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妳的穿著,妳不是這裏的人,是從唐土來的嗎?”  他用檜扇朝我指了指。 


“關你什麼事。”  我頂了他一句,忽然感到腿上也是一痛,忙低頭一看,原來小腿這裏的衣裙也不知什麼時候被牛車勾破了,白色的肌膚上隱隱有些血痕,猛一抬頭,看他也正注視著那裏,我趕忙伸手捂住,瞪了他一眼,道:“非禮勿視!”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神色,道:“不如去我的府邸換身衣服。” 


我睨了他一眼,當我白癡啊,誰不知道平安時代的貴族公子們風流成性,我要是去了他家,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呢。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  我故意咬重了好意兩個字,剛轉身想走,忽然想到了別的,又轉過了身子,望著他道:“你知道賀茂忠兼的府邸在哪里嗎?” 


他顯然吃了一驚,臉色一斂,牢牢盯住了我,一言不發。 


“不知道算了。”我剛想走,卻聽到他低聲道:“妳是從唐土特地來找他的嗎?” 


我點了點頭。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神色,“那麼,跟我來吧。” 


“我。。”  我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相信他的話,但是看他剛才的表情,又好像真的知道什麼似的。 


算了,反正我也會法術,如果不去,萬一他說的是真的,那我不是錯過了。 


我看了看他,上了他的牛車,撲鼻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初春殘梅的微香,對了,平安時代的貴族都喜歡熏香,並且根據季節的不同所熏的香也不同,這個男人也不知是哪里的貴公子,還蠻講究的呢。 


一路上,這個男人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什麼話也沒說。 


牛車漸漸的停了下來,簾子一掀,他優雅的下了車,正要來扶我,我擺擺手,跳了下來。他嘴角輕輕一揚,忽然伸手朝那馭車的人一指,那人居然立刻消失而化成了一張畫有北斗七星的符咒。 


“啊!”  我脫口而出。腦中忽然浮現出平安時代一份特殊的職業,指著他,難以置信的道:“你,你是陰陽師?” 


他斜睨了我一眼,道:“怎麼,不像嗎?” 


我搖了搖頭,道:“我覺得你比較像被陰陽師收的那一類。” 


他哈哈笑了起來,帶我進了府邸。 


府邸清幽雅致,庭院裏的櫻樹和楓樹上纏繞著綠色的藤蔓,樹下擠著一叢叢銀錢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粉色的櫻花花瓣和淺紫的紫藤花瓣隨風飄落在回廊上,讓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我跟著他到了左邊的一個房間門口,他在移門邊跪坐下來,輕聲道:“父親大人,我帶來了一位客人。我進來了。” 
 
 
說著他慢慢拉開了移門,房間裏坐著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中年男子,我不由一愣,他的眉目之間和沙羅有幾分相似,難道這個就是賀茂忠兼? 


我的心情一陣激動,那男子看到我,臉上也有幾分驚訝。 


“父親大人,這位小姐是特地從唐土而來尋找伯父大人的。”  帶我來的電眼帥哥畢恭畢敬的說道。 


伯父大人?我一愣,他們和賀茂忠兼是親戚? 


“什麼?”  中年男子臉色大變。 


我遲疑道:”請問你是?” 


“我是賀茂忠行,你要找的賀茂忠兼是我的哥哥。”  那中年男子牢牢盯著我。 


我心裏一喜,真是太好了,連忙掏出了那塊勾玉,賀茂忠行一見那塊勾玉,神情頓時激動起來,一把拉住我,道:“這,這是我們賀茂家的家傳之物,妳,妳是沙羅?” 


我呆了呆,剛要搖頭,他已經把我擁入了懷中,哽咽道:“沙羅,妳是沙羅,妳是哥哥在唐土的女兒。。。沙羅,太好了。” 


“那麼,忠兼大人呢?”  我急忙問道,也顧不得否認。 


他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哥哥他,已經過世了。” 


“啊!”  我失聲道:“過世了,怎麼會!”  我的心中一片混亂,怎麼會這樣呢,這樣的話我答應沙羅的事情不是做不到了嗎? 


”那個,我不是--------“ 


“沙羅,我知道妳一定很傷心,不過既然妳來了,我一定會像待親生女兒一樣待妳,妳就安心住在這裏吧。”他指了指那個電眼帥哥,道:“這就是我的長子保憲,以後就是你哥哥了。 


賀茂忠行,賀茂保憲,我的腦海中重複著這兩個名字,忽然如夢初醒,怪不得我覺得這個姓這麼耳熟,賀茂家族的確是平安時代聞名遐邇的陰陽師。 


沒想到沙羅居然和陰陽師家族有這麼深的淵源。 


想到這裏,我想要否認的話不知怎麼被堵了回去,陰陽師進宮的機會很多,也許,將錯就錯,住在這裏,能讓我更容易完成任務。 


對不起,沙羅。我需要儘快完成任務回去。 


“那麼,從今天起,妳就叫作賀茂沙羅,安心的住在叔父家吧。”  忠行微微一笑。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賀茂沙羅,怎麼覺得這個名字,也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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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怎麼也睡不著,我的心裏充滿了內疚,冒充了沙羅,也沒有做到對她的承諾,翻來覆去多次之後,我還是披了一件單衣來到庭院裏。 


庭院裏的僧都有節奏的發出敲擊石頭的聲音,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陣帶著露水淡淡的青草味,正在我閉上眼睛大口呼吸時,一縷殘梅微香鑽入了我的鼻息,這個香味。。 


“睡不著嗎?沙羅?”  一個低低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 


我轉過身去,一個冰藍色的身影映入眼簾,似乎是我那位掛名哥哥---賀茂保憲。看樣子好像是剛剛會過情人夜遊歸來。 


“咦,陰陽師也有情人嗎?”  我忍不住脫口道。 


他斜斜挑了挑眉,那雙妖魅的眼睛水波一漾,道:“陰陽師也是男人,為什麼不能有情人?” 

“也不是啦,我印象裏好像陰陽師都應該是冷冰冰的,拒人與千里之外,像你這樣的真的很少見哦。”  我解釋道。 


“冷冰冰?”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這樣的陰陽師,我們府裏好像是有一個。” 


“喂,那個,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我換了話題,現在我沒有興趣知道冷冰冰的陰陽師。 

“喂?”  他嘴角一揚,伸出扇子往我腦袋上一扣,笑道:“妳很沒禮貌哦,沙羅,至少妳要喊聲哥哥吧。” 


“哥。。哥。”  我很勉強的喊了一聲。 


他笑著點了點頭。 


”那個,賀茂---------我父親大人是怎麼去世的?”  我低聲問道。 


笑容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漸漸隱去,“小時候,我聽家人說伯父大人在唐土愛上了一個唐女,當時唐土一片混亂,祖母大人由於擔心就假稱病重,把伯父大人騙了回來,伯父大人來了之後知道受騙自然是要馬上回去,那時我們都知道伯父在唐土有了個女兒叫做沙羅,祖母一怒之下幽禁了伯父,後來還是我父親幫助伯父逃出了府邸,讓他搭船去唐土。” 
 
 
他頓了頓,道:“但是沒想到,那艘船遇上了海難。。” 


原來是這樣,原來沙羅的父親並不是負心人,他一直想要回她們身邊,只是。。。。 


沙羅,妳的父親從來沒有忘記妳們,沙羅,妳聽到了嗎,妳一定會很高興吧,我的心裏一陣激動,鼻子開始泛酸,忙低下頭去。 


“沙羅?”  他附下頭問道。 


“我好高興。。”  我不受控制的開始說話 ”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原來爹一直沒有忘記娘,忘記我,爹一直一直惦記著我們。。“ 


我一邊說著,心裏卻是一陣驚慌,剛剛好像有人控制著我在說話,那些話不是我想說的,難道是沙羅的靈魂? 


”沙羅?妳在這裏嗎?“我喃喃道。。 


保憲那雙妖魅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憐惜,伸手把我擁入了懷中,低聲在我耳邊道:“可憐的孩子。”   


我一愣,回過神來,慌忙推開了他,“我可是你妹妹哦,你可別想趁機占我便宜。” 


“佔便宜?”  他愣了愣,忽然猛的低下頭來,差一點撞上我的鼻子,我一抬眼,他的眼眸中閃動著令人目眩的光芒,仿佛幻化為許多小勾子,爭先恐後的勾人魂魄。 


好美的眼睛,我不由暗暗讚歎一句。讚歎歸讚歎,我的手還是毫不留情的一把將他推開。 


他似乎有些詫異,黑如子夜的眸子淺笑,帶著揶揄。“妳是第一個在我的注視下還能推開我的女人哦。” 


“別臭美了。”  我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本姑娘見過的古今中外的美男多的去了,豈會這麼沒定力。 


“帥哥,我見多了,你,我就打個七分吧,哼。”我一甩頭髮,頭也不回的往自己房間走去。 

不知道保憲是什麼表情,不過一定會很不爽吧。 


回到房間,我靠在移門上,略略鬆了一口氣,摸出了懷裏的勾玉,釋然一笑,沙羅,現在,妳們一家三口一定在另外一個世界團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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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剛起來,就進來了幾名侍女,麻利的在我的屋子裏掛起了幔帳和垂簾。 


“啊,啊,這是做什麼?” 我睡眼惺忪的問道。 


其中一個穿著紅梅色外衣的女人朝我笑了笑,柔聲道:“沙羅小姐,大人吩咐了,從今天起,我秋姬會教習您各種貴族的禮儀,第一件事就是您從現在開始需要在垂簾後面和他們說話。來,請過來吧。” 


“啊!”  我呆在那裏,對了,怎麼忘了,平安時代的貴族女子都需要在垂簾後面和男性交談,即使是父親兄弟,也是一樣。賀茂忠行所擔任的陰陽頭雖然是從五位的官職,但他一直深受村上天皇的寵信,經常受到天皇的召見,身份自然也是不低。 


望著這些女子們絢麗的衣服,以及拖曳在地上的三尺青絲,我不禁一陣發暈,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十二單衣? 


據我所知,十二單衣是由唐衣、裳、上衣、打衣、?和單衣組成,當然,在單衣裏面還要穿著小袖,其中?是一種以五層不同顏色的薄衫層疊組成的衣物,真的很繁瑣哦。 


洗漱完後,秋姬也令人拿來了一套表白,裏青的模仿嫩柳顏色的十二單衣,衣服上帶著精緻的藤花花紋,在四個侍女的幫忙下,我才勉強穿上,天哪,好重,我都邁不動步子了,感覺好像背著被子到處走。”  秋姬,可不可以少穿幾件?“我苦著臉問道。 


“平時您也可以穿衣,就是除去裳和唐衣。“秋姬微笑道。 


一聽可以減輕點負擔,我趕緊示意侍女過來把裳和唐衣給我解了。 


不多時,我的肚子開始抗議了,我乾笑了一聲,問道:”  秋姬,可不可以先吃早飯?“ 


秋姬淡淡掃了我一眼,道:“沙羅小姐,我不知道您在唐土時是怎樣的習慣,不過在這裏,有身份的人一般每天只用兩次餐。現在還不到時候。” 


“什麼!”  我受打擊了,一天只用兩餐,這不是強制減肥嗎?  “我,我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可不可以一日三餐?”  我小聲道。 


“沙羅小姐,請注意您的言行,您的父親賀茂大人生前可是從三位的中納言,是身份高貴的殿上人,您現在既然是賀茂家的人,就是有身份的人。”  她一邊說著,一邊遞給我一把素白的蝙蝠扇,道:“如果遇到意外情況,您就要用扇子半遮住您的臉,或者用衣袖也可,總之,不能讓別的男人輕易看見您的臉。” 
 
 
我無奈的接過了扇子,隨手一遮。 


”這樣可不行,沙羅小姐,持扇的時候右手要握住扇子下部,使扇尖微向上斜;左手握在中間,拇指在上,四指在下,就是這樣。”  她笑著糾正我的姿勢。 


我鬱悶的說道:“那個,我可不可以見見叔父大人。” 


“賀茂大人和公子一早就進宮了。”  她的聲音溫婉。 


進宮?我忽然想起了文車妃,連忙問道:“對了,妳知道文車妃嗎?” 


秋姬點了點頭,道:“文車妃是當今主上最寵愛的妃子,有誰不知道她,再加上她剛剛懷了龍胎,恩寵更加綿澤。” 


“什麼,她才剛懷上龍胎?”  我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有些鬱悶,這樣的話,不是要等她產下皇子,任務才能完成嘛。這樣算來豈不是要等上好幾個月? 


“還有,沙羅小姐,您剛才這樣張大口說話是一種非常失禮的行為,請您記住要用半開的扇子遮住嘴巴;說笑的時候要低下頭,以扇面覆於唇上。” 


我緊緊拽著扇子,我的忍耐力快到極限了。。。。難道這就是對我冒充沙羅的懲罰?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第一頓飯的時間,總算這裏的飯菜還蠻對我胃口的,黑漆淺香木所制的懸盤裏裝的是是米飯和鰻魚,外加芹菜和茄子,最後還有一道甜品--------唐提子,是用米粉,小麥和豆粉做的,入口酥軟,滿口生香。 


聽說當時的平民吃得還是五穀雜糧,只有貴族才吃得上米飯。 


吃完飯,在秋姬解說的一堆禮儀下,我的頭腦開始發脹,我看著她的嘴,說了這麼久,怎麼就不累呢。 


終於,她說了一句我最愛聽的話:“那麼,沙羅小姐,今天到此為止,明天秋姬還會繼續來教您的。” 


“辛苦妳了。”  我朝她行了個剛教的禮。 


她滿意的一笑,起身往外走去。 


一見她離開,我趕緊站起身,松松筋骨,伸伸懶腰,一把掀開垂簾,剛走了一步,就差點被所穿的?褲絆倒,唉,真是要命,走都走不快,我在房間裏練習走了一會路,漸漸適應下來才朝庭院走去,心中不免更加鬱悶,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呀。 


不管怎麼樣,如果要完成任務,看來還是要入宮會比較方便點。 


想來古代貴族女子也蠻可憐的,成年禮後就只能呆在這麼一個小空間內,怪不得都短命了。 


剛走到庭院,忽然見到幾個穿著白色狩衣的年輕男子從回廊上走了過來。 


“那個男人,總是那副樣子,我看著就不舒服。” 


“別理他了,佐助,他對誰都是那個樣子。” 


“你們知道嗎,聽說他的母親是白狐,師父怎麼會收他為徒。” 


“這麼說他的體內流著妖孽的血液呢。” 


“總之,不要理他就是了。。” 


男子們匆匆而去,聽他們的對話,應該是賀茂忠行的弟子們。不過他們口中的那個男人又是誰呢? 


我繼續往庭院深處走去,陽光猶如碎金一般點點灑落在庭院裏的蓮花池邊,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邊,用池水擦拭著手背。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慢慢轉過頭來。 


我愣愣的看著他,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清雅脫俗,靈動秀逸的少年,猶如藍天上隨心飄動的雲絮,又好似挾帶著淡淡葉香的一縷清風,纖塵不染,雲淡風清。 


他只看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自己的事情。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背上有些傷痕, 


“你怎麼了?”  我脫口道。 


他沒有說話。 


“你的手怎麼受傷了?要不要擦點藥?”  我走近了兩步問道。 


“不用。”  他的聲音,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葉上那般清透。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他似乎有些詫異。他身上也有淡淡的熏香,很特別的香味,好像風吹過結冰的湖面帶來的清香。 


“我說,你也是賀茂大人的弟子嗎?”  我側過頭問道。 


“嗯。” 


“你也很喜歡陰陽術嗎?” 


“嗯。” 


“我叫葉-----我叫沙羅,你呢?叫什麼名字?” 


“。。。。” 


這個少年真是惜字如金,我不由鬱悶起來。 


“小子,你很拽哦。”  我拾起一顆石子扔到了池塘裏。 


“拽?”  他總算有了點反應。 


“我是說你很清高啦,我這麼和你說話,你都愛理不理的。”  我又扔了一顆石子,那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個漂才沉下去。 


“哇,你看,有三個漂哦!”  我指著池面道。 


他望著池面,忽然冷冷說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兒子,最好不要接近我。” 


我一愣,原來他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白狐的兒子,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和我差不多大,仔細看,他那雙眼眸是至純至純的黑色,好像黑色水晶一般,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華,清澈通透,絲毫沒有沾染到一絲塵世濁氣。 


“白狐的兒子又怎麼樣?不管是人類還是妖物,他們都會有感情,有愛,如果心裏有愛,妖物也值得讓人尊敬,如果無愛,那麼就算是人類也會讓人不齒。”  我一邊說著,一邊不避嫌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抬頭看著我,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驚訝。 


“妳是。。” 


“賀茂大人是我的叔父,我再說一次,我叫。。” 


“沙羅。”  他忽然介面道。 


“嗯,原來你記住了。”  我笑了起來。 


“沙羅小姐,沙羅小姐。。”  不遠處傳來了侍女的喊聲。 


“糟糕,我要回房了。”  我趕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正要離開,忽然又想到了什麼,道:“對了,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他嘴角微微揚起,淡淡吐出了幾個字:“安倍-----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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