞳眸裡映著朗朗晴空的男人。
  「天女?」不解她的怔愣,貼身侍女全緊盯著她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已知的天命能改變嗎?這些關心她、愛護她的人,到最後卻是因為她而失去寶貴的生命,她該怎麼做才能保她們周全,還走什麼都不能插手?
  她的內心吶喊著,瞳眸越過侍女,越過亭簷,凝望那蔚藍如洗的晴空,對於她的疑問,晴空依舊沉靜如昔……
  驀然,蔚藍的晴空換成了漫天的風沙和遍地橫陳的屍首,她的雙手染滿了腥紅的鮮血,觸目所及全是一片蒼茫。
  場景再換,晴空般的雙眸望著她,由深思、研究到染上情感的掙扎。
  看見雙眸深情款款的凝視著自己,而她為那明顯流露的愛意,情生意動無法自己。
  看見他為自己迷醉。
  看見他徘徊在命令與愛情間,難以取捨。
  看見他在家族延續和定盟婚約間兩難。
  看見他為自己洩漏太多天機而逐漸凋零的生命著怠。
  看見他為無法保護她周全而一夜急白了黑髮。
  看見他在她將死之際斷然允諾娶妻,即使他的心已遺留在她身上。
  看見他立下重誓,願意滅了全族,只為了再見她一面。
  看著他撫著她冰冷的屍首,落下無聲的淚。
  太多的難捨、太重的情意,一抹芳魂離恨天--
  夢醒,全無記憶。
  腦海一片虛無,安琪空睜著大眼,注視著前方……
  自己的呼吸聲在偌大的房間裡清晰可聞,無法解釋內心的異樣,好像有什麼東西正一點一滴的回來,但她根本不記得曾經失去什麼。
  總有些事,像這種霧裡看花的夢境重迭著現實的際遇,明明是第一次卻有著似曾相識的錯覺,尤其和雷奧相處時更為清晰。
  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失神,像局外的第三者注視著他的一言一行,對他談話時的神情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有時甚至他還未開口,她就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雷奧對她的敏銳嘖嘖稱奇,安琪不做響應,對這樣的情形、這樣的自己,她是有些驚懼,彷彿他們前世是無法結合的戀人,今世才會再相遇。
  她為這種執念害怕,如果這世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在一起……一股冷意沿著背脊爬上腦門,令她不禁毛骨悚然。
  她已經逆轉了時間,來到這裡,愛情更是出乎她的意料,還有什麼是正在失序中?
  不曾深究她來這時空的原因,但有些東西在暗地裡慢慢的醞釀著。
  入秋的清晨寒意凍人,安琪在被窩裡蜷曲成一團,身子微微發抖,這些日子來的畏懼正一點一滴在心頭聚攏……
  


  時間在平靜如水的生活裡緩緩流逝。
  他倆的關係也日趨成熟、親密,閒暇時總會在湖畔、田園間,看見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恬淡、幸福的氛圍令觀者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安琪佇立在城門前,等待著雷奧檢視完最後一道工程的進度。
  注視著逐漸修復完成的古堡,它的樣貌就和她在二十世紀見到的一模一樣,差別只在於城牆已有了斑駁、古老的痕跡。
  雷奧結束工作過來,對安琪驚歎、陶醉的神色深深不以為然,他倒希望她可以把這種狂野的熱情投射在他身上。就當她的戀人而言,他得到她關注的時間少得可憐,她對週遭事物的興趣比對他的興趣來得大。
  她真的是一個四處旅行的人嗎?有些東西根本平凡無奇,可她卻興致勃勃,好奇的像個小孩般。
  「你今天要帶我上哪?」安琪回神,唇畔帶笑凝視一臉吃味的雷奧,她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
  「去北邊的湖泊。」雷奧悶悶的吐出一句,雙眸卻貪戀的收藏她嫣然媚笑的清甜。
  他似乎永遠都看不膩那張小臉上的一顰一笑,她靈動的神采、美麗的天使容顏和善解人意的慧黠。
  他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長相左右,也許發蒼齒搖,他仍願攜著她的手迎向每一天。
  「去北邊湖畔幹嘛?」她記得那,那是她第一次醒來的地方,也是唯一沒有遭到盜匪破壞的淨土。
  接過小廝遞上的韁繩,雷奧沒有回答,臉色依然難看。
  安琪吐吐舌,識相的不再發問,跟在他後頭上馬,望著他寬大的背影在心底偷笑。
  到了湖畔,安琪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棵樹,茂密的枝葉已染上了橙黃的色彩,廣闊的湖面依舊閃爍著粼粼波光。
  兩人下了馬,牽著韁繩閒適的步向那棵樹,將繩子繫於樹幹上,席地而坐,涼風夾著一層薄薄的水氣迎面而來,安琪深吸口氣,感受大自然純淨、清新的氣息。
  稍歇,安琪轉頭望向坐她身旁的雷奧,他的神情已然平和許多。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雷奧沒回答,雙眼直視前方大湖,眸光深遠幽長。
  安琪見狀不再打擾他,靜待他思緒落定。逕自將頭枕放在他的大腿上,找了個舒適的角度環看湖邊景致,一隻大手習慣性的落在她的頭上撫弄著她的長髮。
  溫暖的陽光透過葉隙灑落,清風徐徐,就在她快沉入夢鄉之際,上頭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
  「在族裡,這裡流傳著一個淒美的傳說。傳說幾百年前,族裡有一個戰功彪炳的將領,他愛上了一個有著特殊身份的女子,因為種種的原因,他無法和那名女子長相廝守、白頭終老,因此,他立下重誓,願意用全族的性命,來換取再見她一面的機會。」
  「他見到了嗎?」
  雷奧布魯搖頭,「後來,族裡傳出了一則先知的預言,預言著布魯家族裡會出現一名黑髮、紫眸的異族女子,她會為布魯家族帶來滅亡的命運。」
  「你相信嗎?」安琪明白他說的是她。
  「我只相信妳的出現是為了和我相遇。」雷奧低頭,迎視她水亮動人的瞳眸。
  安琪被他難得吐露的甜言蜜語驚嚇得心跳加速、雙頰緋紅。
  「臉紅了!」大手覆上火紅的面頰。
  「原來妳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雷奧取笑道。
  平日白皙細緻的臉龐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宛如點上脂粉,顯得她更嬌艷動人!
  雷奧著迷的緩緩低下頭……
  安琪感覺他的呼吸在臉上輕拂,四周彷彿靜了下來,只剩下彼此猛烈如擂鼓的心跳,一聲強過一聲。
  柔荑輕輕攀過他的臂膀,環上他的脖子,她閉上了眼--
  一張薄軟、溫熱的唇貼上她的。
  似渴望許久般,安琪逸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正文 第五章
    
  陽光暖暖,熏風徐徐,隨風款擺的枝葉沙沙輕響……
  許久,兩人分開。
  四目相對,仍清晰的感受彼此激越的心跳和難以言語的親暱。
  手環在他的脖子上,甜蜜的笑掛在唇角,安琪雙頰酡紅,難掩羞怯,紫魅盈惑的眸底漾著一股動人的神采。
  雷奧凝視著她,瞳眸裡映著她的模樣,專注得彷彿她就是全世界。
  「臉紅了!」大手覆上火紅的面頰。
  「原來妳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雷奧取笑道。
  平日白皙細緻的臉龐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宛如點上脂粉,顯得她更嬌艷動人!
  雷奧著迷的緩緩低下頭……
  安琪感覺他的呼吸在臉上輕拂,四周彷彿靜了下來,只剩下彼此猛烈如擂鼓的心跳,一聲強過一聲。
  柔荑輕輕攀過他的臂膀,環上他的脖子,她閉上了眼--
  一張薄軟、溫熱的唇貼上她的。
  似渴望許久般,安琪逸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嫁給我!」低沉渾厚的嗓音夾雜著些許嘶啞和幾不可辨的忐忑。
  聞言,安琪斂下笑顏,瞳眸裡已沒有先前的眷戀、萬千的柔情,鬆開手,起身走離他身旁,沒有理會雷奧錯愕的神情和被無言拒絕的失望。
  安琪走至湖畔,望著拍打湖岸的陣陣漣漪,出神不語。
  老實說當她聽到那句話時,她的內心狂喜不已,也想答允他,然僅剩的理智卻提醒她,他們的不可能,她和他之間隔著太多的差異,而她亦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下一秒鐘消失於這個時空。
  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人力無法抗衡的事實,她能感受他的失望,卻不能給他一個令他信服的理由,她不認為他會相信她,這麼荒謬怪誕的事,如果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雷奧注視著安琪絕美、細緻的側臉,如瀑的髮絲被風吹揚,纖細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彷彿隨時會消失一般。
  一些不曾深究的疑問猛然竄上腦門,她的來歷、背景,他竟全然不知,正如她魅惑人心的紫眸,神秘卻讓人無法窺視全貌。
  一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懼將他吞噬,旋即起身走至她身後,探手緊緊的環抱住她,下顎抵著她的頭,深嗅著她發間的清香,心才靜了下來。
  「我不逼妳,但是我希望妳給我一個理由。」怎麼都無法釋懷她的拒絕。
  感受著他那令人心安的氣息和環抱著自己的溫暖胸膛,淚幾欲奪眶而出……
  他的溫柔,他的呵護,是她尋了一輩子的渴望,他就近在眼前,她卻不能放開胸懷去擁抱,實在是她怕透了別離。
  她的心已經懸在他的身上,禁不起太大的碰撞,而那種失速墜落的痛楚她不想再嘗啊!
  「安琪。」如果等待是種折磨,她的淚無疑是種酷刑,吻去她滑落的淚,雷奧無比心疼。
  他只是要一個答案錯了嗎?
  她的一切總是讓他無法掌握,她的心意總是令他感到撲朔迷離。
  這謎般的女子,蠱惑了他的心。
  「我不是這裡的人,也不是四處為家的旅行者,我甚至不是這時空的人。」安琪決定道出一切,相不相信就由他自行取捨吧!
  如果注定別離,至少她已經找到那雙令她魂牽夢縈、深情眼神的主人;如果傷心是難免,她就將最美的回憶留給他,把最深的愛戀留存心底。
  「安琪。」她的話有條有理、清晰不紊,但為何他就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微掙開他的擁抱,旋身迎視他,紫眸閃著坦白,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我來自未來。」
  聞言,仔細研究安琪正經的表情,雷奧抬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直勾勾的雙眼沒有移開,他只得乾笑,掩飾被驚嚇的心情。
  「你不相信?」
  雷奧搖頭。
  「很難相信。」不是沒想過她神秘的出身,他懷疑過很多可能,就是沒想過這種。
  安琪知道要一般人接受這麼刺激的事是難為了,但至少他未直斥她荒謬。
  「也許哪天我忽然消失,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伴著幽幽的語調,安琪將臉貼上他的胸膛,雙手回抱他,傾聽他沉穩、規律的心跳聲。
  「如果真如妳所說的,那就換我去找妳吧!」剛剛消逝的恐懼似乎又兜了回來,難道冥冥中真有什麼奇異的力量在操控著他們。
  安琪在他胸前點頭,事實如此詭異,他仍是相信了,只是事情真會如此順人心意?
  「這樣你還願意娶我嗎?」感覺腰際再度被緊緊圈住,她抬頭,黑影罩了下來,溫熱、柔軟的唇堵住她的……

  布魯堡已經完成外觀的建造,堡內的一些傢俱是由國王賜與,正浩浩蕩蕩的往這裡送來,過些時日,布魯堡就能恢復往昔的繁榮和活力。


  從那日湖畔定情後,安琪發覺雷奧的眼神變了,變得好熱情、好虎視眈眈,好像隨時都可以把她吃了,連一根骨頭都不剩。
  在人前,他對她呵護備至、溫柔體貼;在人後,他深邃的藍眸裡總熊熊燃燒著狂野、驚猛的火焰,彷彿隨時可將她焚盡。
  此刻寬敞的大廳只剩下他倆,雷奧又拿著放肆的眸光注視著她,赤裸裸的熱情燒得安琪渾身不自在、雙頰飛燙,在他的注視下,有一種莫名、難以解釋的燥熱由下腹緩緩延燒。
  安琪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迎視的深藍裡有著繾綣柔情和深沉的慾望……別開臉,不敢再看他。
  她能感受到他想要她的衝動,因為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為誠實,在剛才對視的片刻,渴望令她的身子瞬間閃過一陣顫慄,令她恨不得立即投入他的懷裡,以平復內心深處的騷動。
  一雙寬厚結實的臂膀摟住她,拉回她的心神,抬頭正好迎上朝自己而來的薄唇,看來他按捺不住了。
  正欲相迎,廳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快而紛雜,還未感覺嘴唇的碰觸,一群人已出現在眼前,臉上淨是雀躍和興奮的表情。
  安琪看著他們走近,回視雷奧,如她意料中的陰沉,她在心底輕笑,卻有些分不清心底的那聲歎息是失望還是可惜。
  然若不是人群的出現,照剛才的情形不是一個吻就可以輕易打發,而後所引發的情慾,她是否有把握控制得了自己能全身而退?深思了會兒,她有了清楚的答案。
  凝視雷奧和僕人們交談,只見他的臉覆著一層寒霜,對映著僕人們七嘴八舌的興奮和鼓噪,真是詭異。
  國王賜與的東西都已經抵達,還有幾名畫匠隨行,說是要為布魯家族補全之前毀損的畫像。
  雷奧交代幾句便打發眾人離去,重拾熱情回望安琪,打算再次一親芳澤,卻發現安琪已然舉步遠離他,退去一步又一步。
  「妳要去哪?」他不悅的問,亦步亦趨。
  「我想去看國王送來的禮物。」安琪假假的笑容透著明顯的敷衍,再不走,她真的會被他拆吃入腹,涓滴不留。
  「那沒什麼好看的。」悶鬱的口吻,幽闇的表情,他真的非常不高興。要親一下自己的未婚妻有那麼難嗎?瞧她的表情,活像他會把她吃了一樣,雖然他是很想啦!
  伸手要捉回她--
  安琪見狀,一個轉身快步疾走,丟下一句,「我先走了。」絲毫不理會雷奧高漲的慾望,不,是滿腔熱情被澆息的呆愕……
  
  工人們汗流浹背的搬運每一件精緻的傢俱,人來人往的清點、張羅把城口擠得水洩不通,一些百姓也停下手邊的工作過來幫忙,順便湊湊熱鬧。
  安琪看見幾名斯文模樣的男子逕自坐在樹蔭下乘涼,悠閒的態度和面前的忙碌格格不入,拉了個人問,原來是國王御用的畫匠,難怪神情帶著異於常人的倨傲。
  調轉視線,瞧見雷奧走了出來,表情陰鬱,一面指揮一面聽取旁人的報告,短時間之內他是沒空來陪她了。
  沒有他懾人的藍眸、逼得她喘不過氣的熱情,安琪心情愉悅的踩著輕快的步伐邁向馬廄,她決定一個人騎著如雪去湖邊溜躂。
  湖畔的景色已由青翠碧綠轉為鮮黃楓紅層迭,仍是美得不可思議。
  每每當她心緒紛擾得難以釐清時,到了這,再多的混亂也能沉澱,心頭自然而然的澄明清亮,讓所有困擾她的事迎刃而解。
  下了馬,安琪將如雪繫牢在樹旁,看著被風吹皺的湖面,玩心頓起,褪去鞋襪,將雙腳浸入水中,冰涼沁骨的寒意陡地傳遍全身,雙手做枕,就地仰躺,碧藍如洗的晴空映滿眼簾。
  這才是生活,安琪滿足的輕歎。
  一陣馥郁的花香隨風飄送,安琪深吸了幾口,倏地有股熟悉感閃過,心下一驚,連忙起身屏息,卻已來不及,一陣昏眩伴著無力的虛軟席捲而來,驀地倒回草地上。
  身旁傳來馬蹄輕踱,來人下馬趨近。
  安琪勉力張眼想瞧清來人,背光的身影是她怎都無法錯認的人。
  卡斯特羅!
  「我說過,我會回來親自帶妳走!」卡斯特羅屈膝,攔腰抱起安琪,語氣仍是一貫的慵懶、漫不經心。
  將臉埋進她的頸間,深嗅她迷人的髮香,他渴望已久的香軀終於又回到他的懷裡。
  安琪無力抵抗,對他的侵略深惡痛絕。待看清他的面容時,也瞧見她的傑作,一道莫約三吋的傷痕由左上頰橫至唇邊,徹底粉碎了他俊美無儔的面貌。
  「喜歡妳所看到的嗎?」卡斯特羅輕聲問道,語調裡分不清他問這句話的用意。
  安琪默然不語。
  「我倒是很喜歡。」見她不回答,他笑得更溫柔、更詭異。
  怔愣他的回答,安琪怎麼都摸不清他的思緒,他的怪異行事、詭譎心思,伴隨著他的出現,讓她的心揣測難安。
  他不知又想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卡斯特羅將安琪放置樹下,動手幫她穿回鞋襪,他的手在她白皙的足踝上流連不去,並在套上靴子時摸出安琪防身的匕首。
  他將匕首拿至眼前把玩,鋒利的刀面閃著森冷的寒光,唇角輕揚,露出頗有興味的笑容。
  安琪雙眸追隨他的一舉一動,不敢放鬆警戒,身旁的如雪也因感受到陌生的氣息而躁動不安。驀地,安琪的指尖有了輕微的知覺,她摸到了粗干的草皮。
  指尖末端的松活感逐漸上移,她按下內心的欣喜,臉上不露聲色,游移視線找尋脫困的方法。
  卡斯特羅將匕首拋往身後。
  安琪看見匕首化為一道銀光隱沒在湖面上。
  「妳的武器對我來說太危險了。」他說道,笑意未達眸中,黑瞳裡沒有一絲溫度。
  「為什麼不放過我?」安琪對他的執著感到不寒而慄,憑他的身份、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何獨獨要她?
  「我也想知道妳為什麼不要我?」自信的容顏有了些許裂痕。
  「我不愛你!」
  「無所謂,我愛妳就行了。」他可以忍受她不愛他,卻不能忍受她投入別的男人懷裡。
  「我不要你的愛,我不要你。」安琪無法理解他腦子裡的思想,愛就是要對方快樂,而他的愛卻是變態的獨佔和強迫對方接受。
  「為什麼妳不要我?」無法忍受她的拒絕,俊顏欺近她的面前,急促的呼吸夾著一絲難以壓抑的憤怒。
  他可以讓全天下的女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也可以把全天下最珍貴的東西捧至她的面前,他只是想要她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這件事為什麼這麼難?為什麼這個女人他無法征服?
  細緻的容顏覆著一層寒霜,她的心冰封在他摸不著的地方,他靠得那麼近,卻永遠碰觸不到她的心。
  安琪冷漠的回視他,紫眸沒有一絲波動,甚至無視他幾欲瘋狂的躁鬱。
  「因為,我不愛你。」嬌艷的檀口依舊吐出凌厲的冷箭。
  卡斯特羅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她的冰冷像把刀,一寸一寸的推刺進他的心裡。
  他渴望過她的笑容,就像他在暗地裡看過她對雷奧所輕綻的笑顏,他渴望她與他溫柔相望;渴望她心甘情願的停泊在他懷裡;渴望她清脆略冷的嗓音撫慰他乾涸的、心靈……
  然而,她不要他!
  憤怒、失望、心傷、執著……安琪分辨不清他瞳眸裡的複雜情感,而他週身逐漸散發的陰騖、邪佞令她不禁毛骨悚然。
  提起勇氣,凝聚全身的力量,在他將唇強印上她的時,用力推倒他,迅速的抽出他腰際的小刀衝往如雪的身旁。
  迷藥的藥性未完全退盡,安琪的腦袋仍有些昏沉,微喘著氣,感覺眼前的景物虛浮、搖晃。
  看著卡斯特羅斂下表露於外的瘋狂,面無表情的朝她一步步走來,昏沉的大腦對眼前的情況無法反應。
  直至他俊雅的臉呈放大狀襲至眼前,修長帶著薄繭的手指畫過她凝脂般的面頰,微微的粗礪刷痛了她,她才有了反應。
  反手將小刀抵至胸前,藉以阻擋他的靠近,另一手則扶著馬背以穩住自己。
  卡斯特羅貪戀的追憶著她絕美臉上的每分表情,在她流轉的眼波裡,他甚至能看透她的點點心思。
  瞧!此刻她眼底的戒備是他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心痛;她的倔強、反抗;她那雙澄亮如焰的紫眸;她那顆冰冷的心……
  安琪望進那雙漆黑如墨的黑瞳裡,闇黑的深沉彷彿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吸引著人往下沉淪、滅頂。
  「放了我。」安琪不由得軟聲請求。
  「我很想,但是我做不到。」礙於她胸前的利刀,卡斯特羅任由他的手在空中描繪著她絕美容顏上的一曲一線,渴望令他的手微微顫抖。
  「我不屬於你,我只屬於我愛的男人。」安琪不厭其煩的重複,盼能打醒他癡戀、執著的心魂,他的厚愛她無法也不能接受。
  「如果我決定要帶妳走呢?」瘖啞的嗓音宣示著強硬的堅持。
  「那麼,我寧願現在就死在你面前。」安琪掉轉刀刃抵著自個兒的咽喉,強摘的瓜不甜,愛要心甘情願。
  卡斯特羅見狀,震驚的倒退一步又一步,望進她眸底的決絕,刀刃的鋒利已在她雪白、纖美的頸項留下一道醒目的刀口,鮮紅的血珠緩緩沁出。
  冷靜的面容再次破碎,黑瞳裡溢著滿滿的傷痛和不甘。
  「妳真的這麼討厭我?」
  不討厭,只是不愛呀!
  安琪腦袋的昏沉已逐漸散去,也瞧清了卡斯特羅眸底的脆弱,他真的愛慘了她,只是愛情是不能勉強的,他不是她要的那個人。
  卡斯特羅沉默了,如墨的黑瞳緊緊的瞅著她,幽深而慼然。
  安琪與他相視亦默然。
  愛情和生命形成了抉擇,互相凝視的眸裡展露著彼此的堅持和決心。
  卡斯特羅朝她邁進一步,安琪手裡的利刃毫不猶豫往咽喉進了一分,尖銳的痛楚傳達至神經,但她的眉頭卻沒皺一下。
  她可以不愛任何人,卻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她。
  秋風吹散了她的長髮,撲飛的髮絲在眼睫糾纏,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交錯的視覺暫留讓卡斯特羅彷彿和身後蕭瑟的景物融成一片。
  暈黃鮮澄的背景似乎逐漸吞噬了他,不,是他步步後退、遠離。
  風止了,安琪看清他的表情,落寞又心傷。
  安琪不敢將利刃舉離,怕又是他的詭計,看他翻身上馬,在馬背上回看她,眸光炯炯,已經換了一副表情,是她熟悉的溫文儒雅,無害的笑容再度重現,安琪的心驀地閃過一陣驚悸。
  「我不會放棄的,我會毀掉那個得到妳的男人!」他發下誓言,黑瞳裡為她引燃的火光已然消逝,那裡除了黑闇已虛無一片。
  拉著韁繩,卡斯特羅凝視她最後一眼,彷若要將她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版上,叱喝了聲,策馬揚長而去。
  安琪見他已走,全身的力氣彷彿一併被抽走般癱坐在草地上,微喘著氣,疲累的無法思考。
  失去掌握的利刃立插在旁,隱隱閃著銀光……
  
  安琪疲軟無力的癱趴在如雪的背上,任由如雪老馬識途般一步步慢慢踱回城堡。
  雷奧見天色已暗還不見安琪的身影,焦急的等在城門口,準備再不見她現身就帶些人出去找,卻發現如雪和安琪的身影在路的盡頭緩緩浮現,提上心口的擔心終於放下,迎了上去,滿腔的擔憂正欲化為怒氣,卻瞧見安琪雪白如紙的臉色。
  「怎麼了?」壓下怒氣,他關心問道。
  安琪看了他一眼,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動,雷奧還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就見她鬆開韁繩,身子滑了下來,他連忙抱住她滑落的身子,同時瞧見她纖美頸項上的那抹刺眼鮮紅。
  「安琪!」
  白皙的雙手軟軟的垂掛在雷奧的脖子上,緊閉的眸子微微睜開,裡面有著好深、好沉的倦意,蒼白的雙唇再度張合道:「我遇見卡斯特羅了。」
  彷彿感應到雷奧聽到那名字的憤怒和驚慌,怕失去她的緊張侷促讓她心頭暖暖的,「我沒事,我很好。」
  交代下人牽走如雪,在眾人關心疑問的目光下抱著安琪回到她的房間,將她安置於柔軟床鋪上。
  安琪雪般小臉上還殘留著心魂未定的驚懼。
  雷奧坐在床畔,寬厚的大掌包覆著她露於被外的小手,訝於她手指的冰冷,交代尾隨他身後的下人幾句,湛藍的眸光就不曾自安琪疲憊的臉龐上移開,聽著她輕淺、規律的呼吸,逐漸平復和緩他聽到那名字時陡地而生的憤怒和眾多紛雜的情緒。
  看來安逸的生活降低了他的戒心,還讓他所愛的人遭到未曾想過的困境。
  他差點失去了她!
  抬手撥開安琪額上凌亂的髮絲,沿著她優美的臉部曲線,視線落在她雪白頸項上腥紅的傷口,血已經乾涸,卻能想見當時兩人對峙時頑強拉鋸的慘烈情景。
  這麼烈的性子,異於時下以夫為尊的女子,美麗卻又堅韌到不能讓人輕易摧折,舉世無雙的朱顏和她的聰慧也總是讓人無法輕忽,她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擄獲了所有人的心神。
  眸光流轉回安琪的臉上,發現她不知何時已醒,空張著大眼茫然失神。
  「安琪?」雷奧對她奇怪的反應不解,她出神的模樣彷彿陷入了一個他觸不著的世界,伸手輕覆住她細緻的頰邊,想藉著碰觸喚回她的心志。
  茫然的眼神對上了雷奧盛滿關心和憐惜的藍眸,幽幽然,瑩紫雲眸注入了一道靈光,重新擁有了精神和生命。
  門扉傳來輕響,雷奧示意來人進來。
  一群奴僕端著美味餐點進來。
  「我好餓!」在溫暖的空氣裡隱隱約約浮動著食物的香氣,心神都累癱的安琪在鬆懈警備後,只覺得飢腸轆轆。
  雷奧將扶她坐起來,見對她撒嬌喊餓,終於有些放心,將食物端至她的面前,隨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先暖暖胃。」
  安琪輕啜了口,熱茶暖了咽喉,暖了四肢百骸,更暖融了心口僅存的那一角冰霜。
  「你吃了嗎?」將茶遞還他,看見他把剩下的熱茶一飲而盡。
  雷奧搖頭,「我擔心妳,所以忘了吃。」
  知道那只是他平常的用語,但在此時此刻一股熱氣卻隨著他的話語襲上了眼睫,氤氳了她的視線。
  「那現在我可以陪你吃了。」刻意綻開甜笑,掩飾自己易感的情緒,動手準備用食。
  「我來就好。」雷奧微笑著,動手將食物分成了可一口咀嚼、吞嚥的大小,細心的用叉子餵著安琪。
  「你不吃嗎?這麼多東西我也吃不完。」安琪任由他一口接一口的餵食,但卻不見他動口,看著眼前她拚命猛吃卻絲毫不見減少的食物,如果沒有他的幫忙,這些她可能要吃上好幾天。
  「妳先吃飽我再吃。」他依舊專注的餵食,她太瘦了,抱起來一點份量都沒有,冬天到了,如此單薄的身子怕耐不住嚴寒酷凍的氣候。
  安琪沒法回答,恢復紅潤的櫻唇被他餵食的食物塞得滿滿的,空虛的心房也被他關心、在乎填得滿滿的。
  直至她再也吃不下,雷奧才勉為其難的停手。
  蹙著眉頭打量幾乎不曾稍減的食物,他懷疑眼前的女人是不是小鳥變的,「妳確定妳真的吃飽了?」
  安琪點頭。
  雷奧愣了下,不發一語埋頭吃起剩餘的食物。
  唇角輕綻一抹奸詐的笑意,安琪心頭漾滿深深的眷戀,眼前是她摯愛的男子,回想先前遭遇的一切,現在幸福美好得不可思議,她感謝上天讓她平安回到他的身邊。
  雷奧解決了所有食物,稍稍收拾了下,將用剩的盤碟刀叉收離安琪面前。
  門口再度傳來輕響,一群奴僕提著熱氣騰騰的水桶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可供好幾個人共浴的大木桶,木桶被倒入了熱水,細心的女僕還在水裡撒滿各種顏色的美麗花瓣,僕人離去前一併收走用完餐的盤碟,房間又恢復剛才的寧靜。
  「妳要不要梳洗一下?」雷奧替她先試了試水溫,梳洗乾淨後也許她的精神會好一點。
  安琪注視冒著白煙的大浴桶點點頭,有些迫不及待想洗去這一身的黏膩。
  「那……你要去哪裡?」經過今天這一嚇,若非她要洗浴,她實在不想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我去看看那些客人安置的如何?」他忙了一下午,單單是調度那些傲慢的畫匠他就已經一肚子火,再加上她的晚歸耽擱了一些事,現在他必須去處理後續。
  「然後呢?你會再過來嗎?」語調裡有著似有若無的嬌柔,卻不經意輕洩了一絲脆弱,她的驚懼還停留在心靈的角落。
  雷奧點頭,「我會再過來的。快洗吧!水快涼了。」看見她被驚嚇後的深層恐懼,再度對自己鬆懈戒心的行為自責,他暗自咬牙承諾,絕不會再讓她遭遇到同樣的事。
  聽見他的回答,安琪展開安心的微笑,目送他離去後,下床準備梳洗。
  

  正文 第六章
    
  雷奧再度回到安琪的房裡時,她正遣走一名女僕,看見他進來後對他盈盈一笑,轉身又忙碌起來,他在空氣裡嗅到一股淡雅的花香,隨即安琪遞給他一隻瓷杯,杯裡的茶澄黃勻淨,微微波蕩著香氣。
  她拉著他落坐在房間一角的白色棉軟大椅裡,頸際的傷口已纏上白色繃帶,淡淡清香襲上他的鼻間,一時竟讓他分不清是茶香還是她身上的香氣。
  微睨安琪絕美的側臉,幾縷髮絲滑落額際,她專注於茶水沖泡的態度,認真的神情中有一種恬淡、優雅的美感,雷奧忍不住傾身在她頰上親吻了下。
  安琪回頭給了他一個好甜的笑。
  「妳在忙什麼?」注意力回到安琪忙個不停的身影上,將手中的杯子湊近鼻間,香氣四溢,啜了口,不甜卻有種溫潤的口感。
  「迷迭香花茶,提振精神用的,好喝嗎?」像小女孩姿態的撒嬌,等待讚美。
  「很好喝,不同一般的紅茶。」他喜歡安琪現在的表情,純真沒有平日的壓抑。
  安琪依舊笑著,忙完後捧著瓷杯在雷奧雙腿間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窩著。
  好在椅子夠大,兩人躺臥在椅子上還算舒服。
  雷奧對安琪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有些受寵若驚,將杯子放回桌上,雙手環著她,知道她今晚的異常必是有些事想和他談,他靜默地等待她的開口。
  安琪捧著瓷杯,徐徐吹開往上飄的煙裊,啜了口茶,感覺手中的熱度與緩緩順著咽喉而下的溫暖,更感覺到環著她週身濃濃密密的幸福。
  滿足的輕歎了口氣,將身子更偎近雷奧,輕輕淺淺的開口,把今天遇上卡斯特羅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刻意將事情說得輕描淡寫,不想讓雷奧再擔一次心、再受一次煎熬。
  「是我太沒有戒心了,沒保護好妳。」雙臂驀然收緊,雷奧自責不已。
  安琪輕搖頭,「有些事是怎麼也防不了的。」她沒有透露卡斯特羅最後那句話,隱瞞了部分事實。
  「從現在起,妳不要隨意離開我的視線。」雷奧表情嚴肅,她的安危必須防護得滴水不漏,他禁不起再次的驚嚇。
  「我想他不會再出現了。」回想他離去時抑鬱、陰闈的表情,他會將他的話付諸行動吧!
  「不行!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再接近妳。」
  「我們不要再談他好嗎?」安琪不想他倆在一起時,話題卻淨是不愉快的事。
  雷奧聞言怔愕了下,明白安琪不想提起他,他介入他們的生活太久了,像揮之不去的噩夢般時時糾纏著。
  「我記得上一次喝這種花茶是在五年前,還是--更久之前?」轉開話題,安琪的眼神隨著記憶有些迷離、矇矓。
  雷奧沒有出聲,依然溫柔的環抱著她,他能感受她話語裡淡淡的憂傷,有些記憶是必須要釋放的。
  「我記得我們坐在二樓的陽台,和往常一樣輕鬆的聊天、嬉戲,爸爸坐在一旁啃著科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媽媽在幫妹妹梳理頭髮,我則在一旁一邊叨念媽媽偏心只幫妹妹不幫我,一邊自己用手指梳著長髮,糾結的髮絲扯痛了頭皮,我身不由己的倒退好幾步,卻踩到了我們家那只胖胖波斯貓的尾巴,痛得牠豎起一身的毛倉皇而逃。」然後所有的人望著牠飛奔尖叫的身影相視而笑,這歡樂的一幕是除了之後的巨大悲傷外,讓她記得最深的回憶。
  嘴唇湊近她的頰吻去悄然滑落的淚,雷奧清楚感受到她開敞心房裡的悲傷。
  安琪含淚輕笑,空出一隻手撫上他的臉頰,「我找了你好久,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拚命在找你。」
  「找我?」雷奧不解。
  「嗯。」安琪點頭,眼眸對上他。
  「我一直在找你那雙深藍如海的眼眸,它困擾著我,逼迫我要把你找出來,可是,我沒想到我必須穿越時空才有辦法遇上你。」
  「妳後悔嗎?」
  「後悔也來不及了,反正我也回不去了。」她有些輕快的語調,讓他知道她的憂傷已稍稍釋放。
  「這麼無奈啊?」雷奧對她勉為其難的語氣略感不悅。
  「不然呢?我一直夢想有一座我專屬的後宮,裡面全是一些令人垂涎的美少年,然後我左擁右抱、樂不思蜀。」安琪雙眼射出如夢似幻的唯美光芒,彷彿正身歷其境。
  雷奧瞠著雙眼注視安琪,被她驚駭世俗的言詞驚嚇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安琪真的是他心中純潔的天使?
  「咦……嚇呆了嗎?」安琪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其實這是妹妹的夢想,喜歡歷史的她,總是想學武則天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後宮。
  「如果我沒有出現,妳真的想這樣嗎?」雷奧還沒有從驚嚇中回過神。
  粉嫩的櫻唇印上他的臉,「騙你的。」小臉上滿滿是糗他的笑意。
  雷奧鬆一口氣的同時,薄唇也印上了她的,夾著濃濃的情慾,他的舌尖強欺進她的檀口。
  宛如暴風般,雷奧掠奪著一切,她的芬芳、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害她的神志也一併渾沌、迷墜……
  當他離開她時,安琪仍找不回心神,只能愣愣拿著迷濛的眼神望著他。
  粗礪的拇指來回撫弄著安琪紅艷艷的櫻唇,好計得逞的唇邊帶著邪氣的笑,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准。」宣示專屬的權利。
  再次低頭輕啄安琪的唇,卻被安琪張嘴咬了一口。
  「好痛。」雷奧吃痛的撫著唇,一臉無辜。
  「不痛幹嘛咬你。」安琪將瓷杯放回桌上,兩隻手在雷奧的臉頰上毫不客氣的拉扯扭捏,「誰教你亂吃我豆腐。」
  「豆腐?」好奇怪的用詞。
  「佔我便宜啦!」安琪知道他不懂意思,改了個說法。
  「可是我記得妳也很享受啊!」雷奧無視她的手還黏在他的臉上,猶不怕痛的回嘴,他喜歡安琪臉上佈滿紅暈、嬌羞迷人的神情。
  「得了便宜還賣乖。」安琪靦腆道,沒想到他也會油嘴滑舌。
  「要不我委屈點讓妳討回來。」將唇嘟至安琪的面前,誠意十足的建議,反正他都是受益者,有何不可。
  「你想哩!」安琪捂上他的嘴沒好氣的說道,雷奧在她心中敦厚老實的形象完全破裂,突然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凝視安琪臉上舒展的甜美笑容,感覺她的精神好多了,雷奧在心底鬆了口氣,刻意逗笑安琪,是想讓輕鬆的氣氛沖走她心底所殘存的恐懼。
  「如果再遇上他,我不在妳身旁時,記得為我保重自己。」大掌覆上頸際的繃帶,語重心長的心疼語氣,像明亮的陽光暖融了安琪的心。
  「我知道了。」她笑得如花初綻,迎光而望。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事要忙。」雷奧望了望窗外的夜色。
  「你要走了嗎?」安琪有些依依不捨,不想他離開。
  「妳想我留下嗎?」他可以視那句話為邀請嗎?留意安琪臉上的神色,除了眷戀還有小女孩怕被捨棄的柔弱模樣,他知道他想太多了,她只是不想一個人獨處。
  「可以嗎?」盈盈紫眸射出渴求的光芒,卻純淨的不帶一絲情慾。
  雷奧沒有猶豫的點頭,軟玉溫香在懷卻不能動她,他今晚難過定了。
  
  天初亮,安琪就醒了。
  看見自己捲伏在雷奧的身邊,他的一隻手臂攔放在她的腰際,她稍一抬頭就能看遍他深雋的五官,深長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堅毅的下巴上有著初生的胡碴,安琪伸出手輕觸,刺刺癢癢的感覺惹得她想笑,不想吵醒他,伸回手,凝視他安睡的俊顏,一種無法言喻的幸福漲滿胸臆,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這麼看下去。
  早晨的微光慢慢爬上窗口,也爬進了房裡。
  張開眼就對上安琪盈盈閃著紫光的瞳眸,「早!」手臂一使勁,安琪的身子被他攬進懷裡,小臉抵在他的下顎前迎視他。
  「這麼早就醒了?妳沒睡好嗎?」佳人在懷,雷奧嘴角帶著笑意,心情很是愉快。
  被捉到偷瞧的安琪,心虛的臉上浮著一層薄薄的羞赧。
  「怎麼不說話?」雷奧收緊手臂,讓安琪的身子更緊貼他,美麗的小臉映著薄暈,剛才和他對視的紫眸卻垂下眼睫閃躲他的眼神。
  「妳剛剛不是看了我很久,現在怎麼不看了?是我太帥了嗎?」惡意的調侃,就為了看停留在安琪嬌顏上的那份艷色。
  聽見他的玩笑,安琪咬咬下唇就是提不起勇氣與他對視。
  「這樣就怕了,我們還要相看一輩子呢!」不由得放柔語氣、放柔眼神,多感謝上蒼讓她來到他的身邊,如此美麗、善解人意的女孩,怕是尋覓一生也難求。
  感覺兩隻小手穿過被單、穿過薄衣,圈住他的腰,回應他的擁抱,他低首,安琪羞答答的小臉上一雙炯炯紫焰正堅定不移的回視他。
  「我們要相看一輩子,誰都不能食言。」她的心渴求著同樣的回應,她寂寞、無依太久了,就算是僅餘的一絲幸福,她都要緊捉不放!
  薄唇如允誓印上她的紅唇,「我答應妳。」火熱的舌侵入她芬芳柔軟的內壁,席捲著一切……
  突如其來的攻勢讓安琪措手不及,只能本能地隨著他狂熱、猛烈的步伐旋轉、迷亂……
  當她勉力撿回心志推開他的胸膛時,他火燙的慾望仍抵著她。
  「你該起來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幕,安琪困窘的別開頭。
  「妳真的好漂亮,不似人間該有的容顏。」酡紅如醉的臉蛋,美得讓他移不開視線。
  似讚美又似膜拜的口吻,虔誠的讓安琪不知該怎麼答腔,只得傻愣愣的將視線停留在放在他胸口上的小手,怎麼也不敢稍移身子,炙熱的昂然隔著被單、衣物仍散發著無窮熱力,攪得她心頭小鹿亂撞,失速的心跳在耳際狂鳴。
  似刻意的廝磨,安琪猛然倒吸了口氣,一陣酥麻瞬間竄上背脊,引來全身無力的震顫,她微怒,抬首望他,卻見他一臉惡質笑意,湛藍的眸底帶著邪氣。
  「雷奧·布魯。」安琪腆怒,連名帶姓的叫他。
  大美人生氣了。
  雷奧知道安琪每次生氣時就會叫他全名,他還是比較喜歡安琪用清冷的嗓音叫他雷。
  放開臂彎裡的嬌軀,雷奧翻身下床,動動筋骨準備一天的開始。他原以為昨夜可能無法入睡,畢竟身旁躺了一個他夢寐以求、心魂深系的女子,在只能看不能碰的處境裡,在生理得不到該有的紆解下,他應該是輾轉難眠、燥欲難安,但事實超乎他的預料,當他的手一覆上安琪的腰,纖瘦柔軟的身子密密合合的嵌進他的胸懷裡時,一種由心底深處驀然湧上的熟悉,竟讓他感到一股睽違已久的釋然,彷彿他等待這一刻很久了,盈滿胸懷的安心和滿足在他訝異的感受中催眠了他,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沉睡去,一夜好眠。
  失去溫暖的熱源,安傑拉拉被子覆蓋住自己,以掩藏失去懷抱的空虛,紫色的眸光跟隨著雷奧的一舉一動。他愈來愈痞子般的行徑讓她好氣又好笑,可又有一絲甜蜜在心頭繚繞,她都快記不得他原來正經,斯文的模樣了,是誰帶壞了他?還是,這是潛藏的劣根性?
  「看夠了嗎?需不需要我再把身上的這件睡衣脫掉?」雷奧作勢脫下睡衣,為了安琪他可以犧牲一下,讓她大飽眼福,對於自己的身材他可是很有信心的。
  「不用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剛褪去的嫣紅又轉了回來,安琪惱怒的咬唇睨他。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安琪沒回答,只拿熊熊燃燒怒意的紫焰大眼瞅著他。
  雷奧聳聳肩,沒敢再開口,他的親親愛人真開不起玩笑。

  接連幾天雷奧忙到只有在就寢時間,安琪才能見到他面,而他也習慣成自然的跑到安琪的房間與她共眠,不睡自己的房間。
  安琪看著身旁男子陷入深層睡眠中的面容,緊闔的眼、長睫下疲憊的陰影,下顎雜亂沒空清理的短髭,這些天他在忙什麼?連自己的臉都沒空打理。
  輕歎口氣,他竟累到連和她聊幾句的精神都沒有,希望他別把自己的身子累壞了。
  彷彿感受到安琪的注視,雷奧悠悠轉醒,張眼就瞧見她佈滿輕憂的小臉,藍眸瞬間盈滿疼惜和不捨。
  「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嗎?」
  小手包覆著他的臉,安琪搖頭,「你最近太累了,我有點心疼。」她真實表達關心,不想膚淺客套,錯過珍惜對方的機會。
  「有些事要重新起步是忙了點,過陣子就好了,妳不用太擔心。」小手溫柔的撫觸伴著暖暖的言詞,輕易卸去了他這些天的疲憊和勞痛。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她想為他分憂解勞,就算一點點也好。
  「妳只要乖乖當我的新娘就好!」他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一些婚禮的事,只要再過幾天,安琪就能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公爵夫人。
  「我已經答應嫁給你,就絕不會反悔。」安琪宣示決心,她的心已遺落在他的身上,再也沒有人能替代他。
  「我明白,」雷奧在她光潔的額上親吻了下,「只是仍有人覬覦著妳,我必須了斷對方的念頭,讓妳趕快變成我的。」
  「我不在乎那些繁文耨節,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她真的不在乎是不是有婚禮,她只求能永遠陪著他。
  「我懂,但是我不想委屈妳。」她的淡薄冷性只是保護殼,躲在女人軀體裡的,只是一個柔弱、想找尋依靠的小女孩。
  「妳在未來還有親人嗎?」他只是問問,就算真的有,他也沒法邀請他們來參加吧!
  安琪搖頭,「沒有,他們在一場意外中過世了。」櫻唇覆上他的,「你歇息吧!」擺明不想再談,她還是不太習慣談論一些太過觸及內心深處埋藏已久的脆弱。
  「我現在精神很好,妳想睡了嗎?」雷奧倒有些興致想問問有關未來的事。
  「還好,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安琪調整了下睡姿,和雷奧隔了一段距離面對面相視,她還以為他都不會開口問。
  「問什麼呢?我沒什麼概念,不然妳形容妳的世界是何種面貌。」
  安琪抿唇想了想,「未來是個男女平等的世界,女人可以穿褲子,男人也可以穿裙子--」
  「我知道在一些偏遠地區的民族,有一些男子是穿裙子的。」雷奧打斷她。
  「那是愛爾蘭人,他們穿裙子吹風笛。」安琪笑道,看來她的男人見識還滿廣的。安琪整理思緒接著道:「因為一些科技,族與族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但人心與人心之間的距離卻隔著一道又一道的牆,有人為了私利、為了信念不同,引發了一些戰爭,帶來好多無辜人民的傷亡。
  「也許,人性裡的貪婪、人心裡的劣根性是不會隨著時間和空間的不同而有所改變,慘痛的歷史永遠一而再的上演著。」安琪想起二十世紀初,一些民族的戰爭到現代一些特異份子因理念不合而起的非理性抗爭,受傷害的永遠是那些知足和善的老百姓。
  看著安琪瞬間黯然的落寞,雷奧瞭解的牽覆她的手道:「有些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是人,就會有私慾。」在戰場的這些年,他看遍了政客虛偽的嘴臉,只是他身為軍人,這是他的天命。
  「是什麼科技可以縮短族與族之間的距離?」他試著轉移話題,他的安琪太多愁善感了。
  「有飛機,一種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從甲地到乙地的交通工具,所以人們喜歡到處旅行,去見識不一樣的風俗民情。」
  「就像妳一樣?!」雷奧挑眉,好奇她口中的飛機是什麼模樣。
  安琪輕笑,「你好像很不認同我到處跑?」
  「一個女人家太危險了。」她美麗的容顏,更是引人犯罪的主因。
  「但是,那是因為我想找你啊!」
  「那也不能一個人,至少要找個朋友什麼的。」聽到安琪的辯駁,雷奧唇角輕掀,不諱言心中有種名為喜悅的泡泡直冒著。
  「你……到底還要不要聽啊!」安琪瞧破他隱忍的欣悅,有些窘迫的開口問道,怎麼會突然說漏了嘴,大大滿足了他想知道--她有多在乎他的男人心態。
  「聽啊!怎麼不聽。」咧著大剌剌的笑,雷奧心情相當愉悅,他幾近得意洋洋的模樣刺痛了安琪的眼。
  「喂,你會不會太囂張了點?」安琪的語調有些不爽,只是一句話,有需要高興成那樣嗎?
  聽出她的不悅,雷奧識相的收斂笑容,卻仍掩不住他臉上神采飛揚的神色,「好,我不笑了。」伸手探向她,一把將她擁進懷裡,「我好愛妳喔!」說完又瞬間放開她。
  安琪因他突然吐露的愛語,臉頰泛起了雷奧所熟悉的艷暈,一顆心正失速激越的跳動著。
  「妳可以繼續說了嗎?」換他揶掄的輕笑問道,他的安琪真可愛。
  安琪面頰飛燙,深呼吸平緩心跳,睨睇了他一眼道:「……嗯!有一種……」
  遙掛墨藍天際的那輪明月,徐徐灑落著溫柔的光輝,映著窗內床上兩人絮絮閒談的身影,一種名為幸福的因子正在漂浮--
 

   正文 第七章
    
  安琪幫忙一些婦人把冬衣分批清點收拾好時已將近中午,道別了她們去找雷奧共進午餐,經過城裡的小庭園,看見一張檜木長桌上放著一些大小不一的紙張,它們被攤開平放在秋日暖陽下曝曬。
  好奇的走近觀看,紙上的墨跡端正工整,她粗略瀏覽了下,是布魯家族的族譜和一些讚揚某某爵士彪炳功績的文件,正欲離開,雷奧走了過來。
  「妳對這些東西有興趣?」隨手將幾張被墊在底下的紙翻至上方,這些是大火下唯一逃過一劫的東西,另外還有一些畫像,正由那些畫匠仔細小心的修補中。
  「只是看看。」在雷奧翻起來的那幾張中,她看到了他的名字。
  「為什麼是在三百年前?」在他的名字下,還有好多好長的名字。
  「那是我們家族的祖先,」雷奧順著她的手,瞧見上面對這位先人的描述--黑髮藍眸、戰功彪炳、智勇雙全,因一次戰役中了敵人埋伏而傷重去世,留下妻子和兩名子女,下面記錄了這位先人的每場戰役和受封賞賜。「我的名字是為了紀念他,以及期許再現我家族的榮耀。」
  安琪默默聽著他的話,手指逐字逐句的畫過紙面,莫名的心痛和悲慼攏上心頭,她不能解釋聚在內心那些情緒的由來,彷彿她看見了那位先人每場艱難戰役,看見他奮不顧身的殺敵,看見他似乎不得不藉著殺戮在逃避什麼。
  「安琪?」輕撫她今日未扎的長髮,如絲緞般滑膩的觸覺讓他愛不釋手,卻也注意到她專注的有些異常。
  「沒事。」收回紛雜的情緒,安琪重拾笑顏對他,「這些文件什麼時候要收?」對那名和雷奧同名的先人仍有絲好奇。
  「太陽下山就會有人把這些收回密室去。」任由雙手遊走在如瀑布般的髮絲裡,他由衷的讚歎這美好的觸感,「妳有興趣?」
  「嗯,想看看!」雙手仍不停的翻動那些紙張,只是一個作古的先人,但她腦子裡異樣的思緒卻總是揮之不去。
  「那我吩咐一下,叫他們把文件送去妳的房間,順便把畫像也一併送去好了。」
  「現在嗎?」
  「當然不是,現在我們要去吃飯,晚點吧!這樣晚上妳才不會無聊。」雷奧順順安琪的髮絲將之收攏至側肩,牽著她的手漫步前去。
  「你今晚又要忙通宵啊?」安琪問道,沒發覺聲音裡透露著淺淺的怨懟。
  「再幾天就清閒了!」雷奧聽出她的失望,「妳在怪我冷落妳嗎?」
  「我是怕你累壞了。」像被看透了心思,安琪羞紅著臉辯駁,好幾次她都等他等到睡著,半夜驚醒時都不知道他在她身旁睡了多久。
  「沒關係,我會補償妳的。」語帶雙關,噙著壞壞的笑,雷奧俊顏上是異於平常的邪氣。
  「我餓了,今天吃什麼?」眼前的男人她都快認不得了,連忙轉移話題,拉著他的手小碎步往飯廳前去,安琪不知再談下去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安琪看著眼前整理齊全的文件,他們真的把東西送來,還有一些畫匠先修補好的畫像,畫中的人物不論眼神、臉部的表情、那個時代的穿著,在在都跟她於未來所看到的歷史劇一模一樣。
  她找出跟那名先人有關的文件和畫像,但很可惜的,那些畫裡並沒有他,安琪將沒有先人數據的文件和畫收至一旁,然後沖了一壺花茶,落坐椅上,開始仔細的閱讀記載先人的數據。
  雷奧回到房裡,就看見安琪專心於文件上,專注到連他回來都沒發覺。
  「妳在研究布魯家族的哪個祖先?」一把抽走安琪手中的紙張,對她忽略他的態度有些不高興,她對他這個活人都沒那麼用心,一個已經作古的死人,憑什麼得到她的關注?他是很高興她想瞭解一下布魯家族的歷史,不過現下是他比較重要吧!
  「我正看到記載預言那篇……」安琪挑眉看他,對被打斷思緒有些惱怒,「它記載得很詳盡,就好像親眼所見一樣。」微鎖眉頭,對紙張上所記錄的事耿耿於懷。
  「因為它是那名與我同名的祖先親手書寫的。」雷奧看過所有有關他記錄的文件,所以很清楚,對一名武將而言,他才情洋溢得很不可思議。
  「他裡面記載的預言者是不是那名天女?」她看完了全部文件,第一個浮上心頭的疑問,就是他深愛卻不能相守的特殊女子跟預言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雷奧將文件卷合,落坐在安琪身旁,聽見她的話後鎖眉,「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誰也沒有解答。」所有的文件都沒有記載有關特殊女子的事,如果不是在族譜裡出現,他還真會懷疑她是他杜撰出來的。
  「完全都沒有紀錄嗎?」她有看到先人和特殊女子那段情,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卻清清楚楚看見先人和她相愛卻不能相守的無奈,那種刻骨銘心的遺憾,連她都覺得惋惜、心痛萬分。
  「就我看的時候沒有,也許歷經的年代太久了,有些文件在動亂、戰爭時焚燬了。」像這次的焚城,有些珍貴的數據和重要的親人一樣再也無法復原、重現。
  安琪明白他話語背後的失落,「有他的畫像嗎?」她還是想看他的模樣,對這份衝動她自行解釋為好奇,好奇這名癡情、文才傲人的男子是何等容貌,是何等柔情萬千。
  「沒有,僅剩的畫裡沒有他的畫像。」兜頭潑了安琪一身冷水,澆熄了安琪興奮雀躍的熱情,漂亮的小臉蛋上掛著冰一樣的神情。
  「妳好像很失望的樣子,」他發現安琪投注了太多的心力在歷史的漩渦裡,「那已是過往的歷史,不要太執著去解開一切。」
  安琪抿抿唇點頭,望望窗外的夜色,已經這麼晚了!她太專注於眼前的事物,難怪連他回來都沒察覺。
  「你都忙完了嗎?」取過他手中的紙卷,安琪不著痕跡的將它收進另一個櫥櫃裡,有些問題仍有待研究,她對它依舊興趣濃厚。
  「今天的忙完了。」雷奧默默注視著她的舉動,沒有刻意阻止她收藏文件的行為,也因為他還要忙上好些天,為免冷落她,讓她有點事做也好。
  「妳明天有什麼事要做嗎?」回抱安琪重新落坐的身子,清雅的馨香淡淡飄進鼻間,對懷裡的暖玉溫香深深眷戀著。
  「應該沒有吧!」除了繼續找出和先人有關的資料、線索外。
  「那好,明天挪個時間,那些畫匠說要為我們畫個像。」
  安琪想起那張引起她驚嚇的畫像,原來……那真的是她。
  「不會耽誤到你的事嗎?」他這麼忙,有時間嗎?
  「那是必要的,」他笑道,「現在不畫,以後還是要畫一張收藏進族譜裡。更何況,現在就有現成的畫匠,還是御用的,何樂而不為。」
  「你還真會物盡其用。」
  「算是這些天被他們氣的補償。」雷奧冷哼了聲。
  「原來你也會記恨。」安琪看著眼前男人孩子氣的模樣,堅毅的面容上是孩童才有的稚氣,她除了覺得好笑,心底的某處驀地更臻於柔軟。
  「誰教他們認不清誰才是老大。」他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點心虛。
  「看來我得小心點,哪天不小心得罪你,怎麼被設計的都不知道。」安琪似真似假的調侃。
  「放心,」雷奧在她頰上印了一吻,「我疼妳都來不及了,怎麼捨得欺負妳。」溫柔回應安琪似真似假的調侃。
  安琪輕笑,難掩甜蜜的眉色。
 
  中午用餐過後,一名女僕抱著一件精緻素雅的禮服來找她,說是爵爺吩咐的,請她穿上後到大廳等候。
  安琪換好後,回視鏡裡的模樣,水藍略紫的布料輕軟如絲,貼身合適的剪裁襯出安琪玲瓏有致的曲線,走動時下襬搖曳著如水紋般的漣漪,典雅的款式更襯出她瑩紫魅眼及優雅神秘的氣質,令見者眼前一亮,再也移不開視線。
  當她出現在雷奧的眼前,她在他眸底讀到了讚賞的光芒。
  「好看嗎?」安琪還是想聽他親口讚美,誰教女人是聽覺動物呢!
  「好看。」尤其是胸前開敞的那片雪白,柔嫩的彷彿能掐出水來。雷奧探看四周全是盯著安琪看的人,開始後悔讓她穿上這套衣裳,這種福利該是專屬於他的。
  「好了,現在不相干的人回去忙自己的事。」
  雷奧沉下臉看著一些尾隨安琪而來的人,因看見他陡地轉暗的臉色,全識相的摸摸鼻子離開,只剩下一些不能離開的人猶睜著大眼猛瞧安琪布料下令人血脈僨張的迷人曲線。
  「你們可以辦正事了嗎?」雷奧不悅的打斷畫匠們的注視,洶湧的怒氣已隨著他們無理的眸光漸生。
  畫匠們瞧見雷奧的臉色,全都識相的開始動手架畫架、攤布、調色,準備大展身手。
  安琪看著一字排開的陣仗,有些迷糊,只是一幅畫需要那麼多人嗎?
  「反正他們閒著也是閒著。」雷奧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際輕喃,相偕走到一旁佈置妤背景的大椅上落坐。
  安琪正興趣盎然地欣賞這張紅色繡著金線的精緻古典大椅,聞言輕笑道:「你好壞~~」
  隨侍的僕人幫安琪整理衣襬,將她最美的姿態展現出來,這件禮服是國王派人送來的,他請裁縫師依照安琪的尺寸修改,預備舉行婚禮時穿,不過就這件衣服展露的春光,這下他可得要好好考慮。
  「妳今天很漂亮。」雷奧再次在她耳際輕喃,她的美讓他屏息。
  輕淺的呼氣吹拂耳際,帶給安琪全身一陣輕顫,回首看他,不意對上他深如海洋的湛藍,眸底的情意將她柔柔映入其中。
  什麼都明白了,那初見畫的震撼,畫中的她令人陌生的表情,原來只因當時的她還未遇上心愛的人--一個讓她交付身心的男人,所以,她怎麼都下願相信畫中人是自己。
  「安琪。」見她望著自己怔怔出神,雷奧輕喚。
  「嗯。」她應聲,回了一個盈盈笑顏,濃濃的情意在眼波裡蕩漾。
  「妳在想什麼?」她的笑顏彷彿有種魔力,引領著他的眸光不忍稍離。
  「我在想,我是不是能永遠這麼幸福?」他能不能永遠愛著她,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對她厭倦?隨手可得的幸福來得太快,令她害怕。
  「傻女孩,我的愛不是因為妳的容貌,而是因為妳有顆美麗的心,有著獨一無二的性情,也許不完美,但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妳。」
  晶瑩的淚珠悄然滾落,和著美麗的笑顏閃著燦光,雷奧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表情有些懊惱、不捨,他說這些話並不是要惹她哭啊!
  「……別哭了。」看著紛落的珍珠,雷奧心疼的有些手忙腳亂,「妳的妝都花了!」
  安琪破涕而笑,捉住他因心慌而顯得粗魯的大掌,「我沒有化妝,就算有也被你弄花了。」雖然臉上被他粗魯的力道弄得生疼,心頭仍是對他的話感動不已。
  「別哭了。」他面對強敵可以面不改色,獨獨對她的淚水,不,她落淚哭泣的模樣沒轍,他沒看過有人可以哭得那麼純真、哭得那麼我見猶憐,他的心像她紛落的淚碎成片片。
  「我不哭了,但是這種話,你永遠只能說給我聽。」安琪拭去頰上殘存的淚,噙著一抹笑魅惑著他,輕展的嫣然讓雷奧神魂都飛了,那下經意施展的魅力讓雷奧和在場的人全都無力招架。
  「……呃!那個爵爺,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對著眼前上演的甜蜜溫馨,他們實在很不想打擾,但是,事情總要辦吧!
  「你們可以開始了。」將安琪的雙手輕攏進大掌中,雷奧在她頰邊印下輕吻。
  「我答應妳。」
  
  布魯城的公爵即將舉行婚禮,迎娶美麗的公爵夫人,這件事把布魯城裡裡外外炒得沸沸揚揚,人群全都自動吆喝著幫忙,一齊共襄盛舉。
  一些婚禮上要用的東西都已準備齊全,一些習俗上的忌諱也由老一輩的人教導,喧嚷了好些天,婚禮舉行的日子也即將到來。
  安琪任由女僕幫她褪換一套又一套的禮服,雖覺無奈,可看她們興致勃勃的模樣又不忍違逆她們的心意。當安琪換下最後一件禮服,又見女僕從外面抱進另一批時,她所有的耐性宣告用罄。
  「今天就到此為止,妳們先下去休息吧!」安琪的臉上佈滿疲憊的倦意,怎麼沒人告訴她,結婚原來是這麼累人。
  女僕們結束吱吱喳喳的討論,有些失望的收拾堆放在床鋪上的衣物。她們未來的公爵夫人真的很漂亮,換過一件又一件不同款式的禮服,美得如天仙下凡,她們就好像在玩洋娃娃,意猶未盡地一套接著一套換。
  安琪看她們收拾好一切,陸續走出房門,瞬間無聲的寂靜讓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好靜--她被近日的嘈雜弄得心神俱疲,可是面對他們全然的好意,害她都不知該怎麼拒絕,看來只有等婚禮結束,她渴望的平靜才會回來。
  漫步走至窗邊,將隨風飛揚的窗簾繫好,映眼的湛藍晴空乾淨的沒有半片雲朵,輕吁了口氣,把胸中這些天堆積的躁鬱抒發出來。
  再過幾天她即將成為人妻,依偎在令她心安的寬闊胸膛裡,以後日夜相伴,永不寂寞、無依,也永遠不再面臨分離。
  唇角掛著心滿意足的笑意,安琪閉眼昂首對著藍天,感受清涼的微風拂過臉龐。
  一雙大掌從身後環住她的腰,熟悉的氣息由頰間襲來,一轉眼她已落入來人的胸膛裡。
  「你事情忙完了?」難得他會在下午出現,通常她只能在三餐的時候見到他。
  「嗯!」深深收藏著安琪清幽的體香,放鬆這些天緊繃的心神。從沒想過舉行一場婚禮有這麼多繁瑣的雜事,要不是有老一輩的人幫忙打點,要辦得盡善盡美真的不容易,但為了給安琪一個難忘美好的回憶,再累都值得。
  「很累嗎?要不要上床休息一下?」柔軟的床鋪比較容易舒松精神。
  雷奧埋在她的頸間輕笑,「要不是太瞭解妳,我會以為這句話是一份邀請。」抱住她輕輕搖晃著,似沉醉似輕舞。
  「你在說什麼?」安琪裝傻,雙頰卻洩了底。
  「沒什麼,就讓我這樣抱著妳。」他從不曾感覺心靈如此平靜,所有繁雜喧囂都不復存在,只有懷裡的這份真實讓他深深依戀。
  安琪靜靜任由他抱著,感受被甜蜜填滿、被幸福淹沒的醺然,她期望這種日子能平順的過下去。
  「那些畫完成了,妳要看看嗎?」從她頸間抬頭,和她一同望向窗外的晴空,老實說那些畫匠會被賞識,真的是憑真功夫,每一幅畫都好得讓他難以取捨。
  安琪搖頭,「由你決定就好,就算我不用看也大概知道你會選哪幅。」
  「喔!妳這麼有把握?」雷奧不解她的篤定由何而來。
  「嗯。因為我在未來看過那幅畫,當時我嚇壞了!」安琪把在古堡時所發生的每件事都交代了一遍,包括他和他們的畫像,以及後來被襲擊昏倒的事。
  「後來呢?」雷奧被挑起了興頭,如此奇幻、懸疑的事還真令人難以置信。
  「後來--我一醒來就已經到了這裡。」安琪語氣頗為無奈,到了這裡發生的每件事才讓她無法接受。
  「如果有機會讓妳重新選擇,妳會怎麼做?」
  「我不回答假設性問題。」頓了頓抬頭看他,他依然望著藍天,沒有回視,但她知道他對她的答案很感興趣也很緊張。
  「但是,我很高興這個地方有你。」讓我填滿了心底的缺憾,找到生命裡所缺的那個角。
  雷奧聽完她的回答,沒有開口,只是把懷裡的嬌軀抱得更緊密,彷彿要揉進骨血裡、融進心魂裡一般。
  安琪被他的力道弄得有些疼,卻沒開口抱怨,她甚至是歡迎這種近乎痛楚的擁抱,可以讓她真真切切感受被在乎、被珍惜。
  門屝外傳來急叩聲,來人還等不及回應就推開門進來。
  安琪和雷奧回身看向來人,來人著急驚慌的模樣讓他微鎖著眉。
  「爵爺有急件密函,國王的密使還在大廳等候。」
  鬆開猶放在安琪腰上的雙手接過密函,雷奧表情凝重,眉宇間有著深深的溝痕,已無剛才的輕鬆愜意。
  「你先過去伺候著,我馬上就過去。」來人得令後離去。
  「發生了什麼事嗎?」安琪注視雷奧看完信函後瞬間轉凝的臉色,不明所以的問道。
  「我們的婚禮要暫且延後了。」道出這句話時,他已能預料安琪會有多失望,但卻不得不說。
  「為什麼?」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像滿天的烏雲遮住了她的天空,更像一隻命運的手轉動著她不能違逆的方向,迫使她不得不開口,不得不面對即將擺在眼前的未知。
  「發生戰爭了,有人侵犯國境,情況危急。」語氣黯然,他是軍人,保衛國土家園是他的職責,私人的情感只能先擺放在旁。
  「……你要上戰場去?」遲疑地開口,懷著恐懼等候他的回答。是不是她在乎的人都會離她而去?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都必須承受?!
  「我是軍人,這是我家族的天命。」雷奧重申,凝視安琪有些失控的反應,他試著將語氣放柔安撫她。
  「我不要你去。」幾乎沒有多想,話已衝口而出。
  雷奧怔愣了下,搖頭道:「這是我的職責。」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那我是不是該微笑目送著你上戰場?」安琪反言問道,她的男人已經做了決定,而他要她接受他的決定,接受他即將上場殺敵或被殺的命運。
  「安琪。」
  「我不要你去!我有預感你一走,我們就再也不能相見。」卡斯特羅臨去前撂下的那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裡冷冷迴盪著,更加深她心底的不安。
  「我不能不去,事關我家族的聲譽,我不能做一個毀壞家族名聲的罪人。」他能體諒安琪的不安,也許這一去他就再也回不來,只是違逆軍令是大罪,不只他受罰,連帶他的親朋好友、人民也一律同罪,這種事他說什麼也不能做。
  「我無法接受,我--不要你去。」對於雷奧的執著,安琪倍感背叛。
  甜蜜的時光易逝,輕許的承諾易毀,世上還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徘徊在眸底的淚光始終強忍不願落下。她還可以做什麼?只要能留下他,什麼都可以。
  「不管妳接不接受,這都是我的決定。」雷奧語氣強硬了起來。
  「那我可不可以選擇不愛你?」事情已沒有轉圜的餘地,強忍的淚水在安琪的眼底滾動。
  「如果不愛你,就可以微笑目送你離去;如果不愛你,你就不會左右為難;如果不愛你,我就不會恐懼再也見不到你;如果不愛你,我的心就不會疼得讓我無法呼吸:如果不愛你……」小臉佈滿淒楚。
  「為什麼我要愛上你?為什麼你不能為我留下?我只希冀一份小小的幸福,有人疼我,有人關心我,有人在乎我,」瑩紫的眼眸裡映滿了哀傷。
  「為什麼給了我,又要奪走?我已經不奢求了,為什麼連僅剩的都要奪走?」
  「安琪。」面對安琪一連串的悲慼控訴,雷奧心碎難捨,伸手欲攬她入懷卻被她閃離。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再給我溫暖。」回視雷奧的眸底深刻的拒絕,她不是搖尾乞憐的小狗,想到時就摸摸她的頭,厭倦了就扔到一旁。
  「安琪。」除了呼喚她的名字,他不知還能做什麼,他甚至不能保證他能否完好回來。
  「我好累,我想休息了。」下了逐客令,安琪冷冷的回過身,心神俱疲的無力再談,所有力氣似乎也跟著剛剛出口的話語消逸在空氣中。
  雷奧看著她冷然背對的身影,深深歎了口氣,捉緊手中早已揉皺的信函,舉著萬般沉重的腳步離開。
  待門掩上,安琪削瘦的雙肩才宛如秋日裡的枯葉抖落……
   

正文 第八章

  婚禮已完全停擺,原本歡笑熱鬧的氣氛全然不見,全城的空氣籠罩在一片嚴肅、凝重的低氣壓裡。
  安琪自那夜起就不曾再見雷奧。幾夜未曾闔眼過,也知道他根本沒有回房,睜著哭了幾夜酸澀、紅腫的雙眼,對著迎面而來的人視若無睹,她一心只想找到雷奧,想盡最後的努力改變他的堅持。
  在四處找不到他的身影時,極度的恐懼捉住了她……難道他已經離開了?正當她慌亂的東碰西撞時,他的聲音宛如救贖的天籟瞬間平復了她的心慌意亂。循著聲音找到了他,他和一群心腹不知在討論什麼,只見凝結的氣氛映著他們臉上沉重的郁色,和滿天滿地飛舞的紙張。
  「……我已經傳令下去明天出發,其它的分隊也已快馬通知,趕在明天之前會合。」
  雷奧嚴肅的臉上有股難掩的疲態,交代好一切,命令手下一一分頭行事,待他們離開後,他才坐在椅上閉目歇息。
  安琪躡著足音靠近,望著他俊顏上的平和神色出神,只是幾天,為什麼她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像彼此站在天涯的兩端,還是她根本不曾走進他的世界?
  雷奧聞到熟悉的香氣,睜眼就看見安琪望著他失神,美麗的小臉像花朵失去水分,憔悴的讓他心疼,浮腫無神的雙眼證明她未曾停止哭泣。
  「安琪。」
  「你好幾天沒回房。」她在直述而非詢問,少了他寬闊溫暖的胸膛,夜裡好冷,緊縮的小腳像放置在冰塊上,一整夜無法燙暖。
  「我很忙。」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他忙到剛剛才坐下喘口氣,卻沒想到安琪會來找他。
  「……你真的不會改變決定?」即使是最微薄的希望,她都希望他能改變心意,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這件事已是定局,無法改變。」安琪眸底的懇求是如此悲切,像道利刀凌遲他身上的每份知覺。
  再次聽見他的決定,安琪緊咬著下唇,雙手環住自己,彷彿在壓抑、控制什麼……深吸了口氣,倔強的紫眸帶著濃濃的霧氣。
  「請妳原諒我。」雷奧走向她,想將她納入懷裡安撫憐惜,但是安琪縈繞週身的拒絕,讓他遲遲不敢伸手探向她。
  隔著一層水氣的瞳眸無法看得真切,安琪只能對著眼前走近的身影,回以心酸、淒苦的微笑。
  「該原諒你什麼?」她知道接下來的話,說與不說都已無關緊要了。「我們誰也不曾欠誰,說原諒太沉重了。你走你決定的路,我過回我以前過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安琪近乎平靜的說話。
  「安琪,我會平安回來的。」擔心、疼惜的溫柔口吻如常,只加入了更濃烈的情感,雷奧眉頭緊鎖,隱約看見之前那個無依無靠、四處流浪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沒有理會他的話,安琪自顧自的喃喃細語。
  她重新過回那個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的世界,她不用時時擔心、日日提心吊膽又有人會在她的生活裡消失不見,沒有光亮就不會覺得她的世界黑暗--
  她怎麼覺得她的眼前變暗、開始旋轉,迷濛裡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呼喚她……
  抱住安琪驀然癱軟的身子,雷奧緊張的探視她的臉龐,憔悴的小臉上雙眸緊閉,已經昏厥過去。
  「安琪……」他試著叫她,一手輕拍她的面頰,安琪仍是毫無反應。深深凝視她昏厥後依舊佈滿憂愁的臉,他歎了口氣,攔腰抱起她往她的房間而去。

  「……公爵夫人這幾天滴水未進,氣血微虛,只要飲食正常,休息幾天就會完全康復。」醫生交代著照顧安琪的女僕。
  雷奧已來探視過,瞭解病情後,已準備出發上戰場。
  安琪被身旁細碎的交談聲吵醒,悠悠張開眼。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記得她在跟雷奧說話,無法接受他要上戰場的決定,然後……
  「您昨天昏倒了,是爵爺抱您回房的。」女僕將醫生送出房後,把銀盤上的食韌端到安琪的床邊。
  「昨天?」
  「嗯,夫人已經昏睡了一整夜。」依爵爺的吩咐把食物弄成了可一口進食的大小,她們的爵爺真的很體貼,夫人昏睡了一整夜,爵爺也看顧了一整夜。
  「那……你們的爵爺呢?」有種忘了什麼重要事情的心慌,安琪連忙詢問女僕雷奧的行蹤。
  「爵爺他們今天出發上戰場去支持,夫人您忘記了嗎?」女僕提醒她道。
  聞言,安琪顧不得身上單薄的衣衫,翻身下床,披散著長髮,赤裸著雙足快步越過冰冷的石階,穿過狹長的窄廊,來到城堡前的廣場。
  穿戴鍾甲的偉岸身影背對著她,點閱著一樣裝扮的眾多兵士,望著他的背影,安琪喉頭梗塞久久無法出聲,直至所有的人都發現了她,雷奧才回頭朝她一步步走米,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害怕無法再相見的絕望像深沉、冰冷的海水逐漸包圍她。
  「安琪。」像醇酒般醉人的呼喚。
  「我真的不能留下你?」安琪難忍哀傷。
  「我不能背叛我的國家。」回視安琪的是雷奧充滿歉意的眼神。
  「所以你選擇背叛我們的愛。」安琪輕聲指控。為什麼他明知道這一去可能永遠無法再相見,卻還是堅持離開?這就是男人所謂的榮譽嗎?
  「妳不要不講理。」雷奧卸下肩上的披風,將她緊緊的包裹住,不自覺的瑟縮令他深深心痛,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她,教他怎能安心離開。
  「我為什麼要講理,我在乎的人都要離我而去,我講理有什麼用?」淒楚、哀怨的眸光直烙著他的心。
  「安琪。」
  「不要走,我求你。」淚水開始瘋狂滾落,安琪痛恨自己的軟弱,更痛恨這份軟弱還是不能留下他。
  「安琪。」難捨心疼,雷奧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珠。
  「我答應妳,一定平安回來,然後永不分離。」溫柔安撫著安琪惶惶不安的心神,他何嘗願意分開,只是這是他家族的天命,也關乎他家族的名譽,他不能做個臨陣脫逃、背叛國家的罪人。
  安琪搖頭,「我不要,我只要你現在不走!」淚眼迷離,心像破了個洞似,好痛好痛--
  遙遠卻未曾遺忘的一幕浮上腦海,是父母和妹妹臨上飛機前的那抹笑容,隨著飛機在她的眼前瞬間炸成千萬片,那抹笑也碎成了千萬片。
  他也要走了,然後呢?她原本的世界已是支離破碎,現下更是再也補不全了。
  雷奧沒有回答,只拿著請求諒解的眼神瞅著安琪。
  愛情是她生命的全部,而她卻只是他生命裡的一部分,突來的覺悟讓她狂亂,紛雜的情緒瞬間停滯,身子逐漸暖和,一種沁入骨髓的寒意卻在心口漸漸泛開……
  往日澄淨盈亮總帶著淺淺醉人情愫的紫眸已黯淡,細緻的臉龐失去了甜美的笑容,安琪宛如透明的面容上覆著一層濃濃的憂傷,紫色眸底刻鏤著寂寞和深深的無助。
  迎視著雷奧,記憶著眼前俊顏的每一分,她突然能夠理解卡斯特羅為愛瘋狂的舉動,她想留下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那種無助、受挫的悲憤,確實讓人心如刀割。
  天際落下了點點銀白,是今年冬天的第一道瑞雪。
  雷奧仰望天際,細雪還來不及落在他的臉上,就被他呼出的熱氣融化。
  安琪沒有移開視線,如泣如訴的紫眸像要把她畢生的情意全留在他的身上,不願錯過能凝視他、記住他的每分每秒。
  「我會等著你,直到你平安回來。」再難捨的情意終究要分離,更何況她不能動搖他半分意志,除了放手,別無他法。
  雷奧聞言回視她,「安琪。」她異常平靜的臉上帶著些許冰冷。
  抬手輕輕揮去雷奧鎧甲上的積雪,小巧的臉上帶著冰雪般的笑容,甜美卻沒有溫度。
  「我會等著你,直到你平安回來。」喃喃吐露著誓語,雪白的臉上一片漠然,心像死了般。
  「安琪。」雷奧似看透了她的異樣,情緒激動不能自已,敞開雙臂緊緊擁抱住她纖瘦的身子,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裡,永不分開。
  「我好想永遠聽你這麼叫我。」小手爬上了他依依不捨的俊顏,湛藍的眸底有著她熟悉的溫柔。
  「會的。我一定會回來的。」安琪臉上小小滿足的笑顏讓他心頭天人交戰,去與不去交相拉扯。
  「我們該出發了。」
  該離別的時候到了。
  深深凝睇安琪最後一眼,雷奧放開她,義無反顧的轉身走回隊伍,翻坐上等候在旁的馬匹,不再回首,下令出發,整齊畫一的部隊在號令下掉轉方向,在雷奧的迎領下逐漸往前而去。
  安琪注視著雷奧騎在馬背上的偉岸身影,隨著部隊的前進而逐漸遠去模糊,在細雪紛飛的冬日,他們面對了第一次的別離。
  是否再相見已是遙遙無期……

  自與安琪分離,這場雪就不曾停過,細白綿密的雪花紛然飄落,就像離去時安琪蒼白小臉上的哀戚,不曾稍離他的眼前。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冷雪銀白,大軍已經走走停停好些天,白日疾行,入夜微歇,眾多的兵士臉上都映著些許疲憊。
  距離邊境發生戰亂的地點也快接近,下令要手下士兵們提振士氣、凝聚精神,以防突發狀況,可他的腦袋裡卻只想著安琪那盈滿淒幽哀傷的眼神,他想趕緊完成任務,回到安琪所在的地方,回到他心之棲所。
  「爵爺,我們快到了。」一旁的心腹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出聲提醒道。
  聚神回到眼前,不再讓兒女私情困擾他,他不能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他手下的眾多士兵在家鄉也一樣有著引領盼望他平安歸來的親人、愛人,他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背叛他們的信任。
  大軍規律卻又迅速無聲的在大雪中前進著,每個人都為即將到來的廝殺做好心理準備,也許這一仗就再也見不到心心唸唸的親人。
  到了征戰的崗哨,被雪覆蓋的死屍滿地,傷者呻吟、哀嚎不斷的情景,讓所有的人震驚得倒吸了口氣,就連一向見慣如此場面的雷奧也不覺心口凜寒。
  如此慘烈的傷亡,而且幾乎都是我方的兵士,這場仗是怎麼一回事?
  雷奧鎮定心神指揮手下迅速搶救傷重的兵士,並將犧牲士兵的屍首集結就地掩埋,找出指揮戰事的指揮官,他要好好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所有的人靜默無聲的工作著,臨時搭蓋的簡易帳棚裡,雷奧鎖著眉聆聽指揮官戰戰兢兢的報告,冷眼看著他被嚇壞的模樣。
  聽完他的話,雷奧要手下帶他下去休息。
  依照他的描述,他們面對的是一群來去迅速無聲的黑衣部隊,他們手上拿著一種黑色怪異造型的武器,會發出巨大的聲響,殺傷力強,能穿透任何阻擋,就是那種武器造成了眾多士兵的傷亡。
  當他聽到黑衣部隊時,他就已經想到一個人,而那種武器他曾聽安琪提過,那叫作槍。
  如果指揮官說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他想的那個人,那麼這場仗要勝利的機會很渺茫。
  雷奧凝著臉思索對策,卻毫無方法可行,他的士兵對上那種武器無疑是以卵擊石,可又不能不戰而退,任憑敵人入侵。
  正當他苦思無策、懊惱傷神時,一名士兵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
  「爵爺!西邊的山頭發現敵人的蹤跡,他們騎著快馬正迅速接近中。」
  「叫弟兄們準備,謹慎迎敵。」來不及了,沒有對策,只能小心應戰。
  武裝好自己上了馬,所有的士兵已展開應敵的陣仗,他看向西邊山頭那片快速移動的烏雲,數量太多,敵人的人數幾乎是自己人數的一倍,加上人力無法抗衡的武器--
  也許正如安琪的預感,他再也不能回到她的身邊了。
  敵人接近--
  黑暗肅殺的氣息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伴著一股強勢嗜血的張狂……
  雷奧環視身旁已蓄勢待發的士兵,他們臉上混合著微微驚懼卻又視死如歸的堅強,也許他們也知道這一仗已不能平安回去了。
  「我很高興能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這一句是他們跟了他征戰沙場多年,也從不曾出口的感謝。
  調眼看著面前在細雪紛飛中迅速逼近的黑色大軍,隨風飛揚的斗篷如巨大的翅膀即將把他們帶往死亡的國度。
  軍隊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一字排開的將他們包圍,覆面的黑色盔甲僅露出一雙雙幽暗的眼睛。
  雷奧和黑色大軍前方的將領四目遙對,隔著黑色盔甲,他還是認出了那雙眼眸的主人--卡斯特羅藍道。
  他的突襲是無聲的,雷奧曾想過他收集那些軍事地圖的動機,只是沒料到他的野心這麼大,他竟想攻掠下這個城國。
  他失算了,一向心思縝密的他,漏算了卡斯特羅用盡心血也要得到地圖的用心,他一直天真的以為卡斯特羅只是要地圖裡埋藏的財富,忘了睥睨一切的他,怎可能因區區財富而滿足。
  雷奧對這場戰事有了犧牲的心理準備,也許在場的每個人都有了犧牲生命的覺悟!
  卡斯特羅揮手下令,所有黑衣人舉起手中的武器。
  雷奧抽出身上的佩刀,要手下們沉著應戰,前方的士兵亦步亦趨的策馬往黑衣人靠近。
  只見雙方還未短刀相接,燦亮的火花瞬間在雪花問閃爍,伴隨著驚天的巨響此起彼落。
  雷奧被幾顆流彈劃過身體,灼熱的痛覺讓他鎖眉、無法思索,力氣的頓失也讓他跌落馬背撲身雪地,受到驚嚇的馬匹驚慌四竄。
  身旁的士兵也毫無反抗能力,一個接著一個倒臥血泊中,血濃於水的手下一個個倒下,他無力阻止,甚至連反擊的方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嚥下最後一口氣,失溫的屍首被不斷落下的白雪層層覆蓋。
  一陣盲目的射擊後,卡斯特羅舉手停止攻擊,眼前的敵人幾乎全數殲滅,只剩幾隻苟延殘喘的小貓。
  策著馬趨近留有一息尚存的傷兵,面無表情的一一補上一發,冷眼看著他們急喘斷氣,眸底依舊是一片幽合。
  馬蹄踩過屍體停在雷奧身旁,湛藍的眸對著他,沒有一絲懼意,他的臉傷痕纍纍,髒污的血漬卻無損他逼人的英氣。
  卡斯特羅舉起槍對準他的胸膛--
  他的死會讓他的天使有多傷心?
  沒有遲疑,食指扣下扳機,火藥煙硝飛散,雷奧應聲倒臥在血泊中,收回開槍的手,沒有再看雷奧一眼,冷聲下令收隊。
  他的諾言已經實現,他得不到他的天使,天使也不屬於任何人。
  猶如來時般,黑色死亡大軍迅速消失在來路。
  感覺胸膛被一道灼熱的尖銳貫穿,瞬間劇烈的疼痛燒灼四肢百骸,折磨著他的知覺。
  四周是一片寂靜,只有細雪依舊靜靜的落著……
  雷奧凝望著不斷飄雪的天空緩慢的呼吸著,好靜……靜得他能聽到自己逐漸停緩的心跳聲,一聲慢過一聲。
  安琪!我的天使,原諒我的失約,原諒我,無法再回去妳的身旁。
  他的意識慢慢模糊,映眼的天空似乎出現了安琪臨行送別的淚顏,強忍悲傷、怯憐憐的模樣,他怎捨得讓她如此難過?她的眼淚是如此讓他牽掛,她的悲傷是如此令他心疼,而他無法再回去的消息又會帶給她多大的打擊?
  手腳開始覺得冰冷,並逐漸侵上其它部位,天空慢慢轉暗了……一張臉浮上腦海,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像被水浸透的圖畫徐徐褪去顏色,卻渲染了混雜的五彩,一些奇異的片段像吉光片羽充斥腦際,閃著交錯的影像。
  雷奧捉不住思緒,卻有種久違的熟悉,像前世的記憶,刻骨銘心的愛戀--
  畫面裡風沙走石、橫屍遍野,一名女子持著匕首欲自殘,她淚眼迷離的模樣讓他莫名顫動,他揚手打昏了她。
  在額際有一抹狂揚紫焰的絕美女子對他卸下面紗,露出怯憐憐的微笑,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瘋狂的搥打他的胸膛,而後氣力用罄俯在他的胸前哭泣、落淚,對她失措的舉動,他只感到無盡的歉意。
  發現他和她常常偷看著彼此,也開始在意起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但絕美女子臉上的笑容卻愈來愈少,人也愈來愈憔悴,讓他好生心疼。
  在聽見什麼事後,他發狂的砸壞一屋子的東西,直到她趕到安撫了他,是夜,他急白了原本烏黑的頭髮,她也傷心哭泣不已。
  為了家族的存續,她要他立下誓言允諾娶妻,他斷然拒絕,她絕食以對,他只能黯然屈服。在落英繽紛的樹下,她帶著安詳的面容在他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對著她已冷的屍首,淚默然滾落,他立誓就算滅了全族只為再見她一面也願意。
  他娶了妻,如行屍走肉的活著,藉著戰場上不斷的殺戮來忘懷失去她的悲傷。
  他傷重彌留,囑咐族人將他和她一同葬在湖邊的樹下,他不忍她孤零零的長眠--
  記憶排山倒海的回來,而他覺醒得太晚,殘酷的命運再次戲弄了他們。
  那些無法忘懷的愛戀,無法遺忘的相處片段,都因為他的一意孤行造成不可磨滅的傷痛,他的安琪,他執意要再相守的戀人,錯過了這次,則是永遠的錯過了。
  她已出現夜他的生命裡,卻還是錯身遠離了她,是否已無再相見的機會?
  雷奧呆愣地望著天空,任由無邊的悲傷掩埋,所有他曾細心收藏的記憶此刻全成了一柄利刀,一刀刀凌遲著他的血肉。
  輕闔眼,熱淚滑落眼角……
  雪似乎落得更急更密了,一轉眼掩蓋了所有的屍首,掩埋了所有殺戮後的濃鬱血腥……
  
  安琪站在城堡的最高處,眺望遠方森林的盡頭,自從雷奧離去,她每天總會上來這裡好幾回,總希望能第一個看見他帶領部隊凱旋而歸,看見他意氣飛揚的模樣,看見他知道她是多殷切盼望他回來。
  旭日初升,徐徐釋放溫柔的熱度,映得安琪單薄的身子暖和起來。
  已是一夜無眠,自前晚夢到雷奧置身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情景,她就驚慌的無法安睡,闔上眼,腦海裡浮現的總是令她心碎害怕的一幕,所以就算再疲累,她也不願入睡。
  城裡外已經開始有人走動,準備一天的開始。
  安琪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身影,這些人裡也有親人上戰場吧!他們和她一樣盼望著最親愛的人能平安回來。
  再望了遠方盡頭一眼,沒有煙塵、沒有她希冀的人影,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再不回來,她終會被思念的鎖鏈纏繞得形銷骨毀。
  一陣沁涼的風撫過她的衣袂,撩亂了她的長髮,吹動了遠方樹群的枝葉。
  但願這份思念能乘著長風飛到他的身旁,祈禱著他早日平安回來。
  正欲回房,盡頭一點飛揚的塵土引起她的注意,一個身影騎著馬飛快的往城內而來,安琪仔細看了他的裝扮,是送信的使者,拉著過長的衣襬,拾起滿心的忐忑飛奔下樓。
  到了大廳,那名使者已經到達,風塵僕僕的一身疲累模樣,安琪要下人收下信,先行帶使者下去休息。
  接過下人遞上的信箋,環視在場所有人的臉色,深藏心底的不安緩緩浮現,壓抑著心底的恐慌,顫抖著手掀開紙張--幾乎是同時,看完信上的內容,豆大的淚水悄然滑落。
  「這是真的嗎?」安琪梗塞、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偌大的廳堂裡,這些天強硬築起的心牆轟然粉碎。
  在場的人寂靜無聲,迴避著安琪的眼光,誰也不敢證實安琪的疑問。
  柔細的小手緊抓著胸前的衣服,安琪傷心欲絕,不能抑制胸口處傳來窒息般的疼痛,顛簸著凌亂的腳步走往門口,信箋不知何時失去了掌握,輕盈飛舞著翩然落地--
  安琪騎著如雪瘋狂馳騁過原野,滿腮滿臉的淚水在疾風中悄然殞落,她不知不覺來到了他們第一次定情的地方。
  下了馬背,映眼的是一片白皚皚的冰雪世界,冷風呼嘯過湖面,湖面仍閃著她熟悉的銀光,舊淚未乾新痕又添,冷風刮過臉頰帶來陣陣刺痛。
  望著面前無邊無際的雪白,安琪再也不能忍受那份傷痛,雙手捂著臉,頹著雙肩癱坐在地,放由淚水狂洩沖刷那無邊無際的心痛。
  她哭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心口那不見底的悲愴洶湧的將她淹沒。
  只是隨著淚水的流逝,失去寬厚胸膛的安撫,失去總是溫柔呵護的雙手,失去那雙如蔚藍海洋的深邃眼眸,只剩空蕩蕩的心房,安琪不知未來該怎麼走下去。
  哭泣了好一陣子,她終於停止悲傷,抬起迷離的淚眼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她的世界沒有人等她,這裡唯一的牽掛也斷了,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寂寞和難以承受的悲傷伴著她,他們都走了,狠心的要她承受所有的痛苦,那麼,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隨著所有負面情緒流轉,心灰意冷的安琪興起了自殘的念頭,顫巍巍地站起身,對著眼前平靜的湖面,失去血色的櫻唇陡地牽起一抹心酸的笑花。
  她不想心口那裡空蕩蕩的,風吹過總帶著刺骨的森冷,她想要結束胸口裡難忍的疼痛,她想忘記失去他的空虛,她好想再見他一面,就算付出所有她也願意,只是他不在了,在她永遠看不到的地方消逝了。
  飄忽的神志渙散,茫然的腳步踏進水裡,一步接一步,冰冷的湖水慢慢漫了上來,溫柔的包圍住她。
  彷彿是他的懷抱,讓她甘心愈走愈深,直至水漫過了她的脖子、下顎、櫻唇、鼻間……湖水淹沒了她。
  安琪沒有感到任何痛苦、恐懼,張眼看著湖水裡的天,好藍,像他蔚藍的眸
  色,胸口裡的疼痛似乎消失了,那如焰狂熾的燒灼感減輕了,她會到他的身邊吧!
  安琪心滿意足的懷想著。
  意識漸漸模糊,她似乎看見了他臉上帶著淺笑朝她迎來,輕眨眼,眼前的臉化成了兩個。
  然後,劇烈的疼痛襲向她的頭,讓她在水中激烈的掙扎、翻動,水裡因她的動作捲起了漩渦和大大小小的水泡。
  驀地,她的四肢失去了控制,她能感覺身體的每份知覺卻動彈不得,空張著眼隨著水的流動往更深的湖底下墜。
  凝視眼前靜止的墨藍,腦海裡卻閃著好多紛雜的畫面,有黑髮男子,有雷奧,有她和他相處的片段,有黑髮男子為女子梳發畫眉的深情舉動:有他抱著她仔細呵護憐愛的模樣,有黑髮男子抱著一名女子無聲哭泣的情景。
  她不懂,唯一相同的是他們擁有如晴空如蔚藍海洋的眸色,讓她熟悉地覺得溫暖,然後猶如一道閃電打中了她的頭,所有的記憶回來了,伴著前世的遺憾和今生無緣相守的錯過。
  安琪在水裡無聲落淚,她想起了他的誓言,他見到她,他的家族也應驗了他的誓言,隨著她的出現,他的家族消逝在歷史的洪流中。
  闔上眼,安琪哀痛逾恆,已經無法相守,為什麼還要她想起過往的一切?那份心碎、那份遺憾要她如何承受?
  忘了吧!如果遺忘能帶走她的悲傷,那麼就讓這片深藍水域作為她的堡壘,將所有的憂傷阻絕,讓她什麼都不再想起,也不用忍受失去愛人的淒苦。
  讓腦子裡一片空白,安琪靜靜的等待永恆的沉睡,當失去意志的最後一秒,雷奧的深情眼眸依然映在眼前--
    

正文 第九章
  
  從深沉、幽遠的睡眠醒來,安琪對映眼而來的光亮微微瞇眼,一時無法適應。
  「妳終於醒了。」
  一個輕柔的女聲在耳際響起,伴著令人安心的溫暖,安琪轉頭迎向來聲,一身潔白的制服映入眼簾,視線往上移,金髮藍眸的立體臉龐正對著她綻放甜美的笑意。
  她回來了,在經歷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後,她又回到屬於她的時空,只是她的心呢?是不是也隨著他的消逝一同淹沒在時空的洪流裡?
  晶瑩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瞬間洶湧成河,滴濕了潔白的枕頭。
  「妳怎麼了,不舒服嗎?」金髮護士用英文著急問道,安琪突如其來的淚流不止嚇壞了她,她悲傷的模樣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妳等等,我去請醫生過來。」手忙腳亂的擦拭安琪怎麼都停不下的淚,她終於想起了醫生。
  沒有理會護士的離去,安琪沉浸在無邊的哀傷裡,無力自拔。
  護士領著一名醫生進來,他走至安琪的身邊,掏出口袋裡的手巾溫柔的拭去安琪臉上殘存的淚痕,也喚回了安琪的心神。
  她的淚止住了,紫色的眸依舊黯淡無光,失神的模樣彷彿被人掠去了所有心志、魂魄。
  醫生抬手撥了撥她的眼皮,檢視她的現狀,身體無礙,精神卻有些意外的波動。看著安琪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細緻的臉頰,不知從何時起,她佔滿了他的心房。
  「傑立醫生?」護士對他意外的舉動有些奇怪。
  「……她沒事。」傑立威廉收回手,仍有些依依不捨,柔嫩的觸覺還留在他的指尖上。「大概是被搶的驚悸還殘存,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在古堡的展覽道上發現她,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隨身的皮包被翻得一場糊塗,大概是遇到搶劫吧!
  他把她送到自己服務的醫院好就近照顧。可從那天起,她就陷入昏睡的狀態,他們替她做了好幾次檢查,沒有病因,但她就是不願醒來,終於,在她昏睡即將滿十天的清晨,她醒了。
  「我在這裡多久了?」
  安琪從眼前這名黑髮、一身白的醫生口中大概猜出她會在這裡的原因,其實她根本不記得她是不是被搶,只是那個過程讓她的魂魄回到了過去,等她傷透了心,卻又殘酷的把她送回這裡。
  「妳昏睡了快十天。」護士見安琪的情緒已稍稍平靜,才將茶几上的水杯遞給她。
  「妳還記得妳叫什麼名字嗎?」可以證明她身份的護照不在她身上,可能一併被盜賊竊走了。
  「我叫安琪,郢安琪。」略冷的水帶著微甜潤滑了她乾啞的咽喉。
  「如果妳有任何不舒服再叫我過來,密斯安妮,她就麻煩妳了。」
  碧綠的眼眸始終不曾稍離安琪美麗的臉龐,看著她靜默臉上的寂寞清冷,他的心微微緊縮、疼痛著,過去幾天他總是看著她如美麗的娃娃般深深沉睡著,如今醒來,往日緊閉的眸此時刻畫著濃濃的哀傷和寂寞,他反倒不願見她醒來。
  「嗯,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傑立醫生對這名病人產生的異樣情愫,她瞧得清清楚楚,不過這個安琪小姐對他印象怎樣就不知道了。
  傑立聽見安妮的回答後,收回自己依戀的眸光開門離去。
  「妳是我的專職護士?」
  「嗯。」安妮點頭,「我是傑立醫生特意請來照顧妳的。」接過安琪的水杯,「妳還要嗎?」
  安琪搖頭,「為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他。」一個醫生會特意請專職護士照顧一個陌生的病人?
  「妳不知道,哦!對了,妳才剛醒。」安妮為自己健忘輕吐舌。
  安琪看著她童稚的動作感到熟悉,她曾經看誰也有這樣的舉動……是茉兒!想起年輕生命的早逝,安琪有些黯然。
  「安琪,我可以這樣叫妳嗎?」沒有等安琪回應,她又接了下去,「妳是傑立醫生抱回來的,他是目前醫院裡最有身價的單身漢,溫柔多金又少見的英俊,我們從沒看過他為什麼事情驚慌失措,除了把妳抱回來那天。」
  安妮講得落落長,還不時注意安琪的臉色,見安琪神色依然冷淡,她有些失望,她還期望安琪能有所感動,看來傑立醫生無望了。
  「我會好好謝謝他的。」沒有留意安妮特意的言詞,她有些倦了。他們說她昏睡了十天,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好累?累得不想說話、不想思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安妮瞧見安琪臉上明顯的倦意,只得打住話題,「妳好像很累?」她已經睡了十天,為什麼還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我想休息,好好睡一覺,妳如果有自己的事可以去忙,不用陪我。」安傑拉住被子覆住自己,感覺深沉的倦意朝她漫天席捲而來,她閉上眼睛,墜入無邊的深淵。

  安琪一睡又過了漫長的兩天,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傑立拉了張椅子坐在床畔,碧綠的眼眸凝視著安琪沉睡的容顏,對這張容顏他其實有著又驚又怕的複雜感受。
  嚴格來說,他未曾見過安琪,只是在古堡開始參觀時有注意到她,帶著東方異國風情的美麗容顏,在古堡裡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之後他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至他看到了那幅畫--
  午夜夢迴,糾纏在他記憶深處,始終模糊的臉龐,與畫中女子的臉蛋合而為一,他終於找到三十幾年來無法看清的那張容顏。
  畫中女子盈盈的淺笑讓他有些呼吸困難,他竟有些妒忌她身旁的那名男子,是他讓她如此開懷,展露如此醉人的微笑。
  他佇立在畫前許久,直到壁上暈黃的小燈亮了,他才帶著滿心的疑惑走向出口,也才在那遇上了倒地昏迷的安琪。
  將安琪送到醫院,幫她檢視瞳孔時,發現她是帶著有色鏡片,鏡片後是紫羅蘭色澤的眼眸,他的心大大受到震撼,那一刻他以為畫中的女子復活了。
  幫她安排好一切,甚至請了專職的看護照顧她,隨著她持續的昏睡,他的記憶也隨著每天的看顧開啟,一些奇怪的畫面會忽然閃過眼前,讓他片刻恍惚失神。
  有時是她持刀對著他,兩人相視默然;有時她又安靜地在他懷裡沉睡著,彷彿是只倦極的小貓。她臉色蒼白如紙,他心疼莫名;她決裂如火,拿著憤怒的紫眸凝睇著他……
  看著眼前的容顏,那些情景在眼前交錯,他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他真的不認識安琪,可腦海裡的那些情景像是精心編織的謊言,真實的讓他無法抗拒,就好像她真的和他有過一段。
  知道了安琪的名字和畫上的女子相同時,他又是一陣錯愕,事情有那麼巧合嗎?難道真有穿越時空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替安琪跑了趟領事館,證明了安琪確實是現代人的身份,他暗笑自己的荒謬,也許真的只是巧合,地球這麼多人口,陌生的人相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想多了。
  傑立自我安慰著,忘了他腦袋裡那些詭異的記憶從何而來。
  床上安睡的人兒微微動了下,安琪醒了,睜著恍若透明的淡紫望著傑立。
  「我睡了多久?」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酥了,安琪微掙扎著起身,感覺神經的末梢有股酸痛。
  「兩天,妳整整睡了兩天。」傑立幫著安琪坐好,瞧見她清醒的眸中沒有先前的激動、錯亂,他稍稍放了心。
  「我可以出院了嗎?」她想再去古堡一趟,那裡有她神魂相系的男子,然後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永不再回到這個傷心地。
  「當然可以,不過出院之前還需再做個檢查。」傑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扯謊,也許他不希望就這麼失去安琪的消息。
  「我現在很好不是嗎?」安琪並沒有感覺身體有任何不適。
  「不會很久的,大概三天報告就出來了。」傑立有些心急的想留住她,她這麼一走,也許沒有再相見的理由了。
  安琪靜默,深深思考著,許久她開口道:「那我想先請假。」
  
  再次佇立在畫像前,已經沒有初見畫中人時的驚愕,凝視著畫中人沁藍的眼眸,安琪腦海裡浮現的是他深情凝視自己時,掛在他唇畔的溫柔笑意。回望週身的淒冷,安琪紫色的眸中蓄滿淚水。曼別靜鎊繆監苦系譬對華釜罩專
  在命運一次次的安排下,他們一次次的錯過彼此,悲傷層迭;心痛依舊,是命運的捉弄還是他們自行造成的苦果?
  今天是古堡展示會的最後一天,這些畫也將再次收藏進不見天日的儲存室裡,憑她的身份要再見已是困難重重,把面前的容顏刻鏤在心版上,她不會再接受任何人,她的心門將為他永遠深鎖,不再開啟。
  再看最後一眼,安琪終於下定決心,強忍著悲傷將雙眸轉離畫像,再多的不捨最終還是要離開,能安慰呵護她的人已經不在,舉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遠離,濃稠的憂傷佈滿她愈見清瘦的臉龐。
  低垂著頭走向出口,安琪深陷哀傷中無法自拔。
  驀然,一道視線夾著讓她莫名熟悉的溫暖,安琪抬頭,紫眸對上一雙湛藍的眼眸,她震驚的緊摀住嘴,一陣熱辣的淚霧襲上眼睛,氤氳了她的視線。
  她不能置信的渾身輕顫,週遭的一切她恍若未聞,此刻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他,淚眼矇矓的見他堅定的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直至強壯的雙臂圈住了她,將她緊緊的抱在胸膛裡,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她,沉穩的心跳從手心傳來--
  「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你還活著--」顫抖著伸出小手撫上他的臉,慢慢摸遍深雋容顏上的每一寸--
  感覺指下溫熱的真實,安琪又哭又笑的驚跳著,流滿淚水的小臉上漾著開心卻又混雜著疑問。
  「安琪。」
  雷奧握住猶停留在他臉上不願離去的小手湊近唇邊輕吻,手掌裡擁著柔馥的身子,久違的美好讓他為這些日子分離的苦楚稍稍釋懷,他以為他又要錯過了安琪,今天再等不到她,他真的不知該怎麼找起。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還來不及消化初見他的驚喜,惶恐不安又龔上心頭,她害怕眼前只是她思念過度而生的幻覺,心一緊,紫色的眼眸又盈滿了悲慼。
  「你又是我的幻覺嗎?」
  雷奧聞言,頓覺不捨,「不,我是真的,真真實實地出現在妳面前,把妳緊擁在懷。」當初他怎捨得離開她,此時她的眼淚像要擰碎他的心,低首吻去她的淚,湛藍的眼眸深凝著她--
  「我會把一切說給妳聽。」

  帶著安琪來到他下榻的飯店,進房後,雷奧去浴室拿條濕毛巾,讓安琪擦拭臉上的狼狽。
  而安琪一進房後,重新閃著盈亮魅紫的眼眸,隨著雷奧的一舉一動不曾稍離。這時,她才發現雷奧穿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整個人就像一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西裝襯出他利落、精明的一面,襯得他原就俊朗的五官更迷人。
  接過她用完的毛巾,雷奧脫下身上的外套,把毛巾隨手掛在一旁的椅背上,鬆開領結和她同坐一張椅上,湛藍的眼眸和她對視,紫眸裡是他熟悉的光彩和同樣熱烈的好奇心。
  「我本來也以為我死定了,再也回不到妳的身旁陪伴妳。」大掌包覆住她放在膝上的小手,如同往常的冰冷,不過今後由他來熨暖。
  「當我傷重昏迷醒來後,我發現我倒在我們定情的湖畔被一名女子所救,在我逐漸復元後,我才知道我在妳的時空裡……」
  雷奧慢慢地細訴他所發生的一切……
  
  眼前逐漸闋暗,雷奧終於失去了知覺。當他再次醒來時,映眼的模糊綠意毅他迷惑。他已經死了嗎?所以他才能回到這個美麗的湖畔,然身上的痛楚又是那麼真實。
  微風吹過他的臉龐,帶著清新的草香,感覺胸口火燒般的灼熱,疼痛依然緊緊糾纏著,他想撐起身子,身旁傳來溫柔、年輕的女聲。
  「你沒事吧……你流血了!」聲音裡有絲緊張、有絲關心,雷奧忍不住抬頭望向來人。
  「茉兒!」不是茉兒,她的眼珠是黑色的,可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的人?
  「欸!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年輕女子漾開一抹恬笑,輕輕柔柔的。
  「你傷得好嚴重,」女子檢視雷奧的傷勢,「可是你太重了,我搬不動你,你撐著點,我去找人救你。」安撫般拍了拍他的手,拉著衣襬迅速跑離。
  雷奧來不及叫住她,牽動傷口的一陣劇痛又讓他昏厥了過去,未出口的疑問也隨之靜默……
  甦醒時,他已被人安置床鋪上,身上的傷也被包紮得密實妥當。他強撐著坐起身打量週遭略暗的環境,一些奇形怪狀的擺設令他微微皺眉。
  「你終於醒了!』年輕女子開門進來,身後跟著一些人,其中一個穿著白色衣物的人靠近他。
  雷奧看他接近自己,凝神戒備,在發現他只是想檢查他的傷勢後,才放鬆的任由他撥弄,其它人則忙著收拾一些替換下來的衣物。
  「你已經昏睡兩、三天了,我真怕你會永遠不醒來,那就枉費我努力救你的好意。」
  恬淡的笑容掛在唇角,走至床旁的落地窗,揚手拉開沉重的布幔,亮燦耀眼的陽光瞬間照亮整室,也驅走了一室的陰暗。
  雷奧抬手擋住光亮,突如其來的光明讓他的眼睛不能適應,許久,他才將手放下。
  除了年輕女子,所有人在完成工作後離去。
  「我去查過你的身份,」女子落坐在他面前,酷似茉兒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很奇怪!我找不到任何有關你的資料。」尤其是他受傷時的穿著,她記得那種鎧甲是以前戰爭時的裝扮,就連他身上的一些舊傷走被什麼造成的都讓人好奇。
  「妳是誰?」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雷奧連他置身在何處都不知道,更別說回答她的問題。
  「我是茉爾藍道。」女子停頓了下,「是藍道家族唯一也是僅剩的女公爵。」
  藍道家族?「卡斯特羅藍道是妳的誰?」難道他的國家已經被取代了?
  「是我的第一代祖先。」茉爾對他突然提出的疑問不解,久遠的歷史人物他怎麼會知曉?
  「那現在是什麼時代?」聽見她的回答,雷奧驚愕的急問,一道急光閃過腦際,難道相同的事也發生在他的身上?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啊!」
  二十一世紀?那麼這是安琪的世界了。雷奧心底暗忖,這是不是代表著他還有機會遇上她?
  「妳能幫我嗎?」如果可以,他願盡一切的努力,找到安琪、融入安琪的世界,而能幫他的只有眼前的茉爾。
  茉爾看著雷奧臉上驀地綻放的堅定決心,她突然有些好奇是什麼事情讓他有了轉變。
  「如果你的故事能打動我,我就幫你完成你想做的事。」茉爾提了個交易,並滿意的看見雷奧點頭。
  「好!成交。」恬淡的笑掛在臉上,黑闇的眸底閃過一抹狡黠……

  「我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努力探索著全新的世界。」雷奧回想剛開始觸及未知的領域,他的驚嚇、惶恐,到現在的如魚得水,如果不是全憑著對安琪的愛意、思念,他早已放棄。
  「茉爾?藍道動用了一些關係,給了我一個全新的身份,我現在叫柯恩藍道。」他的臉上漾著苦笑,「流傳已久的預言終於成真,布魯家族正式淹沒在歷史中。」
  「雷……」安琪看著他臉上瞬間落寞黯然的神情,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別擔心,至少我還有妳。」這件事自他恢復所有前世的記憶起,他就有了心理準備,至少命運對他還算仁慈,他還能活著見到安琪。
  「茉爾請專人授與我專業的知識,舉凡金融、企業管理和商場文化,」他自嘲輕笑,他被茉爾酷似茉兒的容顏騙了、她根本是一隻小狐狸,「她訓練我開始實習,一步一步讓我接手她的事業,並相信我的眼光和能力,她要求我盡全力開展她的事業版圖。」
  而他暗地裡也在找尋安琪,只是安琪給的數據有限,兩年來,他一無所獲,直到他接獲茉爾的電子郵件,告訴他古堡的展覽會上有人看見安琪,他迅速處理完手邊的事,搭著私人飛機連夜趕了過來,卻沒有遇上安琪。
  之後他不死心,又在會場等了好幾天,依舊沒有安琪的身影,他心灰意冷的都快失去生存的勇氣,而茉爾的事業又出現一些人在暗地裡使壞,破壞藍道家族的名譽,沒人能處理,他只得趕回去,終於他趕上了最後一天回來,也如願的遇上安琪。
  「你在我的世界多久了?」安琪打量雷奧一身現代感十足的行頭,他不只外表像現代人,甚至連氣質都已是十成十,只有他湛藍眸裡的溫暖不曾變過。
  「兩年。」直到遇上安琪,他才知道不知名的力量將他送回未和安琪相愛的時空,也許是為了懲罰他背棄了安琪的愛吧!
  「你一定很辛苦。」安琪張臂回抱他,要一個成年男人在陌生的地方從頭學習起,除了毅力還要有多大的勇氣。
  「為了妳,值得。」感受懷裡的馨香,雷奧心滿意足的歎息,忍受兩年的孤寂在此刻獲得補償。
  「忘了問妳,妳是怎麼回到妳的世界的?」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他驟逝的消息傳到當時的她耳裡,她會有多傷心?!
  聞言安琪靜默,她總不能告訴他,她因為傷心過度而尋求解脫,投進了他們定情的湖邊自盡,醒來時就已經回到這裡。
  「接到你陣亡的消息,我很傷心,一個人跑到湖邊哭泣,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當我醒來,便已經回到現代。」編了一套說辭,安琪避重就輕的帶過,她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其它的就讓它過去吧!
  「妳知道發動戰爭的人是誰嗎?」雷奧感覺安琪有些事瞞著他,可他不想破壞眼前靜謐的幸福,選擇日後再細問她。
  安琪埋在他的胸膛前搖頭,是誰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男人能獲得她所有的注意力。
  「是卡斯特羅藍道。」
  安琪抬頭望他,眼裡充滿著驚訝,她從沒想到會是他。
  「他早就有了野心,藉著一個幕後神秘人所提供的數據,他收全了軍事地圖,招集了一群死士為他賣命。」沒有告訴安琪他曾和卡斯特羅在戰場上碰過面,甚至還在他手下受了重傷,瀕臨死亡。
  「後來呢?」對她來說,卡斯特羅已是作古的先人,而且再也威脅不了她,他不會也不能傷害她最愛的人。
  「後來,他真的成功了,滅了我的國家,另立新王,並被封為公爵,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他查了茉爾家族的族譜,查出了卡斯特羅後來極其瘋狂的人生。
  因雷奧突然停下說話,沒了下文,安琪略感奇怪的抬頭看他。
  他低頭在安琪粉嫩的櫻唇啄了下,整理思緒後開口道:「後來,卡斯特羅舉兵攻到布魯城,因為城裡只剩下老弱婦孺,幾乎沒有人反抗他,所以他很順利的就拿下布魯城,之後--」他又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他瘋狂的搜遍佈魯城,彷彿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是人,他搜城搜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湛藍的眸變得更幽深,對著安琪一瞬也不瞬。
  「他在找我。」她明白卡斯特羅的舉動是為了什麼,好在她永遠也不用再面對他,他太瘋狂了。
  「後來他受封後娶了好多的妻妾,她們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妳的影子,甚至是肖似妳模樣的年輕男子,他也不放過!他的一生都在尋找妳、等待妳的出現,但是他沒有等到,所以他留下了我們的畫像,對畫裡的我厭惡至極,卻對畫裡的妳又怨又愛。」
  為愛瘋狂的男子,永遠等不到不愛自己女人的心是最可悲又可憐的。
  安琪靜默了會兒,略冷的嗓音輕吐道:「我不愛他。」卡斯特羅強硬霸道的愛,她無福消受,所以他的一切與她無關。
  雷奧輕歎口氣,「我很慶幸妳愛的是我。」前世的情緣促成今世的相遇,前世有前世的愛恨糾纏,今世有今世的癡憎愛念,就算沒了前世的記憶,他深知他會愛安琪至死不渝。
  「我也很高興我愛的是你。」前世的記憶已經全部回來了,但是她無意向雷奧提起,他是不是也擁有同樣的記憶已經不重要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她想愛的是現在的他。
  「你等會還有事嗎?」安琪離開他的胸膛,站起身。
  「沒有。」
  雷奧捨不得暖玉溫香的柔馥身子離開,伸手又將她拉回懷裡。
  安琪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微赧的依偎進他懷裡。
  「那你可以陪我回醫院嗎?」
  「妳哪裡不舒服?」聽見醫院兩個字,雷奧有些緊張,連忙抬起她的下顎細看。
  「沒什麼,只是回去做幾個檢查。」依舊是令她感動的溫暖。
  「真的沒事?」雷奧鄭重的與她確認,他的心已禁不起太大的驚嚇。
  「真的沒事!」安琪笑看他異常的認真,重新將入院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安琪的話許久,雷奧鎖著眉沒有說話。
  安琪也捺著性子等候他。
  「妳說妳回到過去的這段時間裡,都在醫院裡昏睡不醒,那麼只有妳的靈魂回到過去,妳並沒有實體,那為什麼我卻能感覺到妳活生生的存在?」她竟不像他一般?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她從一清醒就哀悼著情人的逝去,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想這些問題。
  「那麼,現在妳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嗎?」塞滿腦袋的疑問沒有辦法找到答案,雷奧深鎖的眉頭還是沒舒展開來。
  安琪抿唇想了下搖頭,「沒有。」
  「我陪妳過去吧!」他要親眼證實安琪真的沒有異樣才放心,順便向那個救了她的醫生道謝。


    正文 第十章
    
  看著陪安琪一起回醫院的雷奧,傑立隨即認出他是古堡畫中和她相擁的男子,只是他的穿著、氣質都與現代人無異,不仔細分辨,只道他是肖似而已。
  看著他對安琪細心呵護、溫柔體貼的模樣,他竟覺得一股不愉快的厭惡由心底浮升,它甚至強烈得險些讓他按捺不了,一陣輕微的抽痛襲向額際,感覺有什麼在腦中亂竄,乍現的影像紛雜交錯。
  掛著虛假的笑臉,他逐一為他解說安琪的現況和做檢查的原因,和他靠得愈近,心裡那股憎惡就愈劇。
  雷奧大致瞭解病情,卻隱約感覺身旁這名看來斯文俊秀的醫生對他懷著敵意,回看在病床上和護士輕鬆談天的安琪,美麗小臉上滿是幸福笑意,他想,眼前照顧她多天的醫生怕是喜歡上她了,沒有特別的在意,雷奧認為又是一名拜倒在安琪美麗容顏下的愛慕者。
  傑立解說完了病情,請安妮帶雷奧去櫃檯辦理安琪銷假的手續,病房裡只剩下安琪和他。
  怎麼都沒辦法忽視安琪臉上幸福的笑意,從她回醫院到現在,令人感到甜蜜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他很高興她沒有初醒時悶悶不樂的模樣,卻有些無法接受讓她重拾快樂的人不是他。
  「他是妳的哥哥嗎?」內心有些期待,希望安琪回答是。
  安琪搖頭,「他是我的戀人。」甜甜笑意醺染。
  聞言,傑立失望的輕歎,「看來我是沒機會了。」語氣似真似假,模糊難辨。
  「你們在聊什麼?」安妮帶雷奧辦完手續推門進來,雷奧跟在她的身後。
  「沒什麼,只是問問她還有哪裡不舒服。」傑立不想讓人知道太多私事,連忙轉開話題。看見雷奧靠近安琪,那呵護、寵溺的姿態,心底的厭惡又隱隱浮現,他不願再看兩人恩愛的刺眼模樣,端回嚴肅的神情,推辭事忙開門離去。

  安琪的檢查報告出來,一切正常。
  雷奧陪著安琪來領報告書,接著要帶安琪去度假,為了挪出時間,他已經沒日沒夜的忙了好幾天,如今總算可以成行了。
  安琪的主治醫生傑立並沒有出現,雷奧準備了一些禮物要向他道謝卻撲了個空,問護士,她們卻說他已經請假兩天了,沒有辦法聯絡上他。
  雷奧寫了張紙條要護士們轉交後,帶著安琪搭著私人飛機,越過了一些城鎮,降落在一片湖泊前,湖畔還搭了一間古樸的小木屋。
  和雷奧下了飛機,安琪就愣在如鏡的湖水前,驚訝喜悅得說不出話來。
  雷奧交代等在木屋前的僕人把行李搬進木屋後,回看安琪一臉感動興奮的表情,他知道他這些天的犧牲總算沒有白費。
  「我不知道這片湖還留著。」古堡導覽裡根本沒有這裡,不然的話,她絕對不會錯過這裡的。
  雷奧由後環抱住她,下顎輕抵她的頭頂,「這片湖是私人產地,是不對外開放的。」是他一年前從茉爾手中買下的,她還乘機提高了價錢,削了他一大筆錢。
  「什麼都沒有變,它依然是那麼漂亮。」
  同樣翠綠的青草樹木,同樣閃著粼粼波光的湖面,安琪看著木屋旁的那棵樹,她認得它,她的愛情是從這棵樹開始的,只是她沒想到它還活著,而且比之前更大更青綠。
  「妳知道嗎?那棵樹已經八百歲了。」雷奧沒有錯過安琪臉上的驚喜,當初他也很驚訝它能活得這麼久,從他的前世到今日,它依舊活得理直氣壯沒有失去半點生氣。
  前世他們一起長眠在這棵樹下,然後在他的時空,這是他和安琪初次定情的地方,它見證了他們兩人刻骨銘心的愛情,由前世的無緣相守到今世的淚眼歡聚,也許是它看不過命運對他們的捉弄,才接二連三的暗地裡幫助他們。
  「那你幾歲了?」收回對那棵樹的讚歎,安琪反倒對他穿越時空而來的經歷比較感興趣。
  「妳嫌我老?」算算大概快有三百歲吧!雷奧自行算了下。
  「是有點老,不過你長得還算好看,我勉強湊合。」安琪略帶無奈的說道。
  放開環著安琪的雙手,雷奧略帶受傷的神色回視她。
  「既然這樣,妳還願意嫁給我這個快三百歲的老男人嗎?」
  不知何時,一個造型典雅的六爪美鑽立在紅絨盒裡,擺在安琪面前,精緻的切割面迎著陽光閃著燦亮的光芒,安琪有些怔愣。
  「妳願意嫁給我嗎?」雷奧單膝下跪,誠摯的臉上滿是希望和懇求,湛藍的眸裡蕩漾著醉人的溫柔。
  淚水輕然墜落,安琪捂著嘴,感動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安琪。」抬手輕掬她殞落的淚,無限心疼。
  安琪沒法出聲,看著雷奧著急、擔心的神色,她輕點頭,隨即被擁進了熟悉的胸膛裡,溫暖的吻落了下來,似細雨、似蝶舞密密濃濃的將她覆蓋……
  落日的餘暉灑落滿地金粉燦亮,也將緊密兩人映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長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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